加州,一间私密性极强的豪华会所内。
高通、美光、赛高、格罗方德和英特尔等多家半导体企业负责人,针对星源科技的崛起,临时组织了一场商讨会。
“保罗,你和星源科技的业务重迭范围最广,你怎么看?”
英特尔的CEO布莱恩科再奇,手里端着一杯价值数千美币的威士忌,冲着对面的保罗·雅各布问道。
“我会向商务协会反馈,要求加强对华国的进口限制,包括但不仅限于光刻机、硅片、光刻胶和特种气体。”
保罗·雅各布面沉如水,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率先表态。
他心里清楚布莱恩科再奇的小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来打头阵。
不过,对此他也并不介意。
因为短短三个月里,高通在大华区就损失了三成订单,少赚了30亿美元。
这笔钱,就算买几百条陈延森的命都够了!
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任由星源科技发展壮大,与自己抢生意?
格罗方德的负责人桑杰贾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轻笑了一声道:“仅仅是28纳米的工艺制程罢了,值得召集大家开会应对吗?”
要知道,格罗方德在20纳米、16纳米制程上的良品率已达90以上,就连14纳米制程也达到了50的水准。
而台积电和三星,还要更胜一筹!
在他看来,眼下的星源科技就像个三四岁的孩子,犯得着特意针对吗?
当然,他之所以跳出来反对,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借助格罗方德与星源科技的良好合作关系,通过专利交叉授权的方式,获取对方的HFOB晶体管架构技术。
毕竟据他所知,这套混合工艺在性能和功耗上的表现,远超传统的PolySion或HKMG结构。
虽说比不上FinFET技术方案,但星源科技的优势在于,能将FinFET与Soi技术相融合,实现了制造成本与性能的平衡。
单是这一点,格罗方德就做不到。
而且,他还想利用HFOB架构,去优化格罗方德的14nmLPP方案。
“桑杰,你以为星源科技在实现28纳米制程的量产工艺后,还会花钱找你代工吗?醒醒吧,星源科技的最终目的是,从我们的口袋里抢钱!”
保罗·雅各布冷哼一声道,抬起夹着雪茄的右手,冲着桑杰贾质问道。
他骂完后,仿佛觉得不过瘾,又看向美光的董事长马克·邓肯,毫无顾忌地指着道:“至于你的想法更加愚蠢,居然要把此前禁售的NXT1980i光刻机卖给星源科技,你是华国人还是灯塔国人?”
“保罗,即便是你父亲在这里,也不会对我如此无礼,你.”
马克·邓肯被气得够呛。
他受够了眼前的二世祖,情绪太不稳定了。
“保罗!”英特尔的布莱恩科再奇厉声喊道。
“骚瑞,我道歉!但你们得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最弱小的对手,也值得你全神贯注。”
保罗·雅各布耸了耸肩,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态度却极为嚣张。
赛高的CEO埃里克桑福德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此刻终于开口打破僵局:“保罗的急躁可以理解,但桑杰的说法也没错。
我们现在要搞清楚,星源科技的HFOB架构到底是‘偶然突破’还是‘体系化的研发能力’。
如果只是28纳米的单点优势,那它威胁的只有格罗方德、湾积电和联华电子的中低端代工订单。
但若是这套混合工艺能向上兼容20纳米、16纳米,甚至适配车规、工控芯片,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话音刚落,他将一份标注着的测试报告推到茶几中央,随即补充道:“这是星源科技代工的天工A100T处理器的拆解报告,它的晶体管密度比传统的28纳米HKMG工艺高18,更为接近20纳米Planar工艺的水平。
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漏电流控制率比湾积电低了9,这意味着这套工艺能直接用在对功耗敏感的智能穿戴、医疗设备上。”
英特尔的布莱恩科再奇眯着眼睛,轻松啜了一口酒水,方才回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能只盯着‘限制设备’,还要卡住‘应用场景’?”
赛高的埃里克桑福德淡淡一笑,颔首应道:“没错!”
布莱恩科再奇的目光扫过众人:“卡住应用场景.具体要怎么做?智能穿戴、医疗设备的供应链分散,总不能挨个去施压吧?”
埃里克桑福德俯身将报告翻到第二页,指着其中一行数据说道:“关键在于‘生态绑定’!星源科技的代工订单,100来源于橙子科技,非常依赖我们的EDA工具和IP授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只需让Synopsys和Cadence给星源科技断供,暂停对华国中低端芯片设计公司的EDA升级服务,星源科技就算掌握了20纳米、16纳米的工艺制程,由于缺乏配套的设计软件,他们也只能沦为代工厂,为我们打工。”
埃里克桑福德的计划很棒,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陈延森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发出了脉思(Mass)V1.0。
他的限制手段,屁用没有!
埃里克桑福德继续说道“接着发动国际半导体协会的力量,欧洲那些半导体企业为了保住市场,自然不会去找星源科技代工。”
格罗方德的桑杰贾听完,眉头拧得更紧,摇了摇头道:“没必要!我个人更赞成马克的策略,把NXT1980i光刻机卖给星源科技,这才是大智慧!让华国的半导体行业始终“差一代”,无法形成真正的竞争力。”
言外之意,埃里克的计谋看似狠辣,但也会把华国给逼急了,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要是完全断绝所有的芯片供应与合作,那样也会彻底失去华国市场,并引发全球的产业链地震。
在他眼里,28纳米的生产工艺并不重要。
反倒是星源科技光学部联合华科协会旗下的光电所、光机所,大搞科研会战,并借此研发出了非球面反射镜的抛光与镀膜技术,更值得警惕。
因此,在技术突破前,他们的态度是:严格禁运,延缓研发进程;
突破后:立刻解禁稍微先进一代的产品。
如此一来,国内的芯片制造商就会发现,进口的光刻机虽然只先进了一丁点,但在成熟度、产能和成本上要优于刚突破的国产设备。
购买进口设备能更快地投产盈利!
芯片制造是商业行为,追求效率和利润。
Fab工厂只会选择更稳定、效率更高的进口设备。
最终结果便是:即便华国能研制出28纳米制程的光刻机,也会失去最重要的早期市场和客户反馈循环。
没有大规模商用,就无法通过迭代改进来提升性能、稳定性和良率,研发循环会变得异常艰难,从而被“锁死”在实验室水平或低端市场,永远无法追上世界前沿水平。
看上去是在给华国的半导体行业输送先进设备,实则包藏祸心,玩的是阳谋!
这才叫策略!
美光董事长马克邓肯见桑杰领会了自己计策里的深意,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与桑杰贾相比,保罗·雅各布这个富二代,完全是长了一副狗脑子。
他能坐上高通董事长的位置,全靠高通的上一代董事长兼创始人欧文·雅各布。
没错,两人是父子关系。
在北美地区,'父传子'的人情世故可不在少数。
以保罗·雅各布的能力,当高通顺风顺水时,看不出异常,一旦遇到外部的竞争压力,就暴露了他的真实水平。
“既然能卖给星源科技,也可以卖给华芯国际,让他们自己人斗起来。”
马克邓肯慢悠悠地说道。
事实上,他玩的这些手段,也算是行业里的惯用套路。
每当竞争对手攻克某一代技术,欧美方面就会立刻把上一代、但技术水平仍领先当前的技术,从封锁清单中删除或解禁。
他们永远只卖“即将突破却尚未完全突破”的技术或产品,目的就是破坏竞争对手自主研发的投入决心!
高科技研发需要持续不断的、巨量的资金投入,如果每次一有突破,国外就立即开放更先进一档产品的出口,便会引发一种争论:
“还有必要花天价去自主研发吗?直接买不是更便宜、更快吗?”
这种争论会动摇决策者和投资者对长期投入国产替代的决心和耐心,极有可能导致研发资金中断或减少,进而从内部瓦解自主创新的势头。
这就像是一场“钓鱼游戏”!
你是一条想自己学会捕食的鱼,钓鱼者在你快要饿死之前,绝不会给你鱼饵。
可当你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抓到一条小鱼时、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他就会立马在你面前放下一条更大、更诱人的鱼。
如果你忍不住去吃他的鱼,你就永远学不会自己捕猎,并且会对他形成依赖。
市场扼杀、技术锁死、经济获利、内部瓦解,这是一套极其高明且残酷的组合拳。
英特尔的CEO布莱恩科再奇思索片刻,跟着附和道:“我同意马克的决定!”
“附议!”格罗方德的负责人桑杰贾表示赞同。
顷刻间,包厢内的大部分人,都认可了马克·邓肯的方案。
而保罗·雅各布的‘掀桌玩法’,对大家的利益都有影响,压根没人支持他。
“阿斯麦愿意给华芯提供NXT1980i光刻机?你有没有听错,确定是1980i,而不是1950iDUV光刻机?”
刘迅峰微微一怔,接着回过神来,再次确认道。
“老板,我和对方反复确认过,是NXT1980i没错!”
华芯国际全球供应链副总裁谢拙建面露喜色,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刘迅峰的防备心极重,面对诱惑,依旧能保持冷静,他想了想,对着谢拙建说道:“你去查查,他们这次销售有没有附加条款?比如设备的使用范围、维护周期,或者绑定的耗材采购协议等。”
虽说NXT1980i也是DUV光刻机,放眼全球,勉强算个二线产品,但它也不是一无是处。
NXT1980i光刻机只需一次曝光,就能在晶圆上,蚀刻14纳米制程的芯片。
而NXT1950i光刻机需要两次、四次,进行多次曝光后,才能实现14纳米制程的生产。
每多一次曝光,生产难度和成本就会成倍提升。
换句话说,NXT1950i光刻机根本无法用于14纳米制程的商业化生产,可以造,但成本扛不住。
“好的老板,我马上去调查。”
闻言,谢拙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问问阿斯麦有多少台现货?全要了!若是数量低于5台,再订5台期货。”
刘迅峰叮嘱道。
阿斯麦突然解除销售限制的原因需要调查,但NXT1980i光刻机也不能不要。
尽管华芯国际眼下暂时用不上这款设备,但有些东西,终究是有比没有好。
不趁着能买的时候多买点,难道等将来后悔得拍大腿?
另一边。
陈延森的想法也差不多,阿斯麦敢卖,他就敢买!
NXT1950i光刻机,最多撑到2015年的上半年,就得沦为中低端芯片的生产设备。
届时,倘若没有NXT1980i光刻机,星源科技拿什么生产天工A系统的下一代产品?
自研?
速度赶不上!
别看星源科技光学部在光学系统研发上突飞猛进,后续要攻克的技术障碍还多着呢。
从硅晶圆、靶材、CMP材料,到光刻胶、电子特种气体、掩膜版,哪一项不需要耗费大量研发时间?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华芯国际刘迅峰打来的。
“陈总,听说你们也在跟阿斯麦谈1980i的采购?”刘迅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试探。
陈延森笑了:“该不会是阿斯麦告诉你的吧?”
巧了,还真是!
刘迅峰此时已经琢磨了几分深意来。
再联想到之前获悉的小道消息,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帮老外,表面上西装革履,心里却阴得很。
上世纪60年代,国内的第一台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就被这种手段给扼杀了。
陈延森和刘迅峰聊了几分钟,便挂断了电话。
“跟老子玩阳谋?不知道华国人才是老祖宗吗?”
陈延森冷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