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皮卡车斗里,金旭看着身旁的梁辉和邵一鸣,三人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都藏着一抹恐慌。
阿比西尼亚乱不乱,其实看它的邻居就知道了,隔壁就是索马利亚——大名鼎鼎的亚丁湾捕鱼达人。
加上境内三分之二的区域都是高原,且民族多达80余个,矛盾本就不少。
除中部和北部相对稳定外,其他地区的武装组织多如牛毛。
其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奥莫罗武装组织,背靠全国人口35的奥莫罗族,即便在打压之下,仍不断发展壮大。
主要活跃在中南部地区,经常袭击当地中枢司的工作人员,麾下的武装成员多达5000人。
“旭哥,我今年才二十三岁,六岁前不懂事,读书用了十六年,刚过几天舒心快活的日子,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吗?”
邵一鸣语气呜咽地小声说道。
三人之中,他的身材最为高大,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十分硬气,此刻却眼泪与鼻涕齐流。
没办法,邵一鸣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前看过的割头视频,就忍不住地浑身打摆子。
“你小子安静一点,怕个屁啊!这帮奥莫罗人,只要钱,不要命,等着公司出面赎人就行。”
金旭心里也害怕,但他听不得邵一鸣在旁边鬼哭狼嚎,于是出言安慰道。
“旭哥,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邵一鸣听后,身体的抖动幅度瞬间小了许多。
梁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工作之余,深入研究过阿比西尼亚的局势,金旭的判断没错。
奥莫罗人绑架华商,一方面是索要钱财,另一方面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中枢司施压,以此给对方制造麻烦。
但问题在于!
奥莫罗武装成员,是有射杀平民的先例的!
“闭嘴!”
一名肤色黝黑的武装成员,抬手用AK47的枪托狠狠扇向邵一鸣,一嘴巴子下去,他的右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金旭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噤声。
一行四辆车,沿着坑坑洼洼的戈壁,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毕竟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度极低!
车子猛然停下。
金旭环顾左右,只见周围山林密布,地形极为复杂。
一缕晚霞隐入地平线,微风掠过灌木丛,发出沙沙声。
“下车!”
拎着一把AK47的武装成员,用蹩脚的英语朝他们喊道。
金旭挣扎着站起身,从车斗里跳了下来。
梁辉和邵一鸣紧随其后。
只不过,邵一鸣双腿发软,竟直接摔在地上。
右脸蹭过坚硬的石砾,顿时渗出血珠,颗颗都有豆粒大小。
“曹尼玛的!”
邵一鸣双手被绑,费了好大劲才撑着地面爬起来,嘴里小声嘀咕道。
奥莫罗的武装人员抬了抬枪口,示意三人往前走。
深入密林三公里处,地势突然变得陡峭。
巨大的熔岩地貌形成了一面天然屏障,裂缝中藏着仅容两人通过的暗道。
穿过三道由持枪哨把守的隘口,眼前豁然开朗。
隐藏在密林里的营地,依着山势错落分布。
建筑以木屋、砖石房为主,以帐篷为辅,甚至连一栋两层高的建筑物都没有。
岩壁上凿出的储藏室里,AK47步枪与火箭筒用油布包裹着整齐码放,弹药箱上的北冰国标识早已模糊不清。
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大概有上百名阿比西尼亚的正规军席地而坐,脸上挂着笑意,看上去不像是俘虏,倒像是露营的游客。
六个欧美地区和四个亚洲地区长相的人,同样坐在地上,一旁还有十几个学生模样的本地人。
金旭、梁辉和邵一鸣倒是自觉,乖乖地蹲了过去。
“这下完犊子了,搁这荒郊野岭,想跑都跑不远。”
邵一鸣低声吐槽,一脸绝望。
“难怪奥莫罗人都摸到亚斯贝巴郊区了,原来正规军全被抓了!”梁辉小声说道。
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血腥味,那刺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泛起恶心。
“嗨,你们是亚斯贝巴的华商吗?”
四个亚洲长相的人里,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朝着梁辉三人问道。
“嗯,算是吧。”金旭留了个心眼,抢在梁辉和邵一鸣开口之前,回答道。
“我们四个是华铜集团的工程师,我叫郝仁,三位怎么称呼?”
郝仁随口问道。
“哥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一定,你还有心思交朋友?”邵一鸣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特么什么地方,是让你来交朋友的?
“兄弟,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该吃吃,该喝喝,他们把咱们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换个地方弄死咱们!”
郝仁笑嘻嘻地说道。
“牛逼,心是真够大的。”梁辉不由得感慨道。
“心不大,我能往非洲跑?富贵险中求嘛!对了,你们是哪个公司的?”郝仁又追问道。
梁辉和邵一鸣都把目光投向金旭,可金旭只打了个哈哈,随便敷衍了过去。
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背后放一枪。
金旭以前在亚斯贝巴就被华人给坑过,心里的防备心自然极重。
另一边。
周金陵眼看天色都黑透了,也不见金旭三人回来,随即看向齐亮问道:“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周哥,我们这儿是亚斯贝巴,阿比西尼亚的首府,能出什么事?安全得很。”
齐亮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在非洲混了好几年,对当地的平静与混乱早就习以为常。
有些区域像国内的三四线城市,有钱人开着奔驰、宝马;有些地方却依旧是部落形态,靠畜牧业为生。
这般看似割裂的景象,却是当地真实的现实。
也正因如此,橙子科技和橙子车业在阿比西尼亚开展业务时,通常只在中部和北部地区活动,其他地方的市场则全交给了经销商。
周金陵呵呵一笑,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随即叮嘱道:“话是这么说,可凡事总有意外,你给金旭打个电话,问他到哪了。”
“好的,周哥。”齐亮点头应道。
他拿起手机,给金旭拨了过去。
“嘟——嘟——嘟——!”
可提示音一连响了几十秒,都无人接听。
周金陵见状,掏出手机,翻出梁辉的联系方式,然后点了一下拨号键。
“嘟——嘟——!”
只听“咔哒”一声,电话接通了!
“阿辉啊,你们三个跑哪去了?都把团建的日子给忘了?”周金陵质问道。
“你的人在我手上,想要活的,准备三十万美币,明天等消息。”
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用蹩脚的英语喊道。
周金陵脸色一沉,立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奥莫罗!”这名接电话的奥莫罗武装成员,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对面的齐亮见周金陵脸色惨白,旋即开着玩笑道:“砸了?梁辉这小子吃鸡被抓了?”
“吃没吃鸡我不知道,可这次事情麻烦了,他们碰上奥莫罗的武装组织了,还被抓走了。”
周金陵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黑着脸说道。
“要不.我们先报警?”
齐亮的声音弱了些,他在非洲待久了,知道当地巡检所的工作效率。
有时候报了案,等消息的时间比找人的时间还长,甚至还有可能被索要“办案费”。
周金陵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一部卫星电话。
手指刚触到机身,周金陵又顿住了,回头看向齐亮,声音压得极低:“你先联系埃丽塔,她在亚斯贝巴扎根十几年,说不定能和奥莫罗的人搭上线。”
“好的。”齐亮当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给埃丽塔打了过去。
对方的数码专营店遍布亚斯贝巴的中部和西南地区,而西南正是奥莫罗武装成员最活跃的范围。
没点人脉和实力,别说卖手机了,就连运输都是个大问题,被抢的概率高达200到300,因为出一趟门,平均要被抢两到三次。
周金陵则在联系风隼安保公司的同事。
他在亚斯贝巴待了三年,本地巡检所靠不靠谱,他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第二天,即6月6日,庐州的天色愈发炎热,道路两边的梧桐树里,不断有急促的蝉鸣声传出。
陈延森吃完早饭,与宋允澄一同坐上红旗L5的后排,对着驾驶室的黄伯翔说道:“老黄,走吧。”
“好的老板。”黄伯翔应了一声,随即驾车朝着虚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红旗L5的屁股后面,远远缀着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延森拿出手机,发现是风隼的白震山。
“老板,橙子手机和橙子车业,一共有三名员工,昨天在亚斯贝巴的A2公路上,被奥莫罗的武装成员绑走了。”
白震山缓缓解释道。
“要多少钱?”陈延森不假思索地问道。
“30万美币。”白震山回道。
“钱是小事,但要保证这三名同事的人身安全,尽快处理好。”
陈延森立刻吩咐道。
森联资本既然敢去非洲做买卖,就考虑过这种情况。
奥莫罗武装组织在阿比西尼亚的实力不容小觑,虽说只有5000多名武装成员,但奥莫罗是阿比西尼亚的第一大族,如果不缺武器,随时能拉起一支10万人的队伍。
这帮跟索马利亚人当邻居的山林悍匪,要是见不到钱,可是真会撕票的。
更何况,区区30万美币而已,没必要让自己的员工涉险。
财可通神!
放眼全球,钞票都是一张最稳妥的通行证。
当然,若是拿钱不办事,风隼也不是吃素的。
尽管风隼在非洲地区的员工总数仅一千出头,但这些人大多接受过严格训练,军事素质远胜于奥莫罗这类由部落成员转化而来的人员。
白震山在确定老板的态度后,立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事情不管,先拿钱捞人再说。
白震山挂了电话,第一时间联系了风隼阿比西尼亚分公司的总经理陆锋。
“老陆,老板的意思很明确,先救人,你带人去交钱换人。第一,保证人安全,交接时别跟对方硬刚;第二,让无人机小队把奥莫罗营地周边的熔岩暗道标清楚,留好撤退路线,以防万一。”
白震山心里很清楚,跟武装组织打交道,既要显诚意,更要藏后手。
他在得知此事后,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可奥莫罗的武装成员太多,而风隼在亚斯贝巴仅有二十多名工作人员。
除非个个都是灯塔国队长,否则绝无胜算。
与此同时,奥莫罗营地内,金旭正盯着不远处的荒地发呆。
自己好不容易才混上主管的位置,年收入几十万。
他在亚斯贝巴租了一套大房子,还雇了司机、保姆,并谈了一个本地的大学生,混血,小麦色皮肤,前凸后翘。
放在国内,妥妥的女神级别。
在他面前,却乖得像只小绵羊。
还能回得去吗?
金旭暗暗思忖道。
从昨日下午到今天早晨,他只喝了点西北风,肚子里空空荡荡,整个人都恹恹的。
华铜集团的郝仁悄然凑过来说道:“我昨晚偷听他们聊天,说要拿被俘的正规军跟中枢司换被扣押的军火,如果中午前没消息,就先‘处理’两个欧美人质立威。”
“你懂奥莫罗语?”金旭猛地抬头,一脸惊讶。
“很难吗?之前我短暂资助过一名奥莫罗族的大学生,趁机学了一点点。”
郝仁正色说道。
包养就说包养,尽给自己脸上贴金。
邵一鸣暗啐了一口。
不过,奥莫罗武装组织要拿欧美人质祭天,他是举双手赞成。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在这时,一个武装分子走过来,用枪托戳了戳金旭说道:“跟我走。”
是公司拿钱来赎人,还是要上路了?
好歹说清楚啊!
金旭在心里呐喊道。
梁辉和邵一鸣跟着后面。
郝仁缩了缩脖子,嘴里念念有词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不是欧美,而是亚洲?”
这句话刚好飘进邵一鸣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