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乍暖还寒。
前一刻暖阳和煦，下一秒便细雨如织。
檐角的铜铃在春风中乱撞，发出急促的声响，雨水顺着城墙垛口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层层墨色。
街面上的行人纷纷撑起雨伞，没带伞的人或大步疾行，或躲进路边小店。
王斌站在一家牛肉汤馆门口，心情和屋外的天气一般，糟糕透了。
尽管筷跑在团购行业已是领头羊的存在，但在春申这座小县城里，却仍旧不受待见。
他沿着北街一连陌拜了十几家餐厅，老板的回复基本都是‘没听过’、‘不合作’、‘没兴趣’。
在团购和外卖尚未盛行的年月，几乎所有餐饮商家都依靠线下派发传单进行推广，凭借餐品口味与老客维系立足市场。
什么狗屁筷跑！
一上来就想抽走5的营业额？
简直异想天开！
招几个发传单的兼职工，一天才花多少钱？
“怎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王斌愁眉苦脸，掏出一包黄山，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
“小伙子，我看你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应该是房产销售吧？”
牛肉汤馆的老板是个秃顶中年大叔，笑吟吟地主动搭讪道。
“不是，我卖保险的。”王斌没好气地回道。
“嘿嘿，你小子还挺冲啊！”老板听出了端倪，眼前这小子分明在忽悠自己。
“大哥，开个玩笑而已。”王斌叹了口气，给老板递了一支烟，有气无力地说道。
“房子卖不出去？”老板接过香烟，但他没抽，而是夹在了耳朵上。
王斌暗自嘀咕一声，低头瞥了眼身上的行头。
这身打扮真的很像房产销售吗？
为了这份新工作，他特意花八百块在海蓝之家买了套西装。
“大哥，我是筷跑网的商务经理。”王斌忍不住了，选择摊牌，亮出了真实身份。
“陈延森的公司？”老板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
“你听过？”王斌脸色一喜。
“你是团购还是外卖业务的招商？”老板点了点头，一副很了解的架势。
“团购业务，大哥，挺懂啊！”王斌笑嘻嘻地凑上前，热乎地攀谈道。
“卧槽！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大哥我平时也很喜欢读书看报的。”老板翻了个白眼道。
“失敬失敬！大哥，我看你这店的生意也不咋样，有没有兴趣入驻筷跑？”王斌干巴巴地问道。
“我算知道了，你为什么刚才垂头丧气，就你这说话水平，没挨打都算走远了。”
老板沉着脸，语气不爽地回怼道。
由于春申紧挨着州来，最出名的小吃便是牛肉汤，城里城外的居民只认老字号，像他这样的新店，自然门可罗雀。
王斌讪笑，他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连连道歉。
老板摆摆手，似乎也没放在心上，直接问道：“咋收费的？”
“5的扣点，比如筷跑给你增加了一万元销售额，平台抽五百元技术服务费。”王斌伸出右手，张开手指比划道。
“靠谱吗？我只在今日头条上刷到过筷跑的新闻。”老板又问道。
“庐州有一家牛肉汤馆，一开始没生意，一天只能卖二三十碗，你猜上了筷跑以后，老板一天要卖多少碗？”王斌眼咕噜一转，信口胡诌道。
“五十碗？”老板随口猜了一个数字。
“五百！”王斌大声说道。
他能入职筷跑，全靠一张嘴，情商不够，牛皮来凑。
当初在面试时，跟王天明吹嘘自己是学生会负责人、大学生创业联盟会长。
在老王看来，这家伙脸皮太厚了，不做销售实在是浪费人才。
“尽扯淡！”老板不信，可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显然是心动了。
“咱们春申内外有十几万筷跑用户，入驻商家才几十家，一旦上线，保准你生意爆炸。”王斌继续鼓吹道。
“我这店里主要卖牛肉汤、牛肉面，大碗八块，小碗六块，手工烧饼是一块钱一个。”老板搓了搓手，满脸堆笑地问道。
一天卖500碗！
那不得赚疯啊！
“可以先做两个套餐，大碗牛肉汤加一个烧饼，价格6.9元；小碗牛肉汤加一个烧饼，价格4.9元。”王斌试探性地给出建议。
“不行不行，亏太多了。”老板摇了摇头。
“那算了，反正前面还有一家牛肉汤馆。”王斌丝毫不慌，不咸不淡地说道。
老板一听，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生怕竞争对手上了团购以后，把自家的生意都抢走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往上涨一块？”
“要不，往下降一块，我再免费给你报个秒杀活动。”王斌接着砍价。
“……”老板沉默不语，随即扭头看了一眼三十平米的用餐区，自己忙得过来吗？
“活动的事不着急，先试试看吧，但我每天只能接待300名团购客户。”老板想了想说道。
他这是夫妻店，一天累死他也做不了五百碗牛肉汤。
“没问题，可以在后台设置核销上限。”王斌咧嘴一笑，心头一松，暗道：终于搞定了第一单。
接下来，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份制式合同，先让老板签字确认。
忙完这些，王斌又帮老板开通了商家后台，并简单介绍了菜单栏的各项功能，以及货款提现流程。
“周老板，下午我们筷跑的工作人员会上门帮你拍摄产品图。”王斌在离开前，不忘提醒对方。
“王经理，麻烦了，我下面给你吃吧？这都中午了，吃完再走。”周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不了，公司有规定，我还得回去帮你盖章，安排上线流程。”王斌果断拒绝。
此时，雨也停了，路面上湿漉漉的。
“行，那您忙。”周老板送他送到门口。
王斌攥着手里的合同，快步赶到了时代广场，刚走进一家盖浇饭大排档，便看到一脸衰相的吴星宇和气定神闲的王天明。
“王哥，阿宇。”王斌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随后冲着老板喊道：“一份猪头肉盖浇饭，肉和青椒都多点。”
“好勒，稍等，马上就好。”老板回应道。
“斌哥，谈下来几家？”吴星宇满怀期待地问道。
“一家。”王斌竖起食指回道。
“大头，你输了，中午你请！老板，再给我加两个鸡腿。”王天明得意洋洋地说。
“赌我有没有开单？”王斌黑着脸问道。
“放心，哥不会忘了你的功劳，鸡腿分你一个。”王天明笑着道。
“阿宇，你呢？”王斌看向吴星宇问道。
“挂零呗。”王天明坏笑着打趣道。
“王哥，公司教的话术我都用了，为什么那些老板都不肯上团购啊。”吴星宇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表情。
“你找了哪些店？”王天明问。
“五元子老鹅、状元小吃铺、聚红盛和同一首歌。”吴星宇回道。
“阿斌，你怎么看？”王天明没搭理吴星宇，却转头问起了王斌。
一路上，王斌也慢慢琢磨了出来，他找的十几家餐厅、网吧和KTV，都是经营多年的老店，光靠老顾客就能活得很滋润，哪还需要额外的客源啊？
因此，对那些老板说线上流量、获客成本、口碑沉淀和管理效率提升，别人只当是放屁。
只有生意不温不火、甚至经营状况不佳的商家，才会主动寻求合作。
“这几家店的生意都非常好。”王斌言简意赅地说道。
“生意好有什么问题吗？”吴星宇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下意识地反问道。
“如果我们在庐州、金陵，当然是先和大商家、生意好的商户先谈合作，但小县城的模式不同，很多商家的生意主要靠老客维系，咱们得让他们卷起来。”王天明不慌不忙地分析道。
“卷起来？”吴星宇微微皱眉，不是太理解。
“打个比方，城内一共有17家KTV，只要上了筷跑的商家，每天的订单绝对能多三四成。
顾客就这么多，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其他KTV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到时候他们不做团购也得做，等所有KTV商家都上了团购，再让他们卷价格。”
王天明阴恻恻地说道。
“王哥，高手啊！”吴星宇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王斌也听懂了，下午专攻中小商家，要让春申的生意人明白，入驻筷跑能赚大钱，把平台的名气打出去再说。
王天明眯着眼睛，听着两人的吹捧，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抹笑容，心里极为享受。
第三天上午，春申首批入驻商家，陆续迎来了第一批团购客人。
北街的周氏牛肉汤馆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南街的同兴饼屋门口，同样门庭若市，店内店外挤满了乌泱泱的客人。
十字街口一家名为‘阿里巴巴’的KTV，从中午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半，生意就没中断过。
一县之地的用户量虽然不多，但人口密度不容小觑。
更何况，县城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来没车贷，二来没房贷，花钱比一线城市的白领还大方。
筷跑的团购一上线，由于商家少、用户多，家家生意都异常火爆。
王斌渐渐发现，原先对他爱搭不理的老板，也客气了许多。
这帮人开始认真听他分析团购数据，甚至主动询问入驻筷跑网的优惠政策，眼里闪烁着对金钱的渴望，与当初拒之门外的态度截然不同。
另一边。
裴毅拿着十座县城站点的首日数据，向陈延森发起了视频会议邀请。
“老裴，你低估了县城用户的消费力。”陈延森调侃道。
此前，裴毅带领团队在全国各地肆意扩张，却迟迟不肯进入县级市场，无非是觉得县城用户的收入低，不足以支撑团购和外卖业务。
“老板，这份数据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
裴毅干笑一笑，稍显尴尬地回道。
“关于华东、华北、华中和华南地区的县级市场消费力数据，你可以找廖威要一份，云速在搭建快递服务站时，前期做了充分的调研准备。”陈延森收起笑意，正色说道。
“好的老板，我明白。”裴毅点头应道。
“对了，你提议由章旭豪担任外卖事业部总经理的申请，我同意了。你跟他说一声，奖金和期权都不会少他的。”陈延森补充道。
“嗯，好的。”裴毅立即应下。
交代清楚后，陈延森便挂断了电话。
在他眼里，筷跑的发展速度虽快，但还不够快。
团购和外卖市场的潜力惊人，理应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才是。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老板，东欧市场的月度视频会议是三点，十分钟后开启，周总在八楼的A4会议室。”
陈洁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千鸟纹的半身包臀裙，上身是一件浅灰色小西装，米白色的雪纺内衬，隐约可以看见衣服下的白皙皮肤。
陈延森微微颔首，起身向外走去。
陈洁见状，紧紧跟在陈总屁股后面，身为助理，撰写会议纪要也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一分钟后，陈延森乘坐电梯来到八楼，走进了A4会议室。
“老板！”房间里响起一阵问候声。
陈延森扫了一眼，除了周受志外，还有东欧地区的市场总监、售后主管和渠道总监。
“开始吧。”
陈延森入座后，冲着周受志吩咐道。
头顶的条形灯将LED屏幕照得透亮，随着视频会议接通，波兰、乌克兰、罗马尼亚和北冰等七国的市场负责人，逐一出现在画面中。
“先各自复盘市场表现，每人三分钟时间。”周受志率先开口道。
他了解老板的性格，不喜欢下属长篇大论。
“北冰国二月份的总销量是15.9万台，目标完成率为106，其中线上2.7万台，线下13.2万台，市占率8.9。
热销机型为青橙D1S（已做硬件和应用生态适配）、橙子D1，橙子C2和橙子C3的销量占比为26.1，竞品以苹果、山星、Fly和诺基亚为主……”
北冰国的业务负责人缓缓汇报。
别看一个月销量才15.9万台，但已经跻身当地市场的销量第四，前面只剩山星、Fly和诺基亚，苹果则在橙子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