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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还债之才、三宝归一

  晨光熹微,薄霭浮于牧场西峡。

  一道道人影狼狈朝山下逃命,他们跑动时带起的风将雾气与血腥气揉碎在一处。

  四大寇帐下贼寇极多,只曹应龙一人手下便有近三万人。

  其中不少人的大脑是清醒的。

  但被裹挟在阵中,又受到血腥气刺激,在黑暗中杀红了眼,一波又一波冲向牧场。

  天色渐亮,周遭景象愈发清明。

  被早间南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发号施令的声音早已停歇,房见鼎、向霸天、毛燥三位当家的全都战死,冲上牧场的数十位坐着交椅的头领,也没了声响。

  死了,全死了!

  曹大当家的不知去向,也许就被压在某个尸体之下。

  周围尸首横七竖八,掉落悬崖的不计其数,哪能知道曹应龙在何处。

  先是后方的贼寇逃跑,接着前头的贼寇丢下兵刃也开始逃跑,被他们攻下的西峡城楼直接放弃,一路哭爹喊娘跌倒再爬起来,只想保住小命。

  山道不算宽,混乱中亦有不少人被挤下悬崖。

  贼势混乱,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可牧场这边没人去追。

  大执事梁治与二执事柳宗道瘫倒在地上喘气,商震眼神木讷,擦了擦烟杆上的血渍,吞云吐雾之下才回转精神。

  一夜鏖战,真气早就耗尽。

  若非牧场人手够多,一轮一轮换人顶住,早被这群疯子冲入山城内部了。

  商震侧目望去,不远处的柴绍颇为狼狈,肩膀带伤,正在庞玉的帮忙下包扎伤口。

  李秀宁收剑入鞘,瞧着二哥。

  二凤正盯着那些逃跑的寇贼,又看向铺满山道的尸首,目光愈发锐利:

  “若非据险而守,今夜要损失不少人,这些人一点也不惜命。”

  “何止如此,”柴绍咬着牙,“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与我听闻的四大寇全然不同。他们早这般逃跑,那才算正常。”

  站在柴绍右侧的杜如晦没说话,目光错开李世民,看向正在西峡城楼上调息打坐的青衣人。

  这位的武功够高了,此时也是损耗严重。

  毕竟,这般多贼人冲上来,就是武学大宗师也要退避。

  杜如晦心中闪烁起昨夜见到的那些画面,贼寇中的高手除了死在乱阵中,大半都是被这位杀掉的。

  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牧场已无战事,李世民想到尉迟敬德,便先带着柴绍等人返回小院。

  众人各揣心事,一路无言,等回到入住的小院,李秀宁才出声询问:“二哥可是在想那些诡异的贼寇?”

  “嗯,也在想与周兄有关之事。”

  二凤看向杜如晦:“克明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杜如晦道:“此人的武功并非天下最高,但其杀人之快,手法之犀利,简直是骇人听闻。他日若与此人放对,必须如履薄冰。”

  “不错。”

  庞玉深谙太虚错手,对手上的武功颇有把握,这时伸掌成爪,成猛虎掏心之势朝空虚抓四五下,又在院中左右纵跳,爪影翻覆,连出九招。

  “我细心观瞧,用心记下。这几招都是周大都督用的招法,你们感觉有何奇特?”

  窦威与李纲摇头,他俩功夫场中最差,只觉这招式平平无奇,于是缄口不言。

  笑话,这周大都督的武功足以媲美棺宫主人,怎可能是寻常手段。

  看不出来,只怪眼力不够。

  二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忽听李世民道:“只是很平常的爪功。”

  窦威与李纲各都一怔,李秀宁、杜如晦却在点头。

  柴绍闻言附和:“起先他出爪功对付那些大寇中的高手,我以为是类似魔帅的归魂十八爪,后来一看,招式并无繁琐奥妙。可怪就怪在这里,他一出招,那些高手当场就死。”

  柴绍沉吟一番,接着道:

  “按照常理,哪怕是武艺、眼力、功力各都精深的武学宗师,也不可能有如此杀伤之力。毕竟,这些人能与我们过招,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也是一爪就死?这貌似不可能。”

  庞玉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那么只能是因为他的真气特殊。”

  真气?

  众人立刻想到起死回生的尉迟敬德。

  “一旦他出杀手,敌手感受到的危机,决计与我们这些旁观之人不同,故而随意一爪,就能瞬间破气,斩杀一名江湖高手。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吐露出他的真气秘密。”

  “他并非天下最强,却是天下间最危险的人物。”

  柴绍旋即醒悟:“看来,那魔门宗师左游仙,也是这样败的。”

  李阀众人将清流城外的一剑与昨夜那些仿佛被抽走灵魂的人一比对,既觉奥妙,又感凶险。

  他们又想起一件事。

  天下间的武学宗师或强或弱,但都极难被杀死。

  可是放在这位身上,陈旧的道理似乎讲不通了。

  来牧场的三位宗师,一个早早逃命,另外两个被直接斩杀。

  近来武学宗师陨落,竟多半与之有关。

  杜如晦面沉如水:“往后若与此人相对,要论势为先,较力在后。”

  这句话倒是叫他们稍感慰藉。

  看他在城楼上调息,也是损耗严重。

  总算没有脱离“人”这一范畴,不过,所谓论“势”,当下这“势”也不在李阀身上,反倒是对方的势更大。

  小院中的讨论还在继续。

  李秀宁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家二哥。

  二凤在看望尉迟敬德过后,便在院落门口久久伫立,一直遥看远空。

  “二哥,你在看什么?”

  “看那金乌。”

  李秀宁望向逐渐升起来的太阳。

  又听二哥悠悠说道:

  “自秦王扫六合至今已近千年,日月交替,照耀过一位又一位帝王,最终归寂皇陵,记录在史官笔下,鼎盛的王朝,与这轮太阳相比,只是一个瞬间。”

  李秀宁收敛眼中异色,冷静道:

  “话虽如此,但大丈夫活一世,志存高远,便是追求轰轰烈烈,哪管什么日月不朽。百年光阴,已够精彩。”

  她还想劝说,忽然二哥转头看她。

  “宁妹,我问你.”

  “二哥请问。”

  “你觉得上次在船上,他说的是真心话吗?”

  李秀宁自然晓得“他”指的是谁。

  那些话像是真心的,但见到二哥这个样子,心中总有些担忧。

  便换了个说法:

  “此人心机深沉,又神神秘秘,小妹哪里看得透,怎知他真心与否?”

  李世民透过话语,读懂了她的戒备。

  又转头看向天空那个大火球:

  “高柳鸣蝉,一夏之盛。日月轮转,亘古不变。”

  “喂,二哥,你醒醒吧。”

  李秀宁翻起白眼,她从未想到,自家二哥还有这般念想。

  以前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此地不可久留!

  再和那个周大都督接触,二哥就要入魔了。

  “这次我们也算尽力与牧场结下善缘,昨夜一战过后,秀珣有很多后事要处理,二哥,我们还是早日回关中。”

  李世民也知道时间紧迫:“得让爹尽快知晓这边的事,休整一天,明早便走。”

  当日下午,李秀宁便找到好友商秀珣。

  得知李阀的朋友要走,场主立刻摆下晚宴。

  待夜色降下,众人在内堡推杯换盏。

  商秀珣找到李秀宁说话,要她多留几日。

  李秀宁自然拒绝。

  她与场主说话时,目光总朝侧边飞。

  二哥又与周大都督混在了一起,他们一边嘀咕一边喝酒,也不知说些什么。

  虽然二哥智慧过人,绝不会轻易受骗。

  可他遇上这人,不能用常理揣度。

  商秀珣察觉她偶尔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目光,又找到周奕所在方向。

  一时间,也不出言挽留好友了。

  李天凡命丧飞马牧场第三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阀众人踏上归途。

  周奕将欲要跪谢的尉迟敬德扶住,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伤势趋于稳定。

  “周兄,离别在即,今将此物相赠。”

  李世民说话时,忽然递给周奕一物。

  那是一根鸟羽。

  “这是鹰羽?”

  “不错。”

  李世民笑着解释:“雁门之围时,我遇到了突厥人的放出鹞鹰,此鹰久经训练,能日飞数千里,把消息迅速传递,还能在高空认人,已是通灵。

  当日这扁毛畜牲就在空中盘旋,我爬到一座高山上,又放出鸽子诱它捕猎,终于将它射了下来。”

  他充满豪情:“突厥人的通灵鹞鹰从没被射下来过,这是第一只。当时,突厥可汗得知我拔下鹰羽留作纪念,心情很不好。”

  周奕拈着鹰羽:“这鹰羽我收下了,他日我让突厥可汗送李兄一头最神俊的通灵鹞鹰。”

  “哦?”

  李世民来了兴趣,他常在关中,很清楚突厥人的脾性。

  让他们送鹰,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难办,周兄打算以什么办法折服大可汗?”

  周奕微微一笑:“突厥还有一只不败的鹞鹰,等我去寻铁勒王要债时,会顺便去草原,把他击落,瓦解草原人的信仰。”

  这口气显然大得没边了。

  他说的,自然是当世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

  那位大草原上神魔一般的人物,炎阳奇功名震天下,没有人可以将他击败。

  不过作为年轻一辈第一人,口气大点、狂一点倒也不必计较。

  “李兄,路上拿着看吧。”

  周奕得了一根意义非凡的鹰羽,回赠了一册古籍。

  二凤望着“淮南鸿烈”四字,也觉得意义不凡。

  “期待下次再见。”

  “保重。”

  李阀众人顺着东峡而下,渐行渐远.

  “前夜守那些贼寇,大管家他们已经照顾不过来了,这位二公子帮了很大的忙,后来都是由他调度军阵,否则我们要多死很多人手。”

  商秀珣话罢,就听周奕接话:

  “所以我对他观感挺好,还以道门宝典相赠。”

  商秀珣嗯了一声,又道:“其实我想说,李阀也有争夺天下之志,他会是你的对手。”

  周奕笑道:“你在替我担心?”

  “没有。”

  美人场主移开眼睛哪会承认,准备等他下文,没想到周奕拔腿就走。

  她又追了上去,与他说起牧场的善后情况。

  不多时,他们走到了之前李天凡等人入住的地方。

  当下正有数十人在此把守。

  见他们联袂而来,纷纷让开道路。

  “人呢?”

  “还在里边。”

  有人在前领路,上到二楼,开启一扇门。

  周奕迈步入屋,里边那位身着棕色武服、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起身抱拳道:

  “天师,场主。”

  打了一声招呼后,他又长叹一口气。

  周奕略带疑惑:“你的武功不比长白双凶差,也是一大助力,为何前夜独守此屋,不一道杀入内堡?”

  徐世绩望着窗户出神:“局势已失,功成岂在一人之勇。”

  “你既出现在牧场,代表我们已失良机,强行用计,只会败坏全局,失智之人,不听劝告,徐某有何办法。”

  周奕微微点头:“听说徐军师起先跟着翟让大龙头,李密后至瓦岗寨,你对李密如此上心,岂不是辜负翟让?”

  徐世绩移回目光:

  “翟大龙头与我同为东郡乡里,初时他听从我的建议,从数人发展到了近两万人。局面虽好,却也意识到大龙头的心声,他只想偏安于世,当一贼头,已满其志。

  然而寨地近东都,以当今局势,瓦岗军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未来飘渺难测,我只好依附密公。

  他待人交心虽不及大龙头,多有城府。可为皇为帝之人,向来少与人交心。群雄逐鹿,他欲争霸天下,却是比翟大龙头更好的选择。

  倘若他真能鼎定乾坤,对翟大龙头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翟让还活着,周奕也不说李密会背刺杀他将事情做绝这事,只问:“李密在荥阳,可曾关注我的消息?”

  “那是自然。”

  徐世绩道:“他时常念叨天师,听得隆兴寺一战,更是食难下咽。”

  周奕心情好了不少,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作何打算?”

  徐世绩面带挣扎。

  心中有过拜服的念头,却忽然长呼一口气:“徐某任凭天师处置,只希望能让我写一封信,寄到荥阳。”

  徐世绩竟有求死之志,这倒叫周奕有些意外。

  “你要写信给沈落雁?”

  徐世绩点头,眼中划过不舍,他对沈落雁痴心一片。

  周奕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明悟。

  对了,沈落雁是他心头好,这家伙也是大隋舔狗中的一员。

  “不必了,沈落雁曾算计过我,你们往后地府相会,也用不了几年。”

  感受到周奕的杀意,徐世绩面色一变。

  他想到周奕此前说的话,还有江湖上的传闻,双手一拱:

  “徐某愿为天师效命,不求寸功,只还我与落雁所欠之债。”

  他又朝商秀珣瞥了一眼,忙道:“梁王萧铣勾结竟陵城中的钱云,一旦被他们得手,牧场定然还有大战。”

  “当下徐某有一计,可助天师得竟陵一郡之地.”

  “他是个人才?”

  商秀珣虽听说过徐世绩的名号,却没那么了解。

  “嗯,不过他得罪到我头上,不论人才不人才,死掉的概率更大。”

  “那你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商秀珣眨了眨眼睛:“可是见他是个痴情人?”

  “不是不是。”

  周奕连连摆手,也不朝下说。

  美人场主更好奇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叫奕公子放下屠刀。”

  周奕朝竟陵方向指了指:“就是因为他最后那一番话,竟陵若是真有大乱,又会波及到你,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她听完细细一想,嘴上只哦了一声,心中却欢喜。

  “你忙吧,我去寻那个那个老头子去了。”

  商秀珣朝后山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这次鲁妙子出手,又给了她添了些情绪。

  没理会她怎么纠结,周奕穿过内堡,直闯后山。

  到了“安乐窝”时,听到了几声咳嗽。

  他心中一急,生怕玩脱手。

  这时抢步入屋,在鲁妙子稍带责怪的眼神中,单手按在他背上。

  “没必要,我已是时日无多。”

  鲁妙子一摆宽袖,叫他坐下:“短则二十日,老夫便要魂归冥途。”

  周奕嗯了一声:

  “我马上要去竟陵,返回牧场后再准备几天,正好赶在先生要死前,再试试能否救你,倘若救不成,也不算遗憾。”

  “这最后一段时光,先生好好珍惜。”

  鲁妙子笑了笑,也没推拒周奕好意。

  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问道:“你可是学过道心种魔大法?”

  “先生从哪里看出来的?”

  周奕这话几乎是承认了,鲁妙子沉默片刻,露出追思之色:

  “难怪你运功之时,竟有股熟悉的气息。”

  “可是.”

  他疑惑间露出担忧之色:

  “前夜你对战那三位高手时,我却分毫没有察觉,这可古怪得很,道心种魔不是这般练的,你要当心,莫要练功出岔,据我那老友所说,此功绝难练成。”

  周奕顺势问道:“先生的老友是谁?”

  “嗯他是向雨田。”

  鲁妙子追忆之色更浓:“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想必,你是接触到了他门下的弟子。”

  周奕点了点头,简单说起自己的功法由来,鲁妙子一听,儒雅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诧之色。

  “残卷,这岂能练成?!”

  “所以我又练了道门内功,与那三人交手时用的便是道门功力,寻常时候,也不敢用这魔功,担心被有心之人盯上。”

  鲁妙子听罢,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

  又啧啧有声:

  “真是奇人一枚,本以为撞见一个两百岁的人就够奇的了,现在又叫老夫碰见一个,真是人生幸事。”

  鲁妙子的功力虽没那么高,但他的武学见识、武学境界,都远非常人能及。

  “若是向兄瞧见你这样练功,他恐怕要从另外一片虚空破碎回来。”

  周奕不由问道:“先生亲眼瞧见他破碎虚空了?”

  “没有,但向兄不会骗人,他说能破碎,那就一定可以。”

  鲁妙子感慨道:

  “他当年从圣帝舍利上吸取元精之后,获得了悠长寿命,从两晋活到大隋,而后道心种魔圆满,已能从天地之间汲取无尽精气神。”

  “但向兄别有意趣,德行极高,各大佛寺的高僧也无法与其相比。否则他想在世间做什么,岂不是随心所欲?”

  周奕听罢,露出深深的向往之色。

  鲁妙子见他这副样子,丝毫不觉奇怪:

  “以你的天赋,只要勤于武道,未来或许也有机会。毕竟,向兄练这道心种魔也千难万难,你这等异想天开的练法,竟也有所成,世间奇妙之事,真是难以琢磨。”

  他说得兴起,于是取果酿来喝。

  二人碰了一杯,周奕又问:“先生可曾看过道心种魔大法?”

  “看过。”

  鲁妙子一边喝酒一边道:“向兄还曾问我是否想练。”

  “其实我对这神功妙法更多只是好奇,在看过之后,好奇心便没了,又自觉没他那份心智,怎会去练。老夫就是这点不好,事事都有成就,却三心二意。

  倘若我专心武道,阴后定没法伤我。”

  周奕心中呵呵一笑,你对阴后就不见得是三心二意。

  “那先生还记得道心种魔上的内容吗?”

  “三十年前的事,我怎能记得。”

  鲁妙子忽然止声,抚着白须半天不说话,周奕见他沉思,便不打扰。

  半晌后,才听他说:

  “不过,结合向兄的情况与老夫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倒是有些感悟。”

  周奕静默细听,耳畔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界种种武学,其实都在万物之中,想登临至极,或得重返道一。”

  “万物返三,乃人之三宝精气神,武者练得便是精气神,精微的元气可以沟通元神,这便如同三返二的进程。”

  “以此为推,倘若一个人的精气神练成了先天真气、先天元神、先天元精,那么便能最终返一。”

  “这个一,也许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遁去的一’,将它找回来,便能遁于虚空,破碎而去。”

  周奕听罢,隐隐有一丝触动。

  老鲁所言的确很有道理。

  道心种魔巅峰乃是双无极,黄师世界,单无极是没法破碎的,除非阴尽阳生,阳尽阴生,最后阴阳平衡。

  但老向他有邪帝舍利,按照鲁妙子所说,他似乎利用舍利将元精也堆至先天,这才破碎。

  慈航剑典修剑心道胎,道胎大成,练成至阴无极。

  再等一个至阳无极,二者配合一同破碎。

  至阳至阴,某种意义上,也是二返一。

  周奕瞧了鲁妙子一眼,鲁妙子则是看他来回踱步。

  良久之后,他才坐下来,抱起酒坛给鲁妙子倒果酿。

  “老夫说的这些对你有用?”

  “有,在虚无缥缈之中,让我多了方向感。”

  鲁妙子乐了,旋即叮嘱道:“那尽是我这些年瞎捉摸的,你莫要被我带偏便好,其实,你不必为此犯愁。等你多练几年,也许就水到渠成。”

  “希望如先生所言。”

  周奕笑着与他喝酒,又聊起向雨田的长相。

  鲁妙子只当他好奇,一一都说了。

  周奕没寻到答案,又和老鲁说起“遁去的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中午。

  那条碎石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鲁妙子神情激动,这时听到外边有女子轻唤:“奕公子。”

  周奕应和一声跑出门去,看到美人场主俏生生站在几株翠竹旁,凤目含笑,冲他比划了一个夹菜的动作。

  周奕会心一笑。

  这时鲁妙子从屋中走出,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

  他颇为伤感,这笑容不是露给他看的。

  “场主,你许久没踏入我这安乐窝的范围来,何不上来和老头儿喝一杯六果浆。”

  “我没兴趣。”

  她俏脸生寒,上前两步,拽着周奕越走越快。

  周奕回头给老鲁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在空中比划了个写字的动作。

  老鲁那样从容淡泊潇洒的一个人,这时立在古典雅致的木屋门口,似乎与周遭美好景致格格不入。

  对崖的飞瀑那样欢快,他却如此萧索。

  一双昏沉的老眼,望着少男少女逐渐远去,踮起脚来,也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

  年轻时候造孽,晚年果然不祥。

  鲁妙子回到屋中,铺纸研墨,停笔许久,墨汁顺狼毫滴下,也没写出第一个字。

  这些年他们关系冷漠,彼此“场主”“老头儿”称呼。

  故而,一些话连写下来都费劲,更别提说出口了。

  想到周奕的话,这老头神色一凝,把袖子一提,开始写一封长长的书信。

这是一位不称职的老父亲,最后的遗白  午时,周奕吃了一顿大餐。

  “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周奕略带沉重:“鲁先生他.时日无多了。”

  商秀珣本在期待他的话,这时目色微变:“这老头不是好好的吗。”

  “他身上有近三十年的旧伤,这次因牧场之事提前发作,以他的功力,最多压制二十余日,也许会更早,他便要撒手而去。”

  周奕面露无奈:

  “他的旧伤我没有半分把握治好,不敢触碰,只能等他伤势爆发那天死马当活马医,勉强一试。”

  商秀珣轻哼一声:“他他活该。”

  她话音冷漠,把脸挪开。

  周奕也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天凡历第六日。

  数匹快马直下牧场东峡,朝竟陵郡而去。

  在这些人抵达竟陵城之前,一封书信送到了独霸山庄,右先锋班善和接到信后,直奔山庄内院。

  钱云吸取了方庄主的教训,不仅将万人大营靠在山庄附近,还在四周布满黑衣箭队。

  若有高手行刺,立马千箭齐发,把人射成刺猬。

  又命机关高手,打造内防。

  既埋陷阱,又有逃生之道。

  如今的独霸山庄,可谓是龙潭虎穴。

  “将军,有秘信!”

  班善和来到后院时,钱云正与一妖娆女子勾搭,这女子乃是方庄主的小妾,他干的是汝妾吾养之这等勾当。

  班善和一直跟着钱云,是近来被提拔上来的心腹。

  眼前这等勾搭场面不算什么,更活色生香的他都见过。

  怪这钱云是莽汉,多有悖谬之举。

  “哪来的信?”

  “从牧场那边寄来的!”

  班善和递信时,不着痕迹地朝那衣衫不整的小妾打量了一眼,钱云视若不见,一边接信一边道:

  “听说飞马牧场爆发大战,不知结果如何。”

  “这倒不清楚。”

  钱云朝信上字迹一看,立时有种熟悉感。

  是蒲山公的人寄来的!

  他见过蒲山公营的几位高手,晓得他们的手段。

  这时心下激动,忙拆信来看。

  先看字迹,果然不错。

  片刻之后,班善和只见钱云一阵狂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将军,是甚么好消息?”

  钱云倒也不瞒着他:“牧场已被蒲山公控制,冯歌完了!这老头蠢蠢欲动,妄图对我下手,这一次,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班善和不敢相信:

  “将军,蒲山公如何能控制牧场?”

  钱云欸了一声:“他手下高手齐出,拿住商秀珣,还怕牧场不就范?”

  他一脸阴狠:

  “吩咐下去,叫我们的人停止行动,莫要与冯歌死磕,静等几日,待我与徐军师密会。冯歌一直说要守住盟约,飞马牧场站在我这边,难道他不要脸面?”

  “只待两家合并,我有的是机会弄死他。”

  “萧铣那边的人,先吊着就行,有他们没他们,已经无关紧要。”

  班善和本想提醒,可转念一想。

  蒲山公的人绝无害钱云的可能,毕竟早就答应过,只要谁帮忙拿下竟陵城,就靠向谁。

  看来梁王的实力,还是不如蒲山公。

  钱云掌控竟陵,也会成为蒲山公助力,此乃双赢之事,

  甚至,飞马牧场与竟陵城守望相助的局面,还会一如既往。

  只不过两家都换了主人。

  天凡历第十日。

  申时许,钱云按照既定时间,带着班善和与数十位精锐部下沿着庄中密道出了庄园。

  如此一来,冯歌放在外边的探子不仅发现不了外人入庄,也不知道他出了庄园。

  可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门不久。

  冯老将军的大营中,正在集结兵力。

  约摸一个时辰后,钱云秘密来到靠近城西的一处茶楼。

  里面很安静,显然被包了场子。

  “你们在外守着。”

  “是!”

  钱云和班善和一齐进入。

  外边的守卫都作普通江湖人打扮,谨慎观望四周。

  钱将军走进后,没听到说话声。

  突然传来“咚咚”两声异响。

  守卫疑惑间朝地上一瞧,登时吓得语塞。

  正有两颗人头,一前一后滚出。

  里面一道声音传来:

  “别愣在外面,进来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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