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沟的拳法,号称是从明朝流传下来,已有数百年的光景。
但因为从前固步自封,不收外姓弟子,历代并无多少高手,名声也不算大。
传到道光年间,出了一位陈长兴,陈家拳才声名渐涨。
当时,广平府有个药铺学徒杨露禅,遇到陈家沟出来的拳师,惊叹于拳法精妙,起了学拳的念头。
此人三入陈家沟,陈长兴也被他毅力天赋所惊,给了真传。
杨露禅后来进入京城,与人较量,每战必胜,被端王看中。
端王让他在王府中传授武艺,又举荐他进入旗营,命他只教旗人,不教汉人,只教近八旗,不教外八旗。
更是有不少王亲贝勒,也拜入他门下学艺。
然而,这些旗人绝大多数都吃不了苦,根本学不到精髓。
杨露禅苦思之下,将拳法改动,另立一套拳架,将艰苦难练的部分去除,变得更加开阔飘逸,潇洒自如。
练起来,既不太费力,也略有健体之效,演示起来还极为好看。
没想到,这套花架子一出,加倍受到京人追捧,蔚然成风。
别人若质疑这些贝勒练的是花架子,他们就让身边护卫一拥而上,若是对面也有身份,这些人不好使阴招。
大不了让对面高手,找到杨露禅面前比试一回。
一比之下,对面确实打不过杨露禅。
这些旗人,便又理直气壮起来,更加要吹嘘自己学到的拳法。
杨露禅的名声,因此真正达到了鼎盛。
谁料豫北陈家拳,却赖冀南杨家传。
陈家沟趁势得到不少好处,接收了大量前来学拳的人,村子变得富裕起来。
虽然来学拳的人,也没有多少能坚持住的。
但村子有了根基,开拓别的门路,就方便得多,达到全村人人皆可学拳,药酒药浴皆有供应,不愁短缺。
如今的陈家沟,大多都是砖墙瓦房。
小小一个村子,村口也立了白石牌坊,匾额中的鎏金大字,显然常常擦拭,并无积灰。
正中三个字是“陈家沟”,左边竖着一排是“太极正宗”,右边则是“源远流长”。
牌坊底下,每天都会安排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如果有人前来求艺,或是武林同道过来拜访,也方便接待。
今日太阳偏西,天色正亮。
村外的土路尽头,扬起一点尘烟,有人扛着个大物件走了过来。
两个守门人,初时并未在意,隔了片刻,能看清那人肩上扛的东西,二人神色才严肃起来。
那是一块大半人高的灰白巨石。
来者左手还握着一把连鞘长剑,竟然只用右手,就将巨石扛在肩头,闲庭信步。
尤其是那巨石上,还刻着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深达寸许。
——金蟾太极!!
陈家沟的这些习武之人,对别的门派,可能还不算太过了解,但是对于太极的各个流派,自然都有耳闻。
金蟾派的太极拳,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不带一点礼物,倒是扛着这样一块巨石上门,来踢场子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楚天舒离牌坊还有百米,已经有个守门人,匆匆往村里跑去。
等楚天舒离那牌坊,只剩十来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迎出来好几十人。
各家各户,还不断有人出来围观,加入这个人群。
陈家沟的生活,平时也是很枯燥的,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
楚天舒扫了一眼这些人,右臂低垂,让巨石落地。
咚!!
陈家沟这一代的族长陈品德,正要开口,就被这声音微微震了一下。
陈家村的土路全都被夯得很扎实,这块巨石落下来,依然能陷进去两寸多。
这种分量,比众人心中估算的还要更沉。
此人必是修了龙缠身,且不只是练就十成龙缠身的水平。
须知,金蟾派的太极拳,主修的可是食为仙的路数。
“各位,闲话少说。”
楚天舒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石头是他在路上随便捡的,用手在上面刻了几个大字。
“你们看这四个字也该明白了,我是金蟾派太极传人,我师父当年一直遗憾,没有跟陈家沟的太极拳好好较量过。”
“今天来,我只为一件事,就是要把你们陈家沟的高趴下,车轮战也无所谓。”
“你们要是输了,以后凡是在外提到太极的场合,都必须记得说一声,我金蟾派太极拳,才是天下第一。”
楚天舒盛气凌人,做足了姿态,左手带剑负在腰后,只伸出一只右手。
“谁先来?”
练武的,谁还没有三分火气。
那块巨石给了众人不少压力,但是平时,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搬巨石。
他们对于自己究竟能搬起多大的石头,其实心里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估量。
加上仗着人多,自诩技巧精妙。
当即就有人想要出战。
陈品德连忙双臂一伸,拦住了那些人,拱手道:“金蟾派的传人稀少,江湖上已有十余年不曾闻名。”
“而今枪炮横行,武学一道,已经难有古时光彩,贵派却有阁下这样的高手出世,正是我武林之幸。”
“还请阁下先到我陈家暂坐,让我们可以设宴款待,接风洗尘。”
“至于切磋的事,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
我靠,脾气这么好?
是准备饭菜里下点奇毒,还是说只凭这块石头,就已经被吓住了?
早知道该选个更小点的。
“哈哈!”
楚天舒装作粗蛮模样,大笑道,“你不用跟我扯这些虚的,不想打也可以,你们直接认输,我也省得动手。”
陈品德依然微笑,眼珠却忍不住转了转。
旁人顾着去看巨石的重量。
陈品德却是从现身时开始,就在看楚天舒的胸腹呼吸。
此人扛着巨石和抛下巨石的时候,胸腹呼吸几无变化。
能有这种表现,他真正的力量上限,只怕要比这巨石斤两,超过十倍。
这恐怕……恐怕是一个三条路都走到顶的人物。
或者是食为仙,观音骨,又天生神力。
“我们陈家沟,当打之年的汉子,都已经出外闯荡,留下的这些,不过是一些学艺不精之辈。”
陈品德恳切的说道,“阁下就算胜了我们,只怕也称不得英雄。”
“这样吧,我们这沟里,还有三位老爷叔,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武学上的造诣,倒还算精深。”
“阁下实在要比,就与他们三位切磋切磋吧。”
陈品德这话一说,身后众人一片哗然。
那三位老爷叔虽老,但每两日都要用一次药浴,以保筋骨不衰。
只要不离开陈家沟,不要断了药浴供应,他们任何一个,实力都远超陈品德这个族长。
楚天舒本就是要引来注意,当即说道:“那就让他们三个快快出来。”
陈品德立刻派人去请。
村里人一听说要请三老出战,原本不爱看热闹的,也忍不住了。
陈学文戴着无框圆形眼镜,相貌俊秀,坐在自家门前的摇椅上,左腿迭在右腿上,翻看蓝皮旧书。
听到村里轰动的声音,他喊住路过的少年,问了几句。
“竟然要三老出手。”
陈学文若有所思,喊来身边的丫鬟,“春儿,你去将守祠堂的洋枪队,喊一半到族长那里。”
“嗯,另一半叫到我这里来吧。”
春儿笑道:“少爷又看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出来,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陈学文说道,“花上的蝴蝶,不会因为路人没有伤它的心,就放弃警惕。”
“只要有陌生的人靠近,总该有些应变才好。”
陈学文想了想,又叮嘱道,“送到族长那边去的枪手,先不要靠太近,也不要进行瞄准,总之绝不能抢先开枪。”
“能让三老出动的高手,用枪阵同样没有十足把握,万一对方未想走上极端,却被火枪逼出杀意,那就是我们自找苦吃了。”
春儿笑道:“明白。”
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村外传来连串汽车鸣笛的声音。
陈学文家高墙外,侧面小路上的霍明,也皱了皱眉。
村外,长长的车队扬起尘埃。
好几辆黑漆轿车,还有绿头运兵卡车开来,全副武装的士兵,有的坐在车里,有的扒着车窗,站在两侧。
“啊呦!这里是干什么呢?”
汽车停住后,中间那辆轿车上,走出来一个毛发浓密的中年男子。
“本人来请陈家沟的高手们去做教官,这是在……”
男人往前走几步,看到那块巨石,摸了把毛茸茸的下巴。
“金蟾太极,是要比武吗?”
他又看向楚天舒,“兄弟,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呀,这么着,你要是能赢几场,也到我镇嵩军做个教官,有大把的钱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