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事即便是换了时空似乎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自从那日的烧羊之后,小小的媚娘就成了小院的常客。
与张柬之来这里找爸爸的感觉不同,她经常来到这里无非就是蹭吃蹭喝。她虽是武士镬的女儿,但她武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女孩长得好看是可以作为一种资源的但在没办法利用这种资源之前,她收获的永远只有这个世界对她满满的觊觎。
浮梁的确是要比其他地方好,如果不是她娘亲把她从老家带回来,她自己都明白她会被家中的哥哥怎样对待,但在这里也只是稍好一些,她虽然年纪小但对世间恶意的反应却如同与生俱来的一般。
唯独在这个小院之中,她却能感觉到十分的安宁,没有那些不怀好意的觊觎更没有对她身体的渴望。
只有每天都摆在那任自己享用的食物和听不完的各种故事。
“先生早。”
又是一个休沐,小媚娘甚至比张柬之来的还早,她进门之后根本就不废话,打了声招呼就直奔厨房,吃了两大碗米粥还有三个拳头大的包子后便开始将水房之中的衣裳拿出来蹲在院中开始清洗了起来。
夏林没有阻止她,因为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勤工俭学。此刻已是中秋之后,天气变得有些寒冷,她的手很快就变得通红了起来,一旁的水仙毕竟是年长的女子,看着这样水做一般的女孩这样遭罪心中有些不忍,于是便要上去帮忙。
“不用。”夏林抬手拦住了她并说道:“她应当要明白一点,这世上是没有白给餐食,想要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要么用脑子换要么用身子换要么用劳动换,你如果见她孱弱就屡屡去帮扶,那她以后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在这会儿小媚娘已经将衣裳晾了起来,也不言语的便去往了书房之中,自顾自的开始继续昨日没有誊抄完的文章。
这誊抄也是她平日的工作之一,因为夏林会定期翻看市面上文人才子们所撰写的东西,但有些人那个字是真的叫人头疼,不是说写的不好,就是太过于狂放而叫人看得脑壳疼,所以小媚娘的任务之一就是用正笔小楷誊抄这些文字为老爷整理成册。
这不光是劳动,她还得到了博览群书的机会,她的天资自是不用多说的,短短的几日她的进步就已经远胜于同龄人,即便是在学校以聪慧著称的张柬之在论述之时也总是惜败一筹。
而张柬之来到夏林这里的时候倒是不用干什么活儿,也没什么活儿给他干,对此水仙倒是很好奇的问了一句。
“老爷,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公平?”
“当然,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张柬之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他衣食无忧呀,可你再看小武,如果不是学校提供餐食,她与她娘连饭都吃不上,在这个状态下若是她去喊公平,那是不是对他人多少有些不公平了?我与她说过了,公平从来不是谁施舍来的,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而就在这会儿,张柬之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叔!你快来啊叔。”
夏林起身来到院中看着墙外只能露出一个脑袋的张柬之,哭笑不得的问道:“大清早的你又作甚?”
“方才我过来时在路口见到一个身着华衣的妹妹,国色天香!国色天香啊!”
“哪来那么多国色天香,我发现你这小厮三日一个国色天香,五日一个倾国倾城,你有正经事没有了?”
“叔,我真没骗你!你快来看啊。”
夏林摆了摆手:“有包子吃不吃?”
“你先看了再吃。”
架不住他的纠缠,夏林颇为无奈的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而这一出去就听见前头不远的巷子口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就见李唐四大贴身护卫之首的李敏带着人快步的走向这边。
夏林隔着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李敏上前后一行人单膝跪在夏林面前刚要开口却被夏林制止了:“起来,有事说事。”
李敏这会儿才发现夏林身边还站着个不认识的小孩,他这才轻轻点头道:“大人,少爷和小姐到了。”
“带他们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夏林的李治和独孤迦叶便出现在了小门外,李治今年刚满十岁,虽还是个孩子模样但毕竟是以大唐太子的规格培养的,气度摆在那就是跟旁人一眼便能看个分别。
而旁边则是李治的妹妹,也就是未来的大唐长公主独孤迦叶,她跟她妈不同,小小年纪就喜欢漂亮衣裳,若是没猜错刚才张柬之说的华服漂亮小妹妹就是她了。
果不其然这会儿张柬之指着迦叶惊愕的说:“她……她……”
“爹爹!”
迦叶跟李治不同,她仍是孩童心性,见到爹爹之后自然是兴奋的不行,跑过来便飞扑到了夏林的怀中。
反倒是李治躬身朝夏林行礼:“父亲。”
说罢还瞥了一眼张柬之:“这位是?”
“张……我叫张柬之。”
“柬之兄。”
“你好你好……”
虽只是十岁的孩子,但他那礼节姿态,眼神表情当真是可以看出来他有被好好教育,而且他真的好帅啊……
越看越帅的那种,脸上有七分夏林年轻时的精明还有三分三娘身上的英武,如果说在他之前有人跟夏林说有人是可以挂相的,他只承认蠢货会挂相,但在自己这个长子之后,他承认牛逼也是可以挂相的。
“叔……他们是你的儿女啊?”
“嗯。”夏林笑着把两个新来的小朋友带了进来:“柬之去将小武喊来,大家认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小武则天便快步的走了出来,而夏林的敏锐感知可以感知到自己怀里的女儿在武则天出现的一瞬间就像是炸毛的猫一般,对她戒备到了极点。
“这么点大你就继承爹爹的蜘蛛感应了?”夏林拍了拍女儿的头:“去叫武姐姐。”
迦叶有些抵触,反倒是李治非常坦然的上去抱拳行礼:“武姐姐,姐姐的事父亲都写信与我说了,若是往后再有人欺辱姐姐,一切就交给我了。”
“你!”夏林按住儿子的脑袋:“我叫你打招呼不是让你撩人家。”
“父亲,武姐姐既然也跟随你学习,那不论是按辈分还是按年龄,我都需称弟,为弟之人保护阿姊乃为天经地义,舅父也是如此对我说的。”
这话说的就不像是个十岁的人能说出来的,夏林直摇头,但小武这会儿眼眶都红了,她抿着嘴强忍着自己不哭出来,只是轻盈的回了个礼。
夏林看到这一幕也知道有些人的缘分真的不是自己能挡得住的,那是属于命运的齿轮,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李承乾也来了,如今李承乾已十七岁,俨然是少年模样了,在书院学习多年的他今年也到了毕业之时,经过这些年的熏陶,本来就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更是到了神光内敛之境。
怎么说呢,夏林很久没见他了,当年他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而如今他就像是一块被打磨的很好的翡翠,通明剔透,不光是个大帅哥而且一看就温润有度。
“山长。”李承乾见到夏林时行的礼是最大的,他甚至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从今日起承乾便跟随山长身旁了。”
夏林点了点头:“进屋吧,现在就差一个了,等他到了再开饭。”
因为李承乾跟李治还有迦叶都是兄妹关系,所以他们之间相处的很融洽,而小武多少还有些认生,她总是话不多但却习惯性的躲在李治的身后,那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李治衣角的样子,夏林看到之后就知道这基本就是儿媳妇没跑了。
倒是张柬之,他简直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人越多他越开心,上蹿下跳的倒是也有几分可爱。
而大概在傍晚时分,他们的屋外响起了嘈杂声,仔细一听却是一声声的咒骂,夏林起身来到门口,就见景泰帝手上拧着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耳朵一路上骂得是异彩纷呈,有的词简直不堪入耳。
“行了,孩子不是你这么教的。”
“我是教不得了。”景泰帝一脚踹在儿子的腿弯上:“龟儿子,跪下!喊人!”
这人不是别人,便是监国监到躲到府上男女通吃的景泰帝长子拓跋尚,他被父亲一脚踹翻之后便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小子。”拓跋靖蹲下身子阴森森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在他面前还怎么给我猖狂,在京城你不是喜欢胡作非为么?来来来,抬头看看你面前的人,认识他是谁不?”
夏林这会儿揣着手也在打量拓跋尚,两人的目光对上之时,拓跋尚这个在京城的威风八面的准太子爷差点都尿了裤子。
他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夏林啊……那场屠杀他可是亲历者,宫外的惨叫声持续了七日,血腥味月余不散,那可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起来吧。”
夏林对拓跋尚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拓跋靖:“你……”
“啊?什么?”拓跋靖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太远了,你等我出去跟你说啊。”
看着他就这么跑路了,拓跋尚对自己这个父亲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失望,他之前心里头还嘀咕着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夏林多少也是要给些面子的,但当下看来自己的父亲在夏林面前不也是一条丧家之犬?
夏林歪着头看着景泰帝消失在巷子口,他冷哼一声,但回过头却对拓跋尚说:“今日吃饭了么?”
“父亲不让我吃……他说要饿死我这个逼崽子。”
夏林听着直挠头:“先去吃饭吧。”
开饭时,拓跋尚哪里像个皇子,那简直就像个饿死鬼投胎,汤泡饭加点咸菜生生吃了三大碗,吃到泪水涟涟。
“哥,慢些吃……”张柬之把自己的鸡腿放在他的碗中:“我的鸡腿也给你了。”
拓跋尚一听,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委屈哽咽道:“这近两个月,我被父亲囚禁在府中,他一日只给我吃一顿糙米饭,若不是府中人见我可怜,偷偷带些豆腐来,我早就饿死了……”
这会儿李承乾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明媚的双眸轻轻一转后说道:“山长说过要实事求是,天底下绝少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定然是你犯了不可饶恕之过。”
拓跋尚一听也不搭腔,三两口便吃光了鸡腿,然后继续风卷残云的吃饭,而夏林笑盈盈的说道:“好了,今日便不谈这些了,先吃饭。”
吃完饭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拓跋尚则跟李承乾住在同一个屋中,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闲下来自然话就多了起来。
“你是为何来大魔头手底下的?”拓跋尚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我啊,若是我父亲不是打算饿死我,我真不乐意来,这地方清汤寡水的,连个青楼都没有。”
然后李承乾笑眯眯的把他揍了一顿……
一个被酒色和饥饿掏空身子的皇子当然是打不过地表最强碳基生物且多年一直精修君子六艺的世子的,拓跋尚委屈到了极点,只是捂着自己的脸指着李承乾喊道:“你敢打我!?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李承乾笑,只是说了一句:“我大你三个月,你需喊我一声师兄。若是你惊扰我休息,我便再打你一顿。”
君子如玉,但他藏器在身啊……那是真的能打。弄得拓跋尚哭都不敢大声,只能咬着被子小声呜呜。
第二日鸡叫时,李承乾就已经穿戴整齐了,但拓跋尚却还是搁那海棠春睡,李承乾上前一把将他的被褥掀开,像拖死狗一般把他拽到了冰冷的地面。
“你!”拓跋尚惊叫起来:“你疯了!?”
“鸡鸣时便要起来,这便是规矩。”李承乾仍是一张清冷的大师兄脸:“师为父,兄亦为父,你若再贪睡,师兄便罚你。”
拓跋尚不敢反抗,只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跟着李承乾走到了院子之中,这会儿天才刚蒙蒙亮,昨夜的降温让他们口中都能呼出哈气来。
“醒了?”
这会儿李治已经站在院子之中了,旁边则是坐在墙头的夏林,他扬了扬下巴指着院子中的三桶水:“三位,洗个澡吧。”
李承乾跟李治二话不说便开始宽衣解带,冰冷的水冲到他们的身上,即便是李承乾也冻得浑身发红嘴唇泛青,李治年纪更小所以显得愈发可怜,但夏林从头到尾都没有喊停。
唯独拓跋尚站在那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然后猛的收回了手:“这是杀人!”
“帮他洗。”
在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和挣扎声中,三人身上都折腾出了热气来,夏林这才点头道:“回去穿好衣裳,然后在这里等我。”
他们三人再次回到院里,拓跋尚此刻只觉得若是能在京中被饿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来这里受那非人的折磨到底是何必呢……
在吃完早饭之后他们就要开始上早课了,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他可不只是会打打杀杀,他精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只是这种军事化的管理和高强度的学习,到了中午即便是李承乾都有些疲乏了。
年龄稍小的李治更是只能死咬着牙关继续,拓跋尚索性摆烂,反正听也听不懂学也学不会,装死算了,不行把他扔井里。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上,他们在温习了昨日学习的内容之后,李治被拉去饭馆里当传菜,拓跋尚则被运到了瓷土矿山打把挖坑。
李承乾的随堂测试将将及格,他不用受罚,但却还是要吃瓜落,因为他对师弟的监管不利,连坐坐到了他头上,他需要去挑担卖梨。
晚上休息时,拓跋尚趴在床上,浑身的酸胀剧痛让他呜呜的哭,李承乾在他身后帮他用跌打酒推拿。隔壁的李治坐在桌旁,听闻他今日被开水烫了的小武从书院跑来为他上药。
“公子,你不是先生的亲儿子吗,为何他还如此心狠。”
小武说话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委屈的不行,但李治却伸出另外一只手擦掉她的泪水:“师姐,父亲曾说平静的大海养不出熟练的水手,未来我们面临的问题将会更加严峻和冷酷,若是连眼下的困难都承担不起,那更不可能在未来有所作为。”
“你疼不疼?”
“是有些疼的,但师姐来了便不疼了。”
小武抿了抿嘴拍了他一下:“你怎的也跟那些人一样,总是说些这样的话,小人精。”
而这会儿隔壁拓跋尚的惨叫声传来,小武闻言手一哆嗦:“二师兄叫的好惨啊。”
“嗯,他今日去挖了一天的矿,自然是疼痛不堪的。”
“若是都如此辛苦,那这个大梁是非挑不可?”
面对小武的问题,李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命,我是父亲的儿子也是母亲的儿子,这是我避无可避的命数。”
“哪里那么多命数,你才几岁的人,便说些老气横秋的话来。”小武噘着嘴有些不悦:“莫要跟大师兄学,他就老气横秋的。”
李治只是笑但却并没有解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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