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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胜利?(中)

  房间里只有鲍西娅,阿尔邦和纳提亚,鲍西娅便也不加掩饰,“我之前说威尼斯人的舰队正在出发,但出发的可能就只有我祖父的那几艘战船,他尚未能够说服威尼斯人的议会,威尼斯人的本质是商人,他们绝不会轻易地将巨大的心血投入到一场看不到结果的赌博之中。

  何况他们也忌惮着近在咫尺的罗马教会,”鲍西娅接到的回信也是如此说的,而她祖父派来在战场的船只也未必会参战,只是愿意给尼科西亚提供一些补给,但现在就不同了,“我已经叫人写信,回去告诉我的祖父说,我已经生下了塞萨尔的继承人。

  而在之前的攻城战中,拜占庭人的大军根本无法奈何得了尼科西亚这座坚固的城池。现在若是威尼斯的议会愿意动用他们的舰队,那么他们就能够作为第三方在这场战争中,毫无疑问的得到胜利和利益,他们甚至无需与拜占庭帝国的舰队作战,只需要摧毁那些停靠在港口的船只即可。

  虽然胜利女神多半会站在拜占庭帝国人的一方,但对于那些士兵和将领们来说,他们就是远离了故土到另一处陌生的土地上作战,别忘记,帝国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派来总督了,他们不了解身边的同伴,也不了解他们的敌人,也完全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立足的想法,只想着尽快占领城池,掠走财物,男人和女人,杀死叛逆者的家眷和俘虏,之后乘船返回君士坦丁堡,并得到曼努埃尔一世的嘉奖。

  若是退路被阻绝,无论在战场上是否占有优势,他们都会感到慌张。”

  阿尔邦忍不住倒吐了一口长长的冷气,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两个女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如果说纳提亚将塞萨尔的第一个孩子说成男孩,还只能说是重压下的无奈之举。

  鲍西娅则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欺骗这场战争中的两方。

  她一面对尼科西亚人说,别怕,威尼斯已经派舰队来了,只需你们坚持一周,对尼科西亚的围攻便可不战而破;一边又对威尼斯人说,别担心,拜占庭人根本无法击破尼科西亚这座大城,尼科西亚人对我的丈夫无比忠诚,只要你们愿意来,就能够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为丰厚的回报。

  “但放心吧,阿尔邦先生。”鲍西娅微笑着瞥了一眼正在银摇篮中呼呼大睡的女儿,笑着说道,“我的祖父应当已经在威尼斯人的议事厅中说服那些议员们了。作为一个威尼斯人,我相信那些贪婪的家伙们,必然不会舍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除了威尼斯人与曼努埃尔一世1170年来的仇怨之外,也因为罗马教皇的大绝罚令在塞浦路斯已经成为了一纸空文——在纳提亚拿出了正统教会的婚书之后,曼努埃尔一世是不可能要求他的君士坦丁堡牧首开具同样否认这份婚约的文书的——因为这就等于赤裸裸的在说,他拒绝承认自己生命的价值,并且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周。”最后阿尔邦用干涩到像是刷子在布满铁锈的砧板上摩擦般的声音说道。

  “可能是十天,但不会更晚了。而且只要让他们看到,从海平面上升起的船帆就足够了。”鲍西娅说道。

  一周,十天,无论对于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既不能说长,也不能说短。

  如果守城一方有着坚韧的意志与充足的补给,要坚守这么一段时间并不难。

  阿尔邦依然忧心忡忡。

  但更多的变故便这么悄无声息,令人难以理解的发生了。

  停靠在港口的拜占庭舰队并没有参与到对塞浦路斯的攻打之中,他们的职责仿佛真的只是将这些士兵运到塞浦路斯来,然后在一旁掠阵,甚至可以说,除了尼科西亚以及周边地区之外,其他地方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而军队的将领更是在痛饮葡萄酒后,肆意嘲笑塞浦路斯人的见风转舵,两面逢迎。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无用的懦夫!”舰队将领将手中的银杯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阵哄笑。确实,塞浦路斯人憎恨于帝国对他们的漠视,君士坦丁堡的人又何尝不厌恶塞浦路斯人的贪婪和懦弱?他们一边期望从这座富庶的领地上得到金子、丝绸、橄榄油和葡萄酒,一边又不愿意为了塞浦路斯人抛洒鲜血,舍弃生命。

  每次塞浦路斯的使者前来君士坦丁堡恳求曼努埃尔一世给予他们一个总督的时候,哪怕这些人接受了贿赂,也只会在私底下嘲笑他们,他们心知肚明,这十多年的空白更多的是为了逼迫塞浦路斯人向他们屈服,更是为了消减那些本地贵族们的力量——如果他们在与撒拉逊人的战斗中两败俱伤,得利的当然还是拜占庭帝国,就像是一只刺猬,被撒拉逊人拔光了刺后,接踵而至的秃鹫当然可以在它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但这种微妙的局面却被一个十字军骑士打破了,不但是曼努埃尔一世,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那些人也早有不满,将领一边示意侍从为他倒上更多的葡萄酒,一边抓起银盘中的冰糖放到口中大口咀嚼。

  这些冰糖原本被摆作了晶莹剔透的宫殿与园林,被他这么一抓,顿时崩裂的到处都是,和他一同饮酒作乐的众人顿时眼睛发亮,连忙抓了几颗在手里。

  “拿去吧拿去吧。”原本每天都要数一数冰糖颗数的将领在此时却格外大方:“等我们夺回了塞浦路斯,你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曼努埃尔一世给过他这样的允诺,没有比这趟差事更好的了,安全舒适,获利巨大。

  当然,比起直接食用,冰糖在宴会上还有着更多的用处。不多时,一道浇淋着金黄色糖浆的佳肴又被端了上来。

  原本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人们,见到这样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蜜糖芳香的美食,又怎么能够忍耐得住?他们马上纷纷伸出手来,在将领之后取用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而剩余的部分则全由将领占据。

  将领一口咬下,几乎不加咀嚼,直接吞下肚子,但在末了的几口里,他无意中嚼了两下,觉得嘴里的甜味有些古怪,但随后这点轻微的异常,便被糖浆纯粹而又浓烈的甜味遮掩了。

  他将剩下的部分放在蜡烛下仔细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微黄的面饼,金黄的糖浆,点缀着的橄榄和葡萄干。他又看了看在座的人,发现他们只是有些醉醺醺的,没有出现呕吐或者口鼻流血的迹象,也就放下心来,只不过他也将剩下的部分摆在了一边,没有再去理会,很快,这块面饼就被侍从放在了嘴里——扔掉当然是不可能的,就连残渣也被餐桌下的狗儿们分食。

  不多久,他们就陷入了一种轻飘飘的境界,依然没人在意,喝多了就是这个样子,这也原本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东西。

  将领在朦胧中睁开眼睛,灯光变幻,犹如金子,银子与珍珠,他伸出手去,晶莹的颗粒在他手中旋转,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命令他的侍从去抓,但他们不见了,就连那些粗鲁的海军军官也消失了。

  桌面上光彩闪烁,堆满了宝石,丝绸与——冠冕,还有女人,“西奥多拉!”他惊呼道,他只见过西奥多拉两三次,却由此念念不忘……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你不是在皇帝身边吗?”

  他忘记西奥多拉已经“死了”,他看着皇帝的妃嫔走向他,挽住他的脖颈,他又是恐惧,又是渴望,而他只一抬手,就看到身上穿着只有皇帝才能穿着的紫金丝袍,袍子上缀满珍珠。

  “我是你的,”“西奥多拉”说道,“宝座也是你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他完全没有在意其中的不合理,只觉得畅快之极——但同时他又升起一股恐惧,他能成为皇帝,其他将领呢?他必须杀死他们!

  他推开“西奥多拉”,拔出身侧的短剑。

  而这座舱室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了不同的幻梦中,想要成为皇帝,想要成为野兽,想要成为魔鬼……他们原本就是性情残忍,暴戾无情的人,没有了现实的桎梏,他们更是无所顾忌,狭小的舱室注定了没人能够逃走和躲避,何况就连狗儿都吃了有毒的面饼——它们吠叫着,撕咬着,就算被斩成两半,口里还要嚼着人类的血肉……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港口停泊着的,每一艘拜占庭帝国人的船上,只是刚看到舱室里那一片混乱的景象时,就连始作俑者也不由得遮了下眼睛。

  拜占庭人非常的善用毒药,他们对于毒药的防备也是最为严谨的,甚至不惜收容大量的以撒人,只因为他们可以作为毒药的研究者,防御者和实验品。

  而始作俑者所经过的村庄曾经爆发过一场可怕的罪孽,魔鬼作祟,引诱了一整个村庄的人发狂——若是按照以往的做法,村庄里那些出现了舞蹈、痉挛、胡言乱语症状的人——大概有三百多人,都要被烧死。

  幸而当时他们的领主已经是圣人塞萨尔了,他阻止了教士,并告诉过他们说,这很有可能是小麦变质后隐藏的毒素引发的癫痫。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你可以说他们愚昧,可以说他们固执,但他们愚昧和固执都是建立在不理解的前提之下的,只要你能和他们解释清楚,譬如产钳,譬如癫痫,他们并不会立即慌张地将其打入巫术的行列,产钳看上去就是一件奇怪的厨具,更像是一件刑具——癫痫嘛,就更好解释了,主要是这种病症出现的足够久,人们对它很熟悉。

  而“坏食物”带来的疾病就更常见了,有哪个人不曾吃过路边的杂草或者是蘑菇而上吐下泻呢?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说,同样的,他们会出现那种狂呼乱叫蹦蹦跳跳,直到力竭后才倒下的病症,是因为面粉里有了坏“麦粒”,就和那些“坏草,坏蘑菇”一样,虽然可惜,但只要不去吃,他们就可以避免之后的病症,他们也是能听懂的。

  塞萨尔派来的税官甚至教导他们该如何去分辨那些“坏面粉”——他们以为他们会因为这种教导收一大笔钱——农民们也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他们没有被烧死,一百多个家庭得以保全,为了这些,只要能让他们活过这个冬天,就算拿走所有的食物,他们也是愿意的。

  但那些威尼斯人没拿走哪怕一颗豆子,当农民们的代表忐忑不安地问起时,他们就笑着说:“感谢你们的领主吧,他已经代你们付过钱了。”

  这些税官确实是有俸金的,而不是如以撒人在的时候,他们的利益全都从民众的钱囊里出。

  所以,当他们听说,有人正在收购烈酒——虽然没有明说用意,但已经有聪明人猜到了,于是,他们就隐晦地询问——他们这里有些会导致癫痫,昏迷,发疯的“坏面粉”,你们要不要?

  要,当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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