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抛出4个营的诱饵,亲自率军从西南日寇的薄弱处攻入濮阳。
彻底扭转战局!
日寇在东线与南线只能撤退,双方随即在濮阳陷入巷战。
消息传回双方指挥部,两边的反应都很不满意。
杉山元表示第110师团的进攻不够果决,在伤亡数字不大的情况下,竟然主动退却,有失皇军的颜面。
而第27师团的山间雅晴更是表示:“有这么多特种弹不用,非要讲什么武士道精神,蠢到没边了。”
在新乡,沈复兴看到戴安澜发回来的捷报也是连连摆手。
“我们的海鸥啊,真是身先士卒的好好将领,就他这么个打仗法,廖耀湘当上兵团司令,恐怕他也就是个师长。”
老王对此很不理解:“为什么?”
沈复兴叹了口气:“打仗要的是什么?结果?战术结果与战略结果,亲自上阵有用,让两边老大单挑不就完了?”
“我们要打濮阳是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在濮阳消耗日寇有生力量!”
“他小鬼子才几个人?没看到第35师团被歼灭,小鬼子国内又签发了一批征召令,据说现在孩子们都很难吃饱饭了。”
老王想了想,回忆起在平安镇那晚的计算:“那是不是再打下去,就没人种地了?”
在他的观念里,民以食为天还是核心中的核心,不种地,小鬼子也得饿死!
沈复兴皱眉啧了一声:“只要阻止小鬼子从我们这里掠夺粮食,他们的情况就会变得更差,龙长官在云南干得不错,我们还有滇越公路源源不断收购粮食,只要熬过去,情况会好起来的。”
“所以海鸥.”
“所以啊,海鸥不应该急于突破,逮着一部先吃掉才是正理!”沈复兴不知道戴安澜是怎么想的,这时候确实不应该争一城一地的得失,抓着日寇放血才行。
“只要吃掉外围守军,濮阳唾手可得,巷战就不一定咯。”
目光还是不够长远!
老王来到地图前:“如此,那便让各部稳住,电告海鸥,以濮阳为核心,吸引日寇巷战消耗对方?”
沈复兴点头:“只能如此了,之前不是研究过城市巷战弹幕么?让他好好用起来,我估计日寇的支援会源源不断赶到濮阳!”
两人的方案很快就送到了前线,战斗从野外激战转到了城市巷战。
虽然是税警总团最擅长的,可也是最残酷的。
不过这一切,已经与许知远无关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野战医院的帐篷里弥漫着血腥味与劣质酒精的味道,许知远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受过伤,昏暗的帐篷甚至都没有灯。
帐篷被人打开,刺眼的阳光让许知远猛地转身,却差点摔下床去。
“12床的醒了,我看看许知远,你怎么样?”医护清冷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却极为温暖。
“我没受伤,为什么在这里?”
“昏迷三天,医生说疲劳过度,精神耗尽所致,醒来吃了饭赶紧归队,这里床位紧张,要睡回去睡。”
医护在病历卡上写下:无事。
“哎”
不等许知远继续问,远处响起的喧嚣便让医护放下病历卡直接冲了出去。
他扭头看向帐篷内,几乎躺满了人,白色的绷带在每个身上都有,最严重的兄弟失去了右腿,正两眼无神地看着帐篷。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力量,除了肚子很饿,就是很渴,看起来应该没事。
拿起床头的碗将水咕咚灌下,许知远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这里太过压抑,他待不下去,每多待一秒,就会把那些躺着的战士当做二狗。
走出帐篷,刺眼的阳光正在炙烤大地。
忙碌的野战医院入眼都是奔跑的医护与担架队伍,护送战友进来的人们总是抓着医护想要优先救治。
可他们看到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其他人,往往又会闭嘴。
战争的残酷是什么?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好的身世,多好的身法,当爆炸的弹片划过你的身体,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军人,就是这样前赴后继的投入这残酷的血肉磨坊。
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沈复兴,当时他的回答是:
“如果穿军装的倒下了,那么穿西装的就得跪下!”
毫无疑问,这是最正确的。
许知远穿过血腥、悲伤的医院营地,还没走到大门就看到曹淦与姜华带着食盒迎面而来。
“连长,你好了?我以为你这辈子要变成植物人了呢?医生说的!”曹淦嘿嘿一笑,将食盒递给姜华,掏出一支烟递了过来。
呼——!
“兄弟们怎么样?”许知远懒得与他计较,问起了他最关心的话题。
听到这个问题,曹淦叹了口气,也给自己点上一支:“加上伤员,还有127人,下次多带些弹药,笨重就笨重些,不能再吃这个亏了。”
姜华连连点头,一挺机枪只带300发子弹,根本不够。
许知远听到答案点了点头,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回到营地,其实就是一处荒废的村落,这样的村子在河北大地上随处可见。
许知远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找到二狗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用砖头垒起来的桌子。
在他的桌上堆着好多书,许知远坐在床边,想象成二狗平时的模样。
随手翻着书:“说文解字.这本是《文心雕龙》,这本是《左传》,这个字怎么念?”
说着,他便翻开,便看到了《鞌之战》,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了铅笔批注。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
其中的鄙备注了两个字:边境。
“小子,竟然真的想考西南联大?”
不知不觉间,许知远红了眼眶,泪水沿着脸颊向两侧滑落,却最后在他下巴的胡渣处凝结成泪滴。
左传上的文字逐渐被晕开,许知远仿佛看到了那个挑灯夜读的少年。
这个小小的书桌,是他全部的梦想啊。
这一刻,许知远似乎化身刘二狗,哦不,刘远行,就这么坐在这里静静读书。
许知远找到一营长岳中林:“营长,我想读书,刘二狗没读完的书,我想要继续读下去,替他去西南联大看看,顺便把二狗的骨灰带去,一并葬到那里。”
濮阳城内的巷战还在继续,不断有部队响应召唤投入战斗。
但属于许知远的战场,却从硝烟换成了文字。
从这天起,许知远就是刘二狗,刘二狗就是许知远,他要要替那个爱笑的少年解开书本里所有的谜题。
许知远在二狗床铺的原位置坐下,翻开《金石录后序》第一页,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就像两个并肩而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