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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玥发现自从安排黎玉英见过家长后,海浩与朱琳就特别关心起对方的家人来。
别说父母,就连祖辈都关心起来。
但这很难了解。
安南最后一代后黎恭王黎椿,在被莫登庸杀死之前,尚且没有子嗣,即便真有,当时肯定也一并除去了,莫登庸弑主犯上,不可能还留着黎氏正统的血脉。
黎维宁和黎玉英并非直系,属于最近的宗室,这才被推举出来,号称王孙。
这个王孙,认的不是本就沦为莫登庸傀儡的恭王,而是往上追溯到宪宗,认了一个隔代亲。
就这么说吧,安南人那边都挺乱的,国内动荡,四分五裂,他们自个儿都不见得能完全弄明白宗族体系,更别提海玥这种外人。
不过若真的想要了解,不是没有办法,毕竟莫登庸的儿子莫光启也在京师。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对于内忧外患的莫登庸来说,肯定研究过黎维宁与黎玉英兄妹的来历。
海浩和朱琳得知这个情况后,消失了两天,回来后既没表示赞同,也未反对,只说先看看安南的战况如何。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待得元宵节后,京师顿时转向另一个氛围。
会试来了!
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各州县三千多名举子,齐聚京师!
宋朝科举有三场考试,明清科举有六场考试,但实质上并无根本变化,只是明清时期读书人数目更多,必须要先有前三场预试,把大部分人筛选掉。
由此童生、秀才、举人的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
可最终进入权力最高层的,仍然是进士。
高中进士,才是真正的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哈欠……”
于是乎。
嘉靖十一年二月初七,严世蕃再度顶着黑眼圈起床了。
但这回不仅是他,就连海瑞和林大钦都睡眼惺忪,待得另一寝舍的苏志皋一来,大家相视苦笑,看来昨晚都是翻来覆去,完全没睡好。
一觉睡到天亮,精神奕奕的海玥也不便安慰,总不能说其他考生也都紧张兮兮,就我淡定自若,直接带队:“走吧!”
考试地点仍然是贡院,不过相比起乡试,如今才寅时三刻,外面已是围得水泄不通,全靠一连串火把引路,薄霜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远远望去,不仅是早早来辕门外排成蜿蜒长队的举子,送他们至考场的亲属,呵出的白气也在寒夜里凝成一片朦胧的雾障。
即便如此,海玥一眼就看到,海浩、朱琳和范老站在前排,朝着自己挥手,想要上前,却见他们指了指贡院,示意直接入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另一边严世蕃踮着脚,同样看到了娘亲欧阳氏,严嵩毕竟是阁老,要注意影响,不可能亲至贡院外,但欧阳氏昨日对着儿子殷殷嘱托还不够,今早还来相送。
严世蕃想要挤入人群,却发现实在挤不进去,也只能对着娘亲挥了挥手,汇入举子队伍里,鱼贯入场。
“铛!铛!铛!”
锣鼓的声音敲响,贡院正门缓缓开启,门吏分列两侧开始唱名,被点到的举子需解开发冠、脱去外袍接受搜检。
会试的搜查,比起之前任何一场考试都要严格许多。
在海玥一行的注目下,前方排在前列的举子们朝前挪动着,搜检棚里四名小厮同时围过去,粗糙的手指划过发际、耳后、袖口、靴筒,再命其脱下外套,仔细搜查厚厚的毡衣里子,最后打开考篮,将每一件物品都取出,过一遍手,甚至面饼如果厚实了,都要掰开看看,预防有人在里面夹带。
严世蕃连连摇头,低声道:“至于如此么?都是举人了,难不成还会作弊?”
话音落下,前方就传开哭喊声,旋即是乡音浓重的话语,由于激动之下都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很快就见到,两个搜检拖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举人,朝着外面而去。
包括严世蕃在内,众考生噤若寒蝉。
海玥清楚,别看能参与会试的都是举人,按理来说已经有了相当高的社会地位,不至于干作弊夹杂的事情,但恰恰是对进士的执念,促使不少举人一遍遍应试,而随着年岁高了,记忆力下降,还真的会选择带小抄进场。
所以人群逐渐往前移动,还未轮到国子监一行,前方居然就抓到了七八个夹带的考生,门吏与搜检当真是立了大功。
当然如此一来,也够折腾人的,北京的二月春寒料峭,这个时候脱衣服简直要命,只听得喷嚏声不绝于耳,有上了年纪这般一受冻,当场脸色就不对劲了,颤颤巍巍起来。
等到海玥一行终于通过搜检,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再往里走,熟练地穿过贡院甬道,抵达自己的号舍。
别的学子如何暂且不提,一心会的成员入号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布置小暖炉,检查周遭的防火以及摆放锅碗瓢盆。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一共要考九天。
乡试是秋闱,时间是八月份,尚且是天气舒适的秋天,现在是二月份,考生活生生冻死的记录不在少数,取暖御寒的装置自是头等重要。
一心会专门定制了一批暖炉,抱在怀里,温暖手脚,专为此次应试备下。
至于防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不是说说听的,如今的考场还全是木质结构,很容易着火。
远的不说,正统三年,顺天府乡试发生火灾,号舍和试卷被焚毁,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但后来的考生就没这么幸运了,天顺四年会试,贡院起火,十多名考生葬身号舍,“焦头烂额、折肢伤体者不可胜计”,这些伤残者也都完了,连仕途都断去。
最惨的是天顺七年会试,在贡院巡查考场的士兵生火取暖,引发火情,“烧杀举子九十余人”,烧伤者不计其数,天子为示抚恤,赠予死去的举子进士出身,还亲自为他们撰写祭文,葬在朝阳门外,朝廷立碑称“天下英才之墓”,民间称“举人冢”。
即便如此,朝廷还没有从这些火灾中吸取足够的教训,更谈不上完善贡院的消防设施,直到万历年间,张居正任内阁首辅时期,将贡院的木板房改造成砖木结构,防火性能增强,一直延续到清朝。
现在没那待遇,只能自己检查,防备火情,甚至备下足够的水,及时扑灭左右。
如此正好结合最后的吃食饮水。
说个冷知识,科举考场上是可以生火做饭的。
每个号舍“前置炉一个,炭一篓,为士子煲茶汤饭食之用”,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用。
富裕考生可以提前购买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酱瓜、板鸭等食物,进考场慢慢吃,甚至还有“阿魏”等助消化的中药。
寒门举子囊中羞涩,或是带够几天的干粮充饥,或是略备粮米蔬菜,在考试间隙自己生火做饭。
所以后来地方上有一民谣:“相公苦,背了考篮到省府。考棚号子又漏雨,夹生饭,和盐煮,摇头摆尾做八股。文章冇做成,肚子里敲锣鼓。”
民谣说的是乡试,会试更要注意。
在京师二月的天气,如果啃九天的干粮,身体再健壮的人都受不了,如果一直喝冷水,肠胃也经不住,一旦来个上吐下泻,那再好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苏志皋对此就很有经验,他是老举人,多次应会试不中,起初觉得是才学不足,后来发现这些生活细节更加重要,由此告诫了初次应试的几人,什么食物方便携带,味道散得快,不容易引发消化不良或者腹泻,把细节做到位。
综上所述,会试不仅是对才学的验证,更是对体质的要求,甚至还要看运气。
海玥将一切都做到极致,等到题目发下,依旧是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没什么区别,提笔之际,胸有成竹。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砺,他对于文章的要求只有两条。
第一,切莫以艰险之词,奇癖之字,哗众取宠,增加考官的阅卷难度;
第二,不求字字珠玑,重要的是中正平和,言之有物,读过之后能令阅卷者神清气爽;
如此,可中矣。
第一场……
第二场……
第三场。
待得完全答完,时间还剩下许多,可惜正考不比预试,无法提前交卷,海玥在号舍内吃饱喝足,无所事事,脑海里想想婚事,想想案子,想想朝堂,最后又琢磨起来,今科会试的头名会元,原本是哪一位来着?
记不起来了。
事实上,嘉靖八大才子,大多出自于前两科,即嘉靖五年和嘉靖八年的两次科举,而网罗了这批人才后,历史上的嘉靖十一年算是科举小年,出自这一年的进士中,后世扬名的很少。
既然这样。
那一心会就不客气了!
与此同时。
另一处号舍内。
严世蕃看着稿纸上的文章,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改进,突然间打了个喷嚏,面色立变:“我莫不是得了感风?哎呀!万一落榜,肯定是这个害的,影响了发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