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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流失踪了。”
数日后,锦衣卫那里传来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
通过翻找案卷,他们终于查到了孙流原先的家中住址,在京师外城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里,可赶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锦衣卫不可能就此放弃,通过左邻右舍的口供,确定他家的孩子得了重病,据说是去江陵求医,赶忙派人南下去抓捕。
毫无疑问,如此拿人的难度直线上升,破案的时间往往就是如此宝贵,却由于指挥佥事萧震的严重失责,为案情告破平添了许多阻碍。
相比起这件外人不知的事情,另一件大事震惊了朝野。
严嵩进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参预机要。
明朝有四殿两阁,内阁大学士的殿阁衔,从高到低依次为: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初入阁,一般先授东阁大学士或文渊阁大学士,后按资历迁转至更高殿阁。
历史上的张居正初入阁时,就为东阁大学士,后升武英殿大学士,终任中极(华盖)殿大学士。
而今严嵩初入阁,即为文渊阁大学士,显然是天子荣赏,信任更重的缘故。
更别提他还从吏部左侍郎,晋升为吏部尚书。
在嘉靖朝的前中期,由于朱厚熜喜欢以礼制增加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在中枢六部里,以礼部尚书最得天子恩宠,张璁至今也还是礼部尚书。
但不可否认的是,吏部掌握着官员的官帽子,无论是哪个阶段,都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吏部尚书也被称为“天官”。
所以前一任这个位置,是由大礼议新贵里面的中坚者,方献夫所担当。
方献夫性情温和,擅于化解各方矛盾,因此适合这个职务,但他的存在也肯定为大礼议集团谋取了许多关键的位置。
如今方献夫让位,严嵩进吏部尚书,可称严天官,又为严阁老。
朝野上下都意识到,继大礼议新贵独占朝纲之后,一个新的派系领袖崛起了。
而且相比起大礼议新贵们,在士林中“侥幸干进,志在逢迎,皆小人”的评价,严嵩不说是道德楷模,履历也是无可挑剔。
有对抗阉党的不屈清名,有十年苦修的钤山养望,更有力劝君王的赦免冤臣。
今一步入阁,修行圆满,晋升清流领袖,理所应当!
在这种背景下,严世蕃走起路来的步伐,已经有些六亲不认了。
出国子监前,不知有多少同窗向其问好,又仿佛回到了一心会初立,大家竭力巴结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陛下赐字,御笔手书的光环。
现在则属于一个人的荣耀。
小阁老的荣耀!
回到严府前,小阁老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定在外宅的香气散掉,这才入内。
恰好就见夏言走了出来。
“呦!夏学士!”
小阁老迎上,潇洒地拱手行礼。
夏言也得以火速提拔,先升正五品翰林学士,掌管翰林院事,又任詹事府少詹事,仍为陛下讲解经史。
嗯,就还行吧 夏言持平辈之礼,语气也较以前明显亲近了些:“东楼!”
说一个冷知识,严嵩还是夏言会试的考官,两人是有师生关系的,这或许也是历史上夏言极度瞧不起严嵩的原因,眼见一位老师在学生面前卑躬屈膝,巴结讨好,确实很难不生出轻视之心,结果最后死在了严嵩的手里。
现在两者的关系倒是恢复正常化,夏言此番前来,正是以学生的身份拜会座师严嵩,所以和严世蕃平辈论交。
小阁老对于这份态度挺满意,愈发昂首挺胸,迈着极有权势的步伐,走入正堂。
迎面就见父亲不爽的眼神刺了过来,小阁老脖子猛地往下缩了一节,重新变身回严世蕃,老老实实地上前行礼:“爹!”
严嵩冷冷地道:“你又回来作甚?”
严世蕃堆笑道:“孩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国子监温习功课,备考会试,也是实在想念爹娘得紧了,这才回来问安,刚刚见到夏言,他也是来问安的?”
严嵩并不揭穿所谓国子监内勤学苦读的说法,儿子每天的动向,基本都被赵文华清楚地汇报过来,只是对于后半句很是不悦:“夏言也是你叫的?他只比老夫小两岁,论年龄是你的长辈,你就这般不知轻重?在家中至少也要称职务!”
严世蕃心想有什么轻重的,夏言不就是一个科举不顺,纯靠长得帅上位的后生么,但也乖乖应下:“是!”
严嵩暗暗摇头,事实上方才是他邀请夏言来作客,夏言正妻生四子一女,四子俱早亡,如今膝下仅有一女,尚未出嫁,他看中了对方的女儿,想要为这小子说一说亲。
夏言仪表出众,百官里面最是俊逸,生的女儿相貌也不会差,况且这位依旧很得天子欢喜,若能结为姻亲,来日可为朝堂上的一大助力。
可方才几乎是明示,夏言却顾左右而言其他,显然是不愿,严嵩自是不会强求,心中同样有些不悦,再看儿子这个时候回来,当然大大的不爽。
严世蕃再被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遍,灰溜溜地滚回国子监了,严嵩哼了几声,回到内宅,将夏言的反应告知妻子。
欧阳氏闻言露出忿忿之色:“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咱家庆儿哪点配不上他女儿?”
这还真不好说,严嵩冷静下来,稍加思索,缓缓地道:“夏言没有答应,也不见得是坏事,与他这般同样得圣眷的臣子联姻,其实是有些忌讳在的,对方拒绝亦是有所顾虑,倒是老夫冒昧了……”
欧阳氏就属于贤内助,一点就通:“老爷既已入阁,若姻亲再择显赫之家,恐物极必反,失了中和之道,不若择清流之家,方为长久之计?”
严嵩露出笑容:“满招损,谦受益,夫人知我。”
欧阳氏下一句话又显示出手段了:“不管怎样,先将外面那狐狸精摁住了再说,可别生出个娃娃,到时候惹得内宅不宁!”
养作外室倒也罢了,可长子最好还是由正妻房内出,不然后面必然爆发矛盾,而严世蕃又是个没定性的,这点当爹娘的其实都清楚。
所以欧阳氏总结道:“尽早成婚,让庆儿踏实些,现在这尚无大碍,入仕途后就会沦为被攻讦的把柄,决不可放任!”
严嵩赞同:“此事还要夫人张罗,娶妻娶贤,家世清白,持家有道即可!”
“会首,东楼兄要娶亲了,媒人往来,都在张罗着寻一户好人家的娘子呢!”
一心堂内,赵文华悄咪咪地来到海玥身侧,开始禀告。
他如今已经找到了自身的定位,通风报信做得十分熟练,于各方之间游走。
毕竟百花酿的事情一出,便如同悬在头顶上的一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轻则也是赶出京师,远远流放,重则小命都难保。
唯有发挥出无可替代的作用,才能在一心会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即便是想卸磨杀驴,也得迟疑些,要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探子。
说实话,身为进士及第,六部官员,如此姿态确实是很卑微了。
海玥见状都觉得此人虽无真才实学,但至少放得下身段,微微点了点头。
赵文华顿时受到了鼓励,接着道:“大石桥胡同那里,并未有什么情况……”
大石桥胡同,就是严世蕃外宅的安置地。
如今云韶和初柔就住在里面,已经请了两名仆妇,据赵文华说,倒还打理得井井有条,颇为温馨,两女深居简出,不吵不闹,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海玥默默听着。
现在盯着那里的可不止一帮人,如赵文华这种,是不会得知真相的,只以为是看着外宅,也能对有些人加以麻痹。
毕竟一位当朝阁老的公子在外面养外宅,有心人关注,再正常不过,若是无人在意,反倒奇怪。
赵文华汇报完严世蕃这边的情况,嘴上不停,又紧接着道:“安南莫贼之子莫光启,被子升兄丢在鸿胪寺的驿馆里,至今还在上书要求享受使臣待遇呢!”
海玥开口:“他倒是想得挺美,莫贼还想上桌?”
徐阶如今在主客清吏司任主事,负责外交事宜,正接待来自安南的莫氏来客。
确实是来客,如今朝中上下甚至没有承认对方是使臣,因为那意味着也将一并承认了莫正勇政权的合法性。
对待莫正勇这个弑主上位的权臣,大明是根本不认其安南王位置的,既然不是安南王,就没有资格派出使臣,莫正勇的儿子莫光启率领的,就只是一支来客队伍,连会同馆的门都没进得去。
不过自从对方入京,也免不了得到了各方关注,黎玉英都写信来商量。
海玥给她的建议是莫要理会,甚至不要给对方争辩的机会。
朝廷各方的压力,自然会逼迫对方暴露出底限,由此衡量莫登庸的底牌。
巧了。
无论是首辅张璁还是新晋阁老严嵩,对于安南叛臣的态度都是主战。
若不能狠狠拿这个外藩立威,两位默默打擂的阁老,岂能展现出说一不二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