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潘国卿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人民幣匯率破七,破得太突然。
虽然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期间天星金融也確实守得很艰难。
但在今天之前,並没有露出任何败相,也没有决出胜负的徵兆。
就好像临时起意,突然放弃抵抗。
连让他们接手下一棒的时间都没有,稀里哗啦就破七了。
陆良答道:“多谢潘行长的关心,没遇到什么困难,就是亏损已经触发閾值,如果再坚持下去,只会让亏损最大化,此外没有其他意义。”
他停顿几秒,嘆道:“我们尽力了。”
潘国卿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復陆良这句话。
他嘆息道:“陆总,言重了,这本就不是你们的责任,感谢您的付出。”
潘国卿有想过,质问陆良,坚守不下去,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好让他们做好接棒的准备?
但转念一想,就算这么说,匯率也回不到六元,只会惹得陆良心生不满,此外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自天星金融成为非官方资金出海的唯一渠道,且盘踞香江,使得这颗曾经的东亚明珠日渐繁荣稳定,再也没有妖魔鬼怪作,上面对他的態度也逐渐从收编变成保持合作关係。
五十年之约,还有近三十年光阴,上面需要天星金融维护这个地区的市场经济稳定,相较之下,財富只不过是一串数字。
假如,他跟陆良起衝突,且双方都不占理的情况,那么上面被换掉的人,或者被弄掉的人,一定会是他。
因为陆良目前还是不可替代的存在,而他的位置,却有一群人凯著。
陆良惭愧一笑,寒暄几句,询问道:“潘行长,不知你们后续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们的地方,
您请儘管言语。”
潘国卿沉声道:“既然守不住7元,那后续也没必要採取多余的行动,就让市场自由发展吧,
人民幣匯率虽然没在预期中破七,但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利好商品出口,特別是在两国贸易之爭的大背景下,本国货幣贬值能稍微给依赖外贸生存的企业缓上一口气。
只是虽然有利,但弊更大於利,如今面临地產经济转型,十一年来人民幣匯率首次破七,外媒指不定会怎么编排。
“陆总,今天先聊到这吧,下次过来京城,再好好畅谈。”
潘国卿匆匆说道,他要赶紧准备,以便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事件的反制措施。
人民幣被境外资本这么做空,他们要是不做点啥,还真以为他们是泥捏的。
反正双方的竞爭已经由暗转明,关税大战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著,也不怕再生事端。
结束跟潘国卿的通话,陆良摸著下巴的鬍渣,低声自语:“態度好像又变了,是因为资金渠道的问题?”
沉吟过后,他突然笑了:“早就该这样了,別总是想著收编,也別总是想著对我指手画脚。”
现在的关係,就是最好的状態,因为陆良敢保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国家繁荣富强,而且让他改变想法所需的代价,敌对方根本出不起。
就比如,让普通人改变想法,可能只要几十万或是几百万就够,但要让陆良改变想法,几十亿几百亿美元都远远不够。
傍晚,威尔森踏上返程的飞机。
央行外管局宣布將在下个季度减持共计870亿美债,计划未来一年內,將美元资產占比从54將至48,同时增持黄金储备增强金融韧性。
同时,通过加强外匯市场监管打击投机行为,维护匯率稳定·
几条在官网更新的公告,在网上掀不起波澜,但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东大对人民幣被做空的行为,最有效的反制措施。
因为美政府最大的债主,除了美联储就是东大央行,每次认购美债第二多也是东大央行。
如今,失去除美联储以外最大的债权国,那么美政府下次发行美债,绝对不会像以往那么顺利。
“总算是硬气一回了。”
得知消息,陆良笑眯著眼睛。
面对不再买单美债的东大央行,老美虽然也可以选择放水,並让美联储认购,但美元发行越多,美元的含金量就越低。
毕竟各国央行也不是冤大头,谁也不愿意见到,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资產就被放水放到贬值。
然而,东大央行公布消息没多久,霓虹央行就宣布,计划下季度增持480亿美债。
相隔半个小时,隔壁的高丽央行也宣布,计划將在下季度增持390亿美债。
两国下季度增持的美债加起来,刚好是东大下季度拋售的美债总额。
面对老美採取的反制措施,东大央行好像早有预料,所以选择了雷声小,雨点也小的做法。
就这样表明態度,但也只是个態度。
“难,太难了。”
陆良轻声嘆息,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表情包,一只熊猫脚踩高台,展开双臂,配文:有种一起上啊。
在很多层面,包括经济层面,东大在国际上真的是孤立无援,就像网上流传的一句话,世上只有国內跟国外。
其实作为一个饱经战火,並只发展了几十年的国家,他们已经交出了一张120分的答卷,但架不住有些人,总喜欢横向对比,跟老美比晶片,跟霓虹比工具机,跟德国比机械,跟瑞士比环境·.
样样都要第一,但凡不是第一,直接全盘否定。
“过了今年,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陆良晃晃脑袋,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稍微整理一下桌面资料,然后起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缓缓下行,孙哲远犹豫片刻,突然说:“陆总,我们去停车场上车吧。”
“怎么了?”陆良问道。
没等孙哲远做出答覆,临近一楼,透过电梯的透明玻璃,他看到楼下停满媒体拍摄专用的商务车。
陆良失笑:“都是过来看笑话的?”
他差点忘了,港媒向来以犀利著称,但凡有爆炸性的消息,就像嗅血的鯊鱼。
他们可不管陆良是不是首富,被英资洗脑数百年的媒体行业,人权大过天。
当前最爆炸性的消息自然莫过於,陆良国际市场首败,人民幣破七,天星金融巨额亏损,以及恒生指数被大a带崩,跌破两万点,还有坊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破產传闻。
这些消息,隨便一个单拎出来都能霸榜香江財经,乃至八卦头条,何况还是因为一起事件导致,而他就是这场风暴的暴风眼,绝对且唯一的核心人物。
孙哲远苦笑道:“应该是关心吧。”
陆良没好气,瞪了一眼:“就你会说话。”
“陆总,出於安全考虑,我们还是—“
孙哲远话还没说完,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陆良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见到陆良出来,门口蹲守的记者,瞬间癲狂,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往里挤。
“陆生方便聊聊吗?”
“陆生,亏损五百多亿美元,確有其事?”
“陆生,有人说你是恆指跌破两万点罪魁祸首,你怎么看?”
陆良面无表情,看著安保人员搭建出的人墙,以及被挡在人墙外的记者。
他不紧不慢走到安保室,拿起放在桌上的大喇叭,放在嘴边测试几下:“喂喂餵。”
陆良把喇叭的声音挑到最大,面对门口,神色平静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鏗鏘有力的质问,穿透力十足,原先还吵闹的环境,激动的人群,瞬间都安静安分下来。
持续了几秒,人群中再度传来一道港味十足的女声:“陆先生,方便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陆良顺著声音看去,一个身著白衬衫牛仔裤的女孩,简单的高马尾束起乌髮,勾勒出精致流畅的脸部线条,那份都市丽人的干练与自信,让她在人群格外耀眼。
陆良沉吟片刻,朝那个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一证,强忍著激动,穿过人墙,来到陆良面前。
她躬身问好,並进行自我介绍:“陆先生,我是凤凰日报的记者,我叫卢家慧。”
陆良嗯了一声,目光並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扭头看向门口人群,他笑著说:“各位记者朋友来势汹汹,今天要是不交代点什么消息,恐怕走不出这个大门。”
“只是我现在没什么时间,先简单回答你们三个问题吧,就由这位卢小姐代为询问,该打开机器的开机器,给你们三十秒准备时间。”
陆良说完,扭头看向卢家慧:“卢小姐,想好再问,你也只有三十秒的思考时间。”
门外一位好像与女孩相识的中年男性疯狂招手,用粤语大喊道:“家慧,记得问重点。”
卢家慧点头,拿出隨身笔记,飞快在上面写下一行行字,隨即又叉掉了几行。
忽然耳边传来陆良的声音:“开始了。”
她一愜:“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陆良竖起手指:“这是第一个!”
“叼你老母,这是哪家的新人?”
“不算不算。”
见到陆良竖起一根手指,被拦截在外的记者们,顿时骂骂咧咧。
卢家慧气得耳根都红了,直脚,话到嘴边:“陆生———
她硬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沉吟片刻,整理思绪,又问道:“陆生,传闻天星金融因为你一意孤行做多人民幣,从而导致亏损五百多亿美元,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卢小姐,一意孤行,跟亏损五百多亿美元,好像是两个问题吧?”
陆良失笑,没等卢家慧回应,他便说道:“什么叫做一意孤行?当初英国脱欧选票期间,我投资英镑算不算一意孤行?当初我投资日元,又算不算是一意孤行?”
“在我看来,每次投资其实都是一意孤行的决策,只是这次判断失误了而已,很正常。”
“至於五百多亿美元,他们敢说,你还真敢信?但凡智商超过八十,都不会觉得这是真的。”
听到陆良的话,卢家慧脸色一红,赶忙竖起三根手指说道:“陆生,还有第三个问题。”
“卢小姐,你不要仗著你长得靚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说过这是两个问题。”
说完,陆良迈步走向大门,他看向还在围观的记者,带笑的眼神渐渐冰冷:“各位朋友,难道还不满意吗?”
此言一出,人群下意识向两边分流,给中间让出一条两米宽的康庄大道。
毕竟陆良愿意正面回答问题,就已经超乎他们预料,如果再不依不饶,在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香江已然从李家港蜕变成陆家港,只要中银不出面,陆良就是这座城市绝对的无冕之王。
陆良微笑点头:“谢谢各位配合,你们想知道的事,时机合適我会召开发布会。”
“拜拜,祝你们也有个愉快的周末。”
他面带笑容,边走边挥手,走向一早就在门口等候的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