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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是非因果的终点

  本桥洋司原本就靠在墙的边缘。

  按照建筑原本的设计考虑,这里或许是打算安装栏杆,作为通道使用的。

  普拉米亚将他放在这里,也是考虑到这里视野最为开阔,便于观察。

  而当唐泽用他的力量,将动弹不得的本桥洋司向后推的时候,本桥洋司整个人就连同轮椅一起,朝着建筑外翻倒了过去。

  他的表情狰狞,目眦欲裂,唐泽俯视着他慢慢倒下去,脖颈间颜色绚丽的液体,随着装置限制的接触,倾泻而出,相互交融……

  “轰!”

  表情惊恐的本桥洋司,连带着唐泽扔在他怀里的照片,还有沾满了普拉米亚生物证据的轮椅,一同在半空中炸出了一团绚烂的火球。

  巨大的热量瞬间爆发,空气被能量所绞痛,将唐泽的头发与衣摆吹的不断飞扬,露出了他戴在右耳的通讯耳机。

  如同往常一样,当琴酒想要监控任务进度的时候,总归是会存在这么一个方便监听其他参与者状态的东西的。

  唐泽向后退了两步,拍了拍衣襟,做出了一个稍显厌恶的表情。

  “没有被高空垃圾砸到吧,前辈?”他冲着耳机说了一句。

  耳机里只是传来了琴酒的轻嗤。

  他的车并没有直接停在楼下——防止案件发生后被人目击——库梅尔有此一问,自然不是在真的询问,只是单纯在调侃,或者说嘲讽。

  “金色头发的女人。”琴酒只是重复了这么一句话,“把人从警察手里带出来的就是她。找到她,确保她没有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

  一边说着,琴酒一边扯去了朝着大楼指着的枪口,摆了摆手,示意伏特加离开。

  爆炸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周围的居民和警察,这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

  “是。我知道了。”

  唐泽说到这,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隔得很远的、楼的另一侧。

  在那里,觉得事态发展不妙的普拉米亚已经放弃了在这里蹲守降谷零的想法,正在收紧身上的袍子,加速离开。

  她的炸弹配置太有特色,那种火焰,会很快让警方将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而克里斯蒂娜这个身份理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能和普拉米亚扯上关系。

  暂时顾不上复仇计划,优先想要保全自己的普拉米亚抓紧了领口,准备快速走到建筑的另一边,利用钩锁趁着人流还没聚集的时候离开。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不论这家伙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她都不能放过他。

  如此阻碍她的计划,以至于险些令她真正的特征暴露出来……真是可恶。

  不能让他接触到警方,必须用最快的时间,打听清楚对方的身份。

  这么想着,将抓勾射出去的时候,她转过头,用非常忌惮的眼神朝着唐泽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普拉米亚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

  那个年轻人,站在本桥洋司坠楼的位置上。

  他身后是些许爆炸留下的、仍在焚烧的衣物碎片,纷纷扬扬的火光随着本桥洋司的坠落,在他身后划出了一条明亮的色彩。

  这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景色,然而他没有多费工夫去查看已经落下去了的本桥洋司,而是转过身,定定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远隔着百米多的距离,他本不应该能看清藏身在建筑垃圾阴影下准备脱身的普拉米亚,但他却冲着她的方向,抬起了手,比了个枪的手势。

  “砰——”

  随着普拉米亚的钩索收紧,她快速离开了这片建筑空地。与此同时,黑衣的年轻人也做了个举手的动作。

  一时间,普拉米亚甚至有手中钩索枪的响声,像是来自那个人的指尖的错觉。

  这个家伙,他真的,发现我了——!

  “没事吧?就算知道你……这么近距离地直面爆炸,还是太莽撞了。”

  “嘛,来之前光知道是有本桥洋司,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唐泽笑眯眯地接受他们的检查,“毕竟,他都那个样子了嘛……”

  等到唐泽确认完通讯耳机里彻底没有了信号,也检查过没有监视者在注意自己之后,就离开了那个显眼的位置,向着藏身在停车场水泥柱后的降谷零和风见裕也走去。

  一站到他们面前,降谷零就先抓住了他的胳膊,确认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外伤之后,才开始确认刚刚的情况。

  “本桥洋司是组织盯上的目标?”降谷零皱了皱眉,“迫切到了需要你来解决的地步?”

  “算不得很迫切。”唐泽实话实说道,“但可能是我们近期的策略有些太奏效了。除了我,琴酒可能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后你就趁机让本桥洋司死的更彻底一点?”降谷零挑了挑眉头,用一种相当洞彻的目光打量着唐泽的表情。

  他可没有看错,在唐泽来之前,那个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当着本桥洋司的面说了什么又离开的人,一定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的死而复生是绝对的机密,唐泽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除非知道这件事的是个死人。

  唐泽笑而不语,没有表示什么。

  他得承认,他就是不想救本桥洋司。

  当初留本桥洋司一命,主要的原因,一是为了预备普拉米亚的出现,能让他以如此屈辱的死法,死在另一个爆炸犯手里,绝对是比自己动手要更加爽快的事情,二就是这个自我无比膨胀的混蛋,殿堂的覆盖范围相当的大,十分好用。

  利用本桥洋司的殿堂本身,在整个涩谷范围内的建筑物里来回进出,难度都会比走印象空间还要小。

  毕竟没有殿堂的支撑,印象空间是没有办法利用异世界导航快速定位如此精确的地点的。

  但也就仅此而已,唐泽可不会为了图一个捷径,就留这种混蛋一命。

  反正东京的癫子还多的是,想要找个能当地图用的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就是了。

  而现在,组织视他为眼中钉,又要求库梅尔来处理此事,加上本桥洋司本身就是重刑犯,真正导致他死亡的也是普拉米亚的炸弹,唐泽推他下楼的动作只是正常的避险自保……

  重重情况叠加之下,他既让本桥洋司亲自体验了爆炸的后果,在烧伤的痛苦当中苟延残喘多日,又让他以如此屈辱的方法死去,给了炸弹犯一个符合身份的处刑。

  对这场“表演”,唐泽还是很满意的。

  唐泽举起手,指尖弹动了一下,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两个细小的滴管。

  “这是我刚刚抓住本桥的脖子的时候,从那个项圈里抽出来的东西。”唐泽看着手里色泽艳丽的几滴液体,平静地表示,“这绝不是本桥的手笔,你知道的,他要是能制造出这么小体积的液体炸弹,就不会闹出那么大动静了。”

  本桥洋司的化学知识和爆炸物制作技术都还过关,但要和普拉米亚这样国际闻名的罪犯去比,就还差得远了。

  普拉米亚使用的炸弹配方,是她身为国际重犯的“骄傲”之一。

  由于充分的反应和优秀的配比,她的爆炸现场几乎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爆燃,极高温的化学火焰几乎能将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碳化,既不容易扑灭,也不容易调查。

  只要搞清楚她的配方,普拉米亚的威胁立刻就会被解除大半。

  这也是她对破解了自己装置的松田阵平等人如此忌惮的原因。

  那是她多年来少见的失手,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她的配方可能就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

  “提前研究一下这些配方,大概还有用处。”唐泽表示,“你知道的,这个人的目标并不是本桥洋司本身。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会就此销声匿迹的。”

  “诶,死者是本桥洋司?!”

  “恐怕是这样的。”

  “怎么会……”

  佐藤美和子看着地上成片的黑灰,以及融化变形,已经看不出原本结构的金属物体,表情十分复杂。

  对这个害死了萩原研二这个松田阵平的好友,在最后,又害死了松田阵平本人的混账,她的恨意与愤怒是始终没有消散的。

  哪怕是已经成功找到了犯人,将他绳之以法后,想起这件事,佐藤美和子还是忍不住有些黯然神伤。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卑劣的,道德败坏的小人,为了那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害死了如此优秀的警察,逼迫着对方站在炸弹面前,清楚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秒一秒倒数……

  令人作呕,可笑,又可悲。

  现如今,当凶手本人真的死亡,而且是死在了爆炸当中后,她的心情又是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总之,将现场保护好,尽快做好勘察,将剩下的证物送检。本桥洋司本人就是炸弹犯,要排除他害死了别人,来伪造自己死亡的可能性。”

  “佐藤警官……”

  高木涉看着佐藤美和子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们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是极低的。

  过去的本桥洋司或许能够这么做,但现在的本桥洋司,只是个自理都很勉强的可怜虫。

  别说制作炸弹了,他的手肘皮肤因为烧伤,大面积黏连,肌肉受损严重,手臂的活动范围相当有限,手指也因为当初在爆炸现场的外伤,在基础功能方面有缺损。

  更别提他一个如此大面积的烧伤患者,一旦离开药物干涉,光是身上破裂的皮肤与止不住的积液,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不能排除,所有可能性,不是吗?”佐藤美和子抬起头,笑了笑。

  把玩着手里仅剩的“遗物”,一条碎裂的,用来标注入院患者的手环,佐藤美和子闭了闭眼睛。

  虽然如今,关于松田的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但对这个犯人,她的心情是不会变的。

  知道这件事,你会怎么想呢,松田?

  “我不想用死得好这个词来概括,但是他真的死得好。”

  松田阵平本人如此说道。

  他的手上晃动着两根试管,里头分别装了少量的液体,色泽与唐泽交给降谷零的差不太多。

  怎么说呢,唐泽当然是信任有降谷零坐镇的零组的实力,但该有的后手还是不能缺少的。

  毕竟专业的工作,就应该让专业人士来做。

  再复杂的化学炸弹,也是炸弹,那就没有比曾加在爆炸物处理组战绩斐然的两位前警官要更专业的处理人员了。

  当然,让人跳脸嘲讽一波的作用更关键就是了。

  要不是萩原研二那个骑手造型实在显眼,而松田阵平的怪盗装外观还能用那是普拉米亚本人来勉强解释,唐泽是真的会考虑让他们两个一起去嘲讽一波的。

  “他害死的人,其实不只是我一个。”萩原研二撑着下巴,慢慢叹了口气,“当年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犯人启动的很果断,而他们之前处理复杂的电路已经耗费了额外的时间,留给他的反应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几秒。

  就算萩原研二拼尽全力去预警,爆炸所波及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只是他离得最近,最没可能救回来罢了。

  “我们那个小组里,还有另外一个警官,因为那次爆炸受伤太严重,拖了两三年,还是死于烧伤的并发症。”萩原研二表情很沉重地说,“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光是警方,就还有4名轻伤重伤员。虽然不至于死亡,但也都退役了。”

  在复活之后,萩原研二没有松田阵平那几年后遗症留下的沉重状态,对过去的同事没有完全的避之不及。

  在确认亲人的情况都好以后,他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了解自己当初同僚们最后都怎样了。

  “情况很糟糕吧。我记得,有两个人的伤在脸上……”

  “是。面部受创,对之后的就职也很有影响。他们现在,过得都不怎么样。”萩原研二的心情十分沉重,缓缓点头。

  如果当初,松田阵平成功抓住了本桥洋司,肯定是不至于直接弄死他的,但是揍他几顿,恐怕用尽身为警察的全部素质,这种冲动也控制不了。

  他所伤害的人太多了。

  受害人,受害人的家属,被炸弹波及,产生损失的所有人……

  威胁公共安全的犯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伤痛的循环如旋涡一般将所有人卷入其中,哪怕他如今自食其果,先被烧伤,又死于另一个炸弹下,也不能抚平受害者的伤痛。

  松田阵平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一起看着露台外沉下地平线的夕阳。

  是非因果的终点,如果永远有晨昏昼夜这么分明,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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