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大人,末将都是按照你的指令,严格执行军令。
你安排的伏击地点,恰好在人家水师的火炮覆盖范围。
按照你的军令,趁着敌人立足未稳发起进攻,结果遭到迎头炮击。
敌军使用的火铳,也和我们用的不一样。
敌人在两百步外射击,都能够破甲。
哪怕是骑兵,也很难冲破敌人的火力封锁!”
周七海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吃了败仗,自然没面子。
可这次情况特殊,战败和他指挥没有关系,纯粹是敌人的火力太猛。
戎马半辈子,他从未见过火力如此凶猛的军队。
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神机营,在巅峰时期,火力也赶不上敌军的一半。
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及时下令撤退,前往阻击敌军的部队搞不好就打没了。
当然,这些理由都是次要的,战败终归是需要有人负责。
施靖明一上来就发飙,摆明是准备把战败责任全扔他头上。
这种要命的事情,肯定不能怂啊!
周家也是老牌辽东将门,军中实力虽然不及施家,但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何况他本人还是施家的女婿,就算地位不及施靖明,也不会悬殊到连发言权都没有。
作为南下的第一场败仗政治风险太大,周七海独自一人扛不动,必须拉主将下水分摊责任。
“好嘛,全都是我这主将的责任,还要你这前锋大将干嘛?”
施靖明一脸不屑的说道。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何况是隔房的亲戚。
想要分锅给他,简直就是做梦。
“总兵大人,末将是一介莽夫,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军令上是什么,本将就怎么执行。
其他的事情,不在末将考虑范畴之内!”
周七海故作憨厚的回应道。
涉及到自己的前途,这种时候可不能乱认。
甭管面对谁,他都要一口咬定是执行军令。
任务失败,他这个执行者固然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就到了主将那边。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把官司打到施靖风面前,他也不怂。
“哼!”
“好!”
“很好!”
一瞬间,施靖明动起了杀心。
敢向上甩锅的下属,留着有何用。
“总兵大人,敌人的援兵正在逼近,还是先下令停止攻城吧!
追责的事情,不妨等战后再议。”
一旁的副将急忙开口劝说道。
周七海敢和施靖明闹,那是两人都属于施家嫡系,有血脉渊源作为纽带。
他这悲催副将,可没这些关系。
能够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除了战功显赫外,更多还是源于他的谨小慎微。
能够协助主将,把军中事务处理的明明白白,能让主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眺望一眼战场后,施靖明不甘心的下令道。
副将的话,及时点醒了他。
大虞朝流行的家丁制度,为施家造反奠定了基础,同样也埋下了隐患。
同出辽东的其他将门,虽然实力不及施家,但同样有不小的影响力。
现在杀了周七海,很多事他就说不清了。
为了安抚军中一众将门,事后追责的时候,他大概率会被严厉责罚。
何况此时敌人的援兵已经抵达,正是需要全力对敌的时候。
斩杀周七海容易,处理他麾下的嫡系兵马却要费一番功夫,搞不好还会引发内乱。
“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寨!”
李三七大手一挥道。
为了救援徐州城,这一路上他们都在急行军。
刚刚还和敌军的骑兵,在半道上干了一仗。
哪怕是精锐,依旧免不了疲倦。
敌军既然停止攻城,他也没必要急着冲上去同辽东军决战。
勤王大军需要休整,辽东镇同样需要重新调整兵力部署。
毕竟,前面他们都忙着攻城,根本没想到勤王大军能这么快突破阻击。
两军围绕着徐州城,一南一北就这么隔空对峙起来。
城门楼子上,目睹了这一幕的曹子睿,嘴角流露出了笑容。
勤王大军和辽东军这么谨慎,摆明是互相忌惮。
对刚刚被朝廷招安的义军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越是局势僵持,才越能证明自身的价值。
脚下的徐州城,就是他最好的投名状。
“史琦,你携带一份厚礼,代本将去勤王大军营帐中拜访李总兵。
顺便商议一下,后续的破敌之策。
告诉李总兵,徐州守军在前面的大战中已经流尽了血,但我们依旧愿意为朝廷出一份力。”
曹子睿想了想后下令道。
鉴于徐州城的重要性,他不认为李三七会让守军出战,但姿态还是要做的。
官场上很多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尤其是他们这种被招安降将,更需要谨小慎微。
“学生遵命!”
史琦一口答应道。
当使者是一件充满挑战性的差事,同样也是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差事。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炊烟从各自的营地升腾而起。
“总兵大人,敌人远道而来,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要不我们趁敌军立足未稳,挑选少量精锐来一次夜袭。”
跟着巡视营地的刘副将,忍不住谏言道。
白天周七海所部的惨状,足以证明敌人火力是真的猛。
辽东军同样装备了大量火器,但那些都是大虞朝廷派发的。
作为一方藩镇,遭受区别对待是必然的。
尤其是勋贵系复兴后,大虞朝廷最先进的火器,一直都是优先装备勋贵嫡系部队。
他们这些后娘养的部队,分到的火器能够正常使用,都算是朝廷吏治清明。
攻破京师之后,这种情况才得到好转。
正是因为火器质量堪忧,辽东镇之前主打的还是冷兵器,在火器运用上研究不深。
接收京营的装备后,辽东镇的精锐来了一次大换装,武器装备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怎奈强中还有强中手,相比原地踏步大虞军工体系,李牧可是武器研发上长期投入重金。
推动火器技术进步的工匠,都从不入流的匠户,加入到了官员队伍中。
不光能做官,并且还可以通过后续的技术贡献,持续向上晋升。
这样的刺激,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匠人,根本无法抵御。
一些科举不顺的童生秀才,也陆续加入到了研发队伍中。
放眼全世界,安南都护府的下属研发机构,都处于第一梯队。
每年近百万两白银的研发投入,其他竞争对手就算想跟,财力上也难以维系。
巨额的经费没有白花,最直接体现就是安南都护府的重工业飞速发展。
产业体系升级带来的红利,让都护府军队的装备,远超同时期其他虞军部队。
遇上这样的敌人,一旦正面战场上遭遇,很容易吃大亏。
最好的选择是扬长避短,不让敌军的火器发挥威力。
“没用的,别白费功夫啦!”
“汉水侯本就以擅长夜袭,闻名于世。
他带出来的部队,一个个都接受过夜战训练。
跑去袭击他们,完全是班门弄斧!”
施靖明一口拒绝道。
精锐训练不易,明知道不可为,那就没必要去送死了。
作为敌人,施家起兵之后,就没少研究李牧。
结果是越研究,就觉得棘手。
在同时代的虞军中,李牧麾下的部队是唯一能够长期获得肉食和植物油供应的部队。
尽管鱼肉在这个时代,并不怎么讨喜,但士兵们不会挑食。
只要舍得放油和盐,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美味。
行军打仗期间,还能够供应腊肉和糖。
充足的后勤保障,让同时代的所有军队望尘莫及。
一度施家也想过效仿,结果在初步了解情况后,直接打消了念头。
为了保障大军后勤,两广地区的上千万亩军田,全部种植上了甘蔗、花生。
这样的大手笔,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刚开始看到这些情报,施靖明都怀疑李牧是不是疯了。
在粮价高涨的大背景下,种植经济作物的效益,其实并不高。
尤其是这种自产自销,几乎看不到回头钱,完全就是纯投入。
大虞朝又不缺人,在普通士卒身上投入这么大,怎么看都是血亏。
当然,这主要对安南都护府了解不够,光商贾的只言片语只能反馈冰山一角的讯息。
敢这么奢侈的投入,本质上还是安南都护府太大了。
经历了前期的大扩张后,又靠着逐步蚕食兼并,现在的安南都护府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二中南半岛,外加半个南洋。
单纯计算疆域面积,一个安南都护府比北方几个省加起来都大。
疆域面积这么大,耕地面积自然不会少。
相较于可怜兮兮的两千多万人口,妥妥的地广人稀。
有了折腾的本钱,才可以任性的进行规划。
外界看不懂背后的战略意义,才觉得是瞎胡闹,实际上油和糖都是战略物资。
大量的白糖产量,一部分被消耗掉,更多的都变成了射向敌人的弹药。
在占领京师之后,施家也缴获了少量高爆炸弹,可惜任他们怎么研究都搞不明白。
“总兵大人,如果不能夜袭,那么我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七海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他带兵能力还是有的。
五千骑兵过去打阻击,这都能被敌人的炮火压制,事情绝对不简单。
参考汉水侯所部的以往战绩,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就算正面和北虏硬碰也不会落入下风。”
刘副将略显忐忑的说道。
人的名,树的影。
李牧的名头,在大虞朝可是如雷贯耳。
虽然大虞后期的几次大战,因为距离的缘故,李牧都没有参加。
可架不住他带出来的部将表现好,纵使中了敌人的算计,最后也能磕掉敌军的门牙。
受此影响,他这位大虞第一名将的含金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随着时间增长不断上升。
“怕什么,敌军不过来了一个镇。
论起兵力来,还不到我们的三分之一。
就算是拿人命堆,也能把敌人给堆死!”
嘴上说的硬气,心里施靖明却忍不住打鼓。
没有办法,白天的战败,对他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
正常情况下,五千骑兵打一个军镇,就和玩儿一样。
可结果却令人大跌眼界,给予厚望的辽东骑兵,居然折损了上千骑兵。
纵使因为急剧扩军,导致了大军的战斗力下降,也不该这么水。
他没和李牧交过手,不了解对方军队的具体战斗力,但北虏施靖明熟悉啊!
在辽东那地界上,哪怕施家一直在避免和北虏开战,双方也没少发生摩擦。
辽东铁骑号称能和北虏骑兵对抗,那仅限于欺负鬼方骑兵,遇上鞑靼精锐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意思。
李牧当年在战场上,可是歼灭了鞑靼一个万户,外加数万鬼方骑兵。
那会儿的两广六镇才刚刚完成整编不久,许多大虞朝赫赫有名的猛将,都处于成长期。
军队战斗力,远没有进入巅峰。
真要是拿出了巅峰时期的配置,搞不好当年在山东,就打断了北虏的脊梁。
甭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一众勋贵系将领都坚定的认为:永宁帝不御驾亲征,让汉水侯带兵北伐,现在都收复了辽东。
最糟糕的是这样的说法,施靖明自己也信了。
没有别的原因,从辽东那边传来消息,汉水侯派出了一股骑兵突然登陆屠戮了数万鞑靼人。
仅仅一支偏师部队,就搅的鞑靼王国鸡犬不宁。
不是今天这座村庄被屠,就是明天那座小镇没了。
沿海的村镇,全部沦为受害者。
鞑靼人几度设伏,结果敌人一发现不对劲,立即就拍屁股走人,根本不和他们交手。
一度他们追到了海边,结果吃了敌军水师的一顿火力覆盖。
或许是激发了灵感,紧接着虞军水师又问候了辽东为数不多的几座港口城市。
从辽东通往外界的海上商路,完全被封锁。
为了保障自身安全,逼的鞑靼人不得不在沿海地区驻扎重兵。
更坑的是驻军都要小心翼翼,必须把营寨设置在距离海面十里开外,唯恐再次挨炮。
倘若永宁帝时间,肯放下天朝上国的架子,用这般手段折腾鞑靼人,就算不能把敌人打死,也能把敌人折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