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假!
我辈读书人,皆忠君爱国、品行高尚,岂会在家中大肆蓄养死士。
不过能够在京中安插那么多死士,还不被衙门发现,肯定少不了朝中官员配合。
哪怕我们这些朝廷大员,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对!”
“吕兄,你应该知道什么,不然不会这么慌乱!”
乐向松话锋一转质问道。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相互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
如果什么问题都没有,吕凌风绝对不会这么慌张。
勋贵系再怎么蛮横霸道,那也要讲道理,不可能无端对他们出手。
“乐兄说的不错,吕兄若是知道什么,那就赶紧说吧!
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渡过难关。”
刑部尚书费心远随即劝说道。
嘴上说的好听,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忍不住问候吕凌风十八代祖宗。
见过坑队友的,没见过这么能坑的。
对处于劣势大清流集团来说,现在的政治游戏规则,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
一旦打破先例,开了刺杀的先河,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帮书生。
同样的家丁护院,跟在勋贵们身边的,都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兵,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论起战斗力,远不是他们身边这些家生子能比的。
当然,他们可以雇佣军士保护自身安全,怎奈信任问题是一道绕不过的坎。
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一群陌生人手中。
万一是敌人安插的奸细,那就是引狼入室。
“哎!”
“不瞒两位仁兄,三个月前我座下几名学生突然过来拜访,希望我能牵头组织为国除奸,目标正是两位阁老。
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自然被我严厉拒绝,还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
本以为事情就结束了,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两位阁老会突然遭遇刺杀。
如果此事和他没关系还好,若是扯上了关系,朝廷追查下去,本官怕是说不清楚!”
吕凌风叹息一声后说道。
事情就是这么玄妙,本以为是学生的狂妄之语,没想到居然真有人能策划起刺杀案。
正常情况下,刺客在进入京师不久,就该被衙门逮捕的。
大虞朝这么乱,妄图对朝中大员下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其中九成以上刺杀尚未发动,刺客就先一步落网。
剩下的一成,也基本上在发起之后,瞬间被镇压下来。
像白天这种刺杀大案,几十年都难遇上一次。
“吕兄,先不要慌。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需要稳住。
勋贵系得罪的人多了,想要他们命的,能从京师排到岭南。
或许这件案子,同你的学生没有关系。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我们也必须采取应急措施。
必须先一步找到,当日过来拜访你的学生,提前防微杜渐!”
乐向松强忍着怒火劝说道。
如果景李二人没事还好,有他们约束着,下面的人还能保持克制。
追查刺杀案的时候,可以理性对待。
倘若两人发生意外,勋贵系的掌权者换成少壮派,那就完犊子啦!
年轻人火气上了头,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怀疑是谁干的,那就先杀了再说。
反正大家是敌对派系,全部杀了,也不带冤枉的。
如果能够切割,乐向松绝对第一时间和吕凌风划清界限。
怎奈他们是政治盟友,在朝堂上捆绑的非常紧。
勋贵系查到吕凌风头上,绝对不介意把他们给捎带上。
清流党虽然人多势众,可架不住都是一帮文弱书生,同一群武夫真人对决,那就是送人头。
“乐兄和费兄放心,我已经打发人去寻找了。
甭管发生了什么,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吕凌风当即保证道。
不过这个保证,更像是画饼。
刺杀只要牵扯到了清流党,他们这些首脑就死定了。
哪怕是皇帝,都保不住他们。
或者说最先要弄死他们的,就是永宁帝。
看似这是一次刺杀,实际上却把景李二人的权臣路,再次向前逼进了一步。
哪怕是为了自保,接下来两人也会加大揽权力度。
就算未来年迈体衰,他们也会培养继承人接管现在的权力,以保障自己死后家族不被清算。
主动放权的路,几乎被堵死。
“光这些不够,赶紧抛出一个替罪羊,把火力吸引过去才是正途。
勋贵系未必有耐心,仔细调查案件的始末。
我们需要给他们塑造一个合理的敌人,送给倒霉蛋给他们出气!”
费心远语气沉重的说道。
卖队友的时候到了。
在对抗勋贵的时候,文官集团是一个整体,但内部却是错综复杂。
清流党不想承担勋贵系的报复,那就要推一个倒霉蛋出去,替他们承担勋贵们的怒火。
“北虏!”
“晋党!”
乐向松和吕凌风异口同声的说道。
朝中党派众多,适合背锅的却没几个。
景李二人整顿军务,严重威胁到了北虏的安全。
为了消除隐患,北虏出手刺杀他们,完全符合情理。
恰好他们有能力,派出这么多死士。
光北虏背锅不够,还需要安排有能力的内应。
同晋商关系密切的晋党,无疑是最佳选择。
哪怕在大多数时间里,晋党都是清流党最亲密的政治盟友,现在这种时候也必须背刺。
张府。
“白天的刺杀,你们这帮蠢货参与了?”
看着眼前的族人,张侍郎一脸愤怒的质问道。
在半年前,族中这些人进京开辟商路,特意盘下了一批商铺。
为了支持族人的生意,他拿出了自己的名帖,才确保买卖顺利进行。
其中的几间,恰好在刺杀案爆发的地点。
“叔父,我们可不敢参与,这些大逆不道的事!”
“只是迫于人情往来,暂时收留他们借住了两天,谁能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刺客!
肥胖男子的解释,张侍郎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要完。
因为生意的缘故,族中和北虏有联系,他是知道的。
以往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为北虏细作提供方便,但那仅限于搜集情报。
偶尔搞个大动作,无非是走私一些粮食和火器。
朝中从里面分好处的官员多了,边军也是既得利益集团中的一员,只要低调一点儿,就没啥大事。
可是现在不一样。
看在金银开道的份儿上,平常的走私案,大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涉及到刺杀当朝阁老,可没人敢帮他们遮掩。
就算找人运作,估摸着前脚刚谈妥,后脚就被人给卖了。
“蠢货!”
“仅仅只是收留住几天,难道刺客们手中的武器,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不赶紧去衙门投案,还跑我这边干嘛?
难道要我张家被株连九族,你才甘心!”
张侍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人,没想到关键时刻,就给他捅出一个大篓子。
如果参与了刺杀案,他还能高看一眼。
哪怕是在作死,最起码执行能力不错,能够把前期准备工作处理妥当。
现在这种被人当了枪使,自己还稀里糊涂的,纯粹就是蠢到了家。
“叔父,您可要救啊!”
“小侄店里收留他们,那是有人打了招呼,我着实得罪不起呀!
中年男子哭着解释道。
“来人啦,把这个蠢货捆起来,本官要亲自送他去五城兵马司!”
张侍郎冷漠的下令道。
到了现在这一步,他都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去管大侄子。
这种要命的事情,甭管是谁派人过来打招呼,也不能干。
稀里糊涂的被带进阴沟里,他这位从二品的侍郎,一样兜不住。
正在家丁们动手时,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兵丁破门声。
“带上这蠢货,从密道离开!”
张侍郎果断下令道。
常年从事草原贸易,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买卖,事先自然要有所准备。
本以为是在朝廷打击走私贸易时,自家被牵连出来,要用密道逃生。
万万没想到,居然因为族中出了一个蠢货,就要亡命天涯。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一旦落入衙门手中,光张家干的那些破事,满门抄斩是板上钉钉。
前面想带着侄子上衙门请罪,那也只是鼓足勇气奋力一搏。
自己主动过去交代真相,和被朝廷查到自家头上,那是两个概念。
如果两位阁老没事,看在他们戴罪立功的份儿上,有一定概率保住小命。
现在朝廷的兵丁找上了门,他们就是别人的功劳。
到了狱中,少不了严刑拷打。
到时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是真的惨。
急匆匆的逃亡,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刚打开密道,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就杀了进来。
勋贵系两位大佬,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本身就是重大失职。
现在这种时候,自然要想办法补救。
如果不能尽快把凶手揪出来,包括五城兵马司在内的京中一众衙门,都要受到牵连。
“混账东西!”
“老夫乃是朝廷从二品的大员,没有皇帝的圣旨,谁让尔等闯入的?”
看着眼前的兵丁,张侍郎故作强势的怒斥道。
按照大虞律规定,涉及到张侍郎这种朝廷大员,需要皇帝下旨才能缉拿。
怒火上头的勋贵子弟,明显顾不上这一点。
“从二品大员,那是过去的事,今天之后你就不是了。
把人带回去,严加拷问!
敢派人刺杀成国公和镇远侯,你着老匹夫是活腻了!”
青年百户当即训斥道。
“冤枉啊!”
见对方动真格的,张侍郎急忙喊冤。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派人刺杀两位阁老。
怎奈刺客是从张家店铺中杀出来的,没有商户配合,根本无法完成潜伏。
稍微闹出点儿动静,把衙门的兵丁吸引过来,刺客团就提前覆灭了。
明明可以提前遏制的刺杀,既然在天子脚下发生,他这位侍郎就是第一嫌疑人。
“有冤,等陛下派人审问的时候,你再慢慢喊。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去狱中待着。
别奢望闹出动静,就会有同僚替你出头。
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关门闭户,唯恐惹祸上身。”
青年百户忍不住嘲讽道。
现在知道喊冤,早干嘛去了。
哪怕真不知情,御下不严,同样是要承担责任的。
牵扯到这种案件中,哪怕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也能带着张侍郎一家共赴黄泉。
深夜,养心殿。
“陛下,该休息了!”
徐忠恩上前提醒道。
“朕睡不着,刺杀案调查到了哪一步?”
永宁帝关心的问道。
自从收到两位阁老遇刺的消息,他就坐立不安,总感觉要出事。
“陛下,案件正在调查中。
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刑部等京中衙门,全部都行动了起来。
就连京营也动了起来,封锁了京中各门,现在是许进不许出。”
徐忠恩的回答,让永宁帝的眉头越发紧皱。
京中相关衙门行动起来,没什么好说的。
发生这种大案,他们如果不动,那才有问题。
关键是京营的调动,没有他的圣旨和调兵虎符,下面的人居然敢擅自行动。
哪怕真要调动,最起码也该先过来请示一下他。
作为一名通情达理的皇帝,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肯定不会拒绝。
偏偏连请示的程序都没有,京营就先行动了起来。
明显在那帮勋贵系将领眼中,他这皇帝的圣旨已经可有可无,远不及景国良和李原遇刺案重要。
典型的皇权衰落信号。
一般只会发生在王朝末年,权臣把持朝政的时候。
“京营。”
“哼!”
“罢了,随他们去吧。
让东厂和锦衣卫悠着点儿,把调查权让给那帮勋贵!”
冷喝一声之后,恢复理性的永宁帝,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自己派系老大老二同时遇刺,一众勋贵们正在火头上,明显不是与之计较的时候。
硬碰不行,那就索性退让一步。
背过一次黑锅,他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万一折腾出了动静,让勋贵把怀疑的目光投入到他身上,可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