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一晃就进入永宁九年。
叛乱平息之后,从南直隶获得的移民数量大减。
好在李牧迅速调整政策,在一众沿海省份增设了移民点,及时补上了缺口。
移民过程,进行的格外顺利。
各地衙门都出了大力,武将那边是李牧打了招呼,文官则是自发行动。
看得出来,这个世界还是正常人多,损人不利己的变态只是极少数。
文武纷争再厉害,也不影响大家支持移民。
对地方官来说,流民就是安全隐患。
见识过叛军的破坏力,没人想经历第二次。
大移民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大虞的社会矛盾。
或许是前面天灾折腾够了,永宁九年除了局部地区发生天灾外,整个大虞都风调雨顺。
局势一片欣欣向荣。
养心殿。
没有噩耗的日子,永宁帝都有些不习惯。
自他继位以来,就坏消息不断,大臣更换了一波又一波。
突然到了勋贵系掌权时,就一下子天下太平了,这让他非常没安全感。
在信奉天命论的时代,这种诡异变化,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没有大事发生,他这个皇帝也不好折腾。
毕竟,他是立志要做明君的人,不能没事找事瞎折腾。
“陛下,大事不好!”
“今天下朝之后,成国公和镇远侯在下朝路上遇刺。”
郑英逸慌乱的说道。
当朝首辅和次辅一起遇刺,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收到消息之后,他一刻有不敢停留,立即进宫向皇帝汇报。
“两位阁老可曾受伤?”
永宁帝慌乱的说道。
上一次致仕首辅遇袭,就搞得他灰头土脸,差点被逼下罪己诏。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心有余悸。
相比死去的万俊辉,景国良和李原的影响力,无疑要大的多。
这两位如果发生意外,闹事的就不是文官,而是遍布天下的武将。
等不到地方发力,京中的勋贵闹起来,就能朝堂掀翻。
上一次舞阳侯战死,内阁和六部一众大员,可是齐赴黄泉。
不光他们死了,就连身后的家族也遭到血腥报复。
死了这么多人,除了士林痛骂武夫当国外,朝廷连追责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处理,永宁帝罚没了一众勋贵外戚三年的俸禄。
等到景国良和李原上位后,除了徐文岳获得追封外,其他人连谥号都没赐下。
有两人在上面约束着,下面的军队,才是朝廷的军队。
丧失了这种约束,下面的军队,早晚会蜕变为军阀。
就算再组建一个勋贵系内阁,也只能延缓这种局面发生。
君臣离心离德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哪怕永宁帝和各家勋贵外戚,依旧保持着联系,还是无法挽回信任危机。
“事发太过突然,五城兵马司迅速接管了现场,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两位阁老是否受伤,暂时不得而知。”
郑英逸一脸憋屈的回答道。
锦衣卫指挥使混到他这份儿上,也算是大虞朝的奇迹。
没有办法,现在勋贵系处于强势期,权势都能赶上开国初年。
连带着五城兵马司,在京中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在一些年轻勋贵子弟眼中,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一名普通的正三品大臣。
下面的锦衣卫百户、千户,直接沦为五六品的小官。
反正同为勋贵子弟的千户、百户,遇到他们不会怂。
本来发生刺杀大案,该他们接手的,也被人家把活儿抢了去。
想闹腾都没底气,五城兵马司虽然管理军中治安,但本质上还是军队,不是地方衙役。
论起战斗力,比他们锦衣卫只强不弱。
主要是没钱惹得祸,朝廷对他们的预算卡的非常死,根本不给额外拨款。
偏偏皇帝对厂卫要求还严格,不准他们擅自出去搞钱。
地方上姑且不论,反正京中他们是不敢乱来。
天子脚下,那么多御史言官,稍微搞出点儿动静就会遭到弹劾。
锦衣卫的正式编制,一共就五千六百号人。
这么点儿人,如果全放在京中,肯定是富裕的。
怎奈他们的任务是监察全国,甚至还有搜集外藩的情报,留在京师的仅有千余人。
在这种背景下,留守京中的锦衣卫,就成了苦差事。
除了执行抄家任务的时候,能够搞一笔钱外,平常时期根本不敢乱动。
满朝文武中,没有谁比他们更想掀起大案。
可惜现在皇帝的权力,都受到了挤压,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依附皇权的。
以往能够制衡外廷的司礼监披红,进入永宁朝开始,就再也没有发挥过作用。
皇帝把权力抓的太死,宦官们也丧失了积极性。
勋贵系掌权后,宦官的处境略微好转一些,但也仅限于勋贵们不把矛头对准他们。
“废物!”
骂完之后,永宁帝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一名皇帝居然因为臣子的安危,慌乱到了这种地步,实属不该。
冷静下来之后,他暗中思索起来。
景国良和李原权倾朝野,威风八面的同时,也挡了许多人的路。
除了勋贵系不会对他们出手,朝中各大派系都有下黑手的嫌疑,其中也包括他这位皇帝。
如果两人平安无事还好,一旦有人发生意外,那都要捅破天。
无论是谁干的,都必须付出代价。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查凶手,而是要让勋贵们相信,不是他下的黑手。
背了这口黑锅,哪怕是皇帝,一样要完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句话,只限于没有反抗之力的普通大臣。
景国良和李原,不仅代表他们自己,还代表着一个利益集团。
一旦出现最糟糕的局面,勋贵集团是没有退路的。
不想未来被清算,就只能利用手中的军队,抢先发起进攻。
没有两人在上面约束,群龙无首的勋贵系,采取什么样的反击都有可能。
既然敢在朝堂上打死大臣,谁也无法保证,这些人不会一气之下连他一起干掉。
“陛下,息怒!”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保持冷静。
相信成国公和镇远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徐忠恩硬着头皮劝说道。
突发的意外,同样打蒙了他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
在过去这些日子,他已经和勋贵系达成了默契,大家联手压制文官集团,共同分享胜利果实。
尽管宦官集团在这场权力盛宴中,真正拿到手的利益并不多,但架不住心情爽啊!
文官集团受到压制之后,他们也不用背锅了。
名声大幅度回升,朝野上下骂他们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一些不得志的文官,为了自己的仕途,正悄然向他们靠拢。
按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等到景国良和李原两个老家伙退下去,宦官集团将成为朝堂上的一股重要力量。
未来的朝中局势,很有可能是文官、宦官、勋贵三足鼎立。
这也是当下最符合皇帝利益的朝廷格局,先帝朝时期一直都向这个方向努力。
可惜当时没有那么多战争,缺乏战功支撑的勋贵系,手中力量不够,皇帝只能不断加强宦官。
“嗯!”
“打发御医去两位阁老府中看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两位爱卿的性命!”
永宁帝神色凝重的说道。
以往他有多想这两个老家伙死,现在就多渴望他们平安无事。
两人不是不能死,但绝对不能死在刺杀中。
要死也只能寿终正寝,这样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勋贵系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后续再从勋贵系中挑选两位阁老过渡,逐步接管两人留下的权力真空,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
“遵旨!”
镇远侯府。
“侯爷,您这身上的血?”
侯府夫人关心的问道。
虽然最近几年,侯府势力迅速膨胀,但李原依旧是侯府的天。
一旦李原发生意外,现在的大好局面,全部都会毁于一旦。
哪怕外面有李氏宗族支持,她年幼的儿子,也没法稳住大局。
“放心好了,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今天在路上遭遇刺客袭击,索性本侯的亲兵还是能打的,轻松斩杀了数十名刺客。”
李原故作淡定的说道。
鲜血都落到他身上,战斗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亲兵们拼命,搞不好他这位悲催阁老,就成了大虞朝首位被当街刺杀的内阁大臣。
内心深处,他并不平静。
尽管知道京中许多人都希望他死,但能够安排数十名刺客当街埋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刺客使用了火铳、弓弩,这绝不是一般势力能做到的。
今夜京师注定不会太平,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无数人都会睡不着觉。
政治斗争的底线,再一次被打破,注定了后续的党争,将变得更加血雨腥风。
“侯爷,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刺杀您?”
确定李原没事后,侯爵夫人疑惑的问道。
活了半辈子,各种奇葩事,她也见的多了。
敢当街刺杀内阁大臣的,着实没有见到过。
“不知道!”
“不光是我,就连景兄也遭到了刺杀。
他的运气没我好,一枚箭矢从额头前飞过,差点儿一命呜呼。”
李原笑着说道。
惊险不重要,关键是人没事。
如果那一枚箭矢命中了景国良,他现在也没功夫调侃。
对幕后真凶,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是没有怀疑目标,反而是怀疑对象太多了。
除了自己人外,现在他看朝中各大派系,谁都像凶手。
事实上,刺客选择当街下手,也是迫不得已。
自从入阁之后,他和景国良就深居简出。
平常时期,就算有娱乐活动,也是在府中进行。
即便是熟人相邀,也在在各自府中会面。
偶尔外出,那是重兵相随。
唯一能靠近他的,也就上下朝路上。
并且衙门还会每日巡查,街道两边的建筑物,都是重点检查对象。
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出现今天这种事。
刺客能潜伏在两边街道,不被巡检的官兵发现,必定是朝中有人出手。
此事只要认真追查,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尤其是火铳和弓弩,这玩意儿绝不是普通刺客,能够搞到手的。
吕府。
“两位仁兄,现在该怎么办?”
吕凌风慌乱的问道。
首辅和次辅同时遇刺,他们清流党人是头号嫌疑犯。
别看平常时期,在对抗勋贵系的时候,他们嗓门最大。
私底下聚会,也没少叫嚣着,要弄死两人。
可这些都是嘴炮,真要他们动手干掉两位内阁大佬,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下手。
没别的原因,勋贵系的报复,太过血腥狠辣。
他们的前辈们,就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才搭上了身家性命。
亲眼目睹了惨烈的一幕,包括他们在内的大部分文官,都被吓着了。
大家都是熟读史书的主,非常清楚武夫当国的环境下,惹火了掌权者会发生什么。
都是家大业大的主,让他们拼上九族性命去为别人做嫁衣,那是不可能的。
“吕兄,先不要慌。
两位阁老遇刺,又不是我们干的,太过慌乱反而容易引来麻烦。”
“不对,吕兄。
此事,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费心远脸色大变的问道。
这种要命的事情,甭管谁沾上了,那都是九族消消乐。
同僚作死,他可以不在乎。
可现在的事情太大,只要是清流党人干的,他们都会被牵连进去。
勋贵系报复的时候,根本不会细究,他们是否参与。
只要牵扯到所在派系,直接物理消除就完了。
朝中这些勋贵,相对来说还算讲规矩。
最狠的还是地方上那帮勋贵武将,全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主。
认定的事情,直接就敢冒充叛军去干,完全不考虑政治后果。
“费兄,你真会开玩笑。
吕某又不傻,岂会安排人去刺杀两位阁老。
就算我脑子进了水,家中也没有这么多死士啊!”
吕凌风急忙解释道。
对这次刺杀,事先他确实有所觉察,但绝对没有参与进去。
在案发之前,有人找过他,流出了要为国除奸的意图。
不过吕凌风脑子不傻,知道勋贵系不是好惹的,没有参与进去。
本以为只是下面人突发奇想,但刺杀案发生了,性质一下子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