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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进山进溶洞,找水找希望

  汽车盘山而上,先进入了西坪生产大队。

  按照钱进要求,车子在这里停了下来。

  钱进下车深吸了一口气。

  灼热而干燥。

  他能感觉出来,空气里没有一丝雨水的湿度。

  西坪生产大队的大队部前,“泰山路抗旱支援突击队”的红旗一角被风吹动了一下,旋即又无力地垂下。

  但那深红的底色,依旧在刺目的日光下,无声地燃烧。

  张成南注意到了红旗上的字,他问道:“钱副指挥,你是过来看看你们泰山路突击队的同志?”

  钱进说道:“那倒不是,他们没什么好看的,我过来是想跟该大队的干部说一声,让他们安排几个了解山里情况的老人,带咱们去山里看看。”

  张成南想了想,问道:“你是认为他们能知道哪里有水?”

  钱进点点头:“他们在这山里摸滚打爬了一辈子,不敢说……”

  “哎呀,钱主任来啦!”双代店有人出来晒野菜,看到钱进等人的身影后顿时喊了起来。

  好几个人立马从双代店里跑了出来。

  钱进一看,还有朱韬!

  他立马皱起眉头:“双代店里凉快?”

  朱韬讪笑道:“钱总队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在这里乘凉,我是过来清点预购的冰糕。”

  “同志们现在是每天上午下午一人配一支冰糕,刚才供销社的同志给送了过来,我得到消息是来数冰糕的……”

  “是、是。”双代店负责人帮他解释,“钱主任,你们泰山路的同志来了以后劳动很积极,从早到晚给我们山里劈引水渠……”

  又有人赶去山里把周铁镇给叫了回来。

  周铁镇忙的光着膀子露出湿漉漉的黑色护心毛,满身肌肉还在鼓鼓囊囊,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被汗水冲刷过后,像是雨后的大地。

  钱进给他引荐了同行领导,周铁镇风风火火跟他们握手,招呼他们进办公室去喝茶。

  “先不喝茶了,这会我们不热也不渴,先谈点工作。”张局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周铁镇对他的工作积极性感到肃然起敬。

  好干部啊。

  他不知道刚才在等他的时候,好张局一连啃了两根冰棍喝掉了一瓶汽水——

  秘书掏钱。

  张成南问他山里的水资源情况,周铁镇一听这话题就上火,拍着腿骂娘:“今年真他娘神了,老天爷不给活路,我们蔬菜要命了。”

  “先别管蔬菜了,先说说人和牲口用水。”张成南问道。

  周铁镇拍着腿还要骂娘,想了想没好意思骂:“俺群众用水也紧张,几个机井都快干了。”

  钱进心里一紧:“机井都干了?”

  “可不是咋了,老天爷不下雨,俺社员只能从机井挑水上山去浇水了,从早挑到晚是从晚挑到早,硬生生把那几口从没干过的机井挑的见底了。”周铁镇感叹说。

  听到这话钱进倒是松了口气。

  没那么吓人了。

  如果说天旱导致几个机井连居民用水都保障不了,那这个地方的地下水资源就很紧张了。

  现在西坪生产大队是接连挑水上山浇灌蔬菜,导致机井水源供应不上,但经过一夜时间显然可以补充,那就说明地下水没问题。

  周铁镇还在抱怨:“怎么还不下雨?幸亏我们能靠山里几口泉眼打点水回家,要不然连人喝的水都没了……”

  张成南毕竟是水利口的老大,从这些话里判断出了很多重要信息:

  “你们的机井一夜能恢复正常水位?你们山里头的泉眼还有水?重点是泉眼里还有水?!”

  周铁镇说道:“多少有点,够人喝的了,不过山里的溪流什么的都断流了。”

  张成南赶紧给钱进使眼色:“钱副指挥你说的对,应该去山里看看情况的。”

  干旱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西坪山的咽喉。

  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山,山里草木低垂枝叶,没有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本来钱进今年还想安排西坪生产大队种果树种速生树来着,今年旱灾来的气势汹汹,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往后拖延一年吧。

  旱年种果树,这是不怕死。

  钱进没有瞒着周铁镇,把西坪山下应该有丰富地下水资源的情况说了出来。

  也告诉他水利局这次过来就是想粗略的看看情况,后面会调专业的勘探队来寻找地下水源开展引水工程。

  周铁镇一听来劲了。

  他们大队太需要水了,主要是种植蔬菜这东西吃水多!

  钱进需要对山里熟悉的老人带队,他便把老槐叔叫来了:

  “这是俺大队的走山人,五几年的时候国家选派护林员,他就是俺西坪山护林队的队长。”

  老槐叔沉默寡言,得知钱进意图后他点点头:

  “应该能找到点啥,这山是一座水山,打我懂事开始,俺这里不管多旱的天,在山里总能找到口水喝。”

  随行秘书下意识说:“那这边怎么还被划为旱情重灾区了?”

  钱进说道:“因为他们这里全是山田,靠天吃饭,天不下雨,山水没有水,那基本上农田菜田全得崩,很可能面临绝收危机。”

  老槐带着一行人顶着烈日,跋涉在山梁沟壑之间。

  期间他不断指着一些植被相对茂盛的低洼处、岩石缝隙渗水点,以及老一辈口口相传的“老泉眼”位置,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线索:

  “钱主任你看这块石头下面,往年干旱的时候,就它那里总有点湿气往外冒。”

  “这片坡地背阴,石头缝里夏天摸着都凉飕飕的,要是说俺山底下有水脉,我敢说肯定在这里!”

  “听我爷爷那辈人说,早年间这山坳里有个洞,里头有水声,后来不知咋地塌了……”

  在老槐叔的指引下,一行人确实发现了几处小型溶洞的入口和一些微弱的渗水点。

  钱进绑上红布做了标记。

  经过初步探测和取样分析,可以断定这些地方存在地下水活动的迹象!

  这样张局长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他跟在钱进身后,语气第一次带上了由衷的佩服:

  “钱副指挥,你这一手‘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找水源的法子真是金点子!”

  “好啊,看来这西坪山是有眉目了,这位老同志指的地方,我看它是真有地下水活动的痕迹,这样咱们可给后面的勘探工作指了明路,这太重要了。”

  钱进也挺高兴的。

  不过这些地方没有经过勘探队的专业勘察,具体下面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勘探队在北梨山,他们在西坪山这边短暂停留,继续往北走进入北梨山。

  北梨山的规模比西坪山更大,地势相对平坦,山里山外居住人口不少,围绕着山峦西边和北边有五个公社、总计二十余万人口的规模。

  可能因为林木相对西坪山少的原因,吉普车在北梨山的土路上奔驰,卷起的黄尘如同一条长龙,久久不散。

  从北梨山上开下来,先是一块平坦的山地。

  经过当地劳动人民祖祖辈辈的艰苦奋斗,山地已经完成开荒,变成了农田。

  众所周知,山地垦荒后再怎么费力气,也垦不出肥沃田地。

  随行一位水利局干部来过这里,他透过车窗往外看,心里不是滋味:

  “唉,这边几个公社从来都是他们全县知名的带帽户,往年这里农田产粮情况就不怎么样,今年怕是要绝收。”

  众人透过车窗纷纷往外望去。

  这个时节本该是麦浪翻滚、丰收在望的田野,此刻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枯黄。

  北梨山的山田情况更糟糕,比钱进之前看过的几个地方还差。

  大片大片的麦田早已失去了生命的绿色,麦秆干瘪枯槁,无力地倒伏在龟裂如蛛网的焦土上。

  麦穗稀疏,颗粒干瘪,许多甚至没有灌浆就彻底枯萎了。

  车子开过后,时不时能看到几个戴着破草帽的农民佝偻着腰在田埂上蹒跚行走。

  这些人手里拿着锄头或铁锹,似乎想挖点什么,又似乎只是茫然地巡视着自己注定颗粒无收的土地。

  他们的身影在广袤的枯黄背景下,显得渺小而无助。

  “停车!”张成南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司机踩下刹车,吉普车在漫天尘土中停住。

  张成南推开车门,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扭头看向钱进:“这边比西坪山要糟糕的多啊。”

  钱进点点头:“这才五月中旬,北梨山就这么干旱了。”

  他看向秘书:“现在知道这地方为什么被划为重灾区了?”

  秘书沉默不语。

  张成南同样不语,他脸色凝重得如同铁铸,望着眼前这片死寂的麦田,久久无言。

  钱进说道:“还好,咱们找到了地下水源,只要能把地下水源给利用起来,这些麦田算是完了,可是下一季的粮食有指望。”

  “今年国家肯定得减税,咱们到时候想办法帮扶一下农民同志们,他们好歹能熬过这个年。”

  张成南再看钱进的目光就很温和了。

  不管北梨山还是西坪山,能发现地下水全靠钱进。

  他转身往车上走的时候经过钱进身边,拍了拍钱进的胳膊:“钱进同志,你了不起。”

  车子继续前行,驶入一个叫把狼公社的地界。

  公社领导李长林早已带着几个干部在路边等候多时。

  看到吉普车停下,李长林小跑着迎上来,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张指挥、钱指挥,可把你们盼来了!”李长林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焦虑和疲惫,“您二位赶紧去我们地里头看看吧,这、这麦子,唉,全趴窝了!”

  旁边另一位干部意气低沉的说:“夏收是一点指望都没了,我们这的夏粮,唉,我们把狼的夏粮算是彻底交代了。这还是五月,等到了六月七月,你说我们公社人还能吃上水吗?”

  张成南拿出了水利口领导的风范,他大喝道:“看你们这个熊样,怎么了?天上往下下刀子了?劈你们头上了?”

  “前头我们不是派勘探队下乡了?我和钱副指挥不是下乡了?我们这么多人接二连三、前仆后继的下乡是图什么?嗯?是来找你们喝大酒的吗?”

  “是来给你们解决麻烦的!”最后这句话是一声大吼。

  公社干部们精神一震,心头生出一些希望,先松了口气。

  李长林引着领导们往公社办公室走。

  钱进问道:“现在用水方面是什么情况?”

  李长林闻言,赶紧急切地诉说起了困境:“不好,很不好,水库早见底了,河沟子都干得能跑马,人吃水都成问题!”

  “好几个大队现在赶着牛车驴车到俺公社来接水,俺公社派了拖拉机去县里拉水,唉,这样也不够,家家户户水缸都见底。”

  “牲口渴得直叫唤,有的都站不起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张成南和钱进听着,眉头越锁越紧。

  走进公社那间同样闷热难当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旱情分布图触目惊心,几乎全公社所有生产队都被标上了代表“特旱”的深红色。

  “老李,困难我们都看到了。”张成南沉声道,“指挥部正在尽全力想办法。这次来,就是看看北梨山这边勘探队发现的水源点情况。”

  “勘探队那边有消息了?”李长林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勘探队就算发现山里可能有水又有啥用?这地方山高石头硬,取水——难啊!”

  钱进问他:“活着难不难?”

  李长林愣了愣,苦笑道:“难。”

  钱进又问他:“那还活不活?”

  李长林老老实实说:“活。”

  “那么难就难呗,再难也能活下去,再难也能打出水来,”钱进接口道,“而有水就有希望!”

  “勘探队的同志在哪?马上带我们进山看看!”

  李长林给他们要倒茶:“先喝口水,领导们舟车劳顿的,还是先……”

  “先什么?进山。”张成南展现出了好干部的积极性。

  顾不上喝一口水,一行人立刻进山路准备往北梨山深处驶去。

  山脚下也是农田。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蓝布褂子的老农,正用一把豁了口的锄头,徒劳地刨着田埂边干硬的土块,似乎想挖出一点湿土来。

  他的动作迟缓而机械,每一次锄头落下,都只带起一小蓬干燥的尘土。

  汗水顺着他布满沟壑、晒得黝黑发亮的脸颊流下,在尘土中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钱进看的不忍心,将水壶摘下来去递给老农:“老同志,喝口水,你这是干什么?”

  老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他。

  那眼神里没有什么感情,脸上也没什么情绪,整个人很木然:

  “干什么?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

  他没接钱进水壶,锄头一扔坐在了地头上。

  张成南递给他一支烟,这次老农接下了。

  抽着烟他感叹说:“完了,我看全完了……”

  他身体缺水缺的厉害,声音含糊得几乎听不清:“一年的指望全在地里,这下,等着喝西北风了……”

  钱进还是把水壶递给他:“别着急,有水喝,我们就是来给你们送水的。”

  老农举起军绿色水壶摇了摇,脸上连表情都懒得露:“这个?够干啥?我娃撒泡尿都比这个多。”

  李长林忍不住呵斥道:“你这老同志怎么跟领导……”

  钱进摆摆手:“老同志不知道我们要去干嘛,他不了解所以不理解,这很正常。”

  “等北梨山下出来了水,那时候他就知道日子没那么难了。”

  另一个叫朱大民的干部试探的问:“领导,我们这石头山下面真能出水啊?”

  钱进说道:“能出水,还是大水呢。”

  众人步行进山刚走没多远,就看到几个瘦小的身影正吃力地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

  那是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个个晒得黝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水桶、瓦罐。

  他们看到一行人,有些怯生生地停下脚步。

  “娃儿们,这是去哪打水?”张成南和颜悦色的问道。

  孩童们不说话,还把水桶瓦罐往身后藏。

  李长林尴尬的解释:“他们、他们怕……”

  “怕我们抢他们的水?”张成南哑然失笑。

  李长林再度解释:“不是,是怕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打水的,现在山里头哪里有个小水坑,哪里有个石头滴答水,都成秘密了。”

  几个大人笑了起来,笑的很无奈,很酸涩。

  钱进蹲下身,从兜里摸出糖,一人分一块,随口问道:“怎么不上学呢?放假了?”

  烟是成年人的社交工具,糖是儿童的社交工具。

  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抹了把脸上的汗,喘着气回答:“嗯,学校放假了,老师让我们回家帮着家里找水……”

  另一个男孩说:“老师说抗旱要紧,等、等有水了再开学……”

  这是当下常事。

  在农村地区上学还不是那么要紧的事,麦收有麦假,秋收有秋假。

  很多家庭里,孩子也是劳动力,农忙的时候就要紧着地里的活先干活再上学。

  如今全市掀起了抗旱热潮,农村小学初中几乎都放假了,让学生们回家帮助家里抗旱。

  张成南看着孩子们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站起身,对随行秘书低声说:“记下来,回去立刻协调,给这几个孩子所在的村子优先增加送水频次!孩子和老人,饮水必须优先保障!”

  李长林想说什么,朱大民拽住他摇摇头。

  钱进没问他们怎么了。

  说实话。

  这一路的经历让他的心都麻木了起来,大脑也跟着麻木。

  勘探队的负责人叫张建设,李长林进山后吹响哨声,远处有同样的哨声呼应。

  他们赶过去,嘴里叼着哨子的张建设看到指挥部领导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张指挥,钱指挥,这边请。”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引路:“我们发现的几个关键点都在前面,路不太好走,大家小心。”

  一行人跟着张建设,沿着勘探队员踩出的小径,在怪石嶙峋、灌木丛生的山间艰难穿行。

  烈日当空,山间竟然没有一丝风,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

  汗水很快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

  “这里!”张建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旁停下,他指着岩石下方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说,“这是K1溶洞的主入口之一。”

  “我们初步探明,这个洞很深,里面空间很大!”

  钱进伸手在附近石头上抹了一把。

  有干枯的东西簌簌落下。

  李长林认了出来:“是苔藓,不过已经干透了。”

  钱进说道:“地下的水汽上不了,它们活不了,不过这证明地下确实有水,而且相当丰富,以前正常天气里,水汽能翻涌上来,能支持这些苔藓活下来。”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大功率手电筒,一道强光射入洞内。

  张建设当场慕了:“呵,这手电厉害。”

  钱进随手塞给他:“外国货,送你了,这东西是充电用你的,你们户外工作确实需要这种工具,以后我让供销社给你们调拨几部。”

  张建设顿时感激连连。

  这领导,太敞亮了。

  钱进和张成南凑近洞口,一股带着异常清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洞外灼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精神一振!

  “您二位感受一下这空气湿度!”张建设兴奋地说,“里面的湿度,外面根本没法比,根据我们调查得知这洞里温度常年只有十几度!”

  他率先弯腰钻进洞口,钱进和张成南紧随其后。

  洞内光线昏暗,越走越是狭窄。

  张建设介绍:“以前这地方落下了很多碎石头,当地有小孩钻进来也不敢往里进,其实这里面别有洞天。”

  碎石头被清理干净,人弯着腰小心点还能走的进去。

  钱进其实不太想往里走了。

  空间太压抑了。

  而且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山洞里再有石头塌陷,那他们可就完蛋了。

  但往里走了几十米后情况大为好转,山洞逐渐变得空间开阔,而且因为一直是往下走,所以湿度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

  不经意间,强光手电光柱扫过前方,顿时有人惊叹一声:“我草!”

  巨大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形态各异,石笋从地面拔地而起,与钟乳石遥相呼应。

  洞壁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色苔藓,亮光照过,显出一股叫人心情一样的墨绿色。

  看到这股墨绿色,钱进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

  确实是苔藓,而且是鲜活苔藓。

  他看着眼前的墨绿色,想到了不久前在安果县麦田里看到的蚜虫群的墨绿色。

  差不多的颜色,一个让人恶心,一个让人兴奋。

  前面有人发出欢呼声。

  声音在洞穴里回荡,显得腔调里的兴奋之情更清晰。

  钱进听出是李长林的声音,喊道:“别离开队伍,要注意安全!”

  李长林在前方开心的说:“快来看啊,领导,有河流!”

  他们赶过去一起看。

  在一些石笋的根部、岩壁的缝隙处,不断有清澈的水珠渗出、汇聚,然后形成细小的水流沿着石壁无声地流淌,最终消失在幽暗的洞穴深处。

  贴在地上仔细听,能听到远处发出细微的潺潺声。

  地下河!

  从此处开始,脚下踩着的岩石地面也明显感觉到湿滑了。

  “看这里!”张建设将手电光聚焦在洞壁一处较大的裂隙上。

  那里的水流汇聚成一股小指粗细的清泉,正汩汩地向外流淌,在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清澈见底的水洼。

  水洼底部,细小的气泡正不断从石缝中冒出。

  朱大民忍不住上去舀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满脸都是狂热的笑容:“哈哈,甜,真甜啊,这水可舍不得浇地,这是甜泉水。”

  李长林忍不住给了张建设一拳:“好你个张工程师,这几天俺公社的鸡子是白给你吃了,你发现了这么重要的地方,不跟俺这些人说说?”

  张建设笑而不语,继续冲领导们献殷勤:

  “这是目前发现的最大渗水点之一!”

  他也用手捧起一捧水,水质清澈冰凉:“水温恒定在16度左右。我们取了样,水质非常好,完全符合饮用水标准。”

  “不过这里水量不大,当然,虽然不大却非常稳定,更重要的是,”

  他指向洞穴更深处,脸上露出笑容:“声呐探测显示,这个溶洞系统向下延伸很深,而且有分支,很可能连接着更深层的地下暗河!”

  “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和我们团队同志们的分析,这里一旦有地下暗河,那么水量潜力肯定巨大!”

  李长林忍不住挥了一拳。

  张建国又带着众人查看了另外两处较小的渗水点和一处季节性滴水点。

  这地方虽然现在水量很小,但痕迹明显。

  “我简要介绍一下电法勘探发现的低阻异常区情况吧?”

  李长林等当地干部听不懂他话里的专业词,只知道有好事:“快说、快说。”

  张建设笑着说:“综合判断,北梨山岩溶水系统储量丰富,补给良好,是未被开发的优质水源。”

  “初步评估,如果能有效开发,日供水量至少能达到五千立方米以上!解决周边几个公社的人畜饮水和小范围保命田灌溉,绰绰有余!”

  朱大民激动的说:“啊,五千立方米吗?五千、立方米!”

  “一立方米是多少升的水?”他问其他人。

  钱进说道:“一千升。”

  朱大民高兴的说:“可是人一天用不了一升水,就能活得好好的吧?”

  “这样一天日产水是五千个一千升,那岂不是五千个一千人!”

  “哎呀,我们全县老百姓用水都够了!”

  李长林更高兴,跟少年一样上去搂着搭档的肩膀说:“你是光考虑活下去,领导还得考虑田里的活呢……”

  钱进说道:“看到这里差不多了,咱们先出去吧。”

  这种地方看着不安全,实际上很危险。

  他愿意为劳动人民做贡献,暂时舍不得贡献自己的小命。

  主要是他小命用处太大了。

  洞穴里太暗淡了,而且没有进行详细探查,并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水蛇水虫子的,所以还是有一定危险性。

  钱进提议跑路,其他人遵从了他的提议。

  往外走的时候,李长林等本地干部还挺恋恋不舍的……

  从昏暗清凉的溶洞重新回到烈日灼烤的山坡上,强烈的光线反差让钱进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也有点想回去了。

  今年气候太反常,才刚刚进入五月下旬,干嘛这么热?

  七月怎么着?

  天上下火吗?

  其他人更是有类似感慨,朱大民开玩笑的说:“我真想回里面那个冰箱里去。”

  张成南转过身,目光如炬:

  “马上就能回去了,张工,现在这情况清楚了!这山里有水,还不是普通水,这是救命水,必须立刻取出来!”

  他转向钱进:“钱副指挥,你说应该怎么做?”

  这一路同行,钱进对他改了很多看法。

  张成南有些官僚作风和大家长作风,但终究还是个人民干部。

  他在这里便给对方留了面子,说:“张局这是你的老本行,你是行家,你来指挥,你说什么我干什么。”

  张成南冲他露出个感激的笑容,然后豪迈的说:“好,那钱进同志你负责技术保障,大型抽水设备、输水管道,这得立刻想办法解决!要快、要最好的!”

  “明白!”钱进没有丝毫犹豫。

  张成南沉吟一声,说道:“具体怎么动工,我建议分两步走。”

  “第一,老李你们立刻组织力量,对K1主洞口进行初步扩挖清理,同时寻找更合适的、便于施工的取水点,比如我看报告上说下游的SZ01渗出泉点?”

  张建设说道:“对,那里地势相对平缓,便于施工。”

  张成南点头:“第二,光这一个出水口不够,远远不够。”

  “这个出水口适合供应把狼公社,可是北边的北盛公社呢?往东一些的大秤公社呢?对不对?所以勘探队还要继续开展工作,这山下一定还能找到其他的暗河取水点!”

  他又问钱进:“对了,钱副指挥,你那边抽水机之类的,什么时候能保障到位?”

  钱进说道:“三五天就能,我知道国外有一种新型的深井潜水泵,柴油机驱动,体积小,功率大,最关键的是耗油量比同功率老式泵低至少三成,特别适合我们这种柴油供应也紧张的情况。”

  “我回去立刻联系外贸渠道,从香江引进,最短时间的话三四天就能送进来。同时我提前找他们传真过来说明书,让机械厂的技术骨干提前研究,这有设备一到,立刻安装调试!”

  “好!”张成南用力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老李老朱,我的命令你清楚了吧?”

  李长林立马说:“非常清楚,我马上组织各大队的精壮劳力,准备工具,听候张工指挥,配合勘探队选定取水点,清理场地。”

  “请两位指挥员放心,北梨山公社全体社员就是用手刨,用肩扛,也要把这救命水给请出来!”

  张成南不再废话:“好,那我们马上回指挥部,立马向韩指挥汇报具体情况,协调物资和施工力量!”

  “同时,立刻起草报告,申请专项资金!开山取水,刻不容缓!”

  李长林听着两位指挥干脆利落的部署,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急切和希望,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绝望阴霾,仿佛被这洞中吹出的凉风驱散了一些。

  一行人立马下山。

  吉普车发动,路上的尘土又被轮胎给带动了起来。

  汽车轰鸣,奔驰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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