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洞开,和风徐徐。
王振邦自己吹风忧愁去了,韦斌不能让几个基层干部空闲,就与几个干部拉起了家常。
为了避免惊吓到干部,他又问去年水情,问以前的旱情,问要是遭遇干旱大队和公社有什么应对方案。
到了这里,机灵的干部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领导,是不是今年的又是旱年?”
韦斌为难了。
现在没个定论,只有小道消息,这可让他怎么说呢。
钱进不怕,直接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这些干部。
未雨绸缪,提前做准备。
干部们呆若木鸡。
闹麻了。
这刚熬过了虫灾,又要面对旱灾?
王守财一摸光头,当场蹲下来开始抹眼睛:“这、这贼老天不给瞎家雀活路了啊,我们大队一多半麦子被黑虫妖给啃坏了,这是刚开始补种,等不到夏收准备秋收。”
“补种的粮食最吃水了,结果又要闹旱灾?俺日你奶奶哦贼老天……”
韦斌用严厉的目光冲钱进使劲。
这事现在还没有定论,你能告诉这些基层干部吗?这不是吓唬人吗?
要是消息传播开来,造成社会恐慌,结果最终没有发生旱灾,那他们怎么担责任?
钱进早考虑到这点了。
他知道旱灾肯定能来。
再说他也不怕担责,大不了离职回家去,他手头上还有好些产业等待发展呢。
韦斌瞪了他又去安抚干部们:“钱主任的消息来源比较特殊,并不是咱们国家发布的预警,所以各位同志先不要激动,嗯,更不要着急上火……”
他对秘书招招手,秘书赶紧挨个上茶。
王主任则给他们递烟。
干部们一看这烟带着过滤嘴,再一看牌子,纷纷夹在了耳朵上。
现在社会上很多干部是农民子弟甚至是出身农村,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老革命们还多数在岗。
这些人不会歧视农民,反而对农民的很多做事方法感同身受。
王振邦就是个好领导。
他没有因为这些农村干部舍不得抽自己送出去的烟而嘲笑什么,反而又把烟拿出来继续分:“吸一支烟吧,随便聊聊。”
“这牡丹烟,太高档了。”张卫民双手接烟连连讪笑。
正所谓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两毛三,农村干部大炮卷得欢。
办公室里上演了这顺口溜里的一幕。
王振邦给的就是牡丹,张卫民等公社干部抽的是工农兵香烟或者丰收烟这种两三毛一包的便宜香烟,王守财和另外一个生产队干部则掏出了旱烟袋。
烟雾渺渺。
王振邦眯着眼睛吐了个烟圈,说道:
“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关于气象方面的消息,可是听了你们的反应,考虑到咱老百姓的经验是有可取之处的,那我认为你们该防旱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任何对国家、对人民有利的预警信息,无论来自哪里,我们都必须高度重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对待!”
市府领导的眼光就是卓绝。
提起防旱抗旱工作,他的声音更是沉稳有力:“张书记、王队长,各位同志们,我建议你们回去后,立刻组织起来,未雨绸缪。”
“要发动群众,清理水渠、检修抗旱设备、存储生活和农业用水,并寻找新水源,必须全力打好这场可能的‘抗旱保苗战’。”
“资金和技术方面肯定是有困难的,下个礼拜一的常委会议上我会把这件事重点提一提,一定给你们做好保障工作……”
说到这里他看向韦斌。
韦斌决然说道:“责无旁贷,我们马上联系气象站方面,但不管有没有确切消息,防旱问题都是入夏之前的重点工作,今天我们单位会当做重中之重!”
王振邦满意点头,用夹着烟卷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同志们已经听到韦社这边的保证了。”
“你们先行准备,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要第一时间层层上报,市里会尽全力协调支持!”
“好,王主任放心,俺回去就办这个事。”张卫民和王守财感受到任务的紧迫,纷纷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至于我们,”王振邦转向韦斌和钱进,“立即将此事整理成一份详尽的书面报告,附上我们的调查核实情况和研判建议。”
“我会抢在常委会之前,动用最快速、最高等级的机要渠道,直呈中央有关部委,包括国家气象局、水利部和农业部,我会让他们仔细研究未来的气象条件。”
韦斌点点头:“好,我们全面配合王主任的工作。”
王振邦说道:“书面报告不要怕危言耸听,要强调事态的潜在严重性和时间紧迫性。”
“要是真会有旱灾,那么哪怕只能换来国家相关部门多一分关注,提前做一些准备,总归也是值得的。”
钱进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
他立刻响应:“主任,我马上去整理材料……”
“你不要整理资料了,这事让韦社安排秘书去做就好,让秘书与你对接,你去联系人调查那些国际机构的预测方向。”王振邦做了安排。
韦斌答应:“好,刘秘书,你来跟钱主任对接,以供销总社的名义写报告。”
“这件事,我们责无旁贷!”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办公室里每一位神情严峻、身负重责的人。
窗外,八十年代初的城市春光明媚,生机勃勃。
但这股子明媚,让大家伙很担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不来愁满心啊。
不过总归来说,他们已经打赢了一场抗灾斗争。
聊到临近中午,韦斌让秘书带基层干部们去吃食堂,他则给钱进使了个眼色把人留下了。
韦斌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脸上还是露出笑容:“好歹把虫灾问题解决了,还低价签了个高效氯氰菊酯的引进合同,行啊,好啊。”
这事是钱进立功,可他作为直属主管领导也有大功劳。
挖掘出钱进这样的人才就是最大的功劳!
高效氯氰菊酯的价格太便宜了,这是供销社对外贸易工作中的一次胜仗。
但接下来还有个重点。
已经被国内命名为百草枯的巴拉利农药。
韦斌看向钱进的眼光充满赞许,“你这个谈判能力和引进外资产品的能力太强了,百草枯这个农药,ICI那边真愿意给咱们成本价?”
钱进说道:“其实是出厂价,我曾经找专家估算过他们的成本价,成本价一吨也就两百多块钱,他们却用五百块的价格卖给咱们,里面利润不小了。”
韦斌哈哈大笑:“都说国外的资本家能扒皮,我看你是资本家的克星,你能扒资本家的皮!”
“你还真指望人家生产以后不赚钱送到咱国内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摆摆手,又加强了语气:“想都不要想。”
“这个三百二十美元的吨价已经够便宜了,我比过价,现在ICI出口美帝国价格最低,可也是超过一千美元。”
“咱们的引进价格才是他们最低出口价的三分之一还得少,这不算便宜什么算便宜?”
钱进觉得这价格还可以继续往下砍。
自己给出的可是一份百草枯的全套合成技术展示,如果国内真有能力生产的话,他们可以稳稳的把吨价压到一百元人民币!
当然,这只考虑农药生产的成本,不考虑前期投产厂房和机器的价格。
韦斌对这价位十分满意,甚至满意的有些担心:“这合同真能签下来吗?会不会有什么坑?这些资本家啊,可是不能不防。”
钱进从随身公文包里抽出早已备好的几页材料递给韦斌看。
这正是他与ICI方面围绕着高效氯氰菊酯紧急进口背后所拟定的,那更为庞大的百草枯市场合作协议框架的核心要点。
材料纸不多,但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非常详细,非常全面:
“韦社你放心,ICI的代表克拉克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愿意签订合同,只是价格和一些细节方面还有点差池,不过不是问题,孙健那边带队在跟他们谈。”
“我当时是用咱们国内有能力生产百草枯来将军的,他们已经相信了这点,现在他们担心的是我们控制国内技术扩散的能力和打开全面市场的决心。”
韦斌颠着腿看条款。
他常年接触各类合同,这方是个行家,所以通读一遍之后,两条腿都抖动起来。
太快乐了。
合同没问题。
只要ICI方面签订,那未来六年国家就可以花小钱办大事。
这可又是一桩大功劳。
这事可不能马虎。
于是韦斌当机立断的下命令:“钱主任,现在是巩固成果、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你不要让别人去带队,你得亲自带队,尽快完成合同的签订。”
“我会立即向咱们国家总社、省外贸厅、农业厅等有关单位汇报,启动正式的六年度大额订单签字会,你得抓紧时间把这些意向条款变成白纸黑字、有国际法效力的长期合同。”
说着他看向窗外,美滋滋的叼起了烟卷:
“这次咱单位以最低成本换回优质除草剂,可以非常好的支持全国农业增产,这下子农民可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有农村劳动经验,知道夏天顶着大日头在地里锄草是多么痛苦的事。
粮食种下后,锄草几乎就是最辛苦的活。
其他诸如间苗、补苗、施肥和浇水等工作相对要轻松的多。
钱进点头:“好,那我尽快签单。”
韦斌看向他,眼里的赞赏之色无法隐藏:“这事上你多费费心,这一单合同很重要,这将是我们供销总社立足国际市场、与国外供应商开展长远贸易的一大步。”
“还是刚才的话,这后续谈判你责无旁贷,至于外贸或者外汇那边需要协调资源支持的,我去给你争取,你给我放手去谈就行!”
有了抗灾的硬成绩和上层领导的支持底气,后续百草枯采购的大合同沟通工作异常顺利,不管是海滨市供销总社外商办还是ICI方面,沟通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主要是现在双方都迫不及待想要签单。
ICI是真怕技术外露。
百草枯现在是他们业务的半壁江山,按照他们专家的估计,日美苏德等国家想要研究出百草枯的全套生产流程,至少得需要个五到八年时间。
实际上他们的估计没出问题,根据钱进所知,第二个研究出百草枯全套生产技术的中国是在1991年完成了试生产。
实际上ICI这边的估计还是挺谨慎的。
所以,他们全集团的很多运营重点依然在百草枯也就是巴拉利身上,这是既定的运营战略。
结果偏偏出来个突然改革开放要与国际接轨的中国。
偏偏他们还不了解中国。
这下子好了。
在他们眼里贫穷落后且神秘莫测的中国成了变数!
高效氯氰菊酯的出口项目简单,克拉克做主跟钱进拟定合同就行了。
百草枯的出口项目可不行,这个意义很重大,因为一签订就是六年合同呢。
另外合同具体怎么拟定、甚至这个合同要不要签订,其实ICI内部都没有统一意见。
最终在四月下旬,ICI总裁巴克利安排了手下精英对中国工农业进行了一番探查,然后决定开个最终表决大会。
会议在帝国化学工业集团总部大楼顶楼会议室进行,这里最隐秘。
作为世界数得着的超级化工集团,ICI的总部大楼建设的高耸入云、恢宏大气。
顶楼会议室南向是一排落地大窗,室内地面铺就了吸音效果良好的手工地毯,东西北三面墙壁除了实木大门外没有窗口。
这样想要探查会议结果,只能派人到南边落地窗大玻璃上出主意,而这是不可能的。
会议室内部布置简单,内外三圈的胡桃木桌椅,幻灯片投影仪,再就是墙上一面巨大的幕布。
会议桌主位端坐着集团总裁亨利·巴克利爵士,这位英伦老牌绅士冷峻威严,用指尖无声地叩击着光洁的胡桃木桌面。
他旁边的是集团研发总监塞西尔·布莱特伍德博士。
这是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化工科学院的终身教授、名誉院长,在国际化工界名气极大,百草枯就是他带队研究出来的神农药。
另外围绕长桌而坐的还有管理岗和专业岗的顶流们,比如各大区总监、副总裁,ICI各大实验室、研究所的生物化学家、农药专家、工艺工程师以及亚太区嗅觉最为敏锐的市场策略官。
会议的主题很明确:
评估中国此刻是否真正具备了工业化生产百草枯这一高效除草剂的能力。
会议开始。
亨利·巴克利这边开门见山的告诉众人,今天这一评估将直接关系到ICI在全球的战略部署。
尤其是他们即将开启对华合作谈判,今天的评估更是将直接决定战略基调是遏制封锁还是主动示好、联合竞争。
然后他看向研发总监:“博士,你先来发表高见吗?”
塞西尔博士站起身,平静的说道:
“尊敬的总裁先生,基于我目前所掌握的所有公开及非公开的技术情报,我个人观点是,中国目前并不具备独立完成百草枯完整工业化生产链条的技术、设备基础和管理能力。”
“也就是说,他们顶多已经掌握了实验室生产百草枯的能力,实际上并不具备工业化生产能力。”
亚太区总监克拉克抬手示意。
巴克利点头。
克拉克礼貌的问:“塞西尔,我想你先说说理由更好。”
塞西尔打了个响指指了指投影仪,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立马打开了机器,几张大概的工业流程图纸打在洁白的幕布上。
他的声音平缓、腔调淡漠,说话跟机器人似的没什么感情: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必须正视的现实是,百草枯,尤其是达到ICI技术标准和产能规模的产品,并非随意可以复制的‘小玩意儿’。”
他的激光笔光点在关键的核心反应釜和提纯装置上跳跃:
“这里是部分非核心生产流程图,而要完成它们的生产已经殊为不易。”
“吡啶碱化与高温甲基化串联,金属钠作为核心还原剂……工艺温度窗口极其狭窄,对压力、物料的精确比例、催化剂的活性稳定性,要求苛刻到近乎残酷。”
“我们都知道在反应过程中,任何环节的微小波动,轻则收率锐减、成本失控,重则是难以预料的安全事故。”
投影画面迅速切过。
“再看关键设备。”
“持续稳定的高温中压反应系统、抗强腐蚀材质、密闭高效的纯化结晶单元……”
“每一套核心装置的价格,都足以让一个中小型国家的决策者思虑再三,而这还仅仅是硬件门槛。”
塞西尔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座的专家们:“连续稳定生产工艺的秘密配方控制、长达千小时的反应流程节点安全连锁逻辑……”
“这些沉淀了ICI三十年心血的技术结晶,才是我们赖以控制市场的真正砝码。”
“而接收这些‘软件’,需要的是完整的知识体系、成熟的工程团队和一丝不苟的现代化管理体系。”
他放下激光笔,声音里多少有些傲然:“我认为中国人的化工工业体系非常薄弱,尤其是在高端专用化学品领域,与西方存在巨大的代差。”
“他们的所谓‘百草枯’,要么是实验室级别的微量制备,意义极其有限;要么,就是……”
后面的‘要么’他没有说出来。
结果有人愣头愣脑的问:“就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好些人无语,纷纷扭头看向说话人。
就是什么?
这都想不到吗?
就是有人背叛了ICI!就是有商业间谍出现了!就是ICI的绝密资料透露出去了!
然后大家伙一看。
原来发问的是巴克利总裁的好大儿小巴克利,这样大家就明白了。
没毛病。
眼看小巴克利还要问,老总裁怒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继续,还有人要说话吗?”
有人举起手。
总裁助理对巴克利低声介绍:“这是马来西亚橡胶研究所所长、对亚洲工业基础有着深厚了解的化学专家托马斯·埃德加。”
巴克利点点头:“埃德加先生,请直说吧。”
埃德加起身说道:“塞西尔博士描绘的技术门槛高墙,毋庸置疑。”
“但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当他们在物质匮乏与技术更薄弱的罗布泊,在世人几乎无人看好的情况下,点燃那枚震惊世界的原子弹火球时。”
“当他们的科学家以算盘和人脑对抗电子计算机,将‘东方红’送入太空轨道时。”
“当他们的工程师在同样缺乏一切‘成熟的工程团队’和‘现代化管理体系’的条件下,造出能在幽深海底潜行的核动力船只时。”
“还有他们的东风战略飞弹、自主研发的万吨巨轮、长江大桥、首都地铁等工程,这些东西又该划归到哪一类‘代差’的沟壑之中?”
“这些与化工科学有关吗?”另有人质疑道。
埃德加却转移开了话题,说道:“先生们,这次我能来参会,是得知该议题后多次向总公司申请后获得的机会。”
总裁助理点点头。
是他做主安排埃德加参会的。
其他人对此没话说。
虽然名头上带‘助理’,谁要是真把人家当个秘书助理之类的那就是纯傻子。
总裁助理职级很高,克拉克这种职级想去给人家敬杯酒最好把杯子口贴着人家杯子底。
此时总裁助理可以随便开口,他对巴克利低声解释:“我批准的,埃德加所长强烈要求参会。”
“他虽然在马来西亚,却非常关注那个东方大国的情况,根据克拉克总监的介绍,他可能是集团中高层里最了解东方大国的人。”
巴克利脸上露出来一丝感兴趣的姿态:“继续说。”
埃德加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尊敬的巴克利爵士,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请大家务必别小瞧这个在英伦没有什么话题性的国家。”
“这个国家有十亿人口……”
“巴拉特的人口也不少。”有人忍不住反驳他,“我们或许不了解中国,但很清楚巴拉特。”
“那是个他妈的、该死的粪坑!”
巴克利皱眉看向发言者。
打断别人的话很不礼貌。
他身边的总裁助理低声介绍:“他之前是我们东巴拉特分公司的总经理。”
“我知道,但是他怎么这么没礼貌?”巴克利不高兴。
总裁助理用更低的声音解释:“他有一次带情人野炊,结果车子坏了,他们下车步行找最近的村庄求援,结果被村庄里的巴拉特贱民给、给轮了。”
巴克利明白了这人对巴拉特这个国家的厌恶。
他有些同情的说:“幸好他带的是情人而不是妻子或者女儿。”
总裁助理的声音低不可闻:“不,爵士,被轮的不仅仅是他的情人。”
巴克利猛然扭头看向他。
总裁助理默默的点点头:“是的,是您猜测的那样。”
巴克利夹了夹屁股,对埃德加说:“请继续你的发言。”
埃德加恳切的说道:“在座大多数人以为中国还是那个人民脑袋后梳着一条猪尾巴一样辫子的国家,不,完全不是。”
“他们已经研究出了超级计算机,五年前他们就可以把几千兆的汉字字形信息压缩后存进了只有几兆内存的计算机里。”
“四年前他们已经拉出了石英光纤,开启了光纤数字化通信时代!”
“如果你们认为这与化工制药无关?那他们在几乎二十年前发明了人工胰岛素、几年前就独自完成了维生素C两步发酵新工艺的研发呢?”
他环视四周,看到不少专家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甚至有人微微点头。
这样他松了口气,说道:“诸位请一定要清楚,我们如今评估的是一个能在极端封锁中独立完成核武和太空计划的国家,这种国家他们的工业潜力与爆发力是恐怖的。”
“你们可能不清楚,他们跟我们熟悉的粪坑巴拉特完全不一样,他们拥有最顶级的基础学科人才储备,以及一种极其独特、难以用西方标准衡量的举国体制力量。”
“这种体制力量非常可怕,据我所知早在十年前的1971年,他们国家就出台了一项《国家化工科学技术第四个五年计划赶超规划草案》。”
“我至今牢记这份规划的提议,他们要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突破重点,攻克难关,迅速取得重大科技成果,拿出产品,满足工业和农业的需要。”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排除他们以我们ICI的王牌产品作为目标进行突破的可能!”
克拉克也举手了。
得到许可他站起来说:“我赞同埃德加先生的话,诚然,百草枯不是原子弹,它需要精密化工设备支持。”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无法从无到有地摸索、创造甚至绕开我们的某些技术壁垒。”
“原子弹的引爆机制,难道不比吡啶的甲基化更复杂莫测吗?低估这样一个对手的技术整合与突破能力,将是极其危险的战略盲点!”
他必须得证明中国牛逼。
否则就显得他太傻逼了。
塞西尔在ICI技术领域拥有一锤定音的分量,可是一连两人反驳了他,这仿佛在平静的水潭投入巨石,激起强烈的涟漪。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从沉闷转向激烈交锋。
几位来自德美两国的工程师立刻加入辩论,核心聚焦于尖端军工科技这种点状突破,与大规模商业化工产能这样的面状复制之间究竟有多大鸿沟。
更重要的议题紧接着出现。
百草枯生产对稳定品控和成本控制的要求是否真的超出了现有中国工业体系的极限?
满屋子专家在这方面分歧巨大,很多人信任塞西尔的论断,可支持埃德加观点的人也并非少数。
争论愈发激烈,空气里弥漫着各种不确定性。
显然,技术权威们也无法给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唯一答案。
总裁巴克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争得面红耳赤的面孔,指尖的无声叩击终于停止。
总裁助理咳嗽一声,争论声音由大变小,最终变得悄无声息。
此时会议已经进行一个多钟头了。
巴克利缓缓地说:“诸位,你们的争论声音很大……”
“抱歉,爵士。”立马有人道歉。
巴克利摆摆手说道:“无需道歉,我并非是要指责你们,而是要告诉你们,这场争论很有价值,通过你们的争论我得到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我们无法确认中国是否具备独立自主大规模生产百草枯的这种能力。”
他顿了顿露出笑容:“这似乎是废话,然而我认为这很重要。”
“百草枯对我们ICI来说太重要了,在这个混沌地带轻率断言‘不行’,或者断言‘行’而后发现其实‘不行’,对我们而言,这二者背后的危机是根本不对等的。”
“中国是潜力巨大且正在快速敞开怀抱的市场,也是不容小觑的潜在竞争者。ICI百年基业,承载的不仅是股东利益,更是英伦三岛数万员工及其家庭的饭碗!”
“在百草枯——这个我们赖以掌握全球除草剂市场命脉的产品上,任何可能导致我们市场地位动摇、渠道优势流失的误判,都绝不允许发生!”
所有人点头。
作为研发总监的塞西尔也不得不开口说是。
统一了意见后,最终巴克利站起身透过落地窗往外看了出去:
“因此,集团总部决议如下。”
“第一,研发中心立即立项,集中最优势资源,加急启动草铵膦的研制攻关,这是我们下一代拥有更高性能、更具差异化技术壁垒的除草剂!”
“该死的杜邦和赫斯特公司也在研究它。”塞西尔的助理下意识说道。
巴克利严厉的回头看向他:“那就抢在他们之前研究成功,更必须抢在中国或其他竞争对手可能在百草枯上取得实质性突破之前,把它给研制成功!”
“我们将尽快推出更新、更强大的技术锚点,这是我们立于世界竞争不败之地的凭仗!”
塞西尔郑重的说:“如您所言,爵士。”
巴克利满意点头,说道:“第二。”
他看向负责亚太市场的专家克拉克:“告诉那个姓马内的中国人,我们马上就去他们国家进行谈判。”
“谈判组由我亲自带队,你全权负责具体谈判进程,然后我们有个核心任务。”
克拉克赶紧打开本子准备记。
“要不惜一切代价,摸清中方手中掌握的技术底牌!在未能确切评估其百草枯工业化能力之前,谨慎接触,任何重大让步必须经过我本人批准!”巴克利还是不想放弃百草枯在中国的巨大利益。
如果百草枯可以以正常价格进入庞大的中国市场,那他们整个20世纪可以躺着赚钱。
另外他指向了埃德加:“带上这位同事,他是中国通,我想在接下来的谈判之旅中,他能起到很多作用。”
埃德加激动的起身:“尊敬的总裁先生,用一句中国古代的名言来表达我对您和集团的心意。”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请: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