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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6 所事

  裴元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这些日子的焦虑和内耗都荡然无存。

  这会儿,就连最简单的思考,也让他提不起劲儿来。

  焦小美人在怀中疲倦的睡着,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

  裴元拥着美人在怀,过了好一阵儿,大脑才慢慢重启。

  等到从床上坐起,看看外面的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外面的侍女听到房中有了动静,想要进来掌灯,裴元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眼看侍女们要出门,裴元又低声向焦妍儿问道,“饿不饿啊?”

  焦妍儿听到声音,迷糊着往裴元这边靠了靠。

  裴元索性也不吃晚饭了,就这样搂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两人起的一样晚。

  裴元与焦妍儿吃着早饭的时候,焦妍儿才想起昨天那件事,于是询问裴元为何要做前后矛盾的事情。

  裴元见侍女们都离得远,便对她说道,“对我来说,单纯拉高宝钞的价值已经是次要的事情了,主要还是增强它的流动性。”

  “只有宝钞不停的在百姓、市井、商人之间流动,并且让所有人慢慢对它的价值习以为常,我现在做的事情才有意义。”

  “不然的话,假如他们拿到宝钞就想着兑换给我,拿到宝钞就想着兑换给我,那最终宝钞还是会死掉的。”

  焦妍儿有些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要制造频繁的交易,让百姓相信宝钞随时可以兑换出去,这样他们拿到宝钞之后,就不会急于兑现了?”

  裴元点头道,“不错。”

  焦妍儿不解道,“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可以在自己的钱庄里兑付,何必把钱让其他银号赚去。”

  “而且,既然我们利用对倒交易,制造虚假成交的目的,是为了推高宝钞的价格。那我们再以低价收购宝钞,让事实成交的价格降低,这样做岂不是毫无意义?”

  裴元听了耐心道,“高价是给他们看的,不是给他们交易的。而且同样的一笔钱,大家一起赚,比一个人赚,更有意义。”

  焦妍儿停下筷子看着裴元,很认真的问道,“这是为何?”

  裴元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划了一条线,对焦妍儿道,“咱们自己收购的价格是‘九贯兑换一文’,如果……”

  裴元看了下守在门外的毕钧道,“如果毕钧拿着手中的十万贯的宝钞直接来找我们兑换,那么我们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十万贯的交易。”

  接着,裴元又在那条线旁边平行的又画了一条线。

  随后指着那条线对焦妍儿道,“这是我们给那些钱庄的价格,‘十贯兑换一文’。虽然比我们自己收的价格要低一下,但那些钱庄都不是傻子,知道这才是真正能成交的价格。”

  说着裴元继续又画了一道线。

  “这是那些钱庄收购宝钞的价格。现在宝钞的价格变动幅度很大,没有一个固定的价码,按照昨天的行情是在‘十三贯兑换一文’到‘十六贯兑换一文’之间。”

  裴元指着这条线,像是跳跃一样指向了上面那条线,“也就是说,毕钧拿着在我们这里卖不掉的十万贯,以‘十三贯兑换一文’到‘十六贯兑换一文’之间的价格,卖给了那些钱庄。”

  手指又指向下一条线,“这些钱庄又用‘十贯兑换一文’的价格兑换给了我们。”

  “我们花了更少的钱,却让宝钞流通了两次,变成了二十万贯的交易量。”

  焦妍儿闻言眼前一亮,她也伸出纤纤手指在桌上画了几条细小的线,举一反三道,“既然宝钞的价格变动幅度那么大,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更精细一些。后续把其中的一部分钱,拿去以‘十一贯’、‘十二贯’的价格,再找别的钱庄收购?”

  “这样的话,我们多次分割后,让更多的人一起分享其中的利润,就能制造出几倍的交易量了。而且参与宝钞交易的钱庄从我们泉字号,扩展到了其他字号,也能让持有宝钞的人更有信心。”

  裴元笑道,“想法不错,但也要给人留出足够的利润才行。分割的太细,也会失去流动的动力。就像是河水,有足够的梯度,才能产生吸引人的巨大力量。”

  焦妍儿看着裴元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神采,旋即又问道,“那老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裴元看了看桌上以水渍画的线。

  上面三条是裴元所画,下面细小的几条是焦妍儿所画。

  裴元的拇指,重重的在最上面又画了一道线。

  然后说道,“今天就把泉字号收购宝钞的价格推到‘七贯兑换一文’,然后再另找些钱庄以‘八贯兑换一文’开始收货。”

  焦妍儿有些诧异。

  “八贯兑换一文”的价格,都要比他们先前只给人看的“九贯兑换一文”要高了。

  没想到裴元会把价格提的那么快。

  焦妍儿提醒道,“咱们给出的‘七贯兑换一文’的宝钞价格,比市场上的零散交易,高出了接近一倍,老爷可别最后吃个大亏。”

  裴元笑道,“放心好了。”

  他不好和焦妍儿提山东的事情,便说了另外一个理由。

  “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了。等到明年的正月,朝廷的七大税关就要允许以宝钞抵税了。”

  “前些日子,有些和我们一样看上这个机会的人,参与了这场投机,宝钞的价格拉的很快。”

  “那些真正需要宝钞的商人还没开始筹备此事,宝钞的价格就从原先的几十贯兑换一文,拉到了很高的位置。”

  “后来司钥库奏疏出来后,宝钞的价格出现了一些回落。可那些需求宝钞的资金仍旧没有入场,我估摸着,很多商人也看到了宝钞的根基虚浮,打算等着价格继续下杀,再入场抄底。”

  “只要现在我把价格顶住,等到过些日子,那些需要用来抵税商人就只能被动入场。”

  “以我对天子的了解,在意识到宝钞的重要性之后,朝廷给出的抵税估值,应该是和正德五年齐平,也就是‘一贯宝钞兑换两文’这个价位。”

  “只要市场上宝钞的价格低于朝廷给的估值,就算咱们把宝钞的价格慢慢推上去了,那些商人只要看到差价,还是会选择使用宝钞来抵税的。”

  “最多再过一个月,这些真正需要宝钞的新钱,就会被动入场。”

  “等到那时候,宝钞的价格想跌都跌不下去了。”

  裴元没说的是,真要是迭加上“一条鞭法”的庞大需求,说不定朱厚照用不了多久,就得再次提高宝钞的官方估值。

  听完了裴元的这些话,焦妍儿有些疑惑的对裴元说道。

  “这样的话,岂不是相当于拿我们自己的钱,来培育大明宝钞的价值?我们浪费这么多银子,岂不是赚不到什么,还有倒贴钱的可能?”

  裴元笑道,“当然不会。大明宝钞不是普通的货物。只要能维持住宝钞的流通和宝钞的信用,那我们手中的宝钞本身就是钱,而且是有很大增益的钱。”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要赔进去大笔的银子,那我也不太在乎。”

  裴元说的得意,忍不住心里痒痒,凑在焦妍儿耳说道,“只要能全力的撑起大明宝钞的币值,说不定……,以后咱们能自己印钱。”

  焦妍儿闻言,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看向裴元,见裴元有些得意之后的警醒,脸上当即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裴元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

  等裴元吃完饭,就去了前堂吩咐众人收拾停当,他要回智化寺坐衙。

  裴元从萧通那里确认了,韩千户已经离开了智化寺,带人向南京去了。

  按照萧通所说,千户所里不少弟兄都对此大惑不解,有些闹不清楚怎么大当家和二当家结婚的第二天,就选择南下。

  裴元这时候自然要先去稳定人心。

  等到了智化寺,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没冒失的上来恭贺,只是简简单单的和裴元见礼。

  倒是云不闲看到裴元在智化寺门前驻足,主动上来询问,“千户,之前为了迎亲,让人将智化寺的东跨院和主殿院落隔开了,现在要不要重新恢复?”

  裴元不假思索道,“当然要恢复。咱们千户所驻守的锦衣卫和存放武器的武库都在西跨院,光是一个东跨院,有什么防卫能力?中间的佛殿建筑雄伟,地势开阔,正适合集合人手迎战杀敌。”

  “打通,全部打通!”

  云不闲不敢问自家千户打算在京城迎什么敌,但既然千户吩咐了,他回头让人通开就是了。

  关于土木营修一道,云不闲现在自问还有些心得。

  裴元的目光又落在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身上。

  虽说现在把韩千户娶到手了,这两个百户没什么用了,但是既然这两个老货还和郧阳卫有千丝万缕的机会,那就还有统战价值。

  于是裴元便和气道,“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这般年纪了,也不用每日跑来坐班了。等中午一块吃了饭,你们就回各自的百户所吧。如果我这里用到你们,再让人去传召就是。”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见裴元这般表态,都很高兴。

  两人自恃有些资历,还要轮流跑来给这小子坐班,实在是有些不爽。

  能在自己百户所里当大爷,那该有多愉快。

  裴元又特意对司空碎说道,“山东那边乱的很,你先不用回去了。我会让阳谷那边小心行事,尽量避免卷进去。就算真卷进去了,想必朝廷也不会为难那几个小鱼小虾。”

  “司空百户也操劳了大半年,好好在京城里消遣些日子吧。”

  说完,裴元回头向云不闲问道,“你父亲呢?”

  云不闲连忙答道,“我父亲之前惹得韩千户不喜,不敢留在智化寺,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韩千户出京的事情。”

  云不闲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这次他们爷俩可是再没骑墙,一直都坚定地站队在裴千户这边呢。

  裴元道,“那就让人去通知他,让他回来办差。”

  裴元现在让云唯霖担着镇抚的责任,基本上算是他的副手了,很多事情还得指望云唯霖去办。

  裴元又转头对司空碎说道,“等云唯霖回来了,你去从千户所账上支一千两银子,算是酬谢你在阳谷的辛勤。”

  司空碎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哪是什么酬谢阳谷的事情,真要是阳谷的事情那也该是赏赐,谈何酬谢?这分明就是裴元为了感谢他,帮着促成好事。

  见裴元是这般态度,之前还担心两人婚变的司空碎总算松了口气。

  他喜笑颜开道,“那卑职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澹台芳土也看的明白,这老匹夫素来混不吝,该要钱的时候从来不要脸。

  于是也涎着老脸问道,“千户,那卑职的呢?”

  裴元哈哈笑了笑,答应的很爽快,“你也一样。”

  见澹台芳土大喜,裴元又补充道,“崔伯侯也给他一份,你们两个谁帮着转交?”

  澹台芳土闻言,不假思索的说道,“让司空送吧,他和南边联系比较密。”

  司空碎原本笑眯眯的脸上僵了僵,一双眼睛看着澹台芳土,恨不得把这老东西暴打一顿。

  裴元这次却没生气,笑眯眯的拍着两人的肩膀道,“都一样,都一样。”

  说完,大踏步的进了自己忠诚的智化寺中。

  裴元上次来还是“千户不在”那次坐堂,站在阶前看着堂上,想着那时候和自己那美丽女同桌的挨挨蹭蹭,一时间还颇有点感触。

  虽说婚礼那晚一起散步的时候,裴元对韩千户也抱了也亲了,但感觉好像还没有那会儿相处美好。

  大概,那时候还有着美好的期待,而婚礼那夜,只剩下绝望的想要证明什么。

  裴元上得堂中,在案后独坐。

  因为有些日子没来了,在智化寺中有些官身的锦衣卫,都来到堂中拜见,等候裴元发落公务。

  裴元见底下百户、总旗、小旗罗列两侧,一个个恭候垂询,忠不可言,心中颇有一种小权在手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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