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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0 变法

  在裴元看来,朱厚照和张妖后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亲情的,毕竟不管朱厚照是不是张妖后的亲儿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只不过这两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

  两人所处的位置,就让他们天然带着政治动物的属性。

  所以两人除了那点亲情,还是有着特殊依赖的政治盟友。

  这也是为何当弘治天子死后,那个朱佑樘一直没忍心诛杀的郑旺,会被他们母子毫不留情的杀死的原因。

  因为,他们有着需要共同维持的利益。

  朱厚照要做一个毫无瑕疵的皇位继承人。

  面对郑旺给他带来的亲生母亲的消息,朱厚照不得不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

  假如真能证明他不是张太后亲生的,那么是不是也有办法证明,他不是弘治天子亲生的呢?

  如果他的出身遭到质疑,那将是一切垮塌的第一步。

  而对张太后来说,那就更简单了。

  如果朱厚照的天子坐不稳,那她这个太后岂能坐稳?一旦朱厚照的出身被人质疑,进而引起动乱,直接受损的就是她以及张家的利益。

  所以两人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是坚决的,明确的。

  朱厚照绝不会因为任何的言辞动摇,太后也不会容许有人挑战即成的事实。

  也就是说,无论这个谣言会闹到什么程度,都不会影响到朱厚照与张太后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这对不管真情还是假意的母子,不可避免的要遇到一个难办的麻烦。

  那就是张家二侯。

  为非作歹的张家二侯,就像是太后的命脉。朝臣们拿捏着张家二侯,总能在关键时候逼着太后退让。

  这也是为何张妖后在许多牵扯到朱厚照切身利益的问题时,会出现了动摇的原因。

  裴元此次所为,就是要在他们那脆弱的关系上,狠狠的插上一刀,把张家二侯的问题亮在明处。

  按照原本的历史,也快要到朱厚照和张家二侯翻脸的时候了。

  那次的事件,在儿子和两个弟弟之间,张妖后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自己的弟弟。

  这次裴元就打算提前让他们母子精神内耗一波。

  朱厚照奈何不得张妖后,必然会把张家二侯拿来当出气筒。

  云不闲想了想,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千户,谣言这种东西,只怕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啊。”

  “这谣言太要命了,一旦天子和太后要彻查下去,只怕后续还有无穷的麻烦。”

  裴元对此却很有把握,“放心好了,我已经有十足的信心,让太后和天子不追究此事。”

  裴元答了云不闲一句,随后对他说道,“这次你不用南下,不必操心这些,在京里等结果就是了。你去帮我把萧都督找来。”

  云不闲心思略有复杂的离开。

  若是陈心坚,只怕千户就能和他畅谈许久了吧。

  云不闲默默叹了一声,越发懊悔自己当初的的决定。

  萧韺来的也快。

  自从徐州左卫指挥使丁鸿开始弹劾张凤,萧韺就知道这件事背后是裴元在掌控的。

  为了搜集张凤的证据,裴元还亲自跑了一趟,从他那里拿走了一些之前准备的东西。

  只是萧韺原本还以为裴元要做的事情,是他们之前就规划了许久的黑吃黑,没想到他做的这么狠,回头一刀把前去查案的御史团干掉了。

  山东的消息传来后,萧韺就心惊肉跳了很久。

  他屡次派人去千户所打探,得到的消息都是裴千户在准备婚礼,没空见客。

  已经猜到裴元可能在山东的萧韺。虽然明知道这是裴元在掩人耳目,却也不得不时常帮着遮掩。

  毕竟他的儿子萧通也跟在裴元身边,一旦裴元那边失败,整个萧家都可能被牵连进这不测之祸。

  一直到昨天裴千户大婚,萧韺亲眼看到了裴元,他那提着的心才总算安稳了些。

  今日早间,萧韺倒是想直接过来。

  只是想到裴元昨天是洞房花烛夜,生怕来得太早,面对裴元的臭脸。

  等到有人来送信了,萧韺才急匆匆的过来。

  裴元知道萧韺的目的,一见面就对他说道,“事情做得很干净,萧通我也给你带回来了,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他。”

  “至于其他的……”

  裴元想着萧韺那补仓了好几回的黑吃黑计划,对他说道,“少赚到的那笔钱,我有别的法子补给你。”

  萧韺在听到裴元报平安的那些话时,心思就稳了大半。

  再听到裴元说的补偿的事情,萧韺有些生无可恋的摆摆手,“托你的福,上次在宝钞的事上大赚了一笔,我萧家现在不缺钱了。”

  又乞求道,“现在老哥我只求你少干点抄家灭族的事情,别连累了我们。”

  裴元也不强求,“罢了,你不参与也就算了。正好昨天毕真来了,我找他也是一样。”

  裴元说完,让人去通知已经被暂停职务的山东巡抚王敞和山东镇守太监毕真来朝。

  接着,又叫来了已经休养的不错的萧通。

  萧韺再次见到自己儿子时候,恍惚间真有儿子突然长大了的感觉。

  萧通比起之前,确实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在连续参与了刺杀前司礼监提督张永和右都御史萧翀的行动后,萧通的思想彻底通透了,已经有了一种“大不了一死”的觉悟。

  萧韺和自己儿子简单的说了两句,不免又想起了刚才裴元的话头。

  他萧家是不缺钱了,但是他家已经在裴元身上押注太多了。

  如果在裴千户的行动中缺席,说不定哪一次误判,就让他们前功尽弃了。

  萧韺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千户,你刚才说的法子是怎么回事?”

  裴元笑问道,“怎么,你又想参与了?”

  萧韺叹了口气,也没再问是什么,就直接点了点头。

  这次裴元倒是不急着说了,“等会儿吧,反正等毕真来了,我还得再说一次。”

  裴元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萧通,“这两天休息的如何?”

  萧通闻言立刻答道,“属下多谢千户体谅,属下已经休息够了,千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裴元当着萧韺,也不吝赞许。

  他目视萧韺道,很是老气横秋的说道,“看,多棒的小伙子。”

  萧韺默默的抄着手,也没多话。

  裴元再次回望萧通,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把上次南下时,所有动用的人手集中起来。”

  萧通闻言眼睛一睁,他心中立刻闪过一个猜测,然后左右环顾,低声向裴元问道,“千户是打算灭口吗?”

  裴元不悦,呵斥道,“说什么呢?过几天,本千户还要南下一次,这次还带着他们。”

  萧通这才知道误会了,他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连忙讪笑着为刚才的事情找补,“原来是杀边宪啊,刚才吓了卑职一跳。”

  萧韺抄着手,斜眼看着裴元。

  看看你把我孩子教的。

  裴元按捺下情绪,毕竟当着人家的老子,他也不好骂。

  于是耐心的对他说道,“这次去的不远,乃是河间府的景州。而且谁也不杀,是正常的锦衣卫公务。你去让人准备准备吧。”

  萧通当即应声道,“那属下就去做事了。”

  过了一会儿,王敞先赶了过来,来了之后就和裴元好一通诉苦。

  他说的事情,和之前宋春娘提醒裴元的那些差不多。

  王敞这个不粘锅实在太滑溜了,山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作为第一责任人,居然什么都沾不上。

  这让很多人都觉得,这种第一集就干干净净的家伙,很可能就是凶手啊。

  这两天,王敞就没少被都察院里约谈。

  可偏偏让王敞很难受的一件事就是,他和这件事还真有关系。

  这两天王敞都在打足了精神应对,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精神上的紧绷和折磨,让他着实有些痛苦不堪。

  对于此事,裴元只回了一句,“王公也算是饱读诗书,你可知道历来变法,最难以打通的环节是什么吗?”

  王敞略一思索,正要回答。

  旁边的萧韺惊讶道,“你要变法?”

  裴元赶紧纠正,“不是我要变法,是天子要变法。”

  王敞也被裴元这说法吸引了注意力,他有些紧张的问道,“莫非天子又要推行新政了?恐怕做不成吧?”

  当初的刘瑾团体之所以倒台,不就是因为朱厚照要推行新政吗?

  原本诸臣们还以为所谓的新政,不过是些不疼不痒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跟着吃点版本的红利,结果没想到,刘瑾这死太监最后还真拿出东西了。

  我操!他可真该死啊!

  这就导致了原本还表面附和刘瑾的官绅群体,立刻选择了倒戈。

  而王敞这个略微迟钝,倒戈慢了的,自己就成了推翻刘瑾的版本红利。

  先是让出了正儿八经大七卿的北京兵部尚书,跑去南直当了个实权大损的南京兵部尚书。

  接着,随着霸州平叛的顺利推进,明显保不住南大司马位置的王敞,又按照裴元的安排,来了山东当巡抚。

  可是没等仕途出现什么转机,兜兜转转的,竟然又要变法。

  王敞慌忙道,“千户,这法可变不得。”

  裴元还想再强调一遍是天子变法,可这两人都认定是他要推动变法。

  考虑到这也没冤枉自己,裴元只得跳过这个话题说道,“王公还没说,变法的关键在于何处?”

  王敞心思有些乱,想要再和裴元说说变法的坏处,可又知道裴元不是那种容易动摇的人,只得先回答裴元的问题。

  他倒是没忘刚才想到的答案,便道,“是人。变法想要成功,必须要有推动变法,真正落实下去的人。”

  裴元满意的点头,稍微透露了点,“我这次之所以在山东大动干戈,为了就是解决人的问题。”

  “首要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这些原本在山东根深蒂固的官员拔除。”

  “地方的权力,无非是分为三层。朝廷的官、地方的吏、以及田间的乡绅。”

  “咱们大明的官,采取的是避籍制度,在山东为官的都是其他各省的人。虽然看似和当地没有太大的牵扯,但是有些官员任期颇长,已经和当地形成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他们像是扎根深植在土地上一样,成为了各方利益的代言人。”

  “想要击破第一层权力壁障,就必须要以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全部清洗更换掉朝廷任命的官员。这件事,若无绝大的恒心和布局,是很难达成目的的。”

  “第二层权力壁障是吏,这些吏大多被地方豪强掌握,说是各个州县的行政掌控者也不为过。吏把持着官到民的通道,从这个通道中食利。一旦变革触动到这些人的利益,再好的变革也可以轻易的被他们屏蔽在百姓外面。”

  裴元没提如何打破吏这一阶层壁障的问题,继续说道,“再者就是田间的乡绅。这些田间乡绅凭借威望和地方的影响力,掌控着精确到个体的百姓和土地。可以说,我们要治理的大明,就是他们,以及受他们影响的百姓。”

  王敞见裴元的思路如此清晰,显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

  这让他更紧张了,“千户真的要推动变法?这、这是不是早了些?”

  裴元默默沉吟片刻,随后道,“对我早了些,对大明刚刚好。”

  说完,裴元对王敞道,“户部侍郎王琼在山东赈灾,想必也和你打了不少交道吧,你有没有从他那里听说过一条鞭法?”

  王敞愕然,“什么是一条鞭法?”

  裴元便对王敞稍微解释了一下一条鞭法的概念。

  王敞听了,联想着裴元一系列的举动,不由震惊道,“这么说,这次大明宝钞掀起的风波,以及千户在山东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最终推出这个一条鞭法?”

  裴元道,“不错,我打算收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山东,再不惜代价堆出一个币值坚挺的大明宝钞,劝说天子在山东试行一条鞭法。”

  “只要把朝廷在山东主事的官员大批量换掉,然后以贯通乡野的罗教绕开‘吏’这个阶层的通道,最后让乡绅和百姓成为得利者。那么这场变法,就希望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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