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丈许高的禹王拿着两把薄如蝉翼的刀片,在秦淮周身上下运使如飞,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他左手剃得只剩骨头,白森森的手骨,晶莹如玉,在落日的辉耀下泛着迷蒙的光泽。
“日落前,若能恢复如初,这蛇之衍,便算你过了。”
说是凌迟,但禹王其实只将秦淮相对无关紧要的左手剃了个干净,动作很有分寸。
“我可以借助外物恢复吗?”
瞥了眼正在收集切削下来肉片的伊伯,秦淮强忍着钻心剧痛,开口问道。
“不行,但如果你放弃,我可以用蛇液帮你治好。”
将秦淮身上掉下的血肉小心收好,伊伯摇了摇头,手中权杖指着高塔旁边的巨大蛇巢:“现在更改试炼内容,还来得及。”
“不必,只是问问而已。”
听到伊伯的好心建议,秦淮摆摆手,直接拒绝了。他可不想跟一群蛇人探讨生命的真谛,哪怕现在用的只是寄体。
说罢,秦淮心念一动,滚烫的天瑞龙血从左臂横截切面涌出,在归真炁劲的包裹塑形下,不仅没有流散到空气之中,反而以手骨为根基,编织增生出了血肉筋络的雏形。
而在禹王伊伯两人看来,秦淮就好像是眨眼间便长出了新的左手,尽管它此时看起来血肉模糊,但所展现出来的恐怖自愈能力,确实已达到了蛇之衍的要求。
“好了,伊伯,继续吧。”
将目光从秦淮活动自如的左爪上移开,禹王点点头,又坐回了高塔宝座,将试炼的主持交还给了伊伯。
“接下来是第五关,也是最后一关,蛇之梦。你需要即刻入梦,并且充分放松,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入幻梦,见到巴虺那所剩不多的理智部分。”
听着伊伯介绍下一关的相关内容,秦淮当即联想到了羽主曹援朝在他进入果实前说的那句话。
如果遇到什么棘手但不致命的危险,可以进入梦境暂避,那里可能是这颗果实唯一称得上安全的地方。
‘这二者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秦淮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则状若无意地问道:“幻梦?那是什么,难道巴虺还掌握了梦之性相?”
“确切的说,掌握了部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代,幻梦之女和痛苦之蛇乃是一对眷侣。后来司辰之战,幻梦之女惨遭众司命围攻,灰飞烟灭,梦之性相也四分五裂,被众司命争夺吞噬。巴虺实力强大,将梦抢回了相当一部分。可惜幻梦之女已无法复活,倒是便宜了我等,自那之后蛇虺们从便可藉由幻梦,来体悟更纯粹、更深邃、更极致的痛苦。”
伊伯伸出爪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也正因为吞噬了太多繁杂的性相,巴虺早已半疯,对蛇邑和凡世都漠不关心。除了信徒们献祭极致的痛苦能引来祂的注意,其余事情很少能让祂产生反应,降下神谕了。”
‘嗯?原来掌握梦的司命已经陨落了么’
听完伊伯的解释,直觉告诉秦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或许正是因为幻梦之女的消亡,才让这颗果实的梦境变得没那么危险。
“睡吧,待你入梦,自能见到巴虺。”
秦淮点了点头,他现在非常疲倦,不论是进入蛇邑前的搜寻线索、消化知识、自我剥皮,还是方才的攀爬高塔、恢复伤势,都让他的精神和肉体处于一个亟待休息的境地。
紧接着,他便直接席地而眠,任由疲倦蔓延全身,直接睡去。
见状,近在咫尺的伊伯立刻伸出手中权杖,无形波动自顶端蕴生、荡开,轻轻拂过秦淮周身。
血花飞溅。
靠在角落岩壁,被腥臭热血泼了满面的秦淮猛然睁开眼,只见一个将白胖人牲开膛破肚的蛇虺正提着饱蘸鲜血的利爪,虎视眈眈地朝自己扑来,那张丑脸上的神情疯狂扭曲,瞳孔里暴虐嗜血的情绪更是压抑不住。
秦淮眉头一挑,背后那强有力的蛇尾甩出,只一击就将这不知好歹的蛇虺拍飞,砸到石质高台上,成了血骨嶙峋的肉饼。
秦淮环首四顾,发现周围还有许许多多正互相攻击、向巴虺祭献痛苦的蜀种信徒,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之前那个大得夸张的空穴。
浓重的血腥味盈满整个空穴,秦淮瞅着此情此景,忽然觉得,掌握杀戮的血修罗跟掌握痛苦的巴虺十分适配,若能同时拥有这两种性相,前途似乎非常远大。
“难道这就是渔功曹让我来这里的目的?”
秦淮心中想着,没去管空穴里那些互相伤害、祭献痛苦的蛇虺属种,双眼在周围扫视,想要找到些什么。
很快,他就在空穴高处的狭窄栈道上找到了几个通体笼罩在褐色袍服里的高大人影。
“果然,我现在做的这场梦就是之前那最后一幅壁画的场景复现!”
秦淮正欲有所动作,却见那些褐色人影已经从高处跳下,双臂扬起,好似蝙蝠张开的双翼,宽大袍服猎猎作响,如翼装飞行服一般,帮助他们调整姿态,直直冲进了九座祭祀石台中央的巨大虚无门户。
“他们的目标是蛇邑?”
秦淮将这些褐袍人影的动作尽收眼底,料定他们是外来者,当即大步赶上,打飞拦路的一切阻碍,势不可挡地紧随其后,同样闯进了由无数涟漪波动组成的门户。
不同于之前倒进门户后就陷入的昏迷,此时在幻梦中的秦淮感官无比清晰,但他从空穴进入蛇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甚至连转换空间的轻微不适感都没有。
终于,秦淮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他跌出黑暗,陷进一片质感奇特的灰白云团之中。
一望无际的混沌星空,迷蒙灰霾中有数之不尽的庞大怪影,冰寒的巨浪倾泻下来,被擎天巨剑切割的支离破碎,磅礴的火焰吞噬一切,又被遮蔽太阳的蛾翅吹散开来.
秦淮扑扇骨翼,挣脱灰白云团的吞噬,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些司命大祟们所居的天外天,或者说,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发生司辰之战的天外天。
突然,秦淮左臂一痛,坚韧鳞甲像是被利刃割破了一般,生疼无比。
“嗯?”
秦淮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在自己左臂外侧居然刻着五个大字。
“时间,重置,跑!”
秦淮非常清楚,这应该是自己用爪甲刻下的血字,可是搜遍脑中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刻下来的。
“坏了,现在是在梦里,也不知道储物道具能不能用。”
就在秦淮准备尝试能否给自己打一针龙血强化剂,催动刹那逃出这片时间异常的区域时,突然发现那五个字的旁边,又出现了新的小字。
“时间零。”
与此同时,秦淮能明显感觉到有汹涌澎湃的炽热力量在体内涌动,滚烫似熔岩的天瑞血勃发开来,立刻撑开了一片对抗异常时间的领域。
下一瞬,秦淮背后双翼狂扇,直接往外飙去。
等到大臂上不再出现淋漓血字,秦淮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他已经冲出那片无限重置时间的循环区域,暂时安全。
而就在此时,秦淮发现眼前不远处竟然又出现了那些褐袍人影的踪迹,他们不知从哪搞来了一个个血肉气球,与人类无异的双手紧紧抓住气球线,在混沌星空中载浮载沉,似乎有明确目标一般,往星空深处荡去。
秦淮没有丝毫迟疑,当即追了上去,且跟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心避让着虚空中浓厚的魔染。
就这样跟踪着褐袍人影,秦淮一路深入,期间他眼睁睁看着不少褐袍人和血肉气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爆开,死于非命。
有被无形剑气切成漫天碎块的,有被紫黑虫群吞噬殆尽的,也有被阴影掠过、就再无影踪的.
好在有这帮褐袍人做先锋预警,秦淮施展出浑身解数,好歹是有惊无险地一路跟了过来,当穿过一层污泥般半透明肿质的时候,他那敏锐的听觉,听到了前方黑暗处的跟痛苦嘶吼跟金属撞击声。
“到了?!”
眼瞅着寥寥无几的褐袍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松开气球线,加速向着声音那边靠近。
而秦淮也急忙加速跟上,等他硬顶着无穷呓语,吃力地再次穿过深邃黑暗,发现面前瞬间豁然开朗。
首当其冲的是那大量浓密乌云聚合成的魁梧巨人,祂周身正悬浮着两尾体积毫不逊色的阴阳鱼,还有将祂们一起笼罩,瞅着就像是激光悬浮阵列的整整六十四卦青铜卦象。
而那些褐袍人已藏进了一片不知是由何构成的诡异黑云,黑云之上则是一位被水草珊瑚紧紧缠绕,同时生有千百条触须附肢,浑身长满鱼头状疱疹的巨大人鱼。
不过此时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体上少了许多畸形器官不说,色泽还有些黯淡,看起来已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这TM都啥是啥啊。”
秦淮心中暗骂一句,身形疾动,刹那间就在漂浮的众多掩体中找了一块残破的巨大青铜面罩,藏于其后,静观其变。
这巨大面罩足有五人多高,方形面部、镂空大眼、三角鼻梁还有宽大的耳朵,质地看起来像是铜的,一些地方还挂着铜绿,瞧着十分像蜀地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大面具。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司命大祟来到了这里,那些畸形恐怖,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很难用言语文字来形容。
庞大肥腻的巨型蠕虫,头顶是无数利齿交错成的口器,浑身长满了强健的漆黑触手,古怪的体积自由地扩张、收缩。
双眼空洞、耳口鼻皆无的萨满祭祀,披着用不知多少野兽皮毛缝制的巫服,背后是一个不断旋转的迷蒙漩涡。
还有一颗巨大的猩红独眼,竖瞳不间断地朝四周发射危险的血色闪电,每次掠过虚空,都会留下久久不散的灼痕。
不止这些,在这其中,秦淮就看到了手持兵戈的健壮猎人,还有浑身燃烧着火焰的酗酒狂僧,以及慈眉善目,通体由亿兆虫蛊组成的和蔼妇人。
不过此刻祂们全都如外面那些巴虺信徒一样,无差别地互相攻击,上一秒的帮手,下一瞬就成了背刺捅刀的敌寇,无数破碎性相逸散在虚空之中。
然而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是褐袍人的最终目标,他们小心避让,又损失了几人,才穿过点点繁星,来到了悬在天地当中,一朵混沌无色的盛放莲花旁边。
这巨莲仿佛是自天地初开便有,亘古长存,无论那些司命大祟的攻势余波有多么猛烈,它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乎是介于虚实阴阳之中的奇物,又像是超脱三界五行的异数。
“百莲教?”
看到这混沌巨莲的瞬间,秦淮立刻就想到了被凡世四国认定为邪教的百莲。
而以这混沌巨莲为核心,有一层朦胧似水的分界,好似毛玻璃般将整个虚空都割成了两部分,那仅剩三个的褐袍人不约而同地从袍服下掏出像是鳞片碎块的东西,顶在头上,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秦淮也想进去,却被那层半透明分界挡了回来,只能贴着毛玻璃般的切面,努力看清里面那些朦朦胧胧的形影,连蒙带猜的研究事情发展。
他看到了背后长有千百剑臂的血修罗、痛饮酒液的酗恐明王等等司辰,秦淮数了数,那里面的可怖怪影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
“难道只有司辰才能穿过这里,到达对面?那里是什么地方?彼岸?”
秦淮心中嘀咕,瞅着那些庞然巨影的动作,可以确定这十二位司辰,正在大打出手,争抢着些什么东西。
对面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看得不是很清楚。
“幻梦之女?可祂怎么会在对面?难不成祂也是司辰?”
秦淮想到之前伊伯的说辞,总觉得有些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