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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不走了

  周奕挂上电话,表情凝重地走回了屋里。

  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起来,众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周奕低着头,一边小口小口的扒着饭,一边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苗根花自杀,已经很奇怪了。

  幸好没死成。

  结果马伟昌又失踪了。

  按照赵亮的说法,马伟昌昨天在他们离开后,也走了,去哪儿谁都不清楚。

  然后昨天晚上苗根花直接吃了六粒安眠药,幸好被隔壁床的陪床家属发现,连忙去叫了护士才救了苗根花一命。

  因为出了事,医院要联系家属,就给马伟昌留的手机号打电话。

  可是打不通,一直提示已关机。

  由于当时是半夜,以为对方可能怕吵到睡觉所以关机了。

  经过紧急洗胃后苗根花没有了生命危险,医院在今天上午开始再次尝试联系家属,但还是打不通。

  然后是一个护士,突然想起了昨天有警察来找过他们。

  于是主动报了警,指挥中心就联系到了沙草镇派出所,赵亮他们才知道出事了。

  他们兵分几路,一路去了县医院找苗根花,一路去了市里找马伟昌的前妻,还有一路去了西坪沟的采石场。

  所以沙草镇派出所几乎是倾巢而出,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马伟昌。

  可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哪儿都找不到,而且貌似从昨天离开县医院后,这个人就不见了,也没和谁联系过。

  陈所长他们的看法,是马伟昌可能畏罪潜逃了。

  因为他的突然失踪,让他们联想到了苗家人说过的他对葛芳芳的格外亲密行为。

  赵亮也这么觉得,因为昨天他们在问马伟昌关于这方面问题时,他非常激动,赵亮觉得这是心虚的表现。

  他对周奕说的原话是,“我们昨天应该是打草惊蛇了,所以他怕了,才跑了”。

  赵亮对周奕说这些,不是想让他再帮忙,而且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太多细节。

  他就是和之前一样,跟周奕唠叨几句。

  说完之后就祝周奕一路顺风了,并且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再向他学习。

  可周奕内心却翻江倒海了起来。

  不对,苗根花的自杀不对劲。

  马伟昌的失踪也不对劲。

  这案子越来越古怪了。

  陆小霜知道,问题不解决,周奕怕是不会走了。

  因为上回她看见周奕这样凝重的表情,也是为了一个孩子。

  就是第一次在周奕父母家吃饺子那次,当时钱来来二次被绑架。

  陆小霜当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周奕从来不跟她说案子方面的事情。

  还是住在钱红星家那段时间,姚玉玲告诉的她关于钱来来遭遇的一切,也让她知道了为何钱红星夫妇这么感激周奕。

  她刚想开口问问周奕,我们还走不走。

  外面就传来了两声汽车鸣笛声。

  陆国华赶紧放下筷子说:“应该是车来了,这到得有点早啊。”

  说着赶紧走了出去。

  苏秀英也跟了出去,外面很快传来一阵寒暄声。

  “奕哥,是不是情况很严重啊?”陆小霜问道。

  周奕表情凝重地说:“这案子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那我们……还走吗?”

  周奕低着头,盯着饭碗不说话。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抬头说道:“走!”

  陆小霜顿时一愣:“走?”

  周奕起身往外走,外面的路口停着一辆明显有年头的老爷车,陆国华夫妇正在跟司机聊天。

  周奕走过去,就听到司机说:“不着急,反正下午也没啥子活。”

  陆国华回头一看,发现周奕出来了,后面跟着女儿。

  “师傅,我今天下午能包你这车不?”周奕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烟递了过去。

  司机接过烟看了看,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去县里坐车吗?去县里用不了这么久嘞。”

  “没错,是去县里,但不是现在,我要先去别的地方办点事。”

  陆家一家三口听得是面面相觑。

  司机不知道情况,说道:“那你这个路费就得另外再算嘞,我现在是看在陆老师的份上,才收你们便宜的……”

  司机话还没说完,周奕就打断道:“你把陆老师给你的车费退给他,我按照正常的价格给你一天的包车钱。”

  一听这话,司机乐坏了,赶紧掏钱还给了陆国华。

  陆国华接过钱,疑惑地问:“周奕,那你们还来得及吗?别错过车啊。”

  “陆叔,我们暂时不走了。”

  “不走了?”

  “嗯,你们就当我是职业病发作了,有些问题不解决,我走了也不安心。”

  周奕知道,从外人看来,自己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一个宏城的警察,手伸那么长,去管千里之外的案子,不知好歹。

  但在周奕看来,警察就是警察,纵然有规定存在,但惩奸锄恶的正义之心是不变的。

  而且他现在相信,主动找上门来的案子,就说明和自己“有缘”,得破!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家多待几天了?”陆小霜问。

  周奕点点头:“暂时我也没法确定需要几天。”

  “那武光那边……”

  “没事儿,我待会儿给吴队打个电话,让他搞定。”

  周奕摸了摸身上,警官证和钱包都在,于是对司机说:“师傅,我们现在就走吧。”

  苏秀英问道:“不再吃点嘛?”

  “没事儿苏姨,我吃饱了。”

  说着就要上车,陆国华说道:“周奕,你把你们买的票给我。”

  “火车票?”

  “对,我去给你们退了,也能退不少钱呢。”

  “陆叔,退票得跑到隔壁的大城市呢,那得好远呢。”九七年的时候,可没有什么联网票务系统,所以并不支持异地退票,哪儿买的就得在哪儿退。

  “没事没事,反正是暑假,我闲着也没事儿,那退票的钱总比长途车的路费多吧。”陆国华心疼地说,毕竟一分钱也是钱呐。

  “奕哥,你让我爸去吧,没事儿。”陆小霜说道。

  “那行,陆叔你路上注意安全。”周奕从钱包里掏出当初买的那两张返程票递了过去,“要是今天太晚了没车回来的话,您就找个旅馆住一晚上,别省这点钱。”

  陆国华接过票,小心翼翼地揣好,点了点头:“你别管了,放心吧。”

  周奕上车,拍了拍司机的座椅说:“师傅,开车吧。”

  “得嘞。”司机打方向盘调头。

  陆家三人站在路口,看着老爷车慢慢远去。

  陆国华看了一眼一旁的自行车说:“还好没把车还掉,我现在就去镇上坐车。秀英呐,你待会儿去跟大老杨打个招呼,这车我估计得明天还他了。”

  “行了,你赶紧去吧,记得把车锁锁好啊,别让人偷了。”苏秀英叮嘱道。

  “嗯,我到时候就锁派出所门口,我看谁敢偷!”

  陆小霜喊道:“爸,今晚估计是赶不回来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在什么车站的长椅上凑合一晚啊。”

  陆小霜知道,按父亲的性格,是会干出这事儿来的。

  果然,陆国华说道:“没事儿,现在天气热,晚上也不冷。”

  “爸,周奕说了,车站贼最多了,你要是睡车站,退票的钱估计是保不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听这话,陆国华瞬间脸色一变。

  那可不行,钱哪儿能被偷了啊,更何况这钱可是周奕的啊。

  他连连点头道:“那我到时候找个便宜点的旅馆住一晚吧。”

  陆小霜顿时偷笑,这叫知父莫若女。

  另一边,周奕坐在老爷车的副驾驶座上,先问了师傅包半天车的费用,然后直接爽快地付了钱,还给凑了个整。

  司机见他出手阔绰,自然热情了不少。

  问他咱们现在去哪儿?

  周奕说:“隔壁的黄牛乡。”

  “得嘞,咱们往前开,上了前面的大路开个两公里,有个岔路,往西一直开,就到黄牛乡了。”

  “行,麻烦你了。”

  “嗨,别客气,你是陆老师的女婿,那就是咱们沙草镇自己人。咱这儿虽然穷吧,但都是好人,而且还好客。”司机自夸道。

  周奕嘴角笑了笑,没说话。穷是看出来了,但都是好人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好坏跟地方没有直接关系,再有钱的地方也有坏人,再穷的地方也有好人。

  “这个黄牛乡啊,现在已经改叫黄牛镇了。”司机说。

  “是嘛,什么时候改的?”

  “就去年吧,反正牌子啥的都换了,不过也没啥区别,咱们老百姓还是叫黄牛乡。你要是跟人说黄牛镇,有些人还会告诉你没这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

  “咱们到了黄牛镇之后,去哪儿?”

  “先去镇上的农贸市场吧。对了,镇上有几个农贸市场?”

  司机一听,哈哈大笑:“哪还能有几个啊,你要说买菜卖菜的集市,那现在基本上每个村村口都有,就找个地儿大家摆个摊卖点啥呗。但正儿八经的农贸市场,那一个镇就一个,地方上哪儿有钱搞几个啊。”

  “这黄牛乡的称呼,有什么来历吗?”周奕随口问道。

  “嘿,你还真别说,这来历还真有。你知道老子不?”司机说的“子”字是第一声。

  周奕不由得一愣:“老子?”

  “就是那个,孔子孟子,老子。”司机解释道,只是还是第一声。

  周奕恍然大悟,“哦哦哦,老子。”

  他读的是第三声。

  “对对对,就那个,老子。”司机这舌头是捋不过来了,还是第一声。

  周奕放弃了,问道:“嗯,你继续说。”

  “据当地传说,这个老子啊,在很久很久以前,走到了我们这儿。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来干啥啊,反正他就走累了,然后坐在路边休息,这时候走过来一头老黄牛,老黄牛就冲老子这么蹭啊蹭。老子就明白了老黄牛的意思,然后就骑着这头老黄牛走了,从那以后,就有了个黄牛乡的叫法。”

  司机说得煞有介事。

  可周奕却是哭笑不得,这野史还真是有够野的啊。

  周奕记得历史记载里说老子是西出函谷关之后,就消失不见,去向成谜了。

  说法很多,有的说他得道成圣了。

  还有的说隐居在钟南山。

  周奕记得有个说法,确实是一路向西行,然后到了周至的楼观台,因为这里也叫说经台,是道教的圣地,据说老子就是在这里弘道亡故的。

  但这个楼观台离这黄牛乡可不近啊,毕竟大西北幅员辽阔。

  老子那个年代,黄牛乡这种地方恐怕还是一片压根没人居住的荒地吧。

  更关键的是,老子啥时候骑老黄牛了?

  周奕说道:“我咋记得,老子骑的是青牛啊。”

  司机顿时一愣,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青……青牛吗?”

  周奕点点头:“好像史书上写的就是骑青牛吧。”

  “这……这样啊。”司机顿时有些尴尬。

  一时之间,空气有些凝固,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司机又找补道:“是不是他骑的青牛半路上累死了?所以又换了头黄牛?”

  “额……”周奕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拍了拍驾驶台说道:“师傅,你这车有年头了啊。”

  因为这时候已经上了大路了,路面还是比较平坦的,可周奕发现,车还在抖。

  之前他以为是路不好走的原因,毕竟这几天颠习惯了。

  可他看看前面的路,还挺好的,就有点纳闷了。

  然后就明白过来了,不是路抖,是车在抖。

  他瞬间就想起了陈佩斯的那部电影《老爷车》,心说可别跟电影里一样抖散架了啊。

  司机却得意洋洋地说:“三手的,便宜,开着玩儿的。”

  好家伙,三手的?这要再过两年,再倒一手,不得跟相声里一样了,“这车来的时候摊一地”。

  周奕从兜里摸出了今天早上写的那张纸,在纸条正面,用特别端正的笔迹写着三个字“举报信”。

  他展开信纸看了看,然后慢慢地把这张纸对半撕,再对半撕,直到最后撕成了一小块,然后往打开的车窗外一扬手。

  纸片就瞬间飞舞了出去。

  这封匿名举报信,原本是打算去县里的时候,顺便去本地县局找机会留下的。

  就跟当初陈耕耘去市委大楼把举报自己的信留下一样。

  信里的内容是以一个“热心群众”的口吻说,曾经听到过某个下乡收黄豆的男人,炫耀自己打死过一个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孩儿,当时“自己”年纪尚小,只当是句吓唬人的玩笑话,但最近听说了十年前发生在黄牛乡的惨案,觉得这人很可疑,希望警方能调查,并备注了男人的年龄。

  这是周奕本来能想到的,比打举报电话可能更有效的举报方法。

  因为信件是以文字形式呈现的,可以包含更高密度的信息。

  周奕特意在信里卖了个“破绽”,就是虽然匿了名,但又说自己当初年纪小。这种细节会让警方觉得更真实,而且是一个“本地青年”举报的。

  关键信件是单向信息,具有想象空间。

  但电话是交互的,而且还有录音,这种模糊的举报信息是很容易把警方的注意力优先级转移到查举报人身上。

  为什么会用公用电话举报?

  为什么匿名举报?

  为什么查无此人?

  举报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信息的?

  他是个老刑警,他再清楚不过可能会引起的不必要麻烦了。

  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办法。

  虽然可能也会花一定的时间,需要等待结果。

  但比起再等二十年才破案,已经是最优解了。

  但现在异变陡生,这封信已经没用了。

  因为他要把黄牛乡的这件事,变成一份“投名状”,作为条件,让当地县局给自己开后门,允许他参与到西坪沟的案子里来。

  赵亮虽然没说,但目前的情况,沙草镇派出所只能上报请求支援了。

  所以他要先去黄牛乡,根据上一世模糊的信息,尽快把这个逃脱法律制裁十年的凶手给找出来。

  然后再去县局找他们的领导,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

  当然,他肯定只会说自己是碰巧,抓了个十年前的杀人犯。

  到时候再给吴队打个电话,让他推波助澜一把,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镇派出所不是太讲究的话,上级单位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一想到这儿,周奕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吴永成的电话。

  这次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

  “喂,周奕。”

  “吴队。”

  “我猜你应该不是来跟我说,我在返程的路上了吧?”电话那头吴永成说道。

  “吴队,以后你可别再喊我乌鸦嘴了啊。”

  吴永成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那个小女孩失踪的案子里,又死人了?”

  “昨天孩子母亲服安眠药自杀了,不过救回来了。但孩子的继父失踪了。”周奕压低了声音说道。

  司机却还是耳朵很灵敏的听到了,顿时脸色一变,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吴永成嘀咕道:“这案子……确实有点奇怪。所以你是打算插手?”

  “嗯,我想试一试。”

  吴永成叹了口气说:“你想试,就怕当地的同事未必让啊。要不要我想想办法?”

  “这种事贸然打电话过去肯定不行,对方会觉得不舒服的。”

  “嗯,也是。除非……你能让他们觉得,欠了你的人情。”

  “吴队,还是你这个姜够老够辣,我就是这个意思。”

  吴永成一点不觉得惊讶,就是周奕说自己够老,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你打算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不过就是估计得晚几天去武光报到了,这个……”

  周奕还没说完,吴永成拍着胸脯说:“这你就别操心了,小问题,我和领导们都打个招呼,我估计谢局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那就好,谢谢吴队。”

  “后面需要帮忙的话,你随时找我。”

  “嗯,估计很快就会需要你帮忙的。”周奕说着,挂断了电话。

  宏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里,吴永成放下了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臭小子,休个假还这么拼,这案子哪里破的完啊。”说着,拿起了电话本,开始找武光市局曹安民的电话。

  一边找一边嘴里嘀咕道:“这小子不在,感觉清闲了许多啊,是错觉吗?”

  前往黄牛镇的公路上,司机见周奕挂断了电话,忍不住地问道:“兄弟,你是干啥滴?我听你刚才打电话,又是自杀,又是失踪的。”

  周奕淡淡地回答道:“警察。”

  “哦是嘛。”司机很惊讶,“你早说你是警察啊,我就不收你钱了。”

  “没事儿师傅,该收还是收,大家都是劳动人民,你也要养家糊口的。”

  司机连连点头:“是是是,都是劳动人民。”

  只是说完这句话,他便没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开车。

  和刚才比,明显沉默寡言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周奕发现路两边的房子多了起来,就问道:“是不是快到了?”

  司机点点头:“嗯,前面就是黄牛镇的镇上了,农贸市场就在镇上。”

  “好,一会儿你就停在农贸市场外面等我就行了。”

  “不用我跟着你吗?”司机跃跃欲试地问道,“必要的时候我还能替你搭把手,堵坏人。”

  周奕哑然失笑,普通人觉得警察出马了,肯定就是去抓坏人的。

  殊不知坏人哪儿有这么好抓。

  “不用,我不是去抓坏人的。”周奕笑着说,“我是去买豆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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