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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文艺女青年是这样子的

  第三局为画,摆擂者少咸陈氏陈素和。

  前两局,西楚一平一败。

  西楚即便赢了第三局,此次交锋也只能以平局收尾,偷袭以势压人,结果却是战了个平手,大儒来了也辩不了这经。

  但是,西楚平了或输了第三局,按三局两胜的规则……

  北齐那边的大儒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开始辩经了。

  压力来到了陈素和这边。

  老先生眉目清癯,如霜白发以一根青竹簪松松挽起,几缕散发垂落肩头。一袭素白宽袍,衣摆处沾着经年不洗的墨渍,如写意画中的留白,自有洒脱风骨,更添几分疏狂之气。

  这人就长在了画上,一看就是此道高手。

  相较之下,姜盈君小脸太嫩,元神困顿乏力,眉梢微蹙,苍白脸色带着几分倦感的病态,娇娇弱弱,给人一种未战先怯的无能为力。

  “姜小友擅画何物?”

  陈素和抚须而笑,声音温和而有礼,仿佛在询问一位老友。

  他目光清明,早已看透这场比试的玄机,

  和自己比试作画的并非姜盈君。前两局的惨败历历在目,刘氏宗亲拳头太大,以势压人纯属自讨没趣,不如从技法方面着手,以画道真谛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姜盈君略有迟疑,她画什么都行,可现在作画之人不是她,而是背后操控她的向远。

  “先生擅长画何物?”

  “随便。”

  向远随意说道,单纯比技法,他不可能是陈素和的对手,既然画什么都不行,那就画什么都行。

  姜盈君不知向远心中所想,只觉狂气扑面,自信傲然,心中微微一惊,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再一想北齐已经一胜一平,占得先机立于不败之地,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底气,微笑回道:“前辈摆下擂台,前辈说画什么便画什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陈素和被反将一军,摸不准刘氏宗亲是何意,以防阴沟翻船遭了对方算计,挥了挥满是墨点痕迹的衣袖,于半空中铺开一幅画道之卷。

  此画卷名为‘万象绘卷’,陈素和性命双修的法宝,丈余长的空白画卷徐徐展开,纸面泛着淡淡青光,内有乾坤,浩如一界。

初成画纸空白,被陈素和一笔一墨点染,囊括天下万物,有山川走兽,有亭台楼阁,大  到江河万里,小到一花一叶,甚至还有半条未画完的银河,星光若隐若现。

  “天下万物尽在此图之中,未免遭人口舌,老夫不便选题,让题来选你我。”

  陈素和眸中绽开白光,万象绘卷落下两道青光,一者笼罩陈素和,映照其身得菊,一者笼罩姜盈君,映照其身得桂。

  “妙哉!”

  陈素和眸中精光一闪,心中乐呵呵说了些胜之不武,点头道:“花中之王何等傲意,老夫闲云野鹤,平生最不擅长画菊,借今日比试或许能突破桎梏,更上一层楼。”

  言罢,身前画纸悬起如壁,研磨起笔,每一笔皆是格韵尤高。

  几乎是眨眼,狼毫笔锋便混扎一朵秋菊蕊丝,技法之高,堪称一绝。

  陈素和所画并非独菊,而是百菊,色泽分百种,形态有千般。

  淡墨勾勒时,似有冷香透纸,浓彩点染处,恍见晨露欲滴,提笔一点,又有一株残菊傲立,花魂朵魄在笔锋下淋漓尽致。

  疯狂炫技!

  百菊图尚未铺开,便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霸道扑面而来,令人自惭形秽,提笔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姜盈君望之惊叹,突然想到,‘万象绘卷’映照她和陈素和,各得一花,看似公平,但比试之人并非她,向远与桂花并不契合,起点便落后,想要追赶,怕是不易。

  所以呢,先生准备怎么赢?

  好奇.JPG

  对于陈素和这种臭不要脸的炫技行为,向远素来是不屑的,不慌不忙御风缠绕姜盈君手掌。

  落笔苍劲,枯笔盘曲,墨色枝干嶙峋如铁,偏在转折处藏一丝柔韧,叶脉细如发丝,笔笔分明微卷,花瓣不过米粒大小,以金粉调墨,点染时轻重有度,微星缀满枝头,隐有暗香浮动。

  然后……

  就没了。

  向远寥寥几笔便停下作画,周边留白,以显清香不与群芳并的独自飘香。

  想法很好,但要说一身傲骨,高洁清雅,菊花更有凌寒傲霜的铮铮铁骨,再加上恬淡绝俗的隐逸高风,其骄傲远在桂花之上。

  姜盈君对比两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局陈素和大胜。

不过,向远的确给她带来了极大惊喜,看似孔武有力、颇有精神,实则笔锋细腻,画技勉强可算登堂入室,比那些强行附庸风雅的半  桶水强多了。

  姜盈君知道向远留白是为了作诗,想要凭借诗词扳回劣势,可见他半天没有动作,陈素和的百菊图都要完工了,不由心急起来。

  “先生,若是一时没有合适的词句,我对秋桂颇有倾心,平日有些文笔,先生若不弃,可拿来题词。”

  “已有佳句。”

  那你在等什么?

  姜盈君虽未发问,但向远大抵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怀好意笑道:“学着点,这招叫欲扬先抑,直接打脸固然是爽,但少了几分反转的震撼。你看好了,我现在压一手,对面见我技穷,以为稳了,肯定会把脸伸过来。”

  真的假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姜盈君不敢苟同,陈素和不仅是宗师,还是画道宗师,能将百菊图画出如此境界,可见其胸中傲气,这等人物,或许会有出口伤人,但肯定不会在虔诚的画道方面落井下石。

  果不其然,陈素和只是瞄了一眼桂枝,便没了下文。

  只是昂首挺胸,笔下百菊更加傲然峥嵘。

  “别光看,你倒是念词啊!赶紧损他两句!”

  萧峰传音,没有得到陈素和的回应,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看得出,刘氏宗亲和他一般,并不擅长琴棋书画,棋力全靠境界以势压人,画道方面的造诣有点东西,但也就有点,远不是陈素和的对手。

  在不比试境界的情况下,陈素和这把稳赢。

  都稳了,你高低整两句啊!

  萧氏大老远把你们两位请过来,花了大价钱,要的不是平局,而是大胜。

  眼下平局已定,你不来两句,西楚怎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神都萧氏怎么对外宣传,怎么把太安刘氏踩在地上狠狠羞辱。

  念什么,萧峰都为陈素和想好了。

  小齐,楚爷的菊花大不大,就问你大不大!

  陈素和一脸嫌弃,他好好的一幅百菊图,何等傲意,从萧峰这张狗嘴里吐出来,立马变了味道。

  不念拉倒!

  你不念,我可就念了!

萧峰懊恼陈素和食古不化,不懂得扩大优势,一步上前,指着姜盈君面前的画作,大声  笑道:“枯枝败叶,残花败柳,米粒之花怎比得过我西楚花中之王,依我看,北齐的这幅画不如取名为‘自取其辱’!”

  还得是你啊,换旁人真没感觉!

  向远:(一丷一)

  向远连连称奇,萧峰作为反派中的跳梁小丑,未免也太合格了。

  这出场时机,这台词功底,这眉毛眼睛,这说话的语气,那是几千年才……

  哦,萧氏就不缺这样的货色,那没事了。

  “先生,可以作诗了。”

  姜盈君催促一声,她不认为向远能反败为胜,只是好奇向远临时起意的佳句,心痒难耐,想看看和自己准备的诗句相比孰优孰劣。

  “不急,这厮贼眉鼠眼,得志猖狂,肯定还憋了些损话,他再嚣张一会儿。”

  向远淡淡回道,陈素和的百菊图道理太大,他原创佳句属于剑走偏锋,想要大获全胜,还得劳驾萧峰再来两句。

  片刻后,陈素和停下画笔,满纸飘香,百菊傲然,其情操之高洁,坚贞之不屈,刚正之不阿,把他自己都感动坏了。

  陈素和心有所感,这幅百菊图,是他绘菊巅峰之作,以后不管再画多少次,都无法超越此图。

  除了自身本领,还有三局两胜带来的压力,合适的队友也是原因之一。

  想到这,陈素和看向姜盈君面前的枯枝,微笑点了点头:“尚可,姜小友笔下的傲桂清远留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萧峰,就决定是你了,快出来自掘坟墓!

  向远心头默念,萧峰果真跳了出来,起手就是一句‘我来说句公道话’。

  “此言差矣,我来说句公道话!”

  萧峰捏着嗓子上前,眯着眼睛,故作深沉地左右审视。

  对百菊图连连点头,唾沫星子飞溅,不吝华丽辞藻,将百菊图夸得天花乱坠。

  待转向姜盈君的孤枝独桂时,一秒变脸,打着哈欠道:“切锋入纸倒是力道十足,留白之处看似满纸清气,更显孤枝之傲,但终究是孤芳自赏,意境也好,风姿也罢,都显得过于小气,远不如百菊之贵。”

  虽是拉偏架,但确有几分道理,至少陈素和听得很舒心,他收回之前的话,萧峰这张狗嘴还是能吐出点东西的。

  一旁,吴睿也上前作出点评,恭贺陈素和再出传世佳作,三位宗师齐齐大笑。

  胜负已定!

“坑到位了,你这般这般说辞,架子摆高一  点,眼神……”

  向远的声音在姜盈君耳畔响起:“嗯,就平时你看我的那种嫌弃眼神。”

  先生,我平时没有一脸嫌弃看你,我都是…

  哦,我都没看过你。

  在向远的吩咐下,姜盈君淡笑摇头:“陈老先生的百菊图,色如美玉丰如神,笔清恣纵,有形有骨,笔下百菊或初绽、或怒放、或含苞,姿态不一,只可惜……刻意豪放馨香,得绮丽,失傲意,花中之王难分主次,没了王道之傲,只能说颇为热闹,称不得一流。”

  话音落下,陈素和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指着孤零零的桂枝,不满道:“姜小友,老夫的百菊图不为一流,你这幅孤芳自赏就称得傲,称得一流?”

  “若傲,何须自证,又何须花团锦簇?”姜盈君不徐不疾反问,素手执笔,在画侧题下诗句。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笔锋收势的刹那,金桂香气骤然浓郁,不屑争锋的淡然之傲跃然于纸上,看得陈素和失  神,吴睿失色,萧峰凸出一双眼睛,嘴巴张得老大。

  若无这四句诗词,孤枝就是孤枝,孤芳自赏,矫揉造作,可配上这四句诗词,便从骨子里透出出尘之傲。

  我本不屑相争,你非要我自证,现在我证了,阁下可有话说?

  “啊这……”

  陈素和连连后退,不愿百菊图被比下去,提笔便要赋诗一首。

  画纸尚有空白,足以写下四行诗句,可对应此情此景,还能对照百菊,并且力压对方的诗句,他一个也想不到。

  陈素和脸色苍白,提笔颤抖,一旁的萧峰看不下去了,瞪大眼睛怼向吴睿,传音道:“他不行了,快给他现写一首诗,写诗你是行家。”

  “怎么可能现写……”

  吴睿脸色一苦,口中喃喃念着暗淡轻黄体性柔,有气无力道:“刘氏宗师有大才,不仅有出口成章的才华,还有环环相扣的布局手段,我们被他玩弄股掌之间,老陈输得不冤,也不丢人。”

  你们不丢人,我西楚丢大人了!

  萧峰鼻孔喘着粗气,激将道:“姓刘的可以出口成章,你就不行了吗,我西楚的文人不能被比了下去,速速作诗!”

  “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哦……”

  吴睿一脸看丈育的不屑,懒得和萧峰多费口舌。

  萧峰脸色几度变换,最后作出公平公正的判定,第三局打平,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三局,西楚两平一负,负的那个还是他自己,萧峰别提有多糟心了。

  场中,最为震撼的当数姜盈君。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画卷边缘,墨迹未干,桂香犹在。

  向远说‘画不够,诗来凑‘的时候,她惊叹向远自信傲气,轻松随意,仿佛信手拈来便可破局,好奇他如何作诗,可是早有准备。

  听到向远说‘随便’,以及‘不想用你准备的诗词‘时,心头略有担忧,还有几分不服气。

  你都没听过我准备的诗词,凭什么说不行?

  此刻,姜盈君凝视着画中留白处的四句诗,眸光微动,只觉字字如珠,句句入心,回味无穷,越看越欢喜,越品越有味。

  诗画契合,宛若天成,画中桂枝孤傲,诗中意境超然,二者相得益彰,仿佛本就该是一体。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雕琢,直抒‘不争而自胜’的胸臆,不仅道明了她心中所想,

  甚至比她所能表达的更为透彻。

  恍惚间,画中清桂活了过来,不争春色,不羡繁华,纵有世人不解,依旧香远益清。

  又一个恍惚,姜盈君眼前浮现向远横卧坐榻,单手撑着下巴,腿里夹着俩靠垫的画面。

  那时的她没少鄙夷向远是个粗人,向远半点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打着哈欠,或者无聊翻阅手中书册。

  再想想此前在北齐的几次盛会,她以文会友,当着向远的面作诗佳句,后者无精打采,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人家不是不懂,嫌她水平差,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好羞人啊!

  姜盈君懊恼万分,怪自己偏信皇后姐姐一家之辞,怠慢了有真才实学的先生,这一路孤芳自赏,全无半点礼遇,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定然差到了极点。

  怎么办,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小姐!小姐!”

  等姜盈君被自家侍女摇醒的时候,西楚阻路的队伍已经灰溜溜离去,无忧谷的车队正在准备启程。

姜盈君揭下面前书画,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在胸前,四下看去,询问道:“先生去哪  了?”

  先生?

  什么先生?

  侍女不明所以,得姜盈君改口,才指着自家车驾,刘氏宗亲已经回屋躺着了。

  姜盈君快步走去,进入马车前,整理了一下衣衫。

  见向远一如往常横卧软塌,坐没坐相,躺着也无风度可言,暗道一声洒脱。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真才实学之辈,自由自在,全然不顾世俗之人的眼光。

  这段时间,是她落了俗套。

  “姜盈君拜见先生。”

  姜盈君躬身行礼,见向远爱答不理,只是轻哼一声,有心凑上前攀谈,聊一聊诗词歌赋之类的文艺话题,但和向远交流有限,又不知从何开口。

  先生,再来一首诗吧,我现在浑身上下好像有蚂蚁在爬。

  文艺女青年是这样子的!

  姜盈君围着向远转来转去,半晌之后,才找到了切入点:“先生,这幅画可要盈君为你装裱?您若是无意,盈君便收藏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要?

  向远挥挥手,待女儿家的幽香离去后,这才脸色一黑,懊恼自己中了刘彻的离间计。

  原本,这一招是成不了的,可是……

  对面有萧峰!

  他一个没忍住,抬手给了一巴掌。

  纯神都萧氏自家女婿、纯太安刘氏自家师兄,向远两边都沾亲带故,帮谁都里外不是人,原本不想插手两国文斗,只因萧峰上蹿下跳,看得人念头不通达,他不爽之下才推了姜盈君一把。

  推得又快又稳,然后就撩到了,感觉在姜盈君头顶看到了进肚条。

  向远不是乱说,刚刚姜盈君看他的眼神很赤裸,一张狂人日记的脸,眼睛里写满了吃人二字。

  还有,他作为贴身保镖,每次盛会的时候,都跟在姜盈君身边,可以很负责地说,姜盈君平时没这么香。

  突然花开,八成是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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