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炎武号驶入巫山港。
江风夹带着河腥、血腥与焦糊。
汉军将士燃起的篝火明灭不定。
刘禅踏着炎武号放下的栈板,登上巫山港码头。
脚下木板沾满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液,每进一步,便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
行不数步,这位天子转身向江。
这处比白帝城泊港略小的港口,水面漂浮堆积着难以计数的碎木、浮桨、旗帆、尸首。
汉军舟船穿梭其间,打扫战场。
巴东太守阎宇则在岸边指挥,整饬舟师,明日清晨,他们便要顺江而下,直插秭归。
至于不远处那座巫县孤城?
刘禅回过身来,目光放远。
城头燃起的密集火炬,把那座孤城照得极亮,吴人戒备森严,今夜于他们而言,毫无疑问将是一个欲眠却不得眠的煎熬长夜。
但好在,多半是最后一个不眠之夜了,明夜,他们大概便能在战俘营里好好睡上一觉。
码头通往山岭铁索关的坡道,此刻还未完全清理出来,道路两旁尸体层层迭迭,汉军的绛赤与吴人的土黄混杂在一起,填平了沟壑堑壕,覆住了蒺藜鹿角。
许多尸体仍保持着生前最后搏杀的姿态,刀枪嵌入铠甲,箭矢立如猬毛,有人互相掐扼喉咙,有人叼着断耳块肉。
折断的枪杆,崩口的铁刀,碎角的盾牌,插地的箭矢,吴人抛下的擂石、滚木…凡此种种,几难落脚。
辅卒两人一组,抬着简陋的担架,将伤卒一个个抬离战场。
更多的民夫、徒隶则在军官的指挥下,收敛散落的甲兵,捡拾尚能使用的箭矢,彻底损坏的军械则堆积一旁,等待回炉重铸。
被粗大麻绳串联的吴人俘虏,由汉卒押着做事,或收敛地上的吴人尸体,或刨坑准备焚烧深埋之事,总不能白吃大汉粮食。
一名被人唤作季八尺的彪形龙骧郎率众将天子严严护住,沉默地走在血肉铺就的山道上。
天子银甲未褪,兜鍪未脱,看不出喜怒,唯露一双深邃的眸子扫过沿途种种。
登上坡顶。
越靠近关墙。
战斗便越发惨烈。
一段藏于鹿角后的壕沟,尸体堆积成一座小丘,汉吴两军士卒尸体交错枕藉,显然此地经历过反复的惨烈争夺。
十几名汉卒麻木地将壕沟里的尸体一具具挖出,遇着绛赤衣甲的袍泽便缓缓放平,辨认,继续挖。
几名臂缚白纱,上画绛赤十字,经过简单培训的医兵为重伤倒地的袍泽就地处理伤口。
一名医兵用力按压伤卒胸腹上的创口。
龙纛之下,刘禅静立瞩目。
不知过了多久,那伤兵眼神彻底涣散,头一歪,再无声息。
医兵颓然松手,沉默地挥袖擦了擦脸,没察觉到龙纛与天子在侧,径直走向另一个呻吟的伤卒。
刘禅刚欲拔步,那十余在壕沟上下掘尸的汉卒将一具尸体抬出,抹去脸上的泥血,辨认一番后,却是突然齐声嚎啕,喉咙断断续续地扯着“都伯”二字。
就在此时,前部督傅佥率一众同样甲胄未褪、满身血污的将校涌出逼仄的关门。
傅佥一边率先摘掉兜鍪,一边急趋至天子龙纛之下,而后单膝跪地抱盔行礼。
身后将校哗啦啦跪倒一片。
“臣前部督傅佥,叩见陛下!幸不辱命!”指挥苦战一日,这位年轻的前部督声音有些沙哑。
刘禅上前两步,伸手将他扶起:
“公全辛苦!诸君辛苦!皆起来罢!”
待诸将齐齐起身,刘禅目光才落在傅佥凝固了尘血的寒甲上,出言时声色恳切:
“朕的前部督一日之内,破码头克雄关,斩将夺旗,摧垮吴贼潘濬精锐,真不愧忠勇侯将门虎子!”
说着,这位天子扬起双手,扶住傅佥臂甲,声音放低:
“伐吴以来,公全数战数捷,无有差池,朕能托付方面大事者,如今又多一心膂股肱。”
傅佥闻言,神色身形俱是一震。
去岁,天子北伐亲征时,他还只是一名校尉。
尽复关中,还都长安后,他虽累前后功得封讨虏将军之职,在军中却仍是资历尚浅。
此番东征伐吴,骤然被天子擢升为前部督,统先锋在北独当一面,他并非没有过忐忑,深恐有负圣恩,有损先父威名。
好在连战连胜,无有差池。
此刻听到天子如此声色言语,不吝夸赞,其人虽不矜功自伐,胸中却不免激荡。
能不激荡?!
赵广身为天子近侍且不去提,关兴明明与天子更为亲近,且在北伐时屡立殊勋,天子却不使二人任意一人为前部督,而授任于他。
而此刻,这位陛下言下之意,乃是“能托付方面大事者多矣,可称心膂股肱者却是罕有”。
一念至此,傅公全再次躬身,出声近乎哽咽:
“臣佥谢陛下信重、拔擢之恩!
“陛下但有所托,臣佥死不辱命!”
刘禅肃容颔首,认真将傅佥扶起,旋即目光越至傅佥身后。
彼处站着一众服饰与汉人迥异、耳戴夸张银蛇坠子的壮汉。
最前三人刘禅认得,正是此番输诚效顺的三巴板楯蛮首领,龚顺、鄂何、罗平。
他们身上也有血污,但看得出来,并不像傅佥诸将经历了最惨烈的正面攻坚。
见大汉天子瞩目,几名賨人首领及身后十余亲卫,眼神既有好奇,又略带拘谨。
而那唤作鄂何的莽汉,神色却带着点未散的不忿。
刘禅上前几步,严肃认真:
“三位夷长此番率勇士助我大汉伐吴,功劳苦劳,朕与将士都看在眼里,朕,国家,大汉子民,日后必不相负。”
那唤作鄂何之人似是终于找到了机会,猛地踏前一步,把刘禅身前的季八尺惊得骤然上前。
其人却是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操着浓重的三巴蛮子口音,声音洪亮又带着埋怨:
“陛下!你跟傅讨虏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三巴蛮人?为啥子不让我们三巴儿郎去打头阵?!
“这儿是大巴山,我们板楯儿郎都喊作巴山神兵,从来就不晓得怕字咋个写!说起不怕死,你们汉家儿郎未必比得过我们!”
其人话音落下,那龚顺、罗平虽未言语,却也流露出类似神色,似是觉得此番未能尽展所长,有些被大汉轻看了。
傅佥在一旁想解释什么,那位已蓄出一副短硬髭须,更添几分英武的天子却是大手一挥,斩钉截铁般放声笑言:
“好!既然夷长有此豪情,朕岂能亏待勇士?!”
他转向傅佥:
“公全,传朕旨意,此战三位夷长及麾下板楯勇士所有斩获,不论甲胄刀兵,抑或粮秣车马,一应资粮尽归其部所有!”
顿了一顿,刘禅又觉不足,继续出言道:
“此外,朕在此处的战利,你也全部匀出,赏赐三位夷长,充作额外犒赏!”
此言一出,龚顺、鄂何、罗平三人先是愣住,旋即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
他们賨人部落缺的不是敢战的勇士,正是这些精良的铁甲、锋利的刀枪,粮秣车马更不必言。
大汉天子此举,简直雪中送炭,丰厚慷慨远超他们预期。
毕竟他们来时不为这些,只为给这位大汉天子留个好感,并聊以报恩罢了。
去年秋收,这位天子不但诏令诸郡,允许他们賨人出山耕作,还免去了他们祖祖辈辈几百年一直向大汉朝廷上交的“賨税”,如此恩德,他们賨人安能不报?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学着汉人的礼节,有些生疏却极其郑重地抱拳谢恩。
三人声音杂乱洪亮,透着蛮人特有的直率。
刘禅能察觉到三名賨人的谢恩非是作伪,心中亦有些感慨。
这些賨人能不在大汉境内作乱,对于自己来说就已经很是不错,如今他们更是主动、乐意为大汉、为自己卖命,这已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了。
他们确实有些“愚昧”,但这种愚昧,是賨文化落后于汉文化,及他们受教育程度不够导致的。
或者说,不应说他们愚昧,而应说是“蒙昧”。
某种程度上,这些賨人、蛮人还是蛮可爱的。
只要予他尊重,给他利益,付他真心,他便会以真心付你,甘为你出力卖命,而不是当“白眼狼”,为更大的利益反复横跳。
光这一点,就比许多脱离了蒙昧的聪明人好上太多。
在傅佥及一众将校的簇拥下,刘禅缓步穿行于关下营垒,龙纛已被收起,以免惊扰士卒。
但由于这位天子常日混迹军营,不少将士已经认得他那张挂着一副短硬髭须,颌角分明,可称英武的年轻面貌。
再说了,能让傅讨虏在前引路,除天子、大督,此次东征之人还能有谁?
于是沿途将士纷纷挣扎起身,注目行礼,刘禅则屡屡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安歇。
一处靠山壁避风的缓坡,聚集了约两百余名士卒,正是白日攻坚铁索关时伤亡最重的一个曲。
此刻他们刚从前军领了吃食,许多人却只是捧着陶碗发愣,罕有人吞食下咽。
火光摇曳处,一名唤作杜迁的宣义郎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坎上,其人依旧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袍服,脸上是奔波留下的尘灰与疲惫。
与初来乍到时不同,经历过血与火洗礼,他与自己负责的这曲将士相处得已经很自然了。
见将士无心进食,杜迁在心底组织好了语言,最后深吸一气,以一口荆南长沙口音振声作言:
“兄弟们!”
“仗,打完了!我们赢了!”
刚从长安赴此,未开战时,“兄弟”二字他虽喊得出口,却终究觉得自己一个士子(寒士)与这群泥腿子称兄道弟,多少有些不堪。
而如今,其人虽再道“兄弟”二字,却是隐隐觉得自己有些不配与这群泥腿子称兄道弟了。
而他刚刚这几句话,虽还没能让将士们进食,总归还是让许多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茫然的目光开始微微聚焦。
那一身宽大青袍的宣义郎环视众人,继续开口:
“我杜迁晓得,大伙儿心里头堵得慌,吃不下饭。
“我看着壕沟里、关墙下,抬出来的那么多袍泽…我心里其实跟你们一样没,都压着块大石头!”
言及此处,其人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
最后在那十几个刚从壕沟回来,眼眶通红、身上沾满泥血的士卒身上停留片刻。
“但是,咱们得知道,咱们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流血,为什么死人!”他声音陡然拔高。
“咱们是大汉老兵,跟那些服役的新卒、辅兵不一样!
“咱们此来,是为诛叛徒潘濬!是为败鼠辈孙权!是为报咱们当年在荆州,在夷陵死难叔伯兄弟的血海深仇!
“但,这不是全部!
“陛下说得对!
“丞相说得对!
“大汉大乱三十年,天下打了三十年仗,还要继续打,但不能再打三十年了!
“以前我也跟你们一样,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但去年五月,陛下北伐亲征不过半年!关中,长安,便已全都回到我大汉手中!
“几个月前,西城,上庸,也被陛下率军夺回!
“现在,陛下带我们东征伐吴,孙吴门户巫县同样被我们一举夺下!
“我想,绝不只我杜迁一个人觉得,天下不久便要平定!只要陛下带我们继续打仗,不出五年,天下必然回到大汉手中!
“所以,我们现在流血,死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来我们的子子孙孙不再打仗,不再流血,让他们能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都跟父母妻儿团聚在一起!”
听到此处,一众疲惫、麻木、悲恸…种种复杂情绪萦绕的汉军将校士卒终于有些动容。
泥腿子们靠本能活着,大多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为了几亩田地,为了女人子嗣。
但不能说泥腿子们就听不懂杜迁口中这番话。
总归有些人能听懂的。
天子与他们一起东征以来,从来没听任何人说天子在军宠幸妃子,也从来没听说过天子在军中吃食比将士奢侈。
反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常常跟将士一个锅里吃饭。
而且…天子这么金贵的人,今日同样出现在战场上,虽然没有跟他们一样上阵杀敌,但天子驾船出现在大江上,甚至直接与敌船接弦,谁敢说一定没有被吴人击败,甚至擒杀的风险?
这样的天子说出来的话,将士们总归是愿意多相信几分的。
那宣义郎见自己这番言语竟真有了成效,一时挺直了腰杆,用一口长沙口音继续道:
“今日这一仗,咱们打掉了吴狗倚为长城的横江铁索,打垮了叛徒潘濬,孙权宗亲孙韶、孙俊麾下的吴贼精锐!
“巫县已成孤城!
“不出三日,那城中吴人,还有被孙贼胁迫,不得已与我大汉作战的荆州弟兄,便要擒住那叛徒潘濬,出城降我!
“陛下已命水师直插秭归夷陵!
“报仇雪恨,光复荆州,你我指日可待!
“咱们弟兄流的每一滴血,死的每一条命都没有白费!值!”
其人言及此处,突然猛一伸手,指向最外围那圈篝火,彼处坐着十几名眼眶通红的士卒。
“就像赵都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十几名士卒更是猛地抬头,身体微微前倾。
杜迁声色沉痛又激昂:
“我听说了,他倒下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是把我…把老子填进壕沟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那青袍宣义郎扫视全场。
“不是为了让自己死得痛快!
“是为了让后面的兄弟能踩着踏实点!是为了让后面的弟兄能早一刻冲上关墙!
“这是什么?!
“这就是忠勇!
“这就是咱们大汉军人的气节!
“他赵猛,对得起陛下赐下的三等功臣匾额!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死,重!比咱脚下这巴山还重!”
最外围篝火,那十几名把都伯赵猛从壕沟里掘出来的士卒,已有人忍不住啜泣连连。
那宣义郎深吸一气,语气转为坚定:
“兄弟们!这场仗打完了,可往后还有好几仗!活着的兄弟,得把阵亡弟兄那份一起活出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吏。
一人手持简牍,一人捧着笔墨。
他指向那名捧着简牍的军吏:
“阵亡弟兄的名字,我一个都不会漏!他们的功劳,他们的苦劳,我必一字不差禀报傅讨虏,禀报丞相之子,驸马都尉诸葛伯松,如此,陛下必会知晓!”
“陛下仁德,朝廷更有法度!阵亡弟兄的父母妻儿,还有咱们有功在身的兄弟,朝廷必不亏待!
“我杜迁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若是朝廷有负功臣,我杜迁第一个为兄弟们去陛下那里讨个公道!”
这番话既大胆又掷地有声,许多将士眼神亮了起来,沮丧与悲戚真被驱散了些许。
有人开始默默地将碗里的粥食往嘴里送去,虽然动作有些迟缓,却总归有了几分生气。
刘禅率傅佥、张固诸将默默站在阴影里,静静看完了全程,听完了全程。
宣义郎这个全新的官职,是他设立的,暂由丞相嗣子诸葛乔负责统领,并根据他给出的一些方法进行教导。
宣义郎他也见了很多。
但能把工作做得既接地气,又确实能产生肉眼可见的成效之人,眼前这青袍士子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他微微侧过头,对紧随身侧的秘书郎郤正低声道:
“记下那青袍士子名字,即刻迁他为宣义中郎。
“专司统领宣义郎,教习宣义郎军中风议引导、抚慰士卒、申明忠义诸事。”
秘书郎郤正躬身应道:“臣谨记。
刘禅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季八尺等龙骧郎立刻无声跟上,将天子护在中央,傅佥、张固诸将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穿过营地,回到了临时设于关墙之内的中军大帐。
帐内火把噼啪作响,刘禅脸上看不出情绪。
“取两块木板来,要平整些,约…匾额大小。”
龙骧郎立刻应声而去,不多时,两块刨得还算光滑的松木木板被送进帐来。
刘禅接过木板,摩挲板面,试看是否平整。
随后自案上笔架上取下一支尚未蘸墨的毛笔,以笔杆末端充作尺规,在木板上下轻轻划出界格。
傅佥、张固、赵广等将领肃立一旁,目光跟随着天子动作挪移。
只见天子界好格子,便换了一支小楷笔饱蘸浓墨,屏息凝神,悬腕于木板上方。
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第一块木板,赫然写下一等功臣赵猛六个大字。
第二块木板,则是另外三字。
啸山虎。
写罢,刘禅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递向侍立在侧的郤正:
“即刻召军中巧手匠人,循此字迹,深刻其上。”
“唯!”郤正双手接过木板,快步出帐。
约莫两刻钟后。
郤正领着两名老匠走了进来。
两二人手中各捧着一块木板。
原先墨书的字迹已被凿刻成形。
笔画深处还残留着新鲜的木屑。
刘禅睁开眼,起身接过木板。
仔细检视刻痕,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之后再次提笔。
这一次,换了一支更大的笔,蘸满最浓黑的墨,手腕沉稳运力,将刻痕逐一填满。
收笔,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拿出一方小巧却威严的金印。
郤正早已在旁备好了朱红印泥。
刘禅将印玺重重按于印泥之上,蘸匀朱砂,然后极其郑重地压在两张匾额右下角。
“坚朕龙纛。”刘禅放下印玺,声音平静,“随朕来。”
回到那青袍宣义郎所在。
龙纛及傅佥诸将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将士们纷纷挣扎着起身,目光聚焦在那位天子身上。
傅佥立刻示意亲兵将火把集中过来,照亮天子与身后几名龙骧郎手中的匾额。
秘书郎郤正上前一步,展开一卷刚刚书就的诏令,朗声宣旨,声音清晰地传遍这片寂静的营地:
“陛下有旨:
“讨虏将军傅佥麾下,扬武校尉陈敢所部,丙曲都伯赵猛!攻坚克险,力战殉国!忠勇壮烈!堪为三军楷模!”
“特追赐都伯赵猛奋武都尉,并一等功臣之殊勋,赏赐依高例发放其家,荫其妻子!”
“另,赵猛所部丙曲,今日力战奋勇,伤亡惨重而锐气不减,朕感其忠勇,特赐曲名啸山虎!
“望该曲幸存将士,承继袍泽遗志!
“如虎啸重山,威慎敌胆!”
旨意宣罢。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士尽皆愣住,尤其是那十几名从壕沟里掘出赵猛的士卒,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追赐?
追赐都伯?
奋武都尉?!
一等功臣?!
曲名啸山虎?!
片刻之后,巨大的激动与难以言喻的悲恸交织涌上心头,那十几名士卒猛地扑倒在地,向着从龙骧郎手中接过匾额的天子重重叩首。
有人放声痛哭。
有人肩膀耸动。
刘禅上前几步,将手中那块一等功臣匾额,郑重交付到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卒手中,那士卒双手剧颤,几乎不能托稳。
前部督傅佥则从龙骧郎手中接过那面啸山虎匾额,交给了该曲此刻军阶最高的一名都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