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闭上眼睛,看看能否跨越世界的墙壁,感应到外侧的虚无。
“世界的墙壁”我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和感应,在如今已经彻底毁灭的南方城市,我就有接触过“世外桃源”所召唤的“世外之壁”。
不过较真说来,与还没有完成降生的“世外桃源”作为自我防御机制形成的“世外之壁”相比较,正儿八经的宇宙壁障肯定是大不相同的。首先一点就是,这种“墙壁”不会直愣愣地出现在某处物理空间上,世界与虚无之间的分界线本来就不是那么直白的东西。
虚无是无处在又无处不在的事物,而位于虚无之中的东西在满足某些条件的情况下也有可能会与世界内部的某个位置发生接壤,过去的十五楼地下室就是这种例子。虽然这个接壤点现在被变成了传送门,但好歹这里是有过接壤的地点。在这个地方进行感知,虽说可能有着心理安慰的成分,说不定能够产生一些助力。
很快,我就产生了一种难以用现成的语言体系描述的感受。简单粗暴地给出结论——我的确可以一口气前往虚无。
如果让如今的我穿越回刚刚进入南方城市的时候,以前要靠着自己或者宣明的死亡才能够解除的世外之壁,现在说不定就可以视若无睹直接走进去。
“怎么样,可以吗?”法正认真询问。
在我点头之后,他也松了口气。
而祝拾似乎有些疑问,她想了想后召唤出铸阎摩剑,随意地斩开了身边的空间。就像是绘画遭到刀刃切割一样,一道狭窄的裂口凭空长在了空中,其中涌动着混沌的黑暗。
“其实我不太明白……前往虚无真的有那么困难吗?我们在破坏空间之后显露出来的这个,难道不是世界之外的虚无吗?”她好奇地问。
“这是混沌,与虚无是不一样的。”法正耐心地解释,“你可以把我们生活的世界理解为一个巨大的生物,我们就在这个生物的肠道里面。哪怕能够把身边的血肉给切开,暴露出来的也不会是身体之外的空间,而是会先暴露出肌肉和脂肪等等东西。即使钻进这个伤口里面,脱离了正常的时间和空间,其实也依旧在这个生物的体内。
“有道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庄成所说的虚无,就是在太极都没有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绝对之无,是先于宇宙而存在的概念。
“很遗憾,就算是我们大无常,也无法在虚无之中存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可以在一切环境之下维持自我本色的第三道门强者,以及能够融入并适应一切环境的显灵证道者。”
而我正是同时具备这两种优势的人物。
“是的。所以如果使用虚无作为中继站回归现实世界,那么暂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完成回归。你们都要等在这里,直到我在现实世界那边重新启动传送门。”我说。
“这样啊……”祝拾似乎对于“只能等待”的状况感到惋惜。
不过,仅仅是能够前往虚无,只能算是克服一半问题,还有另外一半问题急需攻克。
那就是我必须感知到位于现实世界的“萤火虫”。
上次我之所以能够在虚无之中感知到自己的火焰并前往死后世界,是因为这个火焰正好就位于十五楼地下室的蜡烛上,而地下室空间则与死后世界存在潜在的接壤点,我在靠近之后立马就掉入了近在咫尺的死后世界。
现在不存在那种恰到好处的优渥条件,我必须在死后世界跨界感应到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号”,以此作为导航目标。要不然纵然是我,也要彻底迷失在虚无之中。别说是回归现实世界了,就连回身折返死后世界都找不到路。
我可以做到吗?
深入进行感应之后,很快就有了结论。
做到了。还挺轻松的。
只是位于现实世界的“萤火虫”状态明显不对劲。我仅仅能够感应到其存在,却无法同步接收到那边的实时画面。不止是一个两个“萤火虫”这样,所有的“萤火虫”都陷入了这样的情况。
还以为是不是跨界感应的信号太差了,可似乎不是这样。只能说真不愧是一切事物都无法束缚的显灵境界,哪怕隔着世界的壁障,与“萤火虫”之间的联系都很稳定。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接收不到实时画面”才是正常的状态。
处于封闭的死后世界,与现实世界所使用的很可能是有所不同的时空轴。从其中一边的角度观察另外一边,是无法确定到所谓的“现在”的。
“现在”是一个相对且主观的概念,只对于活在时空轴上某个具体时间点的人来说才有意义。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会认为二十一世纪才是现在,之前和之后则分别是过去和未来,活在二十二世纪的人也会以自己为中心定义何为过去和未来。而对于处在时空轴外部的人来说,只能看到轴的本身,“时间”这个概念本身就很可疑。
当然,因为还存在着星球自然意志这种横跨两界的超级存在体,所以也不能说两者的时空轴是毫无联系的,但我现在正处于现实世界之外也是事实,无法像是在内部一样正常对其进行感知。
在这种条件下,我也无法以火焰传送的方式跳过虚无,直接将自己在现实世界重组。因为“时间”就是“过程”,“不存在过程的操作”对于此时此刻的我还是太困难了。不知道如果观摩足够长的时间,是否可以找到诀窍。
显灵境界的感知非常玄妙,以世界之外的角度感知世界实在是光怪陆离。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似乎都变得破绽百出。所有的时间都像是变成了同一时间,因而变成了宛如混沌般无法测定的状态。要是再结合时间和空间统一的科学假说,似乎也可以就此得出“所有的空间都是同一空间”的结论。这让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来大真灵假说,所有的生命都是同一生命——
原来如此,我可能有点理解显灵的“融入万物”,以及山两仪的“轮回转世”了。既然归根结底所有的事物都是同一事物,自然不存在彼此的区分;而山两仪尽管无法像是大真灵一样同时成为“所有的生命”,却可以不断地从“一个生命”转变为“另外一个生命”。
就与“显灵”一样,“轮回”某种意义上也是无法成就“真灵”的一种妥协……是自证真灵之道上的一条岔路。
而既然不能跳过虚无,那么我就只能承受在回归现实世界之际无法自由选择时间点的代价了。
不过毕竟是以“萤火虫”信号作为指引,至少不会跳跃到作为目标的“萤火虫”并不存在的过去或者已经消灭的未来,时间随机区间大概不会变得特别离谱。再结合扫把星之力,应该不会错过很重要的事件。
在敲定出发事宜之后,麻早和祝拾把自己保管的神印碎片都交给了我。
“虽说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你就先收下吧。”祝拾说。
我伸手将其接过,然后将其先收进微小雏形虚境里。现在只要心里不想,就算是徒手接过神印碎片也不会自动绑定了。
“为了避免在你离开之后山两仪突然重新启动传送门闯进死后世界,我们需要先离开这一带,隐蔽行事。而如果重新启动传送门的人是你,请你到时候通过留下的火焰通知我们。”法正说。
“了解。”我说。
“说到在死后世界躲藏,我有些经验,而虹草……七号,以及她所率领的太岁军,应该比我要擅长得多。”麻早提出建议,“我们之后可以先设法与她汇合。”
剑非仙点头道:“福音院应该还有不少残党,这部分势力也有必要做一遍清扫。”
“那么……回头见。”我说。
麻早走上前来,用力地抱了抱我。
这一次分开,从她的时间体验出发,说不定又会是一次不短的离别。
“庄成,一定要活着回来,然后一起拯救世界。”她说。
“一定会的。”我点头。
麻早后退了两步,我把她和祝拾的身影烙印在心里,然后转过身去,一步踏出。
就像是突然踩空台阶一样,明明前方是平地,视野却骤然一转,旋即变成一片漆黑。
只是这么一步,我就踏出世界,进入了虚无之中。
时间、空间、物质、能量……一切要素都不存在的环境把我吞噬。在这里甚至都不存在生命与死亡,也不允许存在任何的意识和感知。
就连先天显灵时期的我,都曾经为这真正意义上空无一物的黑暗感到无比的窒息。如果长时间逗留在此地,自我精神都会像是掉进开水里的砂糖一样溶解消散。虽然在没有时间的地方说“长时间”很奇怪,但是我也找不到其他表达方式。
而这一次则完全不同,我感觉自己的精神无比清醒,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完整地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