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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 一起拯救世界吧

  我把自己想的事情作为疑问提出来,法正在思考之后给出了回答。

  “万物皆有一死,从生命到非生命,皆无例外。所以也可以说万物都有回归大真灵、融入真正全知全能之存在的一天。”法正说,“既然殊途同归,那么差异就不在于结局,而在于过程。

  “我很久以前也有认识过一些企图追求自证真灵的修行者,在他们的视角下,死亡之后回归大真灵,与自己还是自己的时候证得无上智慧,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但是,这不也是一种‘我执’吗?以这种动机作为出发点,是不可能自证真灵的吧。”我说,“而且自证真灵之后也必定会陷入死亡的结果,无一例外……至少我在资料里面是这么看到的。”

  “以真灵境界为至高追求的修行者,是所有猎魔人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为无法理解的群体,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自我修行的,我也不能说是非常了解。”法正说,“或许就连他们自己有时候都不是很明白吧。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也是他们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在他们之中,偶尔还会出现一些走火入魔之人,其中甚至出现过以崇拜死亡为主旨的诡异分支。虽说不是很愿意承认,其文化在如今的罗山也有许多残留。大多数时候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自取灭亡的自杀狂热者,放着不管也没事,可听说在几个历史时期,其中一度产生过为世上所有人类带来死亡,甚至是毁灭世界的火种。”

  不过那与现在没什么关系——法正这么说了一句,又把话题拧了回来:“总之,我不觉得证道真灵是你只需要解放灵魂结构就可以达成的事情……但是你最好认为这种做法会产生与自证真灵相同的恶果。”

  放弃灵魂结构,融入森罗万象,转变为真正全知全能之存在,这种做法在逻辑上与以自杀为手段回归大真灵是相同的。并不是在活着的时候证得无上智慧,而是在死去之后作为无穷细流之一汇入世界的源头。也就是说,并不是真正的自证真灵。

  我本来也没有自证真灵的追求,便听进了法正的忠告。

  又简单聊过几句之后,我便先与法正和剑非仙分开。法正好像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重启通往现实世界的传送门,趁着现在,我想要多和麻早说几句话。麻早看上去也想要和我说一些话,而祝拾则给我们腾出了两人相处的空间。

  传送门是在小镇废墟一带,我们就在其中一处废墟的后面说话。话虽如此,却是有些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话作为开场白。现在的麻早看上去已经恢复了过去所有的记忆,我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变得陌生,和我产生一些疏远的感情。

  我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个立场这么看待麻早,因为我的精神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论及内在的前后差异,很可能我比麻早还要更加巨大。

  “庄成,我们坐在那里吧。”

  麻早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两块大小形状正好充当临时凳子的石头。

  我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坐了下去,麻早没有坐在另外一块石头上,而是一如既往地坐进了我的怀里,然后抓着我的手臂,让我紧紧地抱住她。

  她也抱住了我的手臂。我以为她是想要说些什么,她却是一言不发。仅仅维持着这个动作,像是想要仔细感受彼此的体温一样,静静地呼吸着。既然她想要这么做,我也就配合她,也放松自己的全身,把她进一步深深地搂进自己的怀里。

  就这么过去了很长时间,期间没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也没有末日怪异不知趣地袭击。可能是由于现在的麻早可以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扫把星之力了吧,我胡思乱想着很多事情,状态直到这时才逐渐地从紧绷的战斗状态里脱离。放松之后,一些或许是后怕的感情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就在不久前,我差点失去了一切,差点失去了怀里的麻早。

  我低下头,把鼻子凑在麻早的头发上,嗅着她的气味。而麻早则转过头,用自己软乎乎的脸蛋轻轻地蹭着我的面颊。

  麻早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我的麻早,这种感觉真切地浮上心头。

  我的心灵逐渐变得宁静。

  片刻后,麻早打开了话题。

  “——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她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

  与我过去串联许多线索得出的内容大同小异。麻早最初以末日生存者的身份在死后世界游荡,被狂气侵蚀失去一切记忆之后被福音院发现。需要补充新鲜血液的福音院将其吸纳,后来黄泉看中了具有特异天赋的她,将其变成自己的弟子。

  麻早在福音院里认识了很多伙伴,七号亦是其中一员。然而绝大多数伙伴都由于麻早的扫把星之力而死去,就连感情深厚的七号也因此而与麻早产生了剧烈矛盾,在留下诅咒般的话语之后离去了。

  七号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麻早,她就此变成一个人,再也不敢与任何人结交。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麻早孤苦伶仃的样子,七号似乎后悔了自己当时的举动,一直想要与麻早重归于好。但是麻早始终无法放下自己的心结,七号的话语也无法重新敲开麻早的心扉。之后麻早彻底明悟福音院的黑暗并叛出师门,七号失去了再次与麻早交谈的机会。

  直到不久前,七号终于和麻早重逢,然而麻早已经不认识自己面前的人了。

  “末日的狂气让我失去了太多记忆,但或许也在某种意义上保护了我。如果可以清楚地记得被自己的命运所害死的每一个人,我一定会无法忍受,选择自我了断吧。”麻早说。

  “但是,现在的你已经全部记起来了。”我谨慎地问,“你还想要自我了断吗?”

  我不认为那些事情是麻早的罪孽。如果非要说谁有错,那就是把“拯救世界”这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过于沉重的命运蛮不讲理地强加到小女孩肩膀上的奈落福音有错。但是我很清楚这种说法不足以开解麻早。心地善良的人总是会把很多明明不用怪罪自己的事情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另外一部分人则会利用这种现象,将很多明明属于自己的过错转移到对方的身上。那么我至少要在这方面保护麻早才行。

  如果她现在的回答为“是”,我说什么都会阻止她。

  “现在的我或许多了一些勇气。而我勇气的源头,现在正抱着我。”麻早说,“我依旧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但是,我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样就好。”我说。

  “庄成,你之前对法正说,你已经不再执着于末日了……”麻早回过头来看向我。

  她应该比起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决定在我的心中,到底有着多么沉重的份量。

  “你放弃冒险了吗?”她问。

  我摇头。

  我并没有放弃继续冒险,只是不再执着于狭隘定义的冒险了而已。甚至于,现在的我其实依旧非常喜欢魔幻世界的冒险。光怪陆离的超自然力量、形形色色的怪异事件、怀揣着种种非凡理想的敌人们,依旧令我感到精彩、心生向往,是我心中对于冒险这个概念的最好想象。

  但是,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止会觉得这是最好的,还会觉得这是“唯一”的,而如今我已经不再“非此不可”。

  无论是非此不可,还是走极端地将其当成黑历史弃若敝屣,自以为长大了就应该对其嗤之以鼻,都是心有挂碍的做法。如果仅仅是停留在这种肤浅而又幼稚的心境里面,就不可能掌握真正的显灵。现在的我可以平视自己的内心,接受自己的一切。

  至于末日,说实话我现在还是很有兴趣,想要知道自己在末日之中会呈现出何种面貌,想要知道末日之中的众生百态。过去的我为之神往的心情,现在的我仍然能够深深地共感。

  但是既然末日会葬送一切,尤其是会葬送我心中所有重要之人的未来,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末日的对立面。

  “我想要拯救世界,这就是我如今选定的冒险。”我说。

  闻言,麻早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至于在那以后要做什么事情,我还没有想好,不妨到时候再思考。但是有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那就是到时候,我的身边一定要有你在。”我说,“——麻早,一起拯救世界吧。”

  说出这句话,我的灵魂似乎也变得无比轻盈和明亮。

  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想要对麻早这么说了。

  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正视这个可能性。像是用力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样,只允许自己的视野里存在一个对象。为了说出这句话,我到底绕了多少远路呢。

  “嗯——嗯!”麻早用力地点头。

  又温存了一段时间,我们回到了传送门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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