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就好像桃源乡主信仰‘世外桃源’一样,我也应该做出类似于自己信仰自己的事情来,然后……会怎么样呢?”我试着理解冬车所说的思路。
而焦暑则似乎迅速地接受了这条思路,直白地说:“你是希望庄成以自己本人作为信仰对象,然后借助信徒与神明之间的联系渠道,将其完整力量召唤到城市结界的内部,实现力量的完全恢复?”
信徒能够召唤神明的力量,信仰越是深入,召唤的力量就越多。
同时,个人的天赋以及与神明之间的相性也至关紧要。越是能够召唤神明力量的信徒,越是会呈现出神明本身的思想性质;反过来说,假设某个人的思想观念本来就与目标神明无比契合,在同等信仰强度的条件下就能够召唤出来更多的神明之力。
这是涉及到很多复杂要素的问题,也涉及到神秘学的相似律理论等等。简单地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与我相似度无限接近于百分百的人,他成为了我的虔诚信徒,那么说不定就可以顺势成为“庄成信仰”的圣子圣女之类的。万一我什么时候死了,这样的人或许还可以宣称自己是我的转世灵童,宛如呼吸般轻松地从我遗留的报身之中汲取力量,轻易发挥出大成位阶起步的法力。
那么如果是我本人来做自己的信徒又如何呢?
首先我觉得从前提上就相当困难了。自己做自己的虔诚信徒,这是有多么自恋的人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啊。我虽然从来都不会产生自轻自贱的想法,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奉若神明。
进一步说,即使我真的可以做到,那么作为自己的信徒,最后到达的境界也无非是可以行云流水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而已。如此想来,信徒之道的尽头似乎也可以被解读为“成为神明本身”,颇有些在古代做官做臣到尽头之后就是坐龙椅一样的黑色幽默味道。而按照这样的标准,现在的我不就已经是在终点了吗?
除非是我对自己进行一次精神层面的强力切割,把身处于此地的弱小自我,与没有能够彻底进入城市结界内部的完全体自我彻底区分开来——既然桃源乡主孟章和“世外桃源”是不同存在,而我要效仿这组关系的话,当然也要做到这个程度才可以。
然后再凭借强烈的信仰心和自身特殊性质,以及完全体自我的配合,让弱小自我在城市结界内部从自己的报身、甚至是从完全体自我那边汲取力量。以弱小自我与完全体自我的联系强度,说不定能够以无处不在的阻力都无法遏制的功率一口气传输大量法力。
念及此处,我想起了银月。虽然以长安为素体的应身银月与生前银月可以算是不同的个体,但是前者在完成复苏之后立马就能够继承后者的法力和异能,甚至还可以通过吞噬报身银月——古月神恢复到全盛时期,搞不好其中存在着某些相通的道理。
但是我可不打算把自己搞出人格分裂来。当我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之后,冬车也连忙用力摇头,说:“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么做。可行性极低也就罢了,切割自我的做法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而且后患无穷,谁知道日后会酿成何种恶果……”
“那么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呢?”焦暑问。
“这个……”
冬车似乎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方向而已,暂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周围游动,像是在寻找能够成为提示的线索。
他看了看小乔学妹手背上的图腾印记,又看了看挂在自己腰间的炉渣无常剑,最后看向了我,忽然像是脑袋上亮起一盏灯泡,眼睛也顿时变得闪闪发亮。
“我想到了……是‘化身’啊!”他兴奋地喊道。
“化身?”焦暑在思索之后脸色也变化了,“原来是这样……这个办法行得通!”
“什么办法?”我好奇。
“能否让庄成前辈所有的力量都传输进城市结界的内部,其关键就在于是否能够准备好足够强度的联系渠道,以及是否能够准备好承接所有力量的媒介容器。”冬车非常高兴地解释,“之前我使用的是炉渣无常剑。作为与庄成前辈绑定的灵性物质,‘炉渣’以降灵仪式媒介的标准来看相当优秀,却还是不够强力,所以我们必须准备更加强力的媒介……
“这个媒介现在就在我们的面前,那就是目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庄成前辈本身!
“还有什么比起神明的力量分身更加适合成为降灵神明所有力量的媒介呢?况且这似乎还不是简单的法力凝聚体,而是构成了完整的肉体和灵魂,就像是传说中的显灵证道者一样……
“继承先祖血缘之人,能够凭借血脉关系将先祖的灵魂降灵到自己身上,血缘越是深厚越是容易,而那如果就是自己本人呢?道理是一样的。如果连这个都不行,那就是真的不存在第二条可行的道路了。
“而且,现在的庄成前辈还可以成为最合适的容器。我记得根据过往的资料,庄成前辈具有火焰元素化的能力,能够通过吸收外部火焰临时扩张自己的存在规模,或者是瞬间恢复自己所有缺失的部位……靠着这个性质,无论降灵下来的力量有多少都一定可以承接得住,提升千倍万倍都只是等闲,直接回归到完全状态一定也不在话下!”
大无常能够将他人作为力量的容器,使其变成自己行走在外界的化身。神性之子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现在的小碗就是这样的产物。
在罗山历史上,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信仰无比虔诚的信徒主动献出自己的身心、成为神明化身的例子。
冬车的思路并不是要我成为自己的信徒,而是要我成为自己的化身。
我也认为这是一个足够合理的方法。直觉也在告诉我——没错,就是这个了。这就是我本能捕捉到的,与自己的信徒们汇合之后能够找到的突破口。
“就用这个方案吧。”我做出决定,“那么,接下来我具体应该如何做呢?关于降灵仪式方面的知识,我可是完全的门外汉。”
把他人变成自己的降灵容器,我虽然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但是通过形而上抽象领域的操作,我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把自己变成自己的降灵容器,稍微转换下角度应该也不是不行。然而受到阻力的影响,以我现在微薄的力量无法展开大规模的降灵。必须借助一些外部的力量,也就是仪式方面的布置。
“没关系,我有着降灵仪式的知识,知道应当如何布置。”冬车跃跃欲试,“这个仪式我一个人无法短时间安排好,必须把其他人也叫上……”
说到后面,他便朝着某个方向发出了一道念话信息。我可以直接探听到其中内容,就是先前讨论出来的结果。接收对象应该是先前那个领头信徒。
领头信徒那边很快就把“收到”的信息发送了回来。
“仪式应该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布置好。”冬车对我说。
小乔学妹小心翼翼地问:“学长如果恢复所有力量,就可以把这里的人们都送出这座城市了吗?”
“一定是可以的。”冬车坚信不疑地说,“庄成前辈可是大无常啊。”
“那么我接下来就不打扰你们了?”小乔学妹试探地问。
“嗯,辛苦你了,还请回去好好休息吧。”冬车点头。
不过,小乔学妹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迟疑着站在原地,似乎是想要询问什么。
冬车以柔和的语气说:“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我可以帮到的,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吧,我乐意效劳。”
“也不是有什么麻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之前会要我旁观审问呢?”小乔学妹疑惑地说,“那很明显不是我应该参与的事情吧。事实上,我也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刚才也是,你们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一句话都无法加入。”
焦暑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不过她的眼神显然也是默认的,认为小乔学妹一点儿用处都派不上。我虽然不打算对着祝拾的同学朋友说三道四,但是也找不出小乔学妹在场的意义,也很好奇冬车到底是有着何种想法。
而冬车则是稍微酝酿了下话语,然后说:“……因为我希望可以听到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小乔学妹更加疑惑了。
“治世主义追求的理想图景,是普通人与猎魔人都能够共同治理社会。因此我过去向其他猎魔人举荐了一些有着管理经验的普通人,使其成为这处避难所的管理层参与运营。”冬车认真地说,“而除了那些位居管理层的人,我还希望有一个具有普通群众视角的人站在我们的身边,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发表自己的感想……”
“所以……我就是你选中的那个人?”小乔学妹问。
“还没有完全确定,而且这也不一定是个固定的位置。可能今天是这个人,明天是那个人。不过考虑到这处避难所再过不久就要结束,大概也不会再有其他人选了。”冬车问,“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要向你提出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小乔学妹问。
“你作为这座城市的幸存者之一,对于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对于这个世界的现在和未来,对于我们这些猎魔人……是如何看待的呢?”冬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