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黄泉此刻就在这座福音院内部,但是我无法锁定到他的具体位置。
确切地说,是不可以去尝试锁定他的具体位置。本来我就是把黄泉当成迟早要杀死的目标,这时候还要拿自己的意识去扫描他的所在,那简直就是生怕他注意不到这边的造访。
人神所具有的能力是可以从其性格窥见一二的。毕竟法力本身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使用者心灵的具现化。如果是小心谨慎的人,就会容易获得危险探测方向的特长。相信黄泉也有那么一个两个这方面的特殊天赋。纵然是在我们没有犯下任何错误的情况下,对方也是有可能随时觉察到我们存在的。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调查这座福音院?是想要就这么脚踏实地地进行地毯式搜查吗?”我问七号。
“当然不是。那样效率太差了,时间拖延太久的话也难免生变。”七号说,“就先问问‘本地人’吧。可以劳烦你出手吗?”
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一起离开了这处庭院,进入了福音院建筑内部。
黄泉福音院的内部构造与前段时间探索过的太岁福音院废址差不多,只是这里没有遭到水淹,建筑相对完好,并且更有人类活动的气息。
话虽如此,这里的“人味儿”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死后世界,人们都不讲究烟火气和环境印象,到处充满了死气沉沉的味道。就好像之前的庭院,明明有着专门种植花花草草的地方,却看不到专门养护的人员,放任庭院花草衰败。
既然在死后世界没办法好好种植绿化,那么就应该把相关设施都撤走,眼不见为净,可他们好像连这个都懒得做。
这似乎并不是因为福音院这个势力缺乏向心力和组织力,相反,在走廊内部来来往往的修士们给人以秩序井然、训练有素的印象。听上去好像有些军队的意思,实际上不是那样。如果把势力比喻为人,那么福音院就好像是苦修者。尽管不修边幅,却暗藏着狂热的集体信仰和意念。
“黄泉福音院的修士们,基本上都是人神黄泉的信徒。”七号见怪不怪地说,“信众往往会受到自己所信仰之神的影响。越是信仰虔诚,越是会在集体层面上体现出该人神的性质。
“基本上,黄泉是一个不讲究物质享受、以合理性为行动指针的学者。虽然有着人际交往方面的技能和知识,但本身并不是喜欢与人交流的性格,也缺乏把环境变得更好的动力。只要不是差到自己都难以忍受,就都可以将其适应。
“因此黄泉信众也大多是这种类型。人际关系也好、生活环境也罢,除了修行和工作以外的所有事情,他们都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虽然这座福音院里面也不是没有专门负责打理和美化环境的人员,但是既然大家都不在乎,那么对于环境的标准就会相应地降低。”
在有些魔幻故事里面,神明的性格会受到信众的信仰意念影响,而在这里则显然是反过来的。
七号继续说:“同时,对于屠杀全人类的计划也是如此。虽然这个方案是黄泉亲自提出的,但黄泉自己也未必是真的怀有‘即使如此也一定要拯救世界’的大决心。他本来就对于全人类的死活漠不关心,‘既然就这个办法,那就按照这个来吧’,他多半只是这么想的。
“在这里的修士们也都是如此,并不是因为对于世界和种族延续有着浓重的执念,而是因为这个方法比较合理,作为执行者的自己也有机会拿到通往未来的方舟船票,不想要和旧人类史一起陪葬,所以就顺水推舟地做下去。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会制造多少的悲剧和泪水,他们是不会在乎的。凡人们就是被屠杀多少个亿又如何,只要把他们全部杀掉,就可以保证自己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不会毁灭,那么凡人们就活该统统去死……以修为的有无作为谁更该活下去的判断基准和合法性,这种思想在你们那边,应该算是‘超凡主义’吧?”
我想了想后回答:“差不多。”
说话间,我看到一个穿戴特殊的修士从走廊的对面走了过来。那是个面容衰老的男性,尽管都是穿着黑色制服,可眼前这个修士身上明显多了一些装饰和徽章。周围路过的修士们看到他,也纷纷停下步伐做出礼仪动作。
看得出来这个人身居高位,想必知晓不少情报。从灵魂也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个成级别的角色。或者用超凡主义的口气,应该称之为“成境修士”?
还是那句话,虽说成级别在我眼里只是小角色,可是放在罗山整体,成级别可以说是非常接近金字塔尖的人物。相信在福音院也是如此,比起这个修士还要高位的角色应该不会很多。
——那么,就选他吧。
我带着七号和小碗一起故意拦截到了这个成境修士的面前。他像是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停止了自己的步伐,然后露出来疑惑的表情,皱着眉头问:“你们这是……等等,你们是谁?没见过的长相……”
没有等到他做出警戒的反应,我就率先说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奴隶。你不得做出任何违抗我们的行为,也不得对于我们的提问做出任何撒谎、隐瞒、沉默的反应。”
“什么……!”成境修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
他似乎想要大声说话,同时做出什么攻击动作来。然而他的声音突然中断,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并且本来想要做出的动作也半途而废,整个人好像石化了。
我的言灵之力已经彻底禁锢住了他。无论他是想要发出什么动静来吸引周围的注意,还是想要做出有害于我们的动作,最后都会被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所阻止。
这不止是作用于他身体和灵魂的律令,同时也作用于他周围的空气和空间。哪怕他有办法挣脱这个律令、然后大喊大叫着逃跑,他周围的空气也会拒绝传播他发出的声音,而空间也会自动拉伸变化,让他永远无法逃出我们的身边。
或许他还有其他专门用来通风报信的道具和法术……那些也都没用了。在压倒性的律令力量之下,那些花里胡哨的方法都只有被无效化的结果。甚至就连他自身的生死,也是我一言可决的事情。
我尽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免泄露出去什么波动,让远处的黄泉产生反应。
小碗尽管肯定有着预料,却还是对这一幕画面发出了惊叹:“这么快就解决了……”
“虽说具体效果不太一样,其实你也有能力对其他人做到类似的事情。”我说。
身为神性之子,小碗也是有着言灵之力的,只是和大无常的言灵之力不太一样。
小碗可以让他人对她产生信赖感、亲切感,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话语、响应她的号令,成为她的追随者。在远古时期,这种一呼百应的非凡领袖魅力也被视为圣王明君的气场,就连天地也会像是人心一样变得风调雨顺,是一种“治世之力”。
尽管由于狂气的存在,使得她在死后世界难以对众人施展这种本领,不过有了神印碎片之力,我相信她是可以设法突破这层障碍的。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自己也要诚心待人——因为神性之子的言灵之力,是一种“对话的能力”,追求的是和谐的结果。
大无常的言灵之力,则是“命令的能力”,最后达成的是强迫他人和世界做出理想反应的结果。
“神明的言灵……无论见识多少次,都是那么不讲道理啊……”
七号似乎是对于眼前这个身居高位、却在转眼间就被支配生死的成境修士产生了奇怪的共情,发出来一声感叹。
“你是……虹草!”
成境修士显然认出了七号的身份,又看向了我,表情更加惊愕,“人神……不,这个感觉……灾之大魔?为什么灾之大魔会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啊,我记得,现在是你和其他几个干部在替黄泉管理这座福音院吧?”七号冷眼看着对方,“黄泉福音院追杀太岁军的事情,应该也有一部分是你在幕后出谋划策吧,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成境修士脸色数变。
原来这两个人认识。曾经同为福音院高层人物,倒是理所当然。
就我的第一印象,这个成境修士应该不是赐福修士,而是七号曾经说过的,接受了福音院的完整系统性教育、作为高层干部被栽培的人才。甚至从其衰老面相来看,没准儿还是在那套制度出现之前就已经成为了高层干部的老资格。
“不过,现在那些恩怨需要暂时搁置一下,我们有事情想要问你。”七号说,“‘度朔山’技术资料被你们保管在什么地方?还有,你是否知道黄泉把神印碎片放在了哪里?”
成境修士愣怔了下,“‘度朔山’?神印碎片?我不知道……‘度朔山’那个东西不是还在技术雏形阶段吗?难不成黄泉神自己将其完成了?”
七号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没用啊。……说来也是,那么重要的情报,黄泉怎么可能会告诉你这么一个被随便问问,就什么都往外说的货色呢。”
而成境修士却是没有顾及自己遭到的羞辱,“度朔山”这个关键词像是刺激了他的联想力,让他迅速地推理到了很多信息。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声音之中出现了颤抖和敬畏,“我、我明白了……你不是灾之大魔,大魔不可能化为人形、口吐人言……你是从生者世界穿越到死后世界的灾之大魔的原型?第二罗山的大无常?”
“你的脑筋倒是动得很快,但你是不是忘记了,现在应该是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才对?”我说,“还有……‘第二罗山’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一罗山?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成境修士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说:“那边就连我们的记录都已经抹去了吗?我们福音院……才是罗山的正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