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壑以西。
大地苍白,乱石嶙峋。
高耸入云的山岭横亘在此,峰峦之间多有森然的银灰光辉流淌,金风呼啸,不时将大片大片的银色山壁吹落,露出内里千疮百孔的山体。
作为荒京入口的白壑正在此岭以东,相较之下,长达千里的白壑仅仅相当于这巨岭的末端一部分。
山岭之前似乎又有一片干涸的大泽,方广千里,干旱之际,布满了千万道地裂痕迹,又有大片大片的岩滩环布在泽边。
太虚之中,殆光隐动,化作一道道如真似幻的青黑魔云,将几人的身影遮蔽起来,使得外人难见踪迹。
如刀剑般的罡风阵阵出来,魔云散开,中有神异威严的黑色巨虎踏出,宽阔如宫室的背脊则坐了三人。
“此为长决岭,往西经过无边荒野大漠,越过合黎大渊,即可见昆仑仙山。”
南罔此时掐着法诀,神通隐动,便有真假变幻的殆魔之光在其身旁涌动。
“山岳空虚,金蚀土表,水泽枯涸,刚卤见地,这是兑金陨落之象,如此广大,看来是金丹一级的。”
魏霜声音沉凝,已觉不对。
一入此间,他就察觉到自己那一对刀剑的伤痕又有扩大迹象,甚至用履霜渐也难以加固。
“不错,此地当年正陨落过一位兑金道统的大人。”
南罔驾驭座下的黑虎自太虚踏出,此时则领着几人来到了这长决岭之上,看向下方道道银灰光芒。
“应当是周亡之后,仙魔大战,导致这位大人陨落。”
许玄立身云端,心中隐动,他却是想起了南罔刚刚说过的话,越过长决岭,一路向西,能抵合黎。
合黎是什么地方,弱水之渊,那位天晦龙君陨落的所在,正是周亡之后的事情。
“仙魔大战?”
他目光稍凝,望向西极,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正是。”
南罔语气稍沉,继续说道:
“当年大周亡灭,礼教不存,于是各家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仙魔起了争执,在昆仑仙山开战,连元婴都有出手,金丹更是陨落复数。”
“若我猜的不错,当是古代的长决真君所化,祂是希元大道传人,金德剑仙,最为出名的事情就是将那长宿魔君给斩了。”
此言一出,许玄心中却有几分所动,若是如此,如今的乙木应当极为惧怕兑金、剑器。
兑金为附折毁决之器,代表的就是肃杀斩断,乃是裁决、分离之金,在天为秋风,在地为刚卤,恐怕对于乙木的克制达到了极点。
许玄手中的丹霆主材正是兑金社雷,可惜他还未对上过乙木一道的修士,不然倒是可以试试锋芒。
“西边合黎,听闻是古代龙君陨落之所,可也是在这一场大战之中.”
他问起此事,正有意去推测下那位天晦龙君的死因。
如果说天溟可能是死在元瀚,长宿这二位的手中,那剩下的这位天晦龙君,又是如何陨落的?当时溟泽已经退出南海,若是其选择避世不出,恐怕还有几分生机。
“可是.天晦?这事情.”
一旁的魏霜却是开口,倒显得面色有些古怪。
“原来是壬水龙君,只是听闻溟泽本在南海,怎会陨落在这西北之地?”
许玄看向魏霜,露出些疑惑之色,心中却是隐有所动,看来魏霜倒是知道些什么。
“当是受了一道土德的真君镇杀,却不知具体如何。“
魏霜叹了一气,继续说道:
“这位天晦龙君权柄极大,不差一些果位了,当初更是在修夜道统传承的太阴仙庭中求道,本事不小.壬为寒水,本可多为我寒阴调动,可如今此道没什么大人,威能也不算高。”
寒阴最喜御使之水就是壬水,可作冰湖寒泽,次而为癸水,可化风雪霜雹,只是如今这两道水德都有缺,也间接影响到了寒阴道统的修士。
许玄却是默默思索起了魏霜所言,若是天晦真是为土德镇杀,会是哪一道土德?他以心声问及天陀,可这老妖对此也是一片茫然,并不知晓。
‘看来,得闲可以去洞渊问问广泽。’
他对此上心,还是因为有穆羽在,毕竟这个女儿修的就是天晦的大道,自然要了解清楚这位龙君的事迹。
眼下几人沿着这长决岭前行,越过干涸的大泽,不过少时便到了白壑的中段。
丘谷错落,汤泉沸腾。
纯白化水之气氤氲升腾,如雾如云,却又炽热无比,单单是临近这一片地界,就让几人的法躯感到一种如火灼烧的感觉。
魏霜催动神通,风雪卷动,勉强将那一片片化水热气给冻成冰霜,可不过少时,又有滔滔不绝的热气自谷中涌来。
“若是太阴在位,寒阴借几分寒月之气,倒也能克一克这化水。只是近古以来太阴失位,火德大盛,这化水的威能也在直线上涨,已不受寒气之制。”
他心中自有几分可惜,若是太阴尚在,化水却是最怕寒阴之冻的,而如今这情况却有了逆转。
“道统生克,也非定事,能消一消这热力也算足够了。”
南罔目光稍动,看向谷中,只道:
“如今只等伏云真人出手,拦住那戒律一道的大士,牵扯诸魔,我等就可自西位杀入。”
他催动起了一道道如真似幻的殆魔之光,笼罩几人,其体内更有一道天箓施威,催动天地,使得众修的气机渐渐消失,隐没不见,如同是某种假象。
灭幻真 这神通乃是殆炁一道的术神通,号称能勘校道业,引动灾劫,又可变真为假,化实为虚,一经催动就有天魔夺魂,地魔夺身。
眼下配合天箓,更有几分神效,使得几人的气机渐渐隐去,周边的异象更是悉数消失。
一时沉寂,仅余风声。
此地的东南远天渐渐升起了一道道水火光彩,瑰丽错乱,苍白色的玄光冲天而起,如大海般向着这窄窄的壑谷之中涌来。
天地间充斥着极为纯粹的毁灭和破坏之意,苍白的少阴之光如一道遮天蔽日的帘幕,而这帘子下方则带起了一道道色彩各异的水火。
原本还在抵挡的化水之光瞬间散去,而后方的离火则趁势涌来,向着那一处壑谷进发。
自这离火之光中缓缓显出一人,身着白袍,神色傲然,手中正有一柄白金小剑,长约一臂,剑刃周边似乎是无尽的虚空和黑暗,唯独见其铭文之上刻着定枢二字。
终阴定枢剑 无数道金色戒律自谷中冲天而起,一点灯火在其中幽幽燃烧,只见那灯火之后正有一身披檀黑金纹袈裟的老僧,身躯枯瘦,几无血肉。
他睁开双眼,面有异色,双唇微启:
“少阴之宝。”
畏因修行古释,成就摩诃,抵达三重,距离所谓的不退转地仅剩一步,论起理来倒也能和紫府巅峰较量。
但真正斗法,却不是一回事。
释修的法术、宝器大都不如同等级的仙道,几乎是全方面的落后,也只有在修性的功夫上能超前些,但性多用在求法修行之上,和斗法少有关系。
对方身为穆武山的嫡系,修行的道统又是擅长正面斗法的真炁,甚至还是当世显道,足以当作紫府后期来看了。
而那柄终阴定枢剑.
畏因岂会没有听闻过这灵剑的大名?要知道当初那风延都被一剑戳穿了法躯,那可是血炁圆满的玄血!
‘若我全力施为,也能打退他.只是,分寸不好拿捏。’
他更是不敢存着什么杀了这伏云的心思,毕竟戒律道可得罪不起穆武山,眼下他来白壑助阵,是还戒律欠乐欲的因果,也算占理,可若是真的造就杀伤.
故而畏因实际上是束手束脚地在抵挡那一柄少阴灵剑,眼下只能苦苦支撑,硬生生用自身的百万戒律来消磨对方法力。
苍白光辉彻底笼罩住了白壑的入口一带,化水退散,离火大兴。
白壑西边,殆光之中。
“少阴统御水火,这一道孕育之水,遇上了终灭之阴,自是抵挡不住,眼下就看那戒律道的畏因有什么手段了。”
“我等,可动手了!”
南罔目光一盛,此时则看向壑谷方位,撤去神通,其眉心的那一道黑火天眼纹路迅速地激荡起来。
大黑天毁光!
至火混合殆炁的六品之术,养在眉心,平日里积蓄无毁殆火,一旦对敌,则通过这一道天目祭出。
要知道至火最擅长破阵,此时又得了殆炁的阻碍殆灭之性,瞬间就将那壑谷西侧的丘陵掀翻,原本的灼热白气也悉数散去,仅剩下漫天的灰障。
天陀此时出声,略有警惕之意:
“小心些,有个紫府后期的在此藏着”
许玄看向前方,神色稍沉。
白腻的化水之光再度亮起,欲滔奔涌,填满壑谷,自其中缓缓显出一身着白裙,头戴纱帘的女子,赫然是那芷惜,此时身上的伤势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似乎早有预料,神色沉定,挡在此间,在其身后则有二人行出,分列在旁。
先是一面容粗犷的汉子踏出,怀抱长刀,髡发垂辫,披了一身明金色的长袍,凝望而来,身旁有道道金色神雷化作刀剑。
殉崖真人,萧雪崖。
后又是一生的贵气的女子走出,手捧黑盘,着了一袭铁灰色的长裙,身旁有草原、大漠、神山诸般异象变化。
这三人论起理来都是萧辽帝族的血脉,此时联手,倒也在情理之中。
芷惜此时目光一转,看向前方,眼神却极为平静,不显任何情绪,幽幽说道:
“前辈,请出手罢,我道南下,必助你覆灭太平贼山。”
天中渐渐有一阵阵秋风吹起,灰白色的兑金之光不知从何处生出,盈满此间,菱形方形的金错刻纹自太虚中向外蔓延,金气凝结,化作锋刃。
“先说好,不管杀谁,都算数。”
一道冰冷的男子声音响起,只见那兑光之中缓缓显出一身着灰布法袍的人物,锋眉锐目,背后则背着一张黑赤灵木造就的剑架。
那剑架之上共摆了六柄剑器,金德之气盈满天地,紫府后期的气机显露,秋风吹过,使得这一处天地越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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