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妙海,兜焰山。
极目远眺,见阵阵白雾贯穿海天,下方赤红熔岩和幽蓝海水相激,轰鸣如雷,凝成大片的玄黑岩土。
兜焰山巅,大殿之中隐能见到滚动不息的真红光焰,透过门户,将半边天际晕染成一片红霞。
太虚破开,银雷忽闪。
许玄裹挟着尚未散尽的雷霆,一步踏下,已稳稳落于此地山门之前。
向前一看,只见那火狸化作的添薪正躺在青石之上,睡的四仰八叉,惬意慵懒,海风吹得这妖物尾巴飘拂不止。
这妖物被雷声惊醒,明白是谁前来,一个激灵便自青石上滑下,忙不迭地拜见:
“添薪见过真人,我家老爷已在山顶兜天宝殿中,另外,贵门子弟尚在静室内参研丹经,可需我去唤她前来谒见?”
“可将仪婉带来,令其先于外殿静候。”
许玄眸光微敛,淡然颔首。话音未落,便见这童儿身形一晃,化作一线火光,倏忽之间就杳然无踪,走的极快。
他御风而起,转瞬之间便落至山顶,到了那宏伟威严的兜天宝殿前。
殿中多了一分肃穆沉重的气息,真红火焰如树枝拧结纠缠,盘旋环绕,腾腾光焰弥散而出,似有滚滚热浪积蓄在内。
“此山之中,有位大神通者。”
天陀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此时他藏在内景之中,调用秘法,金白法光在其手中凝如一目,扫视周天。
少阳为第一感,出于消阴启阳之机,处日月双闲之位,仅论感应气机,察觉玄妙的功法,此道当是第一等。
借着清气的位格,他隐隐感知,却觉山中真火凝如玄胎,自积蓄渐渐转到出世,才有异象外泄的情况。
“恐怕是平休真人之师。”
许玄心神稍动,真火乃是五火存身之极,和震雷一般都有保命的手段。如今平休取得仙灰,说不得日后兜焰山中便有一位大神通坐镇。
这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消息,毕竟兜焰山和自家关系亲近,多有来往。
“许道友,快快请进。”
殿内传来一阵热切的呼声,许玄随之推开门户,踏入其中,便见着那一尊颇为熟悉的八卦丹炉,以及在旁看着火候的平休。
这位真人依旧着一身乌色流焰长袍,青年样貌,满头白发。不过此时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意思,神通随心而动,有死灰复燃,燧树取火,赤凤游空诸多道景。
“恭喜道友。”
许玄先行开口,面带笑意,让平休微微一愣,他转而反应过来,只道:
“还是仰仗道友助力,才能取得那一道仙灰,否则哪里有今日?”
二人入座。
许玄斟酌一番,开口问道:
“我观也属火德,可惜传承有断,才出了我这个修雷的,日后还是要归于丙火,当同贵山多有来往。”
平休朗声一笑,倒是显得有几分豪气:
“这是自然,将来火德若盛,你我两家当可合力为之。”
“不知,道友师尊,如今.”
许玄犹豫一瞬,还是问出。此事似乎不是什么隐秘,那位长孙家的真火高修便有了解。
平休面色稍变,沉吟少时,见殿中的燧树火枝光明如旧,才低声道:
“不瞒道友,我师乃是真火绝巅的人物,道号净荧,曾是西海兜火天中的嫡系,后来道中变故,便被送出外界。”
“原来是洞天真修,贵道果然有洞天”
这消息落在许玄耳中,颇让人心惊,毕竟是古代仙君的道统,若是有一处洞天,必然也有法宝在,可想昔日的辉煌。
“已经是昔日之事了。”
平休叹了一气,继续说道:
“我师心有不甘,终成紫府,可突破之后却见洞天坠落,道中死绝,于是便寻了这一座海上灵山,再立道统。
“直至师尊成就五法,求金陨落,借有悔之功保全性命,才需仙灰温养。”
许玄心中稍动,平休所言应当大部分都为真,只是.不知这兜火天到底是被何人给覆灭了,能将这一处洞天毁去,恐怕是金丹所为。
眼见平休不愿详谈此事,许玄便换了一个话头,只道:
“不知,这位前辈所求的金位,是——”
“真火尊位,兜煗。”
平休语气沉凝,显出几分肃穆。
“为何不求果位?”
许玄谈及真火,颇有几分疑虑。
这一道在古代颇为辉煌,曾有神圣仙君,如今倒是在大离少见,多在海外。真火之位的状况并不明确,少有听闻金丹事迹,海外的赤凤一脉似有大人,可却不像是果位。
“果位.已有主人。”
平休话语中似有忌惮,不敢多谈。
“这等火德主位上的大人,为何我从未听过祂的道统,以及尊名?”
许玄心有疑惑,只听对方悄声道:
“自然是在天上,这位大人出身元焚大道,是中古时的人物,祂修行古法,于西海飞升。”
平休谈及此事,语焉不详,或许是涉及飞升仙天之事,有些忌讳。
许玄目光稍凝,继续问道:
“我听闻赤凤一脉,族中亦有大人?”
见对方不再多问果位之事,平休松了一气,只道:
“西海之外,凤麟宝洲,赤凤一脉是有一位大人,祂存世极久,自太古便一直把持着真火从位,历经多名果位治理。”
“相传这位妖君的道龄,足以和几位龙君比一比了。”
听闻此言,天陀却是坐不住了,当即开口:
“凤麟洲上的是炤德凤君,位居从位,我当年还进过洞天,在那株梧桐玄木上拜见过祂。”
“你见过妖君?”
许玄心中一震,却听天陀得意道:
“自然见过,那位大人道行高深,位在洞天,凤麟洲上的妖类都受其庇护,麒麟的玉种一脉也不例外。我当年前去,却是和你父王的化身一道。”
许玄眉头稍皱,不理会这老妖,转而看向平休:
“真火还有诸位大人在,难怪有这般多玄妙.”
他此言倒是出自真心,非有虚假。
正如五雷之中最为全面的震雷一般,火德中的真火也颇为全面,涵盖丹器、疗伤、斗法和存身诸多功用,虽然在诸多道统中算不得顶尖,可合在一处,就十分不凡了。
“此番前来,除了拜访道友,还有一事,便是要委托道友炼上几枚丹药。”
“好说。”
平休当即应了,他只当是什么疗伤修行之丹,毕竟这位剑仙身上的伤势可还未好。
“我欲炼一枚纯化仙基的宝丹,以及一枚突破紫府用的灵丹,都是癸水一道。”
许玄语气沉稳,可落在平休耳中,却是让其稍有发愣。
‘又有紫府要突破了?’
这位兜焰山的真人斟酌一瞬,还是回道:
“道友可要慎重,突破紫府却不同寻常,像我真火一道还好些,有了悔机,可还是对自身性命有损伤。其他道统,一旦准备突破,可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
“不成紫府,也是在生死之间。”
许玄目光稍沉,他对温思安的突破其实颇有几分把握,可此时却不好将这些隐秘告诉平休,只继续道:
“我在洞天斩了那恨海魔头,自他手中得了一卷紫府功法,正是我师妹所修祈霖舞的上位,为清雨落。”
说着,许玄便将那无根空雨,以及几道癸水灵粹一并取出,肃声道:
“这些癸水灵物便交由道友,只盼能练出两枚灵丹来,至于报酬——”
他还未说完,却见平休大手一挥,将这一众灵物收下,笑道:
“道友不必担心,这些灵物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多炼出几枚,报酬就不必了。先前道友在洞天出手之恩,我尚未还。”
眼见平休语气坚决,许玄便不多言,两人又谈了少时,他便起身道:
“我还有事在身,不得多留。至于仪婉,她在贵山也待了多年,也该回去,谢过道友指点。”
“无妨,许道友这位弟子在丹道上颇有天资,当能有所成就。”
平休语气中却有几分可惜之意。
张仪婉在丹术上颇有巧思,但在修行上的天赋就差了,将来最多到筑基后期,紫府断然无望。
临走之前,许玄借着天陀秘法感应,隐觉一阵煌煌真火之气藏伏山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他身上。
‘这位前辈竟然恢复到这等程度了.复重燃,这神通足以和太阴的炼形妙法去比一比了’
许玄心有所动,论起避走灾劫,存身消难,拔擢性命之道,必然是太阴法统。其中的太阴炼形之法更是久负盛名,比转世还要高明。
而这一道真火神通却能护着对方自求金中保全下来,也颇为不凡,至少是有数的存身之道。
眼下行出门户,便见自外殿之中走出一女子。
她着一身深紫长裙,神色平稳,身形纤瘦,眉眼中带着几分倔强之意,正是张仪婉。
“见过掌门。”
她声音恭谨,行礼拜见。
许玄破开太虚,便带着这位弟子一道离去,略略一观,却见张仪婉至今还是筑基前期的修为,未有什么长进。
兜焰山是处火德圣地,在此修行必然比门中快的多,可她修为还是未动,不由让许玄叹了一气。
雷霆忽闪,携着二人便向岸上方位而去。
“篆文也非是万能”
许玄心有所动,霄闻突破能否功成,尚未可知,毕竟其天赋称不上多好,只是后来得了一尊灵躯,这才有几分把握。
可按天陀的说法,成与不成,也就是五五之开,除非有什么别的机缘。
至于行芳那处,即便寻来功法,许玄心中也没个底。毕竟自己当初突破也是借了体内一道洊合仙箓,是金性所成,比篆文要高贵的多。
社雷难成,雷部的宋世明就是前例,一念及此,他只暗声道:
“应当借着大战,让行芳磨炼一番,诛魔杀邪,把气象立起来,突破才能多上几分把握.”
天陀此时开口,语气稍沉,只道:
“你门中众修算是紫府种子的,也就一个法言,以及舒寒,只是还有一枚全阳道种,不知给谁用?”
“将来若是要去东华掺上一手,有位少阳紫府在,必然有大用。”
许玄闻言,心中亦有所动,这一枚道种关系甚大,不单单是一篇功法那么简单。
传下这道种,当有紫府一级的气数落下,可授予篆文,加之阴阳道统的高贵,必定有大成就。
最为重要的还是有天陀在,有这么一位昔日的少阳大神通者、半个东华修士指点,授予道种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少阳介于太阴和太阳之间,说不得,也适合修那道奉玄剑道.”
天陀语气幽幽,似有猜测,倒是让许玄心中一动。
“除非祖师归来,否则哪里敢修此道?”
他如今手中倒是有全系的奉玄剑道修行之法,甚至包括金丹一级的道论。作为玄炁剑道,此脉高贵之处,甚至隐隐在雷宫劫法之上。
“你怎知不会归来?等着丙火那边的消息就是。”
天陀语气渐冷,肃声道:
“我看,这天下最后不一定是大离的,也不一定是北辽的,恐怕.最后打成一片乱世,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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