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知秋的盘算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没有半点瞒着李淼三人的意思。
不如说,他就是故意要让三人看清他的盘算,好让他们知难而退,赶紧退走。
毕竟,驻扎在空明派的锦衣卫只是个总旗而已,他能借锦衣卫的“势”,但一时却借不到锦衣卫的“力”。
所以当郜暗羽急切开口,曹含雁摇头叹息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满以为自己的盘算得逞。
只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就再次阴沉了下来。
因为曹含雁和郜暗羽前进的步子,只是停下了一刻,而后便再次向前迈出。
而且,方才两人还尽量控制着下手的轻重,几乎没有在空明派弟子们的身上,留下多少不可挽回的伤势。
但现在——他们好像不再留手了。
曹含雁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长刀逼到面前之人的头顶,势大力沉地劈在长剑之上。
铛——
那人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曹含雁的功力要远胜于他,他已经做好了被劈个踉跄的准备。但这一刀,却是连他的手腕都没有撼动。
他疑惑地看向曹含雁,悚然一惊。
曹含雁的眼神,变了。
长刀在剑身上翻转,骤然横斩!刀锋在剑身上斩出一串火花,破开剑柄,连同手掌一并切断!
“啊呃!”
惨叫声还未发出,就被曹含雁斩入肩头的一刀截断。那弟子软软倒下,血流如注。
曹含雁没有停下,刀柄磕在另一人的太阳穴上,再次击倒一人。
如果是在遇见李淼之前的曹含雁,估计下不了重手。但经过薛傍竹、杀良冒功的空明派弟子和“流星”三件事之后,他已经明白——
无条件的“善”,同样也是“恶”。过于纠结过程的妥当,往往才会将结果导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华知秋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荒唐的举动。空明派已经注定要灭门,这一点无需质疑。
现在他将空明派打得越惨、让李淼看的越舒心,反而能救下更多空明派内无辜弟子的性命。
没错,就是到了此时,曹含雁还是在为这些对他刀剑相向的弟子们考虑。
但另一边的郜暗羽就不一样了。
他见曹含雁终于开始放开打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方才他不像曹含雁那般心慈手软,之所以一直留手,是在顾虑曹含雁的心情。但现在曹含雁都下了狠手,他也就无需再有顾虑了!
黑尺脱手而出,插入一人肩头,穿过肉体之后余势不减,再次击打在一人身上,一连将三人串了起来。
包围他的空明派弟子露出惊喜之色。
“他的兵器没了!”
“快将他的兵器拿走,不要让他夺回去!”
方才郜暗羽拿着黑尺将他们兵器敲碎,而后卷动碎片泼洒在他们身上的场面,无疑给他们生出了不小的忌惮之心,打起来畏手畏脚,甚至都不敢跟郜暗羽正面交战。
但现在郜暗羽主动扔掉了黑尺,他们便再度围了上来。
郜暗羽嘿嘿一笑,脚下微动呈丁字,双手握拳,一手提至腰间,一手握于目前。他默念着李淼教给他的口诀,真气在经脉中缓缓震动了起来。
闪开刺向面门的长剑,郜暗羽轻柔的一拳,印在对方的胸口。
没有血浆迸溅,没有骨断筋折,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只是一瞬间,此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
“就是这柄扇子!”
郑怡颤抖着把罗扇摘下,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无比确信这就是当年的那柄扇子。
可她现在却没有找到旧物的欣喜,反而越发的沉默。
当年瀛洲之人杀上门来,母亲将其挡下,让她逃走。她钻入水中游了数里才敢上岸,躲入附近的芦苇荡中。
待到半月之后,她试探着回去查探情况时,便发现母亲已经失踪,地上满是乌黑的血渍。家已经被付之一炬,连带着所有的物什都成了一堆灰烬。
可为什么,这柄扇子现在会出现在她面前?
从她逃走到返回的这段时间里,能有时间取走这柄扇子的,只有她的母亲和那个追过来的瀛洲门人。
而知道她能认出这柄扇子的,就只有母亲一人。
杀死龙海枫,杀死薛傍竹的凶手,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的母亲——郑瞳。
可,为什么?
既然当年瀛洲之人没能杀死母亲,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找自己?
为什么要猎杀蓬莱同门,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同门的线索,引着自己四处寻找这些苦主?
为什么要骗自己……去找瀛洲复仇?
千头万绪一时涌上心头,难以排解,也难以言说。
原本的所有认知都被推翻,她以为的仇恨、同伴、仇敌,全都是母亲的盘算。她所求的真相,自始至终都是母亲编制的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既然留下了这柄扇子,就代表她不想直接与自己见面。她甚至都不能亲眼看一看、亲口问一问。
可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与瀛洲的仇恨已经不再成立,与蓬莱同门的情义也变成了仇怨,再追查下去不知还有多少同门要死在母亲的手中。
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思绪纷乱,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间一张英武惫懒、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中。
随后是更多的画面浮现。
李淼靠在树上,笑着说道。
“小怡子,你看你,又急。”
李淼抓着郑铭的头颅轰入地面。
“什么狗屁瀛洲,什么亲缘血脉!我自走我的道,拦路的杀,挡路的死!”
李淼站在山洞之中,将薛傍竹留下的册子扔给她。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既然习武,就不要学那些文人酸客,成天做些悲春伤秋之事。”
“既然是武夫,无论前面是巨石深涧,还是爱恨情仇,都要用自己的拳头劈开。没有路,就用拳头劈出一条路来。”
“老想着绕弯儿,是对武功的侮辱。”
郑怡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握住剑柄,抿了抿嘴,嘴角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将那柄残扇收入怀中,郑怡四下看了看,提剑在树上刻下了一句话,再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离去。
请: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