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怡伸手指向密林。
“大人,您看这个方向。”
她上前走了几步,并指在半空中划了几道,沿着前方几棵树和石头的轮廓,画出了一个图案。
“这便是薛傍竹留下的线索。”
她转头对着李淼说道。
“这边的树基本都是国槐,唯独这几棵树是侧柏,树皮颜色有一些差别。若放在旁人眼中恐怕只觉得寻常,但在蓬莱人眼中却极为显眼。”
“因为这些树组成的路径交叠,正好是我蓬莱耳功的真气运行路径。而这几块石头,若是站到正确的角度来看,正好对应着这功法需要淬炼的几处大穴。”
“唯独少了其中一条经脉。”
郑怡朝侧面走了几步站定,眯了眯眼,抬手比划了一下,指向前方。
“就是这个方向了,大人。”
“薛傍竹是故意没有指出这条经脉,是要用这条缺失的经脉指明方向,引着我们朝这边前行。”
“她所留下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个方向。”
李淼点了点头。
薛傍竹虽然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但她用了数年时间琢磨,果然琢磨出了一条只有蓬莱人能看懂的方法。
“不留行”一直在监视她,所以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留下线索,不然很快就会被发现。但这山林之中的树却是到处都是,随手洒下一些种子,“不留行”根本无从察觉。
等到这些树长了出来,再寻个机会把同种的树砍了,便是一条在蓬莱人面前明显到不能再明显、在旁人面前隐蔽的不能再隐蔽的线索。
再加上那些代表大穴位置的石头,蓬莱人只要一看就会无比确信,这就是同门留下的消息。
薛傍竹强忍着剧痛,在此处住了七年时间,想来就是要将这个留下线索的过程拉到最长,以免被“不留行”察觉不对。
待到这些树木都已长好,石头也都被她一天天、一点点地挪到了正确的位置夯实,她这才搬离了这荒无人烟的山林。
李淼摇了摇头,扫了薛寒梦一眼。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惜,养了个认贼作父的傻子,当真是不值。”
说罢,李淼便与郑怡一道,顺着线索指向的方向走去。
薛寒梦却是没有动,站在原地愣愣的看向郑怡,嘴唇翕动,面色苍白。
“她……怎么会能看懂母亲留下的线索……母亲说过这线索只有蓬莱门人才能看懂的!”
“若她真的是蓬莱门人,又为何要对叔父出手……”
“不,瀛洲和蓬莱同源,这些年瀛洲又一直在追捕蓬莱门人,保不齐有些功法就落到了他们手中!”
她猛地摇了摇头,咬牙朝着两人追了过去。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薛傍竹并不是只设置了这一条线索。她同样也考虑到了瀛洲可能会得到蓬莱功法的事情,所以她足足设置了四五道类似的关卡。
耳功、轻功、内功、掌法、剑法。
这些线索只指明了方向,却没有标记距离,中间随时都会出现另一条线索,改变前行的方向。
而且这些线索的蓝本,并不是蓬莱功法中的主要部分,更多是从细枝末节上随机摘了一部分来作为依据。即便得到了秘籍,若是没有亲身修习过数年,根本不可能一眼看出端倪。
而这些线索又几乎涉及了蓬莱传承中的每一门功法,少修行了一样,也绝无可能走到终点。
只有郑怡这种根正红苗的蓬莱传人,才能发现薛傍竹的提示。
而随着郑怡轻车熟路的一路破关,薛寒梦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目光不断在郑怡和被李淼提在手上的“不留行”身上逡巡。
她确实信任“叔父”,但她也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母亲。
薛傍竹并没有死在她面前,而是孤身离开、不知所踪。是“叔父”找到了她,告知了她母亲的死讯,告诉了她该去找何人寻仇,又在数年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所以她才会如此信任“叔父”。
但她也清楚的记得,薛傍竹离开之前曾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留下的线索。若日后有人无需提示便找到了线索,那她就必须无条件地信任那个人。
正是一直将薛傍竹的嘱咐记在心中,这数年间无论“叔父”如何旁敲侧击的询问,她都没有将此事告知“叔父”。
可如今,母亲交代过“要无条件信任的同门”,却是将叔父弄成了个血葫芦、提在手上。
这代表了什么,薛寒梦不敢去想。
她只能低着头,木然地跟在李淼和郑怡身后,默默祈祷着他们走不到终点——若他们走到了终点,就代表他们说的是对的,代表自己真的是个“认贼作父”的蠢货。
代表……郑怡骂她的时候所说的,那具躺在义庄桌子上、已经朽烂的不成样子的骨架,就是她的母亲。
她不敢去承认这一点。
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悔恨和愤怒就几乎要将她的真气顶出丹田、冲破脑髓。
但,事实却不会因为她的想法而做出改变。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郑怡便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看向左前方的山壁,半晌才回过神,叹了口气。
“就是这里了,大人。”
她指着那处石壁,叹息道。
“这处石壁上的纹路,隐约与我蓬莱剑法意境相合,是天然形成的,也不知道薛傍竹如何寻到了此处。”
“这便是她搬到了这里的原因,她从一开始,就准备将线索藏到这里。”
李淼转头看向沉默了半天的薛寒梦,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傻了?”
“怎么,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敢面对真相,疯魔了?”
李淼抬手将“不留行”扔到了薛寒梦面前。
“喏,你不是一直想救他吗?还给你,给他疗伤啊。”
薛寒梦没有动弹。
李淼一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她的头强制抬了起来。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我现在就送你们一个痛快。”
“我可不是蓬莱门人,你今晚说的话、做的事,已经让我足够讨厌你了。我不会给蠢货第二次机会。”
“或者——”
李淼一甩手,将她甩到了石壁面前。
“你也可以先不管你的‘叔父’,去把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取出来。”
“然后我会告诉你,这些年你到底有多让你的母亲,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