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318章 被圈养的邪尸

  与小鉴主分别之后,他从灵州向青州折返,于官道周围的山林之中遇到了一只邪尸。

  游仙会之前,他曾在青州游走数月,对此处的地形虽说不上熟悉,但却能够确认这附近并没有遗迹。

  所以,这又是一只不受遗迹距离限制的邪种。

  就如同当年新元,元采薇失踪的那次所出现的邪种,也很像他从先贤圣地出关,于中州遇到的那些邪种。

  可按道理来说,早在两年前,这种邪尸就应该被全部绞杀了的。

  季忧举步踏碎了山岩,随后于崖壁之上举剑,三尺青锋狂烈颤抖。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只邪种还有其他的不同之处。

  因为随着那邪种在山涧狂奔,有一种叮铃咣当的声音不断响起。

  此时,雨夜间的一道紫色的雷电忽然划过阴沉的天空。

  轰隆隆的雷声之中,天地明亮一瞬,照亮了那只在山涧中奔跑的邪种。

  其手腕与脚腕上都带着枷锁,以至于奔跑期间与闪失相撞,哗啦作响。

  其手腕上的枷锁是由一整块纯铁铸造,没有给其留出任何张牙舞爪的余地,而其脚腕上的枷锁则带着链条,长有三尺,留给他进行迈步。

而另一端还坠着两只铁球,以重力拖拽而减缓他  的行进速度。

  换句话说,这只邪种是被人养着的……

  无论元采薇失踪那次还是他从先贤圣地出来那次,大规模暴乱的邪种都有种被人为控制的嫌疑。

  其实这也是季忧觉得遗迹必然是祸,不会是仙缘的原因。

  可惜邪种本身就是遗族死去后残留的躯壳,无法开口,不能言语,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

  但此时,其手腕脚腕上的镣铐就是一种有效的信息。

  落雨之下,蒸腾的白雾之间,季忧微微眯起了眼睛,跟着那只邪种向着山涧而去。

  雨水顺着山坡流下,在低洼地汇聚成了溪流,潺潺向东。

  行路之间,水花不断四溅。

  逐渐的,季忧发现自己被带着翻过了矮山,随后进入到了一处下坡。

  在矮山的山脚之下,密林丰茂的一处僻静谷底,他看到了一座小院,那是一处不小的院落,四面环绕高墙,中间则是三座房屋。

  隐秘安静,周围除了植被再无旁物体。

  “这种地方也会有人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只有一户……”

  季忧放缓了脚步,于坡地上举目看去,就见那邪种正奔着高墙间一处洞开的黑铁大门冲了过去。

  此时,打落在叶片上的雨珠在抖动不已,他衣料上的毛絮也开始不断绷直。

  见到这种现象,季忧屏息静气,灼热气魄透体,

  放大了自己五感。

  聆听之间,起初的声响只有不断的落雨,与林间的叶片相撞,发出一阵沙沙作响的声响。

  而随着他的五感被集中,其脑海之中逐渐开始多出一抹嗡鸣声,紧接着,那嗡鸣声就变成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哨声,而那哨声的来源就来自于那座小院。

  这是一种远超于人族听力范围的高频震动,引起了雨珠与毛絮的共振。

  看样子,应该是这个声音吸引那邪种回到小院的。

  眼见着那邪种跑的六亲不认,季忧收敛了气息,从方才的位置踏空跃起,落到了小院所背靠的对向山坡,眼中金光开始浮动。

  方才的那个位置有高墙阻挡,他看不到院内。

  五感放大并非透视,否则对于年轻男子而言,这世界就无比伤身了。

  季忧站在阴沉的雨夜之下,向着院中看去,就见院中站着一女两男。

  女子身穿粗麻布衣,手中握着一支银哨子不断吹气。

  哗啦一声。

  那只邪种循着哨声穿门而入,拖拽的沉重铁球将夯实的土墙砸出了一个深坑。

  见状,跟在女子身后的那两名男子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合力拽住其身后的铁链,全身肌肉绷紧之间拉住了那只邪种,随后将其拽到了东面的墙根。

  东墙根处的地面有凸起的黑色铁环,看上去粗壮无比,那只奔跑而归的邪种便被扣锁在了那只铁环上。

  而像这样的铁环,旁边还有三个,其中有两只上已经栓住了邪种,还有三只铁环已经崩断。

  三人见状走了过去,蹲在那邪种的面前,静静地注视许久。

  “又挣脱了,这次不知道又跑到了哪里,月娘,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去铁匠铺,再打几只更粗的来……”

  似乎是被人气挑起了凶性,那只被锁住的邪种开始不断张牙舞爪,沉重的力量将铁链扯的哗啦作响,相扣处一阵火花四溅。

  但女子似乎并不惊恐,只是看着那只邪种忍不住轻咬薄唇。

  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身边的两个男子站了起来,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瞬间响起。

  “谭叔!”

  “大鹏!”

  “耗子!”

  “凌晴姑娘!”

  随着两个男子的爆喝声倏然落下,女子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开门声,与他们同行的六人全都从屋中冲了出来,而她也腾一下站起了身。

  回眸之间,女子看到一抹白衣的身影于纷纷落雨间落到了他们的院中,以锋利的眼神看着他们。

  其实在意识到院子暴露的时候,女子本已经在这紧张的氛围之中绷紧了神经,但当看到其年轻面孔的时候,那紧张的情绪瞬间松懈了不少。

因为她听同行的人说过,修行是需要时间的,年  轻人大概率不会有多么厉害。

  他们此行一路一直都躲着老家伙走,直到现在都是平安无事的。

  可很快,女子的眼眸中就升起了一抹惊恐。

  因为她发现男子头顶的落雨基本都落不下,在其肩头就被烫成了一阵阵的白雾,同时其脚下的土地也在渐渐变得干燥,在周围的泥泞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

  其他人也在看着这一幕,开始浑身颤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一个通玄境,三个微照境,三个凝华……”

  “还有个连修为都没有……”

  落雨之中,季忧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觉得这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在他看来,若真的有人在背后圈养邪种,那就一定是有所图谋的,不然谁养这鬼东西做什么。

  可一个通玄带着一群下三境,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种人能有什么图谋。

  思索之间,季忧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吹哨的女子身上,而她也是其中那个全无修为在身的人。

  不知为何,季忧从她的面容之上感受到一种熟悉,很久远的熟悉。

  看了许久,季忧的盯在了她嘴角的那颗美人痣上:“中州洪雅县黄月娘?”

  被道中了姓名,女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公子认得我”

  “还真是你……”

  “我们之前见过?”

  “我在先贤园收到过你的布告。”

  季忧手中光华一现,手中出现了一份叠的整齐的布卷。

  卷面展开,上画着十二份画像,下方则分别标注着其身份与姓名,而布卷最下角的落款就是中州洪雅县黄月娘八个字。

  这是他在天道会期间收到的。

  当时决赛结束,季忧连胜五人拿下通玄境榜首。

  陆家姐妹做东,要在酒楼给他庆贺,当晚用膳归来,他和元采薇一道返回,路上曾遇到过一个女子,右边嘴角下带着枚痣,急匆匆地塞了个纸卷给他。

  他当时收到了许多求结道侣的信笺,以为这份也是一样,便没有在意。

  可等到第二日去先贤圣地的路上,他才发现那是一份寻人启事。

  曹劲松告诉他,天道会期间有许多外来者,声称家里人丢了,来此询问是否有人见过,这黄月娘就是其中一人。

  她要找的是李家一位名叫的李瑞霖的男子,而她则是李瑞霖养在家外的外室。

  黄月娘出身于乡野,没有修为,所以即便李瑞霖不过是支脉一无关紧要的子弟,她仍旧够不上其妾室身份。

  事实上,黄月娘已经不记得季忧了,因为她当时将布告塞给了很多人。

  不过虽然认不得人,她对自己布告她却十分熟悉。

  黄月娘愣了许久,眼眸不禁轻眨:“已经两年了吧,公子为何还将其带在身上……”

  季忧静静地看着她:“这东西又不占地方,所以我想着后续若能见到上面的人,便帮你告知一声你在寻他。”

  听到这句话,黄月娘有些意外。

  她寻找夫君两年之久,发出过无数布告,基本都是被人扫过两眼便扔掉。

  她便捡起来抖落干净,再去求下一个人,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

  “多谢公子大义……”

  “谢就不用了,告诉我,你明明一直在找人,为何此刻却于此处圈养起了邪尸?”

  黄月娘沉默了许久,随后转头看向了方才那被锁住的邪尸:“回公子,我已经寻到了我的郎君……”

  季忧转头看向那只不断挣扎邪尸,双瞳逐渐紧缩:“你的意思是说,这就是你要找的李瑞霖?”

  “月娘!”

  站在旁边的两个男子厉喝一声,眼神中全都是警告。

  季忧循声看向他们:“我若想要动手,今日这院中一个能活的都没有,包括那几只邪尸。”

  两人瞬间凝住了眼神,颤巍巍地捏住了手中的铁刀。

  黄月娘此时看向了屋子前站着的那个老者,在看到他许可的眼神后点了点头:“公子所猜不错,这是我的郎君,只不过是变了样子,但即便他再变,我也能认得出这是他。”

  “那另外两个呢?”

  “一个是我儿子。”

  屋前的老者轻声开口:“另一个是与我等同行者的家眷。”

  季忧盯着那老者看了半晌:“你又是何人”

  老者此时朝前躬身:“老朽是谭家家主谭晖之,这山林雨大,还请公子入屋详谈吧。”

  季忧沉默片刻后收起了长剑,于落雨之下迈步,踏上了湿漉漉的台阶,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屋子当中。

  与黄月娘同住的几个年轻人此时看向老者:“谭叔,我们瞒了那么久总不能就这样暴露了,大家一起上……”

  “赢不了的。”

  “为何”

  “天书院季忧。”

  木阶之下,小雨之中,年轻的男男女女望着那步入屋中的身影,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愕然。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家眷,打听过许多的事,自然听过许多传闻。

  他们知道天书院有个乡野私修名叫季忧,建世家,杀仙庄,削减税奉,后以通玄上境镇压全境修仙者拿了榜首,入先贤圣地。

  他从先贤圣地出关那日,他们这些人就在附近,曾见到道剑落,群山塌。

  他们后来还听说他在大雪日断了灵石运输,转而输送赈灾粮草,逼得无数世家只能去边境自取……

  此时的季忧已经走了屋中。

  这屋子比他想象的更大,整体为木质结构,底层被木柱挑高,悬空搭建在背风的山坡。

  尽管方才出去了九个人,但屋子里还坐着两个老婆婆以及四个小孩子。

  至于屋内的陈设,除了摊在地上的被褥和用来置物的木柜之外,最多的则是药罐,其中三只还架着火,咕嘟嘟的蒸汽熏的整个屋子里都是浓重的药味。

  正打量着,谭晖之、黄月娘及其他七人便也回到了屋中,随后全都躬身到地。

  “公子能否为我等保密”

  “你们可知邪种生吃活人,杀之不及,你们竟然养着”

  黄月娘立刻慌张摇头:“我们从未放他们出去为祸,但终归是家人,又怎忍心看他们被绞杀……”

  季忧眉心渐渐皱紧:“你们到底是从何处找到他们的,为什么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

  “老实说出来,你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季忧对于邪种一事格外敏感,见他们支支吾吾,杀气瞬间外露。

  沉重的气劲如同山岳压来,令那火上的药罐都开始咣当作响,更令在场的众人全都被压的透不过气。

  “回公子的话,他们三人是我们在两座山窟中找到的。”

  此间修为最高的就是谭晖之这个通玄上境,但就算是他,暗扛几息也已汗如雨下,只能咬牙开口。

  说实话,他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因为来此的不是其他仙人,而是季忧。

  虽然外面都说天书院季无虑行事乖张,不守规矩,胆大妄为,但从未有人说过他人品低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更像是是个迂腐的善人。

  听到谭晖之的回答,季忧的眉宇不禁轻挑。

  “山窟?”

  “不错,是藏匿着无数邪尸的山窟,一处在中州,一处在青州,我们追查而去险些被邪种围杀,历经了千难万险才侥幸逃了出来。”

  季忧听完之后露出一丝疑惑:“你们追查家人而已,为何最后会找到了邪种身上?”

  谭晖之咽了下口水:“此事还要从卜家一事说起。”

  “你们还去过卜家?”

  “我们没有去过卜家,只去过卜家酒庄的分号,自天道会离开之后,我们手中的线索都全断了,只有同行者所找的一人曾参加过卜家酒庄分号的赏酒会,随后便失踪了,于是我们决定顺着这条线索去寻。”

  谭晖之喘息一瞬后道:“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其中一件商号中查到了线索,便是一份卜家商号酒水运输的账簿。”

  季忧听后有些不解:“酒水运输怎么会和邪种有关系?”

  “我们一开始也没觉得有关系,只是想要找那个在卜家酒会上失踪的人,后来是阿俊翻过其账簿说有问题,我们才察觉到,卜家的这家分号曾大规模地向一座名叫隆安城的小县城运送过酒水。”

  旁边那位持刀的男子闻声开口:“隆安城是我的家乡,我们那边从未有过卜家的灵酒,而且这数量之大甚至能供得上一百个隆安城所用了,我当时有种预感,觉得他们运的绝对不是酒水。”

  谭晖之点了点头:“我们沿路去隆安城,循着所记载的运输路线一路查找,最后在隆安城西侧的一处峡谷之中发现了成批的邪种,险些死在了里面。”

  黄月娘听后抬起眼眸,轻轻张口道:“我家李郎就在那尸窟之中……”

  季忧转头看向了谭晖之:“那你孙儿呢?”

  谭晖之抿了下干涩的嘴角:“在账簿另一处出现大批量酒水供应的地方,附近也有一处全都是邪种的山窟,那地方后来被司仙监寻到,其中的邪种全都绞杀殆尽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卜家人不是在运酒,而是在往四面八方运送邪种?而你们的家人恰好就在其中?”

  “我等不敢妄言,但确如公子所说。”

  “后来呢?”

  “后来青州就彻底乱了,我们见到无数仙人进了东平山脉,不知道要找什么,也不该在外停留,便带着他们躲入了此处。”

  季忧看着他们,心中暗自一沉。

  卜启荣死掉之后,仙宗为了查找他们身上的秘密几乎把青州掘地三尺,但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查到过这些,还是说他们去查的时候账本已经是正常的。

  谭晖之见他没出声以为他有怀疑,于是又开口道:“那大半年,青云天下到处都有邪种出现,我们后来对比过地图,有三处与卜家商队常去之处十分重合,还有月娘手中的哨子……”

  黄月娘从袖中掏出一只哨子:“这是从发现李郎的石窟中找到的,每次吹气,不管多远他们都会有反应,我们后来讨论过,觉得这应该是他们运输邪种所用的。”

  旁边的阿俊此时开口:“季公子,我们真的没有让他们害人,我们只想找回他们……”

  “那其他人呢?”

  “公子问的是何人?”

  “其他失踪的人。”

  季忧回过神,将手中那张寻人布告展开。

  他现在很想知道这些人去了那里,又为何会忽然化为了邪种。

  见到季忧一个个的指过,谭晖之和黄月娘开始不断地讲述着。

  这些失踪者里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则是纯粹的凡人,还有一些是修为并不高深的仙庄子弟,都是陆续失踪的。

  他们这寻人小队原本有三十多人,后续渐渐只剩下了他们。

  毕竟失踪的人不见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当化为邪种的亲人被寻到之后,他们就将其困在此处,安排人一边看守一边煎药。

  没错,他们当这是病,试图治疗那些化为了邪种的人。

  只是他们尝试了许久,始终都不见起效。

  在季忧来之前,李瑞霖已经挣脱逃跑过两次了。

  他邪化之前是个修为不错的修仙者,所以邪化之后更难控制,若不是有那把银哨子,他们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听到这里,季忧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遗迹之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有颇多疑点,尤其是当初从岐岭往外运输过婴儿的那批人,庆娃曾亲眼见过他们,可那些人在郑家老祖死后再也没了音讯。

  后来卜家因为窦远空暴露之后,季忧以为那批人就是卜家人。

  可问题是,这种猜测十分牵强。

  郑家是千年世家,而以酿酒为生的卜家只不过是个百年世家的支脉而已。

  郑家哪怕有同伙,应该也不会做这种选择。

  直到此刻,听到谭晖之的猜测,季忧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合上了。

  如果卜家只是其中最小的一环,所扮演的只不过是为别人处理邪尸的角色,那就合理了。

  因为只有卜家这种小规模且有运输生意的,才适合担任这种角色。

  可这也代表着,当初运输婴儿的另有其人,而且他们并非季忧所想的那样偃旗息鼓,反而一直都动作不断。

  这些化为了邪种的人也或许就是出自他们手中,就像是郑家老宅下关着的那些人一样。

上一章
书页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