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外面红光闪烁,不少灯笼火把已至小院门前。
接着“哗啦”一声响,院门被推开,有人喊道:“新来的两位住户在里面吗?”
赵倜看了看地上残肢断臂,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钟灵道:“殿下,不好解释吗?”
赵倜摇了摇头,若为妖僧自不必说,会被对方攻击不死不休,可把妖僧杀了,而且还是两名,则同样有所嫌疑,难为分解。
钟灵道:“殿下,妖僧过来伤人,出手反击,将对方杀死,难道谷中还会怀疑吗?”
赵倜道:“若是旁人杀了还好些,咱们却不太容易说清。”
倘是谷中居住多年的老户私下杀了妖僧,长春堂对其来历功法了解则辨别简单,但他们二人没有旁证却有点解释不清。
能杀妖僧自然武功高强,可无论是此刻入谷,还是高深的武功,是否在杀人灭口,都为值得怀疑的事情。
两人入谷的时间太敏感了,又会这么高的武功,必然会引起长春堂疑虑。
“殿下,这不太公平,妖僧来杀人,不反击便为其所害,反击杀了对方却要被怀疑,那还有别的办法吗……”钟灵小声道。
赵倜唏嘘道:“这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又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钟灵道:“殿下,那要怎么办?如果谷中怀疑……”
她话还没有说完,堂门动静响起:“里面没有人吗?”
两人不语,就看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露出一行身影。
赵倜放眼看去,这行人大概有七八名的样子,都拿着灯火,为首并非熟悉的那名短髭男子,而是个从未见过的卷须老者。
老者目光向堂中扫了扫,随即落在月白僧衣的和尚尸体上,不由神色大变,后面之人也皆是满脸震惊。
“这妖僧是怎么死的?”他厉声道。
赵倜瞅了眼和尚尸身,年轻和尚最初走去里屋,自己出手后他滑了出来,死在了堂中。
卷须老者眼神在赵倜身上打转,神情阴沉:“谁杀了这妖僧?”
赵倜淡淡道:“我杀的。”
“你杀的?”卷须老者眼光似刀,满是猜疑不信。
“不错,他进来意图行凶,被我出手解决了。”赵倜点了点头。
“我们追这妖僧许久,看他往此方向逃来,隐隐坠入了你的院落,这才不过短短时间,你就杀了他?”老者神色闪烁不定。
“不过区区一名妖僧。”赵倜微负双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又没甚出奇本领,三两下打死,你们便过来了。”
“区区妖僧?没甚出奇本领?”卷须老者深吸口气:“我们一行人围攻追了许久,交手几遭,都未灭杀,你三两下就打死了?”
赵倜微微一哂:“确是如此,可能是妖僧大意,或者力竭了吧。”
“妖僧怎么会大意,追踪这么久力没力竭老夫还不知道吗?”卷须老者一脸警惕:“我知道你们二人是新入谷的,为何从没和长春堂报过武功高低?”
赵倜淡然道:“长春堂并没有询问。”
卷须老者目光凌厉:“你说你轻易杀死妖僧,可有旁证看到?”
赵倜摇了摇头:“他进门便自出手,哪里来人看见?他要行凶,我自然是直接打死他了,难道还等着被他伤害!”
卷须老者哼了一声:“这妖僧为何旁处不去,专奔你这里投来?你是新入谷之人,你们之前难道便认得吗?”
赵倜闻言失笑道:“我上哪里认得这和尚,他来这里自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卷须老者表情警觉,身后众人也都戒备起来。
“他是来找另一个妖僧的。”赵倜悠悠地道。
“另一个妖僧?”卷须老者大吃一惊:“你这里还有一个妖僧?他在什么地方?”
赵倜往屋中一指:“也被我打死了,不过身体破碎只剩下一条胳膊了。”
“什么?也打死了?”卷须老者抬腿就要往里屋走去察看,但见赵倜距离那房门不远,却不由止了步,对后面道:“从外面窗户那边看看。”
身后人立刻跑去窗外,片刻回来,低语道:“长老,观看尸体残骸还有破碎的衣物,好像是之前发现冒充西门岩跑掉的妖僧。”
“冒充西门岩跑掉的妖僧?”卷须老者双眉不由立起:“他为何来你这里?”
赵倜叹气:“我哪里知道来这干什么,恐怕是觉得我二人没太大嫌疑,他这个身份已经暴露,想要再冒充我们吧。”
“阁下怎么发现他是妖僧,又杀死的?”卷须老者再次深深吸气。
“我看他面皮掉落又突然出手,便直接打杀了……”赵倜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卷须老者见状立刻神情大变,急忙向后退去一步。
“我总不能坐视这两人行凶而不还手吧?”赵倜再往前走了一步。
卷须老者脸色发青,朝后又退了一步,身后之人个个露出惊惶之色,都出去了门外。
“不还手就要被妖僧所害,还手却要被谷中怀疑,这位先生教教我,若是遇到此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赵倜向前迈出了第三步。
“啊……”卷须老者急忙再往后退,却是大叫一声,忘记身后有门槛存在,被绊了个踉跄,立刻脸色紫红道:“此事也不能怪谷中。”
赵倜看他们都出了屋子,停住身形道:“如何不能怪?”
卷须老者对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人飞快往院外跑去,然后他才道:“阁下新来乍到,又是那妖僧冒充的西门岩领去春娘那边,再由西门岩带去长春堂登记……”
“那又如何?”赵倜道。
“今晚此人死在这里,而且还有其他妖僧也在,并无旁证,此事……”
“依他所作所为,不难猜测之前为何给我二人带路吧?”赵倜淡淡道。
卷须老者挤出一丝僵硬笑容:“自然可能是其处心积虑,但也得两位去长春堂详细说说此事,叫堂中分辨一番才好。”
“去长春堂中说说?”赵倜笑道:“现在不是已经说了,还要怎么说呢?”
卷须老者道:“这个……自然是要和谷主仔细叙说一番,两位的详细来历,还有为何能够轻易杀死妖僧,杀死妖僧的具体过程。”
赵倜摇头:“若我不去呢?”
卷须老者闻言脸色骤变:“两位若无嫌疑,为何不敢去呢?”
赵倜冷笑:“就怕去了长春堂,长春堂的人不会再叫我们出去。”
卷须老者脸皮抽了抽:“这又怎么可能,两位若真和妖僧没有瓜葛,又武功高强,当为我长春谷菁英,怎会不叫两位离开呢?”
赵倜道:“你不信我武功很高吗?”
卷须老者讪笑道:“能杀死两名妖僧我又怎么会不信,但就不知道是怎么杀死的,是正面杀死,还是……偷袭?”
赵倜面无表情道:“对那两人还须偷袭?你的意思我与两名妖僧认得,商议事情之下偷袭了对方?”
卷须老者目光闪烁,他心中确实有此想法,但即便这样能杀死两名妖僧也足见武功之高了,毕竟妖僧功法诡异多变,往往死而不僵,还有后手。
赵倜看他表情,冷哼一声,钟灵小声道:“果然和公子想的一样,他们不信,还要带我和公子去长春堂……”
赵倜点了点头,道:“咱们走吧。”
老者在门外顿时惊道:“二位要去哪里?”
赵倜淡淡道:“自然是出去逛逛,不掺合你这谷中和那些妖僧的是非。”
老者闻言急忙道:“二位先不要走。”
赵倜眯眼道:“你敢拦我?”
老者咬牙道:“谷主副谷主片刻就到,二位还是先不要离开。”
赵倜冷笑:“看来你们是同妖僧一样,想找死了?”
老者神情难看地道:“阁下,即便我相信二位和妖僧无关也没有用,此处死了两个妖僧,总得谷主看后方可定夺。”
赵倜道:“你在找死吗?”
老者脸色铁青:“若阁下执意要离开,我们也不得不出手阻拦了。”
赵倜冷笑一声:“灵儿,走吧。”说着径直往外走去,钟灵在后面跟上。
他边走边道:“看来今晚要开些杀戒了。”
这时已行走至门前,外面人纷纷露出提防神色,卷须老者扫视众人,突然大声开口道:“拦住他们,谷主到来之前,不能叫他们离开!”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个个心中惴惴,妖僧本领如何都是有数,对方能杀死两名,却毫发无伤,显然武功高深莫测,但此刻又不得不出手。
长春谷内人人会武,长春堂是维护山谷秩序的部门,里面高手济济,这些人一起动手声势浩大,小院内疾风呼啸,两旁地上物品都被散逸的劲气掀翻。
赵倜喝了一声“滚开”,龙象般若功第十一层全开,一掌拍出。
只闻雷声轰隆不息,龙象嘶吼夹杂其中,龙象般若掌力气势磅礴,浩浩荡荡向前冲去,烟尘滚荡中仿佛在前面开出一处通道,阻拦之人全部口喷鲜血,朝两旁倒飞。
卷须老者目呲欲裂,哪怕心内知道不敌,却还是抽出一口狭刀,趁着赵倜掌力将尽之时,刀光一闪,自旁斩来。
他这一刀奇快无比,角度刁钻,已不知在上面浸淫了多少年,简直圆润如意,毫无破绽。
但是却根本没有作用,功力完全碾压之下,任何精妙招数都用处不大,越是精巧就越花里胡哨,这也是真正高深的武技根本不拘泥招数的原因。
真正高深的武技无论掌拳之法,刀剑之术根本就是无招胜有招,一记出手,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老者这一刀虽然看似没有破绽,但身为固定不变之招,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
赵倜根本连瞅都不瞅,寒冰神掌拍出,顿时空气都冷了三分,气息肉眼可见变成白茫茫一片,老者不由身形一滞,刀意受阻,这招已然破了。
但寒冰掌力却未停歇,直接卷来,他大吼一声再是一刀劈出,这却不是劈向赵倜,而是劈向寒冰掌风,接着他又一拳向前轰去,却感觉对方内力仿如长江大河,根本不可抵挡,不由惊得脸色大骇,亡魂皆冒,慌忙往后方闪躲。
可是已经来不及,白茫茫的掌力比他的身形更要快上一分,电光火石之间,早至他身前,他又连击几拳,却根本抵挡不住,瞬间就被掌力撞在身上,他立刻惨叫着向后跌跌撞撞而去,但没出几步却忽然不动,身上肉眼可见一层白霜覆盖,接着竟然寒冰凝结,整个人被冻在了冰中。
赵倜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牵着钟灵,向院外走去,这时小镇内不少处又传出打斗声音,也不知哪里再有妖僧冒出。
钟灵道:“殿下,我们去什么地方?”
赵倜道:“四边察看一番,确认一下有没有婉清的踪迹再说。”
钟灵点头,赵倜拉着她恍如一道轻烟,眨眼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夜时分,镇内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各地火光闪映,几个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乱象居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赵倜这时和钟灵隐于镇后一颗大树上,远远望着绝壁下方的山洞,道:“只有这块没看了,若春娘等人说谎,那婉清必然在其中,反之则婉清并没有进入长春谷来,极有可能当时越过大山,往山那边去了……”
钟灵小声道:“殿下,这些山洞好像都有人看守。”
赵倜点头:“无妨,硬闯进去也就是了,若再无发现就想办法离开,叫长春谷和那些和尚继续打死打活罢。”
钟灵道:“殿下有办法离开这山谷?”
赵倜望了一眼万仞山壁,道:“前方洞内应该有出外通道,即便没有也能出去,但却须费力一些。”
钟灵道:“都是我拖累了殿下,不然殿下肯定来去自如,不用这么瞻前顾后。”
赵倜笑道:“未至于此,现在就过去察看一番,等天亮后便不好进入了,灵儿在此等候。”
说着,他跃下大树,向着前方山洞掠走。
这些山洞并非并排,而是或近或远都隔了些距离,他轻功运至极致,到一处洞口前根本不等守卫的人反应,便点了对方穴道,直接进洞。
但连走了好几处山洞都没有什么发现,除了外面的守卫,里面根本没人,也没什么奇异之处,看摆设物件应该都是闭关练功的所在。
这时来到一个极大的洞口前方,足足有十来人在此看护,赵倜观察片刻,随后身子踩着夜光阴影迅速上前,几乎没费什么力,也没弄出太大动静,就将人制住,随后向洞中走去。
只见这洞内时明时暗,嶙峋怪石密布,更有钟芦形态怪异,上面滴答水珠“啪啪”作响,仿佛一方古老神秘世界。
他不由皱了皱眉,向更深处走,只看黑暗如墨,偶尔有微光闪烁,洞风犹如鬼哭狼嚎恐怖阴森。
待走了片刻来至一个仿佛大殿般的山窟,此处却是灯火通明,四周宽阔宏旷,中间有一座半人高造型古朴的石台,台上盘膝坐了两个人。
这两人面目十分陌生,赵倜在谷中没有看见过,他目光扫过石台,台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上面两人似乎在看守着什么。
他身形藏在阴影之内,就听其中一人叹气道:“也不知昆仑的人什么时候来,刚才外面报说镇内大乱,我担心妖僧尚未平定,这深渊入口再出事情。”
另一人道:“估计很快就能来了,毕竟对面大雪山上就有昆仑同道驻守,今夜不来,明天白日必到。”
之前说话的人道:“希望越快越好,不知为何,我这心中越来越不踏实,刚刚恍惚听见深渊之中有动静传出,不会是里面有东西要出来配合外面妖僧吧。”
另一人笑道:“你这却是紧张过头了,我怎么没听见声音,你当这无尽深渊是何善地,轻易就能爬得上来?”
之前人道:“难道不是吗?我只了解那些妖僧会顺着深渊来在世上,至于里面具体什么情形还真不知晓。”
另外一人道:“你年岁轻些,没听说深渊里如何也属正常,我告诉你这无尽深渊可并非说上就能上来的,现任谷主没来之前我曾跟随老谷主,他说几百年前昆仑曾经派人下去探查过,那里面十分险恶,根本无法想象。”
之前人奇道:“有多险恶,居然还无法想象?”
另外一人道:“据老谷主说,深渊之内首先有三样恶物无处不在,乃是地火地水与地风,那火有燃在一处的,也有如闪电般乱滚乱窜的,一旦挨着立刻焚烧成灰,那水也是如此,有小河小湖,也会突然从上方似雨落下,沾着则直接腐蚀衣物身体,无药可救,风虽然没有这两者厉害,但被吹到骨软筋酥浑身无力,一旦火水来了却是再难躲避。”
之前人惊道:“居然这般恐怖吗?”
另外一人道:“这还只是外物,老谷主说深渊地势也是极险的,行走艰难不易,尤其这通道至深渊下面那一段,虽然不是竖直光滑难以攀爬,却石棱如刀,岩刃似剑,哪里就容易上来。”
之前人道:“原来如此,这我便放心了,想那些妖僧根本就难过到这边来,即便来也来不了几人,勿须太过担心。”
赵倜听到这里,在阴影中神色一片疑惑,两人居然是在这里守着什么无尽深渊的入口,谷内妖僧竟是从这里爬上来的,而且深渊之中险恶超乎想象,诡异程度匪夷所思。
另外一人这时又道:“虽然不至于过分担心,但也不能不盯着,毕竟外面妖僧作乱,谁知道当年是不是与深渊中约定好了,深渊下面也会来人配合。”
之前人思索道:“这却也是,若有约定才属合理,不过下面这么险恶,到底能不能过来却是两说了,不过既然深渊底下环境这么恶劣,那些妖僧是怎么一直活着的?”
另外人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昆仑那边应该知晓详细,老谷主当年倒是曾经说过一句,说妖僧并非是在下面生活,好像是从遥远地方来的,至于太具体的则不知了。”
之前人点头:“如果远来的倒也说得过去,下面那么险恶怎好生存,就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而来,为何会出现在深渊内。”
另外一人这时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那台子下方传来一声轻微动静。
这动静虽然不大,但因为山洞静谧,所以听得特别清晰,赵倜在阴影内不由眯了眯眼,他能确定这声音就是从那八角井口之中传出来的。
此刻台上一人忽地跳起,然后整个身子伏在那丈宽的八角井盖上,耳朵贴住盖子倾听,另外一人也站了起来,神色之间全是惊骇。
赵倜摸了摸下巴,这两人所言所语怪异离奇,但那所谓的地下深渊竟真传出动静,莫非确有妖僧要从下方出来?
就看趴在盖子上的人喃喃地道:“里面有声音,里面真的有声音,不好了,赶快去叫外面人都进来守护,再通知谷主。”
另外一人道:“我现在就唤他们进来。”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木鸟,扭动几下后木鸟身子轻轻一扬,便朝洞外飞去。
但过了片刻外面却没人进来,趴着的人着急道:“是不是墨鸟出问题了?还是赶快去看看吧,我听下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近了,好像就在往上方来呢。”
另外一人脸色变了变:“我出去喊人,你小心一些。”
盖上之人道:“这上面的八角玄铁罩奇重无比,轻易根本揭不开,我再镇压于上短时间该没什么问题,你赶快去吧。”他说着盘膝坐于盖上。
另外一人点头,跳下石台经过赵倜身旁不远朝外而去,却浑然没有发觉赵倜的存在。
就在他刚离开几息之后,那盖子下面又传来一声轻微动静,声音依旧不大,但听着却比之前那声要近了许多。
盖顶之人额头立刻有汗水流出,急忙运起功力,脸上一抹乌光闪过,双手紧紧按在了盖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