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九年,八月初五,入夜没多久内城,项府 “行了行了,就准备点祭品,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用你帮忙,厨房烟大,别把冲儿熏到了,出去出去。”
“对啊,大哥,你快走快走,别影响我跟大嫂做事。”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项梁抱着两个月大的儿子,才刚进厨房没一会儿,就被妻子王玉秀和妹妹项蓉轰了出来。
他也不着恼,低头看到怀里儿子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自己,那一脸萌态,顿时就引得他大笑不止,低头用脸拱了拱儿子的小鼻子。
其实两个月前在鸿门收到妻子分娩的消息,项梁就知道自己当了父亲,但毕竟是隔空传信,所以感受并不强烈,直到刚刚天亮时分回到内城家中,亲眼看到儿子项冲的那一刻,他才有了具体真实的感受。
自己真的当爹了!
八年前,那个差点死在了五原山北的伐木境少年,如今不但突破了御寒级,有了十三鬃实力,而且还封了九等爵,在宗庙立祀,让项氏跻身大夏小宗之列,自己目前还是鸿门副掌刑,官拜五品,妻子还为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大胖小子!
这样的改变,用翻天覆地来形容,都丝毫不过。
回想八年前的那天晚上,自己揣着一块寒髓铁,冒死为河锋营地找到大夏这条出路,项梁如今,内心除了庆幸与感激,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满足。
项梁抱着儿子缓步走到正厅,看到厅内桌子上还有很多未拆封的贺礼,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忍不住面露感叹道:“你小子比我可有福多了,今后一眼看下去可全都是好日子了。”
八年前河锋营地并入大夏的,总共有一千多号人,虽说八年过去,这一千多人早就分化稀释到夏城的各个区域,但毕竟是一家出来的,再加上父亲项平又是河锋前头领,所以互相之间,多少也是有点联系的。
不过说实话,这种自己儿子满月,赶着趟主动来送礼的行为,放在以前或许有,但绝不会有这么多。
项梁很清楚,关键还是自己去年封了爵,然后今年又当上了鸿门副掌刑,正式跻身大夏官绅行列,这才有了这么多人,重新巴结了上来。
人毕竟都是现实的,项梁自己也是从微末一步步爬上来的,对这种行为,自然谈不上反感。
尤其上任鸿门,跻身大夏官场这大半年,他对大夏的中高层形势,也有了一定了解。
年初的寒元宴上,司丞的岳父,灞上狩猎司山虞萧康成萧大人,主动找自己搭话,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五原系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遥想原来的河锋营地,1000多号人,尚且分成了好多个利益团体,何况是今天260多万人的大夏。
连官场都讲抱团取暖,下面这些普通人就更别说了。
这么多人主动给儿子送礼,无非就是想跟自己攀攀关系,看自己能不能扶他们,或是他们的子嗣一把。
项梁看着那些礼物,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似的,他摇头低吟道:“按我这大半年的观察,五原系目前只在大夏中层有些影响,势力不算大,也确实需要更多新鲜血液上来,河锋这帮旧人里,若是真出了人才,扶一把是理所应当的事,送不送礼,关系都不大。”
他撇去思绪,坐上主位,笑着继续逗弄儿子。
“大哥!”
不过还没逗一会儿,二弟项燕就面色黯淡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情绪显然很低落,叫人的声音都很小。
“怎么,看过榜单,晋级的希望不大?”
看到二弟脸上的表情,项梁立刻就猜到了原因。
老二项燕今年还没满十八岁,符合这次会武少年组的报名要求,如此盛事他自然不会错过,五月底他也跟夏城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去鸿门城参赛了。
所以兄弟俩在鸿门一起相处了两个多月,直到五天前复赛结束,晋级成功的项燕,先一步回到夏城参加决赛,而项梁则是因宗祭提前,刚刚才到的家。
会武决赛初一就开始了,用的还是擂台计时制,每人打五场,连胜五场且用时最短的前200名晋级,青年组和少年组同时进行,五天时间办完。
项燕初三就打完五场了,运气还不错,五场连胜。
但他的总用时,超过了半个时辰,初三当天出成绩的时候,就已经排到少年组的180多名了,想继续晋级就只能寄希望于后面的人成绩没他好了。
所以连续两天,一入夜他就跑去北五区的赛场,查看榜单成绩,这才刚出去没多久,这么快就垂头丧气的跑回来,显然是已经被挤出榜单了。
项燕脸上露出一抹黯淡,点头道:“我应该是昨晚就被挤出榜单了,目前排在200名的那个人,连胜五场总共只花了600多息。”
项梁闻言,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他本人就是鸿门预赛和复赛的裁判之一,对这次三镇会武所有参赛选手的实力,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次会武,毕竟汇集了大夏、幕阴、江夏三镇最优秀的年轻人,再算上其余六镇来的天才也不少,想脱颖而出闯进百强,难度比往年绝对要高出不少。
“我在鸿门就跟你说过,少年组想闯进百强,要么有御寒级修为;要么重塑皮膜阶段的基础力量,超过了八万斤,确认有中等战体以上的资质,除了这两种情况,还有一种就是武学天赋极高,这三种情况,你一样都不占,肯定是没多大希望的!”
项燕去年就突破掘地境极限,开始重塑皮膜了,现在的基础力量是六万斤出头,这个资质,跟外城的同龄人比肯定算不错,可拿到内城就有点不够看了,比他强的不说一大把,三五百个还是能找出来的。
能进千强就算不错了,想进200名肯定是没戏的。
至于少年组百强,那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行了,别垂头丧气了,我在鸿门就跟你说过,要做好心理准备,会武又不止这一场,来年再努力不就行了,你才18岁,又不比我,大哥已经过25岁了,今后都没机会参加会武了。”
看到项燕满脸颓丧,项梁还是出言宽慰了一句。
项燕先点了点头,可还是忍不住摇头道:“我知道自己跟内城的那些顶尖天才有差距,可想不到,差距居然会有这么大!
真如大哥所言,少年组这边,罗安、卢东、邹平、刘鹏、洪野、赵元武、赵元空、赵元姗、赵元康、秦峰、刘鸣、陈平、秦展……
这些人,要么是复赛时就突破到了御寒级;要么是基础力量现在就在十万斤以上;还有如罗成、陈平、秦展那样武学天赋极高的也不在少数,经常跨实力击败对手。
跟这些人比起来,我确实是……太普通了!”
项燕说着说着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脸上的挫败之色愈发浓郁,显然这次会武给他造成的心理冲击不小。
项梁此刻看着弟弟,脸上倒升起了一抹赞许,他这个年纪,能开口承认自己普通,绝不是容易的事。
“认识到自己普通就好,大哥也不跟你说虚的,你跟这些人的差距,还不光只在天赋的方面,比出身比家室比财力,你什么都比不过,所以想要超越别人,你就只能付出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明白吗?”
项燕闻言,立刻抬头看着项梁,眼中迅速重新燃起了斗志,拱手沉声道:“我明白了,大哥!”
他记得很清楚,首届大夏会武,大哥还是靠运气闯过了伐木境分组的初赛,成绩比他今天惨的多。
可大哥当时没有丝毫气馁,发愤图强一整年,第二届年大夏会武,直接取得伐木境分组第六的好成绩;后面第五届更是闯入掘地境极限分组的前十,被时任五原守正的徐宁徐大人看中,成为黑箭小队的一员。
也正是因为加入黑箭小队,大哥才得到了跟徐大人一起去河下村潜伏的机会,可以说后续的封爵,进入典狱司,再到现在位列五品,官拜鸿门副掌刑。
大哥的逆天改命,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脚踏实地,实打实拼出来的,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榜样,他现在这么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项燕重新振作起来,知道弟弟是真的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项梁脸上自然满是赞许,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你刚说的罗安那些人,应该就是少年组的夺冠热门了,除了他们以外,幕阴和江夏,包括其余六镇,就没出什么厉害角色?”
项燕闻言立刻面露一丝古怪,摇头道:“有,但是很少很少,青年组那边的情况,稍微好点,听说目前200强里,有四成是外镇的人;少年组这边,目前200强里,外镇只占两成不到,而且排名还都很靠后,我估计等今晚结束,最终名单出来,他们占比会更少。”
听到这个情况,项梁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昨夜从鸿门回来时,李龙开沿途对自己说的话,还真不假。
“幕阴和江夏两镇的年轻人,资质跟咱们大夏的年轻人,确实差一大截,我估计青年组百强,外镇最多也就十来个;少年组这边更惨,恐怕连十个都没有。”
当时听到这句话,项梁还有点不信,可现在听项梁这么说,李龙开昨夜的预测,怕是大概率要成真。
“行了,你们兄弟俩个,不要再聊了,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出发去宗庙吧!”
项梁正欲继续开口说话,妻子王玉秀和妹妹项蓉,却提着篮子从门外走了过来,示意他们出发。
王玉秀走到项梁面前将篮子揭开,笑道:“我是第一次去宗庙,规矩都是听来的,三牲、五果、黄烛、灵酒、灵丹,是这五样东西没错吧?”
项梁看着篮子里的祭祀用品一样不少,想起自己此前从未跟家里交代过,王玉秀却能准备的如此妥帖,看着她的眼神,自然满是赞赏。
夫妻俩也用不着客套,项梁点了点头,直接对着妻子等人大手一挥,笑道:“走,出发去宗庙!”
说完他就带头第一个往外走了。
“冲儿就不带过去了吧?外面太冷,别冻坏他了。”
王玉秀看到项梁抱着儿子往外走,立刻出言劝阻了一句,夏城虽说不冷,但儿子毕竟才两个月大,能不出门尽量肯定是不要出门的。
项梁摇了摇头笑道:“今年大宗少主要行加髻礼,不光所有小宗之主,宗长子也全部都要到场,要不了多长时间的,没事!”
王玉秀听到这话,自然不再多说什么,不过担心项梁没轻没重,她还是上前把篮子交给了项梁,然后自己把项冲给抱了回来。
“大哥,我和妹妹能去大宗圣台观礼吗?”
项燕不是第一次宗祭,所以对宗庙很熟悉。
宗庙共分三层:第一层是祖殿,凡大夏有户籍者都可以在里面立碑祭祀;第二层是宗殿,想进宗殿立碑就没那么简单了,必须要封爵者才行;而第三层,就是他说的大宗圣台。
今年宗祭提前的原因,夏城这边早就传开了,就是因为大宗两位少主要行加髻礼,项燕也清楚。
一旁的项蓉闻声,也满脸期待的看着大哥,显然跟项燕一样,也很想去大宗圣台观礼。
看着弟弟妹妹满脸期待,项梁顿时摇头笑道:“大宗圣台,只有小宗之主和宗长子可以去,你们俩要是真那么想上去,那就早点自己封爵开宗。”
两人闻言瞬间都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满脸颓丧。
封爵开宗,算是现在大夏最难达成的一项成就了。
想做到,可没那么容易。
全大夏目前人口总共是260多万,但有爵位的,一共也就300多人。
别的且不说,就说他们父亲项平,那么早突破了御寒级,加入陇原军,到现在累计军功也才两百多点,离封爵还差着一大截儿。
大哥项梁能封爵,那完全就是靠搏命拼来的,属于是特例中的特例,根本就无法效仿,而且去年他和白山宁两人封爵,在夏城里可造成了不少轰动,这就是他们会如此崇拜大哥的原因。
可以说,想封爵,实力只是最基础的一环。
胆识、魄力、契机,三者可以说缺一不可,甚至在这种非战时,你可能还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毕竟正常无战事的情况下,你压根就没有立军功的机会。
兄妹俩对视着摇了摇头,见大哥项梁已经走远,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母亲周英五天前去昭阳看望父亲项平了,所以今年宗祭就由项梁这个长兄一家带头,一行四人,带着才刚满两月的项冲,很快就穿过主楼,来到后方的宗庙。
“不是说错峰祭祀么?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啊!”
“这也太多了,怕不是有五六万人了。”
“还有人在专门维持秩序呢!”
一走宗庙门口,项梁等人瞬间就傻眼了。
宗庙内外,乌泱泱全是人流,门口甚至还有人专门在负责截断人流,只有出了一批,才会放一批进去。
“一楼祖殿,凡开了户籍就能去立碑,夏城现在的总人口有260多万,户籍数少说也有50万以上,来这么多人也不奇怪,从边上绕着走,上二楼宗殿就好了。”
项梁带着牵着妻子的手,带着弟弟妹妹,顺着人流慢慢往前,足足花半个时辰,才顺利进了宗庙大门,一进去他就立刻绕着上了楼梯,朝二楼走去。
能去二楼的人并不多,所以一有人往二楼走,下方所有人立刻就会安静片刻,然后投去羡慕的眼神。
“那是项大人吧?”
“是鸿门副掌刑项梁项大人。”
“项大人是去年封的九品爵。”
“听说二楼的小宗位,现在一共才339个,能进去的都不是普通人物啊!”
“废话,前年大觉寺之战,项大人立了大功,听说差点连命都交代出去了的。”
项梁领着妻儿弟妹,在一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很快就走到了二楼,沿着环梯一路往上,很快就找到了项氏的神龛位置。
“大哥你看,周围有好多大人,他们祭拜完,都往顶楼走了,是要去大宗圣台观礼的吧?”
“安静点,祭拜完在说话。”
项梁早就注意到周围很多同僚了,只是他对祭祀异常虔诚,低声打断了项燕,迅速摆好了三牲、五果、黄烛、灵酒、灵丹五样祭品,随后便带着妻子和弟弟妹妹,一同归在神龛面前祭拜。
项氏一族目前共计七口人,而且七人都还在世,所以神龛内的七块灵牌全都散发着荧光,随着五人祭拜结束,那灵牌上的荧光,也明显变亮了几分。
“行了,玉秀,把孩子给我,你带他俩先回去吧!”
王玉秀对大夏宗祭规矩的确不是很懂,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连自己都不能上大宗圣台,虽然担心,可看着丈夫满脸严肃,还是把孩子交给了他。
“将绒毯裹紧一点,别冻着冲儿了!”
最后交代了一句,王玉秀这才收拾好了祭品,带着项燕和项蓉两人,一同下了环梯,准备出宗庙先回去。
项梁这边则抱着儿子,沿着环梯继续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