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咸湿水汽卷入玄铁符纹雕饰的船舱。
青铜鲛灯在季云堂挥袖间齐齐点亮。
镇天司龙首楼船三层舱室内,东海水精玉铺就的穹顶倒映出山河虚影,将季云堂手中徐徐展开的《东魏山河图卷》镀上鎏金光晕。
“哗——”
图卷完全舒展的刹那,舱壁镶嵌的三十六枚镇海珠同时泛起青芒。
季云堂指尖拂过“云沧”二字篆刻,百里冻土下蛰伏的龙脉竟发出欢愉颤鸣。
大道感应!
这图卷,已经化为一件镇洲至宝!
雍天洲上,儒道宗师不少,但在绘画一道上成就非凡者寥寥无几。
张远继承王梦溪传承,与季云堂算是忘年之交。
当初季云堂来东境时候,就交代张远,如果他不能活着回来,就将他神魂送去北境长城。
“季兄,此等手笔,龚某敬佩……”
看着面前图卷,龚宇正低低轻叹。
入魏境,绘尽山河,这等手段,坚毅,值得他敬重。
季云堂鬓角斑驳银丝无风自动,眉骨间那道为拓印“葬蛟渊石刻”留下的疤痕泛起淡金:“三千万里山河,四十九条山河水脉,九十七座大城——”
青玉镇纸突然炸成齑粉,图卷上腾起的紫气在季云堂身后凝成九丈高的儒圣虚影。
这位即将担任文渊阁大学士的儒道宗师,负手立于沧溟投影之中,眼角细纹随嘴角弧度微微扬起:“有此山河图卷,只待大秦战旗东进,就能一马平川,再无阻碍。”
舱室四角的玄甲龙卫下意识按住刀柄。
这图卷,竟是此等重宝!
一旁悄然隐藏的洛红袖抬头,目中闪动精光。
这位儒道大宗师睥睨山河的傲意,竟让人有一种胆寒感觉。
窗柩外惊涛拍岸,龚宇正捧茶盏的指节摩挲。
他望着茶汤里并立的两人倒影——
青阳侯张远身形挺拔,季云堂青袍洒脱,一如当年。
郑阳郡武学小院里那肆意交流书画之道的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身居高位。
当年同在小院谈笑的三人,一个在青天洲血火中淬成镇国利刃,一个在东魏宫阙里绘就屠龙长卷,而自己也早已穿上绯红的礼部侍郎袍。
“谁能想到.”龚宇正低头轻啜茶水,面上露出感慨之色。
“山长,龚大人,你们要进皇城复命,镇天司大军会随行护送。”张远站起身,拱手道,“等张某回皇城,再一起喝酒。”
季云堂和龚宇正点点头,拱手回礼。
大秦元康二十三年三月初。
席卷大秦东境与东魏江湖和边境的一场动荡,随着云沧城交换,青阳侯领镇天司大军离开,慢慢平息。
但这次动荡所引起的震动,如同水浪翻涌,向着四周散开涟漪,进而引发海啸。
最先震动的,是东境江湖。
云沧江一战虽已落幕,镇天司的威名却在东境江湖掀起滔天波澜。
青阳侯张远以丹药、功法为饵,将江湖势力与镇天司牢牢捆缚,宗门实力更迭之剧,百年未见。
寒鸦剑派掌门陈断戈以一路追杀宇文绝的战功,换得三颗“九劫洗髓丹”。
此丹以蛟龙精血为引,辅以九种天地灵药炼制,能洗髓伐脉,破境如摧枯。
江湖同道推测,光是这三枚丹药,极可能为寒鸦剑派催生三位宗师。
青云剑宗则以清扫十二座东魏暗桩的功勋,换得《玄冥寒鸦剑典》残卷补全传承。
当大长老萧凌云将剑典嵌入祖师佩剑的瞬间,藏剑崖三千柄古剑齐鸣七日,七位困守洞玄巅峰的长老借剑意冲霄之势破境,青冥剑气竟在宗门驻地凝出百里剑云。
东境各派都在悄然变化,五毒教教主以蛟血换得《万蛊真经》,玄机门用破阵功勋兑换“周天星斗盘”,就连向来清高的玉虚观,都为三卷《太清丹经》主动接下了镇守界碑的任务。
茶楼酒肆的说书人拍醒木时,总要提及江心那辆青木马车:“侯爷阵前斩大宗师是为‘武镇山河’,云沧换季先生则是‘义薄云天’。”
“寒门子弟记得去镇天司领《基础炼体诀》,青阳侯给天下武夫都留了登天梯呢!”
春山图洞天。
小院草庐之中,暖玉屏风上的水墨烟岚随烛火摇曳,将赵瑜耳畔垂落的青丝镀上鎏金。
她指尖抚过案头墨迹未干的《云沧互市疏》,忽觉腰间蟒纹玉带被轻轻一勾。
“山长总说云沧江的鲥鱼最是肥美,待商道畅通——”张远温热的吐息拂过她后颈青丝,“你我泛舟垂纶可好?”
赵瑜反手按住某人游走的手腕,羊脂玉镇纸在烛光下映出她眼底狡黠:“侯爷让三位大宗师驻守云沧城,这酬劳我可付不起。”
“他们的俸禄镇天司安排。”张远的手,已经握紧。
玄色蟒袍窸窣落在青玉案,张远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心点出的朱砂痣。
这丫头不知不觉中,越发诱人了。
“云沧城互市,不只能让大秦获利,更是维持住东魏百姓的这份牵连。”
“等大秦一统雍天洲,魏人,也是秦人。”
张远轻尝朱唇,让怀中玉人喘息。
镇天司大军已经回转皇城,雷昊等一众大宗师都回皇城坐镇。
东境如今只留三千黑骑,还有两百死士,三百暗影卫。
对于现在的东境江湖来说,已经不需要分散镇天司兵力。
只要青阳侯的悬赏还在一日,就有无数武者去与东魏剑修,域外修行者拼杀。
这都是战功,可以换镇天司丹药和典籍兵器的。
草庐之中传来赵瑜含糊笑声:“昨日朝会,陛下要封你为柱国大将军,被礼部尚书驳回。”
“对了,他还上书,要让你罚俸三年。”
赵瑜的话语中透出喘息。
“虚衔而已。”张远托着赵瑜后腰撞上鎏金博古架,架顶青瓷瓶里新插的寒鸦剑穗剧烈摇晃,“不如赏几件珍宝实惠。”
赵瑜的嗤笑被吞进灼热的唇齿间。她发间玉簪坠地碎裂的刹那,春山图里三千重水墨峰峦同时震颤,惊得山涧白鹿踏碎满地月华。
“等,等,陛下后来还是赏了,荫封,荫封一子伯爵位。”
“你张家,也算武勋世家了……”
“什么我张家,该是我们张家。”
“那你要多给我生几个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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