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片呈一种凌厉的桑叶状。
中线处有隆起的结构,增加了强度。边缘是锋利的锯齿。
许源捏在手里,感受到其中还残留着一定的阴气。
掰了一下,的确是三流邪祟鳞甲的强度。
许源用了《斗将法》和《化龙法》,也只是勉强掰断。
鳞片是从驿站中西头的屋子里取出来的。
那座房屋是驿站仅存的四间房屋中,最好的一间,里面放着向友晨六人的骨灰。
没有仵作,昨夜他们战死后,便立刻火化,以免诡变。
杨巡使交出了鳞片之后,就不理会许源了,只顾着跟身边的三师兄攀谈。
三师兄始终应对得体,一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的样子。
“今夜,若是那孽畜再来,就要仰仗雁空你了。”
三师兄很为杨巡使考虑:“它若真来,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败它不难,但在下以为不能只是败它,它昨夜猖狂,竟敢伤了杨兄,还请杨兄率领祛秽司上下,大家一起配合,定要将其擒获或者斩杀,为杨兄报仇。”
“哈哈哈!”杨巡使畅快大笑,忍不住暗中又瞥了许源一眼。
你看看人家三师兄!
为什么人家能够名满天下,被所有文修敬仰?
跟人家交谈就是能令人开怀。
你再看看你许源,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许源将一块破碎的鳞片揣进了怀里,然后挥手对众部下分别下令:“刘虎准备晚饭,郎小八你带人安营扎寨。”
“遵命!”手下们一起抱拳领命。
许源不把杨巡使放在眼里,但刘虎是个圆滑的,堆着笑来到杨巡使身边,拱手问道:“杨大人,您们一共有多少人?晚饭小人一起准备了。”
杨巡使冷哼一声,不给他好脸色:“不必!”
刘虎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回来了。
郎小八讥讽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刘虎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大人,低声跟郎小八说道:“人家毕竟是巡使,咱们大人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指望他能服软?不可能的。
咱们这些手下,不得帮着缓和一下?
大人秉性耿直,你别再跟着火上浇油了……”
郎小八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听大人的!”
刘虎摇摇头,唠唠叨叨的走了:“我也是傻了,我跟一个武修讲什么道理……”
杨巡使这边,邀请三师兄:“雁空,我让驿丞准备些酒菜,咱们小酌两杯。”
三师兄颔首,手在衣袖中一捉,拿出一只葫芦:“杨大人请看,这是何物?”
他将葫芦一转,露出上面一处印记。
杨巡使大喜:“北都的玉冰烧!哈哈哈,我离开北都半年了——半年没喝到这样的好酒了。”
三师兄将葫芦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我也只剩这一葫芦了。若不是遇到了杨大人,还真舍不得喝呢。”
这话又让杨巡使仿佛是三伏天吃了井水镇过的西瓜一样舒爽。
“今夜可能还有战事,不可多饮,只此一葫芦。”三师兄又道。
杨巡使立刻道:“正该如此。”
酒菜还未上来,三师兄和杨巡使已经各自倒了一杯,然后开始吟诗作对。
这边热热闹闹,郎小八和纪霜秋蹲在地上,一起蛐蛐:“酸儒!”
“装腔作势。”
他俩根本听不懂三师兄和杨巡使的诗词。
但许源手下那些个文修,却是一个个眼中露出了艳羡之色。
我们也想跟名满天下的三师兄,把酒言欢、诗词唱和呀。
驿丞使出了浑身解数,才给杨巡使和三师兄弄来了四样下酒的小菜。
那是真的小菜啊。
不但分量少,而且不见一点荤腥,只有一盘炒鸡蛋。
别的全是素的。
还有一碟炝拌野菜……
杨巡使勃然大怒,拍桌子指着驿丞骂道:“朝廷每年给驿站都有固定的银钱,你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本官?
说!是不是都被你贪墨了?”
驿丞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大人,冤枉啊!
并非是没有银钱整治席面,而是、而是……小汤驿中已经没有什么吃食了呀。
我们这小汤驿,本来就是个小站,平日里备着的食物不多。
昨夜已经都被杨大人和诸位将官吃光了,小人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小汤驿这位置,距离罗城太远、距离占城又太近。
平日里没什么官员在此处歇息。
都是那些真正的驿使偶尔在此处过夜。
所以备的食物本也不多。
昨夜遇袭之后,今日祛秽司严加调查,驿丞自然是不敢离开采买。
三师兄劝住了杨巡使:“杨大人,天南遇知音,便已经是人生快事。
几样小菜、一壶好酒,野趣横生,足矣!”
杨巡使便转怒为喜,又跟三师兄同饮一杯,互相吟了几首友情、知音的诗词,竟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却不知人家三师兄说的“知己”,压根就不是他。
杨巡使这边正美着呢,忽然一股诱人的香味传来,像是诡虫一般,直往人的鼻子里、心眼里钻!
“什么味道?”杨巡使的手下们,鼻子连连抽动问道。
他们更惨,每人只有一碗白米饭,就着咸菜。
刘虎带着几个占城署的校尉,抬着几口大锅出来。
刘虎手里拎着大马勺:“开饭喽……”
占城署众人眉开眼笑,尤其是郎小八和纪霜秋,仗着自己身躯庞大,往前一横就排在了众人最前头。
“快快快,先给我一碗,饿死了。”
自有人负责给大家打饭。
而刘虎则是将自己亲自下厨的六盘菜一一摆在了许大人面前。
刘虎还专门带着野外用的“将军桌”。
“大人请用。”
许源点点头,坐下来撸了筷子开吃。
专门把刘虎带在身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在外边的时候,能吃口好的嘛。
至于一旁伸长了脖子的杨巡使等人,许大人没有半点邀请的意思。
刚才刘虎说帮你们一起做了,你还装,现在想吃?做梦。
杨巡使咽了一下口水。
驿丞的手艺怎么能跟修了《鬼宴法》的刘虎相比?
更别说食材上本就差了许多。
杨巡使夹了一筷子小菜送入口中,鼻子里嗅着旁边传来的诱人香味——忽然觉得,“野趣”也只是有那么一点趣味,它并不是真的好吃呀!
三师兄微微一笑,起身来走到许源身边:“许兄?”
许源指了指对面:“坐。”
三师兄拿了一张字帖:“我用此物,跟许兄换。”
许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招来刘虎:“给三师兄做一席。”
“是。”刘虎动作很快,不过刘虎也有些不痛快,只给他们做了四样菜色。
端过去摆在了三师兄和杨巡使的桌子上。
三师兄举箸,对杨巡使道:“杨大人请。”
杨巡使有些尴尬,坐着不动筷子。
三师兄便笑道:“这是咱们买来的,又不曾白占人家便宜,杨大人不吃,我那一幅字帖可就浪费了。”
杨巡使颔首道:“雁空言之有理。”
便借坡下驴,端起筷子就吃。
可怜的是杨巡使手下人。
仍旧只是白米饭配咸菜……
章铁头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
武修体魄强健、气血旺盛,接上骨头、脱臼归位,又服用了丹修的药丹。
恢复的就很快。
但恢复伤势需要营养。
否则便需要消耗自身的气血。
这种消耗大了,就会影响自己的水准。
他一口气吃了十碗白米饭,仍旧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觉得还不如啃一只牛腿补充的快。
鼻子里闻着旁边传来的香味,虽然很想去讨一口来吃,但……他是一个有尊严的武修!
这种事情不能干!
又是五碗米饭下去,还是觉得好饥饿。
再去盛饭——驿丞尴尬的将装米饭的木桶推给他看:“没、没有了。”
“什么?!”
章铁头气炸。
难吃也就算了,白米饭配咸菜,还不让人吃饱?
他把蒲扇般的大手张开,一把捏住了驿丞的头:“你这贼厮!竟敢苛待俺——”
驿丞被拎起来,手脚在空中挣扎乱挥,无处着力:“大人、大人,真没了,小汤驿中的米,都已经被你们吃光了……”
杨巡使老脸发烫,这话说得,好像本大人手下是一群蝗虫。
“好了!”杨巡使发话:“忍一忍吧。”
章铁头咬着牙,将驿丞丢下去,然后气闷的大步回去睡觉了。
只要睡着了,我就不饿了。
许源懒得理会杨巡使,自己吃完就去郎小八扎下的简易营寨中休息了。
三师兄也在默默地努力,缓和自己跟杨巡使之间的关系,许源看出来了。
不过是否能够重新搞好关系,许源真的不大在意,心里想得还是那恶蛟的事情。
“哪里不对呢?”许源暗暗嘀咕,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一夜十分安静的过去了。
远处小余山中,时不时的传来邪祟们的嘶吼尖叫声。
驿站外,也总有各种鬼鬼祟祟的动静。
但邪祟们似乎也觉察到,这驿站中有某些强大的存在,因而不敢上前。
杨巡使和手下戒备了一整夜,却是一无所获。
天亮之后,又遇到了同样的尴尬。
驿站内没有任何存粮了。
刘虎这次没有问,直接把所有人的早饭都做了。
三师兄也是一点不客气,叫了杨巡使手下几个校尉,一起过来直接把饭菜都搬走了。
杨巡使和章铁头等,绷着一张大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清早爽朗的凉意中,小汤驿中诡异的安静。
只听见一阵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昨夜杨巡使的手下们,是真没吃饱。
不好吃也就罢了,饭还都被章铁头吃光了!
终于,许大人吃完了,擦擦嘴道:“昨日我们的思路可能被那邪祟误导了。
它虽然钻进了河中,却未必是顺着河道往上游去,直接进入小余山。
很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往下游去,进入了运河。”
众人一听,都点头,还真有这种可能。
“张猛,咱们待会往下游找一找。”
张猛面有难色:“大人,两天了,那气味……”
许源:“找找看。”
“是。”
一刻钟之后,占城署众人吃完,许源起身带人就出去了。
杨巡使使了个眼色,岳征立刻带着几个手下跟上来。
以那恶蛟留下的痕迹为起点,向下游寻找。
这条河在下游十里,汇入了运河中。
到了运河这里,寻找起来就更加困难,张猛推进的速度也再次减慢。
眼看着到了中午,占城署众人沿着运河搜寻到了一处山崖边。
这一处运河河道,北岸山崖陡峭,南岸则是一片乱石滩。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众人,一抬头却看到山崖上有一道明显的痕迹!
“诶!”众人兴奋,不用许大人吩咐,就一起冲向了那山崖。
岳征却是跟在许源身边,落在了最后面。
“大人,没错,是那恶蛟的气味。”张猛激动,找到了!
许源却显得有些平静,点点头道:“顺着痕迹追踪。”
翻上那山崖,便是小余山的范围。
那恶蛟体型庞大,留下的痕迹非常清晰。
走着走着,岳征忽然觉察到什么动静,猛地转头看向左前方:
那边的山坡上,有许多嶙峋的巨石,石缝里顽强的生长着几十棵松树。
其中一株斜着生长出来,树干只有碗口粗。
一根横生出来的树枝上,站着一只黄鼠狼。
这小邪祟人立着,两只小爪子抱在身前。
后腿踩着细细的树枝,一上一下的颠着。
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珠,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岳征朝它看过来,似乎是吓着它了,它后腿没控制好,力量大了咔嚓一声把细枝踩断,摔在下面的草丛中。
隐约有一声痛呼传来。
黄鼠狼不见了。
岳征低声对许源道:“似乎有邪祟在监视我们!”
许源点点头:“本官心里有数。”
那是黄三十七。
又往前走了七八里,那痕迹在一座山坡下忽然消失了!
许源把手一挥,占城署众人很有默契的两人一组,散开来扩大搜索范围。
以痕迹消失的地点,向外扩张搜索了五里的范围。
“大人,各组都没有发现。”
张猛也回来了,疑惑地挠着头:“气味忽然消失了……那恶蛟能飞?可之前为什么不直接飞走……”
许源貌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占城署众人当然不想就此放弃,可实在找不到继续追查的线索,只得垂头丧气折返,像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岳征和他的几个下属,嘴角翘了起来。
岳征还好一些,几个手下言语间便免不了调侃。
郎小八和狄有志几个,憋了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虽然人家说话难听,可人家也没有直接冒犯许源。
等这帮人说过瘾了、岳征自己也听过瘾了,他才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
“许大人找不到凶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许大人这两天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是真的努力了!”
“找不到不能怪许大人能力不足,是那邪祟太过狡猾!”
“你们再敢胡言乱语,回去打你们军棍!”
“是,我等不敢了。”几个手下嬉皮笑脸的应命。
回到了小汤驿中,杨巡使一看众人脸色,什么都明白了。
他拿着官腔,问道:“许大人辛苦了,案子可有进展?”
许源闷着不说话。
岳征上前,将情况说了。
杨巡使淡淡一笑:“哦,那就还是找不到喽?许大人,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如果没有思路,本大人已经向总署求援,等总署的人到了,就交给他们吧。”
许源却忽然问道:“杨大人真的已经通报总署了?”
“当然。”
许源的脸色更难看了:“总署远在北都,等他们过来少说也要半个月……”
杨巡使打断他:“总署有自己的快轮船,三天就可以到占城。
许大人,你想要找到那恶蛟,自证清白,只有三天的时间了,珍之、慎之!”
许源没说话,转身便走入了占城署的营地,吃晚饭也没出来。
杨巡使暗暗一笑,招呼三师兄:“雁空,今日命那驿丞去采买了许多吃食和美酒,今夜饮个痛快。”
三师兄看了占城署方向一眼,颔首应道:“好。”
杨巡使便立刻吩咐驿丞准备,不多时酒菜送上来,果然是极为的丰盛。
两人边吃边喝,却都少了几分谈兴。
食材很好,可是吃在嘴里,味道却就是不如刘虎做的。
酒虽然已经是占城能找到的最好的酒,未必就真的不如“玉冰烧”,但又少了“玉冰烧”那种家乡味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筷子,三师兄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找了个话题说道:“大人觉得三天时间,许源能破了这案子吗?”
杨巡使摇头:“难!”
只说了个“难”字,是因为杨巡使为官的习惯,不把话说满。
但实际上他心里认定了,许源定是破不了的。
三师兄脸上绽放笑容,举起酒杯道:“左右无聊,咱们不如就以此事做赌如何?”
杨巡使也来了兴趣:“好,寻个乐子。”
三师兄:“大人觉得不能,那在下只能押能了。”
“好。”杨巡使笑道:“雁空啊,你这次输定了,哈哈,我占你个便宜,你若输了,替我求一副尊师的墨宝如何?
我馋墨渊先生的墨宝已经很久了,哈哈哈。”
三师兄捋了下自己的三道清须,笑道:“老师已经很久不给人写字了,但……大人既然开口,在下去跟老师耍个赖,无论如何也要为大人求来。”
杨巡使大喜:“多谢雁空!”
墨渊先生乃是锦绣书社社长,当朝礼部尚书!
皇明文坛巨擘、清贵领袖!
他不给人写字了,因为他送人墨宝,所代表的绝不是私人交情这么简单。
三师兄的目光落在了杨巡使腰上的玉带:“那大人的赌注……”
杨巡使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犹豫。
这玉带乃是一件四流匠物。
可人家都痛快答应墨渊先生的墨宝了,杨巡使也不能显得小气。
更何况,他十分肯定许源破不了这案子,自己是赢定了,这赌局大占便宜。
“好!”杨巡使摘了玉带放在桌子上:“本官便用这玉带作为赌注。”
三师兄却忙摆手:“在下玩笑的,这应是大人心爱之物,快快收回,不作数的……”
“诶!”杨巡使反倒是把手一推:“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这么定了!”
“这……好吧。”三师兄苦笑,勉强答应下来。
杨巡使不看好许源,可是三师兄却对知己有着绝强的信心。
原本三师兄还想居中调解,缓和一下知己和杨巡使之间的关系,可是看到方才杨巡使和手下人,故意挤兑知己,暗中就有些不喜。
故意要给杨巡使些苦头吃。
杨巡使还毫无所觉。
黑夜再次降临大地。
驿站外远近各处,又响起了邪祟窃窃的声音。
驿站中众人都已经休息了。
西边约么五里的位置,荒野中临时搭起了一个窝棚。
门口守着两个人,身上都有修为,按着佩刀、手中还有火铳、匠物。
窝棚里还有四个人在睡觉,鼾声一浪高过一浪。
窝棚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
乃是一件四流匠物。
灯光却只笼罩窝棚外半丈。
灯光内,邪祟不得入。
两个人亲眼看到,各种可怕的邪祟,便贴着灯光,对他们张望尖叫。
邪祟虽然不敢进来,可是这荒野里蚊虫极多。
两人不断地驱赶,还是时不时地会被叮上一口。
到了时间,两人喊起来下一组两人,换他们去睡觉。
新换来的两人,搓了搓面皮,打起精神站岗。
其中一人道:“大人,要不你再睡会,有这‘不动照’匠物,我一个人也可以。”
“大人”却是摇头:“这是规矩,夜晚值守必须得两人一组。”
外面的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簌簌簌的声音,两人冷笑:“总有些不死心的鬼东西啊。”
两人对气死风灯“不动照”极有信心,故意往外站了一些,在灯光边缘向那些黑暗中的邪祟挑衅。
不远处的一片灌木哗哗摇晃起来。
“来了!”两人一笑。
果然灌木丛分开,钻出来一只只黄鼠狼。
这些黄鼠狼明显都是邪祟,在黑暗中两眼闪着绿光,人立而起,小爪子抱在身前,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
一共七只,整齐的站成了一排。
“没意思,水准太低。”两人撇撇嘴。
那些小邪祟果然是不敢靠近,但也看见了灯下的两人。
忽然领头的一只黄鼠狼张嘴,口吐人言喊道:“向友晨!”
那位“大人”下意识答应了一声:“啊!”
两人顿时觉得不对!
“这邪祟有些本事!”
向友晨急忙冲回灯下,抖手甩出一根细细的锁链,将自己和气死风灯锁在了一起!
有些邪祟便有这种“唤人名”的诡技。
只要答应了,便可能被它们迷了心智,跟着它们走了!
向友晨嘀咕着:“以往只听说过狐语呼人姓名,还从未听说过,黄皮子也有这本事……”
那些黄皮子喊了向友晨的名字之后,便往后一转,一只只扑回了灌木丛中,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可是向友晨却并未感觉到自身有什么异常,脑清目明,压根没有中了诡技,要跟邪祟走的迹象。
“咦——”
向友晨奇怪一声,旋即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些黄皮子怎么会知道本巡检的姓名?!”
狐语呼人姓名的诡技,前提便是那狐狸得知道你的名字。
向友晨想不通,更想不通这些黄皮子,大半夜的跑来,喊了一声自己,然后就跑了,是为什么?
“怪哉。”
又一天,众人起来后,杨巡使手下和占城署两边各吃各的。
而后岳征过来找许源:“许大人今日可有什么计划?杨大人吩咐我们,这三天内,全力配合许大人。”
他站在那里,一副“杨大人给你机会”了的样子。
你要是还找不出那恶蛟,就不能怪我们杨大人刁难你了。
许源点了点头,道:“倒也不用别人配合,只要杨大人配合一下即可。”
岳征皱眉,不悦道:“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许源不跟他多说,挥手道:“带路,本官要见杨大人。”
岳征犹豫了一下,还是领着许源去见杨巡使。
杨巡使也刚用完了早饭,正在驿站院子中散步消食。
许源来了一拱手道:“杨大人,进去说话。”
然后也不管杨巡使是否同意,就自己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杨巡使皱眉,显然有些不快。
但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许源吩咐:“小八,关门。”
郎小八立刻从外面拉上门,然后跟纪霜秋一左一右,铁塔一般守在门口。
杨巡使进来,便见许源已经坐下了,不由冷哼一声:“许大人莫不是准备直接放弃了?
这案子的确难度很大,你若是查不出来,本官也不会怪你。
再说本来也是你自己非要查的。”
许源却忽然一抬眼,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杨巡使。
“杨大人,下官得罪过你吗?”
杨巡使一愣。
许源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要说得罪……昨日刚见面,咱们之间确实有些不愉快,但大人为何在咱们见面之前,就搞出这么一个假案子,来为难下官呢?”
杨巡使眉头紧紧皱起:“许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源道:“大人前夜在袭击中受伤,堂堂四流文修,祛秽司八大巡使之一,便是被三流邪祟所伤,一夜时间伤口不能愈合,阴气笼罩伤口——大人,过犹不及啊。”
“下官说一路上不曾发现鳞片,回来后就有了鳞片。”
“下官说恶蛟可能去了下游,下游便出现了恶蛟的痕迹。”
“这些布置是什么人做的?”许源目光炯炯:“下官若是猜的不错,应该是那位向友晨,和另外五位因公殉职的校尉吧?”
许源进了小余山,便暗中联络了黄鼠狼一家。
黄鼠狼们非常肯定的告诉许源,最近山中不曾新来蛟类邪祟。
许源也用折子问了田靖,的确不是他们做的。
其实在许源听说,先有一个贼人翻进院子开了门,然后恶蛟杀进来,就有所怀疑了。
的确是太巧合,跟蛟和田靖太像。
许源甚至怀疑,有人知道了自己和蛟的关系。
而黄鼠狼一家数量庞大,它们都说小余山中没有恶蛟,那就是真的没有。
恶蛟体型巨大,袭击了杨巡使之后,只能逃进小余山,别的地方根本藏不住。
那么排除掉一切可能之后,看起来最不合理情况,便是真相了:
有人伪造了这一切。
而“贼人翻进院子”的说辞,就是编造者因为找不到邪祟突破门神闯入的合理解释,而只能再加上这么一个“贼人”跟恶蛟配合。
下游恶蛟的痕迹,需要有人抢在许源前面去伪造。
杨巡使的手下都在驿站中。
三师兄也在驿站里,他们不可能去做这件事情。
那就只有已经“死”了的向友晨六人。
而他们必定隐藏在附近。
所以昨夜,许源命黄鼠狼一家寻找。
找到了向友晨,许源便确定:本官猜对了!
杨巡使怒道:“一派胡言!许源,你若是查不出来……”
许源打断他:“杨大人,下官知道向友晨便在西边五里的窝棚里。
杨巡使顿时卡住,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态度大变,用力拍了拍许源的肩膀,夸张起来:“好、好、好!”
而后他在一旁坐下来:“麻老大人跟我吹嘘,说你是他此生遇到的天赋最高的年轻人,办案水准冠绝祛秽司,本官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手下的年轻才俊张目。
倒是我囿于成见,小觑了麻指挥啊。”
许源皱眉,有些不明白。
杨巡使又苦笑扶额,道:“你小子,害我输给麻老大人一件四流匠物啊。”
他忽又一拍脑门,恍然道:“我明白了,本官中了麻天寿这老东西的算计啊!”
其实许源猜这所谓的“恶蛟袭击案”是子虚乌有,还有一个佐证便是:杨巡使来占城,麻老大人那边没有跟自己通气。
许源正要说话,却见杨巡使猛地脸色又是一变,一拍大腿,满脸肉痛:“不对,是两件四流匠物啊!”
坏了坏了,不但没弄到墨渊先生的墨宝,还搭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玉带!
许源迷惑不解,杨巡使却是再次苦笑:“罢了,不说这些了。”
许源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杨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杨巡使沉吟,道:“北都里有件事情,已经悬了很久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办。
睿成公主向陛下保举了你。
但各方对你不够了解,而这件事情又颇为……复杂。
所以大家都派人来占城,看一看你究竟能否担起重任。”
杨巡使指了指外面,道:“锦绣书社的目的,应该跟本大人目的相同。”
杨巡使说到这里,自己愣了一下。
三师兄先来的,而且似乎跟许源关系极佳。
说明他已经观察过了许源,并且有了答案。
他心中怕是自始至终,都觉得许源能破了这案子!
那他跟自己打赌……
杨巡使恨得牙根痒痒,麻天寿、施秋声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啊!
只有本巡使是个纯良人!
被坑惨了。
许源这边恍然:
难怪三师兄这样的人物,忽然跑到南交趾这种地方来。
“究竟是什么事?”许源有些忐忑的问道。
杨巡使:“现在还不能说。本官和三师兄的意见送回去,陛下那边还会进行斟酌,虽然多半会选你,但也不是没有变数。”
他注意到许源的面色,又是一笑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事情确实棘手,但办成了对你是个大机缘。”
许源却还是皱着眉头。
距离七月半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如果自己去了北都,也不知那件事情多久才能结束,万一耽误了赶不回来,后娘他们独自面对阮天爷,许源不放心。
想了想,许源便道:“杨大人,在下的身份其实有些特殊……”
杨巡使摆摆手:“本官知道,河工巷罪民。”
“您知道?”
“殿下举荐的时候,都对陛下说了。”杨巡使道:“这都不是问题。事情办成了,陛下一道旨意,就能摘掉你们罪民的帽子。”
杨巡使接着又道:“本官来之前,专门查了查当年的案卷,许源,当年的事情比你想得更复杂,甚至你们六姓都未必明了。
旁的不说,当年六姓在你们的故乡,已经算是勉强挤进了大姓的行列,为何征发河工这种事情,还会落到你们头上?”
征发河工,征的都是草民。
但凡有些家资,暗中使些钱,都能免了这河工役。
许源点了点头,抱拳问道:“请大人指点迷津,下官该如何才能查清当年的真相?”
杨巡使摸了摸下巴:“这……”
他又看了许源一眼,道:“其实有一位一定知道。”
“谁?”
“监正大人。”杨巡使说道:“皇明这天下的事情,能瞒过监正大人那双眼睛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