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觉得最近终于是转运了。
自从那个姓许的来了占城,大家的运气就很不好。
很多以前可以肆无忌惮去做的事情,现在都不能干了。
一开始大家还会暗中谋划一些事情,比如把他调走,或者是……让他直接消失。
可是这厮的水准升的太快了。
大家还没有商议好究竟怎么处理,他就已经四流了!
这里是南交趾,不是北都,四流的水准,真的可以雄霸一方!
而这种霉运在前几天到了顶点,家里养了几十年的邪祟,被这家伙给杀了!
但随后可能是触底反弹,一切事情就都变得顺利起来。
先是北都锦绣书社的施先生,忽然驾临占城。
施先生乃是三流!
是锦绣书社北都本社、南都南社、和正州四十二分社,所有年轻学子的“三师兄”。
城中的大姓们,一同在运河码头迎接。
城内几乎所有的文修,都挤在码头上,想要见一见这位“三师兄”。
水准高的,还能有位置;水准低的,根本就靠不上前去。
盛况空前!
施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温文尔雅、天生亲和,却又不失高人风范。
他住在了林家提供的一处园林,林家上下顿感面上有光。
虽然大家还没有弄清楚,他来占城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这城内至少有一位水准更高的人,能够压住许源了。
而后便是暗中的事情,今日家中一个侄子来报,已经寻到了一头邪祟,正在接触中。
也不是所有的邪祟都适合奉养。
以林家的实力,最好是选择一头七流水准,然后慢慢培养,将其升到六流。
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对其施加一些束缚,方便控制。
而且邪祟的类型也需要慎重选择。
一些没有灵智的器物类邪祟首先就要排除。
根本没法沟通。
最好就是选那种大多数时候,会被困于一地,行动不那么方便的。
比如他们之前的扭曲古树。
只不过现在城内有了许源,怕是不会给他们几十年的时间,慢慢将七流培养成六流。
所以林家这次选择的目标,就直指六流。
五流……是不敢的,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侄子林耀祖,便是家中专门负责一些灰暗产业的人。
“大伯,昨日我们在下边的铁关镇,找到了一头合适的。
它藏在镇子外的一口枯井中,本体乃是一团血油,六流水准,侄儿已经跟它初步接触,喂了它四个力工,它很是满意。”
林耀祖在运河码头上,招了四个力工,给了不错的酬劳,让他们一起去铁关镇“搬货”。
对于那四个无辜的力工,林老爷子根本没放在心上。
提都不提,只问道:“这东西理智如何?”
“还算不错,”林耀祖说道:“侄儿同它沟通,它也说最近占城祛秽司太过霸道,它已经很久不敢出去猎食了。”
林老爷子点点头:“你先去在后院挖一口井,想办法做些布置,保证能够困住它。”
“大伯放心,都交给我了。”
这些大姓世家,都有些特殊的关系,和专做这类事情的文修、匠修保持联络。
林耀祖很快就联络上了一位匠修,花了重金,从罗城请来,主持在扭曲古树原本那座院子中,挖了一口深井。
匠修拍着胸口保证:“我的这些布置,绝对可以保证那东西,在五流之前,乖乖听话。”
做好了这些准备,林耀祖又去请示林老爷子,得了许可,林耀祖这才动身赶往铁关镇,将那只血油邪祟接回来。
接回来这天,家中也要做好准备。
包括林老爷子在内,家中那些重要人物,以及水准不高的成员,全都各找借口,要么是出门访友,要么是外地有生意要处理,全都离家而去。
好在是一切顺利,这邪祟在林府后院顺利的安了家。
许源已经从白狐那里得到了消息:“城内那些豢养邪祟的大姓,有七家请了新的邪祟回来。”
“另外几家按兵不动,也不知是否改过自新了。”
许源点了点头:“再等一等。”
又过了几天,又有一家暗中请回了一头邪祟。
其余的似乎是真的不想再做这事了。
白狐专门又来了一趟,带来了黑狐兄长的忠告:“大人,您真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占城是您的辖区,城内邪祟连吃了八个大姓,就算您最后将这八头邪祟全部诛杀,也难以将功补过,必被朝廷责罚。”
许源只是冷冷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在旁人看来,许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占城掌律,未来前途一片大好。
若是因为这事情被朝廷责罚,降了职、甚至是削去了官身,那很有可能就是一步慢、步步慢!
会严重影响他未来在衙门里所能达到的高度。
可许源自己清楚,首先自己太年轻了,短期内不大可能再升职。
其次,自己乃是“河工巷罪民”出身,在南交趾、麻老大人手下,还不算引人注目。
若是再往上升,怕是就会牵扯出当年的旧事。
必会有人压自己一下,让自己上不去。
所以,反正是升不上去,何不率性而为一把,除了这些不当人的祸害?
钟师兄和白先生都搬出了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已死,白先生作为幕僚,当然就不能继续住在衙门里。
钟师兄自然是跟随三师兄住进了林家的园林。
白先生则是自惭形秽,很想跟三师兄亲近,可又觉得人家必定是瞧不上自己。
却不料三师兄竟然主动邀请:“白师弟若是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处,不如也先住进来?”
白先生激动不已,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过后私下里跟钟师兄说道:“三师兄行事,果然令人如沐春风!”
而三师兄来了占城,也不说做什么,几天来便是带着两人,在城内四处游玩,体会风土人情。
若是有人邀请,也不摆架子,欣然赴约。
只有钟师兄明白,三师兄这是在等、等城内发生什么事情,要亲眼看看许源如何处置。
不管是自己说的,还是白先生禀报的,三师兄听后都记在了心里。
但他一定会以他自己的所见所闻为准。
今日城内的一群文修,推举了三位代表出来,请三师兄往“观竹雅舍”品茶,说是有事情请教。
这一群文修,水准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六流,大都是八流、九流。
品茶的时候,他们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在占城中,也成立一个书社!
白先生跟着一起,听了他们的想法差点笑出声。
那三位提出这个想法后,也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向三师兄。
可三师兄却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对他们大加鼓励,连夸他们此举教化交趾、泽被后世,并且表示愿意全力支持,书社成立之日,自己一定到场恭贺。
那三名文修感激涕零。
从观竹雅舍回来,到了门前的时候,正有几辆马车驶进了隔壁的沈家。
沈家也是城中大姓,之前为三师兄接风洗尘的盛宴,就有他们一席。
住在这里之后,沈家对他们也多有照顾。
三师兄忽然脚下一顿,朝最中间的马车望了一眼。
钟师兄问道:“怎么了?”
三师兄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好像只是随意的抬头环视了一下。
“无事。”三师兄温和一笑,仍旧是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着折扇,衣袂在清风中飘动,施施然的走进了园林大门。
忽忽又过了两日。
那些文修有了三师兄的鼓励,做事效率极高,竟然是已经把章程都定下来了。
书社以城外著名的古迹“古炉台”命名,定为“古炉书社”。
成立大会定在五日后。
成员目前有三十七人。
带着这些章程,来跟三师兄请教的,仍旧是上次那三人。
而三师兄还是十分热心的,帮他们将各种关节理顺,指出了许多他们因为经验不足而生出的错误。
讨论了一整天。
钟师兄和白先生是真的兴致缺缺,但三师兄和那三位,是真的越说越兴奋。
最后三师兄大手一挥:“今晚我做东,咱们去知味楼接着聊!”
“不可,必须有我们做东。”三人忙抢道。
三师兄把手一推:“今晚是师兄我,为古炉书社的贺喜,你们若还认我这个师兄,就不要推辞了。”
三人只得从了,于是一行人前往知味楼,又是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不提。
许源通知浊间:“今夜发动。”
之前几天,许源跟浊间细致的沟通数次。
将这八家中罪大恶极之人一一点出。
并且严令:“罪不至死之人,不得误伤!”
暗中豢养邪祟的人家,说一句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家中几乎没有无辜之人,只看罪孽轻重。
你要说你什么都没做,可你吃穿用度远超寻常人,这些钱都是你家作孽得来。
这便是你的业障。
浊间里,几个大邪祟便都行动起来。
它们本就有分工,每个对付两家。
林家那血油邪祟,便是“黑油”的部下。
入夜之后,林家屋檐下、长廊边,一盏盏长灯笼被挂起来。
屋内更不必多说。
寻常人家夜晚点一盏油灯尚觉得奢侈,他们却能够将整个林府照的亮亮堂堂。
林老爷子有五个儿子,虽然都住在林府中,但分了一个个院子。
有的在宴请朋友,有的请了班子来听戏,有的习练武功。
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后院中那深井裂开了。
那匠修的布置,困住六流邪祟绰绰有余,却不知道那血油乃是五流!
它得了命令,压低了自己的水准,混进了林家。
这一发动,深井便向外裂开了八道深深的裂痕!
血油从裂痕中漫溢出来,飞速的滚过了地面,扑向了前院。
林老爷子正搂着第十七房小妾,一只老手坏笑的在衣襟下面捏揉着,另外一只手拿起酒杯,要跟十四岁的小妾共饮一杯美酒。
嘿嘿嘿的淫笑声在屋中回荡。
可忽然间,整个房屋落入了一片血光之中!
林老爷子大惊失色:“邪祟!”
“这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他来不及多想,把怀中的小妾猛地朝血光推去。
邪祟都是爱血食的,吃了小妾总能拖延一点时间。
可小妾落入血光中,便被血光凝固。
四周却有一层层的血油涌了上来!
直围向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认出来了,怒吼道:“是你!你怎么……”
血油发出一阵“汩汩”声,已经淹没了林老爷子的双脚!
“五流……”林老爷子心中一阵绝望:“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啊!”
他拼命抵挡,身上一张张字帖飞出。
落入了血光中,刚一展开,就被一道血焰焚成了灰烬!
林老爷子一咬牙,将珍藏的一张字帖丢出!
这字帖却不是他写的,而是出自一位四流文修之手。
这一类保命的手段,他以前有许多。
但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因而身上也只携带了这一张。
字帖展开来,上面是一个笔锋凌厉的“破”字。
血光中又有血焰燃起,可这次却烧不动这字帖。
不但烧不动,字帖上的这个“破”字,飞出来拆散成了笔画。
每一道笔画都好似神兵利器,锵锵啷啷的朝四下里杀去。
一笔就将血焰扑灭了。
几笔就杀得血油狼狈不堪!
林老爷子松了口气,拔腿向外逃去,却发现那血油竟还缠着自己的双脚。
林老爷子破口大骂:“不知死活的诡东西!”
接着便要操控字帖,将脚下这一团血油斩灭。
却忽然,屋中又升起了一团“血焰”。
这血焰和方才的有些不同,呼的一下就将破字帖点燃了!
“啊?!”
林老爷子大吃一惊,鼻子一嗅惊怒道:“不对,这是腹中火!”
“什么人?!”他怒吼一声:“我林家得罪过阁下?”
没有人回应,那火熊熊燃烧,顷刻间字帖就化作了一片灰烬。
正在大发神威破字笔画,便也跟着湮灭了……
血油狂喜,一拥而上!
林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讠……”
血油飞快的涌上来淹住了他的口鼻,没有让他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林老爷子奋力挣扎,血油却是越来越多,很快就将他裹成了一只巨大的血茧。
林老爷子怒目圆睁,心中怒骂不已。
原来,他杀了那些邪祟,不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是为了稳住我们!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图什么呢?
借邪祟之手杀了我们,他也要被朝廷治一个失职之罪!
他懊恼自己错看了那位许大人,落下了今日的杀身之祸。
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那位许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林家没有得罪过他呀?
其实以他自私的性情,便是许源亲口告诉他原因,他也不会信的。
就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草民?
许大人你同老夫说笑呢?!
血油先渗进了他的皮肤,他便感觉到全身的皮,好像被火烧炭烤,然后揭去!
痛苦不堪。
而后血油渗进了他的肉里,林老爷子痛不欲生,想要跟许大人求饶,只要放了我,林家的万贯家财都可以给你!
但他说不出话来,便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痛苦,并且在无助和绝望中,等待着死亡的慢慢降临!
忽然,一个声音顺着血油传进了他的耳中:“痛苦吗?
那些被你们林家,用邪祟害死的人,每一个临死之前都如此时一般!”
林老爷子努力张嘴想要求饶,血油却是涌了进来,他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慢慢的,血油渗进了他的脑子,好像把一锅滚烫的热油,直接灌进脑子里。
林老爷子两眼一黑,意识彻底湮灭了。
林家有十五口,一夜之间葬于邪祟之口!
不只是林家,这一夜,沈家、张家、齐家……占城内八个大姓,都造了诡难!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城内已经乱了起来。
毕竟是邪祟,吃了血食便会更加疯狂,很难自控,又想去吃其他人。
许源天一黑就悄悄出来了。
先是暗中策应。
这一批邪祟都是五流,那些大姓世家底蕴深厚,尤其是他们的家主,必然有些保命的手段。
许源暗中出手,一一破去。
而后便是防着这些邪祟,凡有异动,当场诛杀!
有许大人亲自出手,这骚乱仅仅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城内就安静了下来。
整体来说影响不大。
这些邪祟都在高门大姓的家宅之中,这些人住的地方,本身就和普通人有着一定的距离。
八头邪祟,只有两个忍住了没有伤及旁人。
许源也就将它俩放回了浊间。
三师兄从“知味楼”回来,便早早熄灯睡了。
钟师兄和白先生都没有发现,三师兄其实拎了一壶酒,坐在屋脊上,冷冷的看着隔壁的沈家。
他一身白衣,按说在黑夜中十分显眼。
可偏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前几日他便觉察到,沈家的马车里藏了东西。
他没有声张。
高门大姓豢养邪祟,便是在南北两都也是常有的。
甚至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就是对的吗?”
那天之后,沈家再提供任何的照顾,三师兄便都冷淡的拒绝了。
想不到啊,今夜竟然还有这样一场好戏看!
是真的“看戏”。
沈家接回来的这头邪祟,乃是一只破破烂烂的琵琶。
里面藏着一只冤死的花旦鬼魂。
这邪祟一发动,整个沈家便笼罩在一片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
三师兄在北都中,曾听过四大京班的戏。
而沈家这诡旦唱起来,水平竟然是丝毫不弱于四大京班的当家花旦!
三师兄竟然不知不觉沉醉其中,眯着眼,一边喝着酒,一边用手在膝头轻轻的打着拍子。
正听得入迷呢,忽然又发现了什么,他猛睁双眼朝沈家宅院深处看去。
片刻后,在惊愕中他忽然笑了。
笑的十分开心。
便如同那三个文修,听说了自己愿意全力支持他们筹办占城书社,觅到了知音一般。
他也觉得,自己在占城中遇到了一位“知音”。
“妙啊……”三师兄赞了一声。
称赞的是那诡旦的唱功。
也是那位知音。
隔天一早,傅景瑜就被许大人从南城巡值房给叫到了署衙里。
“喏。”许大人丢过来纸笔:“昨夜的文书,交给你了。”
傅景瑜有些无语的看着许大人。
昨夜那么大的事情,八户大姓家里闹了诡异。
每一桩案子的文书都十分复杂。
你不写你让我来写?
宋芦在一边撅着小嘴,为自己的情郎抱不平,道:“大人,你该招几个书吏了。”
原本衙门里的那些书吏,许源有些信不过。
许源敷衍道:“这次之后就招。”
傅景瑜心中一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桌子边坐下拿起笔,默默的开始书写。
古板的傅大公子,有时候真就是个受气包。
把差事丢给了傅景瑜,许源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就准备走了。
到了门口却又忽然回头,再叮嘱了一句:“要在卷宗里写清楚,这些邪祟,可都是那些大姓自己暗中运进来,养在家中的。
他们被邪祟反噬,其实怪不到本大人。”
虽然知道一个“失职”的罪名逃不掉,可许大人也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知道了。”傅景瑜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声。
许源就出去了。
今日心情极佳,命格“日拱一卒”这段时间一直在默默地发挥作用。
也不知是真的“积跬步以至千里”了,还是昨夜“大开杀戒”念头通达了,今日许源感觉自己的修为有了长进。
“商法”只差一点,就能迈入四流。
丹修也有了进步,往三流靠近了些。
“化龙法”也是一样。
“化龙法”对许源来说,可能是最艰难的。
因为没有后续的修炼方法了。
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升三流。
但有了“日拱一卒”,就有了三流的希望!
许源哼着曲儿,回了自己的院子,门房老秦跑来报告:“大人,外面有位施先生求见。”
“施先生?”许源听着耳生,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个姓施的。
老秦又道:“他自称是锦绣书社的三师兄。”
许源眉头一皱。
上次吴先生来“告密”后,许源就暗中命人查了查白先生。
白先生正是出身锦绣书院。
“他可说了所为何事?”
“说是来送请帖的。”
许源又是皱眉,想了想道:“请进来吧。”
老秦出去后片刻,就领进来一位三十出头的儒雅男子。
面白如玉,丹凤眼、悬胆鼻,三缕长髯,眉飞入鬓。
身姿矫健,脚步沉稳。
一身月白儒衫,就仿佛天生就该穿在此人身上。
腰间悬着一块润白玉佩,和主人更是相得益彰。
他见到许源,抖了抖衣袖,拱手一拜:“锦绣书院,施秋声,见过许掌律。”
许源瞧他仪表不凡,也说道:“先生客气了,快请坐。
小八,上茶。”
三师兄便和许源互请相让了一下,而后一起坐下。
许源发现这位施秋声,一直认真的端详自己,眼中尽是欣赏和亲近之意。
这更让许源摸不着头脑:“不知先生此来……”
三师兄微微一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张请帖,道:“三日之后,在城外古炉台,本地的一些学子准备成立古炉书社。
施某对大人慕名已久,便抢了这送帖的差事。”
说着,便双手将请帖递了上来:“大人若能拨冗而至,吾等无比荣幸!”
许源接过帖子,更疑惑了:文修的事情,你来找我一个丹修出席?
而且许源打开了帖子,后面附有所有“古炉书社”成员的姓名。
许源扫了一眼,一个也不认识。
白先生没有加入,他已经准备离开占城了。
“大人先不必急着拒绝。”三师兄的微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还有时间,大人请再考虑考虑。说不定这一次,就能遇到一两位知己呢?”
三师兄说完,便起身再次抱拳:“使命已达,大人公务繁忙,在下便不打扰了。”
“好吧。”许源命郎小八送客。
人走了,却见纪霜秋在门外探头探脑,许源呵斥了一声:“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纪霜秋嘿一声跳进来:“大人,您真不知道他是谁?”
“你知道?”许源反问。
“知道啊,锦绣书社的三师兄,最近在城里声名赫赫……”
古炉书社没打算请许大人到场。
他们知道自己没那个分量,请得动许大人。
但三师兄不但提出要请许大人,而且自告奋勇亲自去送帖子。
大家更是激动又感恩。
三师兄当真古道热肠!
不是他的事情,他不但鼎力支持,而且处处为我们着想,简直比我们自己还用心!
三师兄从祛秽司署衙出来,没去找书社那些人,也没回林家园林。
而是径直去了知味楼。
却又不进去,绕着知味楼转了一圈。
这是一家东城知名的酒楼。
别人请他来吃过几次饭,他也在这里请人吃过一次。
掌勺的大师傅手艺精湛,口味让人难忘。
可三师兄知道,酒楼的菜好吃,并不是大师傅的本事。
而是酒楼中养了一只“魅”。
这东西能于暗中拨弄人的各种感受 有的“魅”可以让人看什么都觉得好漂亮。
有的能让人便是被刀子割在身上,也会舒爽的呻吟一声“痛快”。
有的则会让人站在茅坑旁,也会连连吸气觉得好香。
知味楼的这一只,能让人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所谓“知味”其实是不知味了。
三师兄是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才觉察到的。
这跟高门大姓豢养邪祟性质类似。
三师兄绕着酒楼转了一圈,就看到了那只“魅”正趴在三楼的窗户上,懒洋洋的将一条长长的舌头垂下来。
从三楼一直垂到了地面上。
他想除了这邪祟,可又犹豫,除了这东西,知味楼必定破产关门。
这楼里上上下下,有二三十人要靠着此地生活。
除了这邪祟,也就砸了他们的饭碗。
“不知我那知己会怎么处置?”
三师兄自己为难,就想把许源拉过来,看看他有没有高明的主意。
三师兄转身回了林家园林。
“白师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白先生受宠若惊:“三师兄尽管吩咐,千万莫说那个求字。”
许源很奇怪,白先生还找自己做什么?
而且还郑重其事的在知味楼设宴?
不过吴先生告密这家伙监视自己,白天又有同出锦绣书社的施秋声来给自己送请帖。
许大人决定去会一会他。
到了约定的时间,许源走进知味楼最顶层的包厢,包厢内有两人在等候,白先生和施秋声。
许源眉头一皱,施秋声却已经上前来,亲自为许源拉开椅子:“许大人快请入座,实是在下心中有个难题,想要向大人请教。”
许源勉强坐下,却冷着脸不说话。
白先生察言观色,起身退出去:“我去催一催菜。”
施秋声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一扇窗后,轻轻推开一条缝,对许源招手:“大人请过来看一眼。”
许源迟疑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窗户朝着知味楼后院。
有一只邪祟正盘在水井旁,用长长的舌头搅动着井水。
许源身上立刻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好哇,这城中居然还有人胆敢豢养邪祟!”
三师兄便道:“大人,在下也曾想除了这东西。
可是没了这东西,酒楼倒闭,你看看下面那些迎客的、跑堂的、打杂的、唱曲儿的……怕是都会活不下去。”
三师兄满怀期待的看着许大人。
希望知音能给想出一个好办法。
当然不能是动用祛秽司掌律的关系,给这些人重新安排一个活计的办法。
那会让他大大降低对许源的评价,踢出“知己”的行列。
得让这些人自食其力。
许源盯着下面的那只魅,不能将他放跑了。
口中随意问出一个问题:“你怎知这些人都不知情?”
三师兄一愣。
这个问题……的确没想过。
他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看到那些辛苦讨生活的,就下意识的认为都是好人。
许源仍旧是随口说道:“可怜人未必就是好人。若是他们知情,那就一并抓入大牢去,以后便衣食无忧,不会活不下去!”
三师兄愕然张了张嘴,发出了几声“啊、啊”。
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知己”的思路。
偏偏又觉得,这倒也的确算是“衣食无忧”……吧?
好在三师兄本身意志极其坚定,思路没有完全被许源带着走。
“那若是他们不知情呢?”
许源看了他一眼:“令古炉书社买下此地,改为书社场馆。
这些人都能留用,包括后厨的那些人。
书社的人总要吃饭,这里的厨子便是本事不足以撑起一家酒楼,作为书社的食堂掌勺也足够了。”
“嘶——”三师兄倒吸一口凉气。
这法子可行啊!
古炉书社一群文修有钱,正需要这样一处场馆。
而且知味楼的地段极佳。
许源随意就将两件原本无关的事情结合了起来,给出了解决办法。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