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源还真想过,既然阴影邪祟喜欢用鬼银交易,那就将“商法”藏在鬼银中,买走它的红头签。
昨夜和这邪祟短暂接触,许源大致能判断出来,对方的水准约么是个五流。
自己的商法现在也是五流,应当足以应付。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剑讨”。
没了红头签,这邪祟在许大人手下,便不堪一击。
许源将它和来买肉的十多只邪祟,一并捉了,算上昨夜的,万魂帕下已经有近三十只大邪祟了!
这里边,少说有一半是出自城内高门大姓!
许大人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回了祛秽司。
狐狸姐妹花半路上就跟他分开了。
自回白月馆睡觉去。
城中的那些小邪祟们,显得十分躁动。
原本隐约飘忽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并夹杂着一声声凄厉而不可自控的尖叫。
许大人走着夜路,眼神已经开始变冷。
这便是大规模动用邪祟的弊端!邪祟们灵智和理智都十分有限。
易放难收!
“嗯?”许大人忽然眸光一凝,咬牙暗怒道:“浊间那几头,其心可诛!
这是借此机会,在向本大人示威啊……”
此前,许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抓捕阴影邪祟这件事上。
阴阳蚺等承诺,发动全城邪祟,帮助许大人搜寻目标,许源便没有去多想。
祛秽司的确没有能力,在夜晚布控整个城市。
但此时城内的这些小邪祟渐渐有些控制不住……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要压制住、不闹出大乱子,一般人就只能去找浊间那几头大邪祟。
这就跟白天许源逼压浊间不同了,现在是许源求着那几头了。
那几头的确是帮许大人办了事,但也在其中藏了一颗软钉子。
向许大人展示了自身的力量,叫许大人明白,你还需要我们!
别真把我们逼急了,逼急了我们催动全城邪祟,跟你鱼死网破!
想通了此节,许源不由笑了:“这段时间,的确是将它们欺压的有些狠了。”
但那又如何?
让本大人向你们低头?做梦!
今夜这事情,全都是因为阴影邪祟而起。
许大人心中,对阴影邪祟的恨意,便又增高了几分!
审问这邪祟、查清知府大人之死的来龙去脉,须得回到祛秽司,明日请来知府衙门的人,一同进行。
但不妨碍许大人暗中吩咐一声,命“万魂帕”中的三首大鬼,去把阴影邪祟收拾一番!
三首大鬼得了“通冥桥”之后,已经在万魂帕中拉起了山头。
实力不断增长,犹在阴影邪祟之上。
得了老爷的吩咐之后,便嘶吼着凶狠扑上来。
一口便咬住了阴影邪祟三条怪手,用力撕扯下来,嚼着吞吃了。
阴影邪祟痛苦不堪、凄厉惨叫!
墙根下,一块破瓦片忽然被顶翻起来。
瓦片下原本压着一窝蚂蚁,陡然的诡变了,每一只蚂蚁都迅速增长到拇指大小!
獠牙利爪、眼中冒火、背生双翅。
嗡嗡嗡的飞舞起来,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火流,轰隆一声撞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上。
那户人家已经被外面的邪祟声吵醒了——事实上这个时候,全城七成以上都已经被吵醒了,他们和这家人一样,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面色惨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不敢去多想,但也知道今夜怕是要出大事,不容易熬过去……
这些邪祟一撞大门,这家人吓得连连尖叫。
瘦弱的母亲牢牢抱紧了怀中的小女儿,自己也抖个不停,但恐惧的眼神中,却藏着一股坚定:便是那些邪祟闯进来,也先吃了我!
说不定吃了我,它们就饱了,能放过我的囡囡。
院门上,门神睁眼,真神暴怒!
一片金光扫过,那些刚刚诡变的蚁群,像是炒豆子一样,发出一连串的啪啪声,一只只炸裂。
另一处街道上,一个拐角处丢弃着几件破家具。
还能用的都被人捡走了。
等到明日剩下的这些完全不能用的,也会被人捡回去劈碎了当柴烧。
但就在今夜,其中一只破破烂烂的木箱中,忽然冒出了一团紫黑色的古怪光芒!
箱子慢慢飘起来。
从周围吸来了各种破木头、烂石头等等,竟然是修补好了自身。
箱子咚一声落在地上,接着盖子打开。
从里面爬出来大片漆黑的粘液一样的怪物。
它们饥渴而疯狂,循着活人的气味儿,飞快的朝着周围的宅院爬去!
被门神的怒目金光一照,嗤嗤的冒起了黑烟,发出怪异的惨叫声,被烤干后、在地上留下一片漆黑的斑块!
许源神情冷肃,类似的事情,在全城各处上演。
邪祟们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
也有更多的东西,被诱发诡变!
邪祟的队伍也在不断壮大。
“哼!”许源发出一声冷哼。
而后把手一抬,牛角灯高高升起。
牛角灯的光芒范围内,许源可以随意将任何东西,变成自己想要的形态。
一般来说这个范围大约是一丈左右。
但今夜漆黑无月。
牛角灯越升越高,灯光洒落的范围也就越大。
逐渐覆盖了千丈范围。
这种状况下灯光暗淡,无法发挥出牛角灯的能力。
但这件三流匠物的水准实实在在,灯光之下,所有的邪祟都被压制的冷静了下来。
许源脚踩火轮,高高飞起。
而后扣指一弹,筋丹飞出,钻进了万魂帕中,随意的捆来一头邪祟。
正是那人皮头囊!
许源一口腹中火喷出,却是故意控制着火焰,没有直接将这邪祟烧成灰烬。
这邪祟在火焰中被烧了好一会儿,用鲜血画成的那张獠牙大口,不停发出凄厉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全城人彻底被惊醒了。
总有些胆大的,透过窗户往外一瞧,惊喜一声:“是许大人!”
本来他们还不敢去院子里,现在却有了这个胆气,跑到院子里仰头望着许大人对那邪祟处以火刑!
人皮头囊邪祟最终被彻底烧死,噗的一声,化作了一团秽气,消散在夜空中。
林府后院中,那株倒转的扭曲古树,忽然全身涌出了大量的黑血,然后轰然垮塌。
惨白的骷髅砸落地面,碎成了一地的骨渣。
古老的邪祟就此死亡!
灯光范围内,所有的邪祟都看到了这一幕。
能被阴影邪祟勾出来的,都是城内高水准的邪祟。
一般人不知道它们的存在,但它们在邪祟中大名鼎鼎。
这样被处刑般的诛杀,登时镇住了所有的邪祟。
灯光范围内,所有的小邪祟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那种嚣张和疯狂不见了,一只只的低头钻回了自己的巢穴中。
下边那些胆大的,欢笑鼓掌连连叫好:“许大人简直是真神在世,庇佑占城!”
今夜壮着胆子看到了这一切,明日又可以去跟身边人吹嘘一番!
许源转移牛角灯,去了下一片城区。
用兽筋绳捆出来第二头邪祟。
这次是那半尸。
许源故技重施,烧的它漏风惨叫,最后化作了一片飞灰洒落!
如此接连数次,许大人不断重复、十分辛劳,心中越想越气,都怪阴影邪祟!
下一次兽筋绳伸进万魂帕中,就带着一丝腹中火。
变作了一道火鞭,狠狠地抽打了阴影邪祟几十鞭子!
打的阴影邪祟全身伤痕累累,嗓子都喊哑了。
三首大鬼在一旁看着,咧开三张血盆大口,幸灾乐祸的嘎嘎大笑。
占城不大不小,牛角灯一次笼罩千丈范围,许源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全城邪祟都镇压了回去。
这中间,心里大有怨气的许大人,又折磨了阴影邪祟四次!
阴影邪祟开始还挺硬骨头,只是惨叫并不求饶。
后来就扯着嗓子惨叫:“大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
后来又变成了:“小的愿意与大人为奴,但凭驱策!”
最后就是只能哼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首大鬼此时再看阴影邪祟,眼神变得格外亲热。
因为它觉得,这东西早晚是我口中美食!
钟师兄没敢乱动,老老实实在那酒楼的墙上,贴了一个多时辰。
许源捉了那“血屠鬼差”,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人家。
他知道许源是四流,他也是四流,所以之前跟踪的时候,虽然谨慎却也并不畏惧。
但他知道自己抓不住鬼差堕落而成的邪祟。
那手帕一样的匠物好生了得!
等到牛角灯升起,他就更不敢动了。
许源镇压了邪祟暴动,回了祛秽司署衙之后,他才悄悄从墙上滑下来,小心翼翼的回了知府衙门。
到了书房中,他身子一晃,跟灯下看书的那个自己合为一体。
一层细细的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钟师兄长长的突出一口浊气。
“天南边陲竟有这等人物!”
白先生问他书社为何要盯着许源,其实钟师兄也不知道。
但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想了想,从一旁的书箱中,取出了一具和鸣辘。
片刻后,和鸣辘接通,那边有个沉稳的声音问道:“这么晚了,有重要的事情?”
“三师兄容禀。”钟师兄毕恭毕敬,将今夜的经过说了。
那边“三师兄”夸赞一句:“你做得很好,我正在路上,后日就能赶到占城。”
锦绣书社同辈之间,自然是以师兄弟相称。
但是本社加上各地分社,学子人数众多,实难分清楚哪个入门早、哪个入门晚。
因而见面了,都是论了年齿长幼,加上各自的姓氏,张师兄、王师弟的称呼。
但只有三个人,所有人都会称呼他们为,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
不论年纪比他们大还是小。
这三人是锦绣书社这一代,最杰出的学子。
社长曾公开断言,三人都有一流之姿、阁臣之能!
比如三师兄,志向高远、为人豁达、行事颇有大将之风。
若是白先生能亲眼见到这位三师兄,定会发现,钟师兄的一举一动,都有些模仿这位三师兄的意味。
只不过钟师兄得其形而不得其神罢了。
想到三师兄要来,能够跟三师兄一起做事,钟师兄便不免激动,有些睡不着了。
他自认自己不如许源,但许源定然是远不如三师兄的。
浊间中,一众大邪祟们如丧考妣。
它们今夜推掉了各种事务,全都在浊间中紧盯着占城。
可是许源没有来求助。
凭一己之力,残酷而狠辣的镇压了刚露出苗头的邪祟暴乱。
大邪祟们坐蜡。
许源已经回署衙休息了,它们却死寂的坐了很久。
终于,有一位犹豫着开口道:“是许大人没来找咱们,不是咱们不肯帮忙。”
阴阳蚺有些无语的看了它一下。
你这话说的……是真的蠢啊。
竟然寄希望于,许大人没能看穿我们的算计?
想要蒙混过去?
见没别人接话,而且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自己,这一位往后一缩,暗叹一声,不敢再存侥幸心理。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这馊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斗面鬼暴跳如雷——只要不亲自面对许大人,它都这般暴躁刚猛——它大吼道:“是你老子我!怎么了?想把老子推出去当替罪羊?
你做梦!
老子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你们可是都同意了!
姓许的要是杀进来,你们谁也别想逃得掉,老子一定拉上你们所有人垫背!”
大家尴尬,是的,它们都没有反对。
并且都觉得是个妙计。
比如那白狐,自以为聪明,每次来都要敲竹杠捞好处,却一点没察觉到这“邪祟大索全城”背后藏着的算计。
大家一时气闷,又都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阴阳蚺忍不住了,朝着斗面鬼叫道:“不管怎么说,这个馊主意是你出的。
你既然这么能出主意,现在应该怎么办,你再给出个主意吧。”
斗面鬼一张大脸憋得一片紫黑,怒气满溢散出,在周围化作了上百道飘荡的黑气。
“老子……”它刚骂了一句,就看到所有人都盯着它。
气势霎时跌落。
这帮狗东西呀,是定要老子来背这口黑锅了。
该怎么办,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第一个说出来。
太丢人……
斗面鬼更不想说。
它一向是“强硬派”。
阴阳蚺已经不耐烦了,逼上前一丈,细长的信子嘶嘶的吐出来。
其他几位也跟着它一起上前!
斗面鬼狠狠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联络白狐,许源帮我们处理了捞过界的那东西,我们要表示感谢!”
大邪祟们松了口气。
一个个表现得“宁死不屈”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为了浊间的安定,也只能如此了……”
许源暂时还顾不上浊间那帮蠢货。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许源起来立刻吩咐于云航,去通知知府衙门那边,派人来一同会审。
知府不在了,顺延下来衙门里的最高官员,本应是同知。
但占城府前一任同知被知府大人挤走了,一直没有新的同知上任。
再往下便是钱通判。
钱通判住在城北,距离林府并不远。
昨夜也是战战兢兢,他所担心的,和一般百姓又不相同。
他魂不守舍得吃完了早饭,想了想在去衙门上值之前,先去了一趟岳父家。
将后院的事情问了个清楚。
林家保证:都处理干净了,尽管放心。
钱通判心下稍安,结果马车到了知府衙门门口,他正下车呢,一个衙役变快上前禀告:“大人,祛秽司来了一位巡检找您。”
钱通判脚下一滑,库嗵就坐在地了地上!
“啊?!”
身边几个人忙将他搀扶起来:“大人留神些。”
钱通判只觉得两腿发软,有些站不稳,扶住身边人的手臂勉强起身,强自镇定了问道:“那巡检说了……有什么事吗?”
“说是抓住了知府大人案子的真凶,请您过去一同审案。”
通判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于云航其实就坐在门房里,把大门外钱通判的失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连连冷笑。
“你慌什么呢?”
他也不露声色,等钱通判准备好了,这才带着钱通判一起返回祛秽司。
白先生气喘吁吁地从衙门后院跑过来:“两位大人,可否让学生也跟着一起听一听?”
他一脸的悲痛:“毕竟关系到学生的东翁……”
于云航便一挥手,让他也跟上来。
审问过程十分顺利。
不需要上刑,也不需要用什么诡术。
阴影邪祟昨夜已经被许大人折磨的服服帖帖。
首先问的是知府大人的案子。
关于姚月华,白先生猜错了。
姚月华从来不是跟知府大人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她是真的对知府大人恨之入骨!
那一夜,她对知府大人下了毒!
知府大人怒不可遏,大骂姚月华,扬言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去。
阴影邪祟正好路过,在墙外听到了。
或者说是……知府大人这句话,触发了它的诡技。
你卖我买,交易成立。
这诡技让阴影邪祟绕过了门神,进了院子。
此外,它原本血屠鬼差的身份,也蒙蔽了门神。
它跟当初的芦城城隍还不太一样,诡变的没有那么严重。
而知府大人乃是六品文修,若是没有中毒,阴影邪祟想要制住他也要费一番手脚,会留下一些痕迹 现在就轻松了。
根据阴影邪祟招供,姚月华虽然自知必死,却还是癫狂大笑,死而无憾。
因为知府大人也要死了!
这个时候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院子,所以邻居们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其他几个案子也都差不多,南城小夫妻是因为那夜丈夫又赌气说了句,要将妻子卖了。
西南角的暗娼更是时常把“卖了你们”挂在嘴边。
她收养那些女孩,本来就是想养大了,教她们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然后卖个好价钱。
而那杂货铺老板,平日里总喜欢嚷嚷着“这世上没什么不能卖的,只看给的价钱够不够”,本来就是一句口头禅。
他绝不会真的卖了自己的孩子们。
但那一夜,他又是那么随口一说,就酿成了惨剧!
而血屠鬼差一旦进来了,就绝不会你卖什么我就买什么,其余人不想卖也得卖!
钱通判坐在许源身边,听着许大人将各个案子一一审完。
心中也是一片唏嘘,有感而发道:“堂堂知府大人,就这么死在了邪祟手中?唉……”
许源却是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地说道:“从根源上来看,害死知府大人的真是邪祟吗?”
钱通判犹豫一下,道:“那是……姚月华?”
“姚月华是这个案子中最无辜的!”许源声音洪亮,道:“害死知府大人的,是他自己目无法纪、胆大妄为!
若不是他色胆包天,设局害了姚月华一家,又岂会落得这般下场?”
钱通判冷汗又湿透了后背,讷讷道:“许大人说的有理……”
城中那些高门大姓,那一家不是目无法纪、胆大妄为?
钱通判觉得许大人就是在点自己。
许源在结案文书上用了印,又交给钱通判:“钱大人看一看,若是没问题,也请用印吧,本官明日就报上去。”
钱通判飞快扫了一遍:“没问题。”
也取了自己的官印盖上,然后便道:“若没什么别的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他只要坐在这祛秽司中,就觉得如芒在背。
许大人的每一个眼神,仿佛都在审视自己,实在是煎熬。
“去吧。”
钱通判一刻也不耽搁,立刻起身而去。
白先生也跟着告辞了。
钱通判的马车就停在衙门口,上了车,车夫问道:“老爷,回衙门还是回家?”
钱通判却说:“去夫人家。”
“遵命。”
钱通判又来找岳父,林老爷子瞧他一副乱了方寸的样子,不由得训斥一句:“把心放到肚子里!”
林老爷子早年也曾做过一任知府。
自认为过的桥比女婿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女婿吃的米还多。
他忍不住指点女婿:“看一个人,别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那许源喊得凶,阴阳怪气的,把你吓得六魂无主。
但你仔细想想他昨夜干了什么?
他抓了那么多大邪祟,却没有树藤摸瓜,将包庇、奉养这些邪祟的人抓出来!
而是一个一个当着全城人的面都杀了!”
钱通判忍不住道:“他那是为了震慑那些小邪祟……”
“这是表面上的原因,那许源就不能还有隐藏的目的了?”林老爷子道:“当年曹操在官渡大败袁绍,却将缴获的通敌书信一把火烧了,为什么?”
钱通判似是明白了:“岳丈的意思是,许源杀了那些大邪祟……也是为了安城内众人的心?表示不会追究?”
“你呀,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林老爷子端起昂贵的参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道:“法不责众,责众必有大乱。
这么多大姓一起闹起来,他许源怎么扛得住?”
钱通判先是点头,但接着又摇头:“也不对啊,他既然不打算追究了,杀了那些大邪祟,以安城中大姓之心,那为何还要几次三番的敲打我?”
“要通过你告诫我们,安分点,别再像以前那么过分了。”
钱通判这次彻底服了:“岳丈大人高见!”
高门大姓为何要奉养邪祟?
那种东西随时可能发狂伤人。
但大姓们偏就有这种自信,觉得能控制得住。
暗中豢养一头大邪祟,好处可太多。
许多不方便亲自出手的事情,都可以交给邪祟去办。
甚至若是某个新来的官员,本身刚正不阿,不愿和本地大姓同流合污……你又不能派人杀了他,那样做朝廷震怒一会一查到底。
但如果是这官员外出的路上被邪祟吃了呢?
就比如林家后院养的这一头。
两年前,林家在城南看上了一处地方,准备在那里开个货站。
各种手段用下去,那里的十几家住户都乖乖卖了房搬走,不敢跟林家对抗。
但这里偏有一家客栈,已经经营了三代,乃是祖产。
东家说什么都不肯卖。
林家便放了一只根须骷髅出去。
这客栈中住的客人,隔三差五就被邪祟吃掉一个。
林家再一宣扬,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
东家却是个心智坚毅之辈,还想要再坚持一下。
结果便是他的孙儿也被邪祟吃了!
不久之后,林家就以一个非常便宜的价格,拿下了这个客栈。
货站建起来,林家每年多了一万五千两的进项。
至于在这一过程中,葬身于邪祟之口的那些无辜之人……在林家看来,那些烂命不值钱,哪比得上我家每年的一万五千两重要!
所以啊,邪祟有用、并且好用,非常好用!
许大人通过钱通判敲打城内这些大姓,他们会听话吗?
别人不知道,但林老爷子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他已经在物色新的邪祟。
至于说再被许大人知道了,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叫他知道不就好了?
许源其实很想知道,这头血屠鬼差是怎么坠堕成为邪祟的。
但这邪祟的记忆有些混乱,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源审问之后,暂且丢进万魂帕之中,交给三首大鬼看管。
三首大鬼张开大口就要吃——
许源给了它一巴掌,抽的三首大鬼往后一缩。
“等上边结了案才能吃,放心,早晚都是你的。”
毕竟是涉及到知府大人的大案,上边怕是会派人来复核。
三首大鬼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帮老爷把这厮紧紧看管。
许源又命郎小八:“去把张猛和贾熠喊来。”
两人来了之后,许源微笑道:“这次案子,你们是立了功的。”
两人脸上浮起喜色。
许源继续道:“等上边结案后,咱们再论功行赏。不过现在,还有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贾熠和张猛一起抱拳:“大人请吩咐。”
许源取出来几十只腥裹子。
贾熠和张猛打开一看,每一只里面都装着一块料子。
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每一块“料子”都来自于不同的邪祟。
“昨夜诛灭那些大邪祟的时候,本官暗中从每一头身上,留下了一点东西。”
许源道:“本官猜测,这些大邪祟里,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城中那些大姓!”
“张猛。”
张猛正听着,忽然听到大人喊自己的名字,立刻挺直身躯:“下官在!”
“敢不敢用你的本事,把城中这些窝藏邪祟的大姓找出来?”
张猛一拍胸膛:“有何不敢?只要大人下令,下官保证一个不落,将他们全都揪出来!”
“好!”许源第一次明确的对张猛给出承诺:“办好了这件事情,本官将你调入祛秽司!”
张猛大喜过望:“多谢大人!”
许源一挥手:“去吧。记住:做的隐秘些,不要让那些大姓发现。”
“是!”
许源杀了那些大邪祟,的确也有让城中那些大姓安心的用意。
但真正的目的,却跟林老爷子猜的相差甚远!
两人走后,于云航站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源笑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于云航劝谏道:“大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啊。便是找到了那些豢养邪祟的大姓,咱们手里的证据也并不确凿,想要处置他们并不容易。”
许源微微一笑,问道:“云航啊,你说这狗它能改得了吃屎吗?”
“啊、啊?”于云航完全不明白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
许源便摆了摆手:“这件事本官自有主张,这次定要将城内沉疴一扫而空!”
白狐被浊间这几头找来,然后听说它们要“感谢”一下许大人,当时就陷入了巨大的迷惑。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但……
“许大人的确是帮了你们大忙,但妾身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阴阳蚺压着心头的不满,道:“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先去将我们的意思,转达给许源,我们一并感谢。”
白狐绝对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磨磨蹭蹭的不肯去。
大邪祟们没办法,又给了她一块好料子,她才施施然的回了阳间。
然后亲自跑了一趟祛秽司。
结果却被看门的老秦告知:“姑娘请回,衙门里今日公务繁忙,大人今日的确没空见你。”
白狐闷闷不乐的回来。
然后又让狐狸姐妹花跑了一趟。
两小只蹦蹦跳跳的回来:“许大人说他明日过来。”
“知道了。”白狐挥挥爪子:“自己去玩吧。”
姐妹俩就走了。
白狐孤独的喝着闷酒:“人家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吗,你们人类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能抱上百块呢。”
“哼,两个小丫头片子,哪懂得伺候男人?”
“你就是没试过姐姐的好。”
“唉……”
张猛和贾熠干劲十足,行动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把那些大邪祟的来历调查清楚,列了一张单子交给许源。
许源又是勉励了一番,然后当场让于云航去找钱通判,把张猛调入祛秽司。
张猛得偿所愿,兴奋地硬要请客,拉着贾熠和其他几位巡检,晚上去庆祝一下。
他最想请的当然是许大人,但对许大人满怀敬畏,有些不敢开口。
许源当然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而且今晚许源还有安排。
张猛拉着其他人走了,衙门里也到了下值的时间。
许源准备去吃晚饭,老秦忽然快步而来:“大人,外面有一位吴先生求见,自称是知府大人的幕僚。”
“吴先生?”许源想了一下,记起来张猛曾说过,白先生失宠之后,便是这位吴先生顶替了他的位置。
“请进来吧。”
不多时,吴先生进来了。
“许大人,”吴先生拱手拜见之后,便开门见山道:“东翁已逝,吴某在占城就成了一叶孤萍,明日一早就准备归乡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想跟许大人结一个善缘。
白先生在祛秽司中有眼线。
他身边有一神秘人,他监视许大人,似乎正是受了此人的指使。”
而后吴先生又是一拱手,干脆利落的转身便走。
“言尽于此,吴某知道的也有限,信或不信,全看大人。”
吴先生离开了祛秽司,回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往白先生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怨怼、仇恨、鄙夷……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姓白的心狠手辣,东翁已经不在了,我在知府衙门的根基比不上他,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但吴某走了,也不能让你姓白的好过!
都是当师爷的,谁还不会点阴谋诡计啊。
入夜之后,许源又悄悄出去了一趟。
今夜是要一一验证,张猛查到的那些大姓世家,是否真的曾经豢养邪祟。
至于如何验证其实也简单,许源来到林府外,抓了几只附近的小邪祟一问便知。
甚至都不需要许大人亲自动手,将三首大鬼放出去就行了。
这种事情,能瞒过活人,却瞒不过邪祟。
附近的地头蛇邪祟,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这些大姓世家,暗中利用豢养的邪祟都做了什么事情!
邪祟们也有一颗八卦之心。
看到大邪祟出动,就喜欢远远地跟上去看个究竟。
两个时辰之后,所有的结果都出来了。
这些大姓世家,果然没有让许源失望。
这些人全都干了。
许源心头反倒是轻松了。
因为自己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再也没有了半点的不安和愧疚。
他回了衙门休息,踏实又香甜的睡了一觉。
早上是被水鸟姐姐们清亮的鸣叫声吵醒的。
看了一下,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小八。”
郎小八立刻端着脸盆,推门进来:“大人,都准备好了。”
许源洗漱完毕,也不吃早餐了,先赶去白月馆。
白狐看到他,一阵子埋怨:“你可算来了。”
因为许源说今早过来,所以白狐昨夜没有接客。
上次她跟朱展雷被许源堵在了床上——尴尬的可不只是朱展雷。
结果许源这次却来得晚。
许源大马金刀的坐下来,道:“还没吃早饭,上一份早点。”
白狐一翻白眼:“我这里一餐早饭可要五两银子……”
许源毫不客气道:“本官和浊间全由你居中联络,本官就不问你拿了多少好处了,但你别以为除了你,本官就找不到的别的邪祟,往浊间传话。”
白狐顿时换上一副妩媚的笑脸:“哎呀呀,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收谁的钱,也不能收你的呀。”
她朝外面一招手:“给许大人上早餐,要二十两银子的档次。”
不多时,早餐送上来,许源吃了几口,还嫌弃:“不如刘虎做的。”
白狐陪着笑脸,敢怒不敢言。
许源一边吃一边道:“你跟那几个没用的东西传个话,本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用满城邪祟胁迫本官,哼哼,结果如何?本官不用它们帮忙,一样能压得全城邪祟不敢动弹!”
白狐这才恍然,咬牙切齿骂道:“这群蠢货!老娘就说它们怎么会忽然转了性,主动要给大人送好处,原来是使了阴招,没坑到大人,自己心虚了!”
她又连连赞道:“大人干得漂亮!这帮蠢货就该被狠狠整治整治!”
许源没在乎她的马屁,飞快填饱肚子,抹净了嘴,道:“你告诉它们,本官很不高兴,但本官可以再给它们一个机会。”
白狐立刻煽风点火:“大人不可轻饶了它们!”
许源摆手:“前夜本官焚了二十多只城内的大邪祟,这其中有一半,是那些高门大姓暗中豢养的。
但那些高门大姓必定还会寻找合适的邪祟,藏在家宅中奉养起来。
本官要它们做的就是,寻找一些合适的邪祟,制造机会提供给这些高门大姓。
它们怎么做,本官不管。
这事办成了,它们对本官的冒犯一笔勾销。
办不成……会有什么后果,它们心知肚明!”
狗能改得了吃屎吗?当然不能。
这些高门大姓豢养邪祟,去做一些脏事,也一样不会改。
于云航劝谏许源,证据不够充分,若是借此事向城内那些高门大姓动手,容易打蛇不成反被咬。
许源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许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官面上的手段去对付他们。
你们喜欢操控邪祟害人?好呀,本官让你们也尝一尝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