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模超十万,准确来说,是总计十二万的玄幽铁骑,形成排山倒海一般的钢铁洪流,自然不是一股脑的猬集在一起。
而是以万骑为基本单位,彼此间隔便有一到两里。
每万骑又组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型。
这样的阵型,不仅利于冲刺,也利于突破并撕裂敌阵,迅速扩大己方战果。
利用玄幽铁骑的物理特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小小的突破点,迅速撕裂成一个巨大到无法弥合的创口。
而不同的锋矢骑阵,彼此既有分割,又有交错。
譬如位于最前方的锋矢阵型,恰好位于后方两支并行冲锋的锋矢阵型之间。
更后方第三层的锋矢阵型,又恰好将第二层的两个锋矢阵型置于彼此的间隙地带。
这样既避免了因过多铁骑猬集在一起而彼此妨碍,又尽可能的利用了有限的空间。
既避免战术上的死角,又将玄幽铁骑的威能尽可能的集中在一起。
凭着过往的经验,面对“黑风军”不足四万,还愚蠢到集中在一起的铁骑队伍,这算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战术应对。
易地而处,若他们是“黑风军”的铁骑将领,明知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这么迫切的寻求决战,而是尽可能的将兵力分散,迫使己方也不得不相应的分兵,然后在快速的运动和变化之中,寻求局部战场上一个个“以多打少”的局面。
虽然,这对整体的战术制定和指挥,以及小团队的战术配合都要求极高,但这却是弱势一方最有可能扭转局面的方法。
可这样的分兵,绝对和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半点相干。
已经接近到数里之内,前一刻还在朝着己方正面冲撞而来的数万骑手,忽地如无数苍蝇般左右散开。
又像是一蓬细碎的铁屑,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斥力,在快速接近的同时,如流水入隙一般,很自然的便朝着两侧分流而去。
那原本就已心生怀疑的,心中警铃在这一刻开始疯狂鸣啸。
那原本还有些懵懂不知的,这一刻也意识到了问题不对。
眼前发生的一幕,和他们预设的情况,没有一点吻合之处。
他们也曾做过最极端、最糟糕的预设,可与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没有一点相干。
这仗,它就不该这么打呀!
这不是因无知带来的狂妄,而是笃定带来的自信。
玄幽铁骑这支前所未有的兵种,就是在他们手中诞生,并由他们完善而来。
玄幽铁骑应该如何战斗,他们当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是以,他们虽然已在“黑风军”手中接连失利,痛失数万铁骑,但若在战场上正面遭遇,他们依然有着必胜信心。
在深入了解了己方是如何失利,敌军又是如何通过取巧的手段不断得利之后,这样的信心,便越发的充足了。
可现在,这几乎不可动摇的必胜信念,在看见敌骑如苍蝇般乌泱泱左右四散后,莫名的剧烈动摇起来。
“小心!”
“做好防备!”
“准备变阵!”
有人在大声提醒。
有人在预作筹谋。
可这样的举动,放在十几万急速冲锋的钢铁洪流之中,根本没能带来任何有异的改变。
反而带来了局部的迟疑,甚至是小小的混乱。
很莫名的,钢铁洪流的威势,就这般消解了一些。
便是那些出声提醒之人,也根本不敢跳出自己的位置之外,或者降低冲锋的速度,因为这除了让他们被铁蹄践踏成血泥,并使得阵型更进一步混乱之外,带不来任何有益的变化。
“……那……是什么?”
位于锋矢最前端,也是身后一万铁骑统领的男子,藏在覆面铁甲背后的双眼,一直在死死关注着对面的变化。
当对面那左右分流的敌骑队伍,最近处与己方只剩六七百步的距离时。
一道无数马蹄声都无法压制下去的刺耳鸣响,忽然在战场上迅速扩散开来。
然后,他便见冲在左右两侧最前端的过万敌骑,一只放在马背上的手臂,忽地如车轮般抡动起来。
紧接着,便见一道道黑影从他们掌中脱手而出,想着他们所在区域,极速扑来。
因为距离太远,一开始,还只能看见一丝极小、极淡的黑线。
可很快,一道道仿佛同时有无数昆虫振翅的鸣响,便已钻入他耳中。
紧接着,那原本极小、极淡的黑线,迅速变大,在配合上那先一步灌入脑海中的奇异嗡鸣,像是有无数嗜血的蝗虫,朝着己方所在位置扑掠而至。
“蝗虫”未至,一股本能的寒意,却已先一步将他的心灵淹没。
然后。
铺天盖地,数以万计的“飞蝗”,真个扑来了。
这位铁骑统领,能被安排在这样的位置,便已经说明了他的能耐有多强。
再加上他又处于最容易被集火的位置上,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便被数十根势大力沉、迅捷凶猛的投枪“扑中”。
他的身形不受控制的从已经殒落的马背上飞出,然后,身在虚空的他,被一根又一根投枪“接力”,不断“推”往远处。
可即便如此,他也仅是显得有一些狼狈,却并没有遭受到致命的伤害。
可现在的他,也无暇去留心自己身上那些轻微的“擦伤”。
身形被“推”着不断远离的他,用呆滞的眼神,茫然的心绪,仿佛看慢镜头一般,看着一根接一根的投枪,落入身旁的“钢铁洪流”之中。
几乎每一根投枪的落下,便都有一道看似刀枪不入的披甲身影,如纸糊般被轻易洞穿。
有的投枪威势更猛,直接将目标前后洞穿,带出如喷泉般向外狂洒的血浆肉沫。
这样的人,最多也就能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便会迅速丧命。
即便被投枪洞穿的位置,看上去不是那么致命,那恐怖的撕裂本身,便能让其迅速丧失一身血液。
有的或许是投枪威势稍有欠缺,或是被攻击的目标更加强大,只被洞穿了正面防御,投枪深深的嵌入其身体之中。
但这样的遭遇,却不是幸运。
换来的只是更持久的痛苦,更凄厉的惨叫。
“噗、噗、噗……”
被洞穿的,不仅有人体,同样有一匹匹玄幽马。
人的惨叫,马的嘶鸣,还有投枪撞击在铁甲之上的刺耳声响……这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填满了周遭虚空。
可落在这名统领耳中,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却是那一声声轻微异常的,投枪洞穿并撕裂一具具血肉躯体的声音。
“噗。”
“噗。”
“噗。”
当他终于狼狈落地,放眼看去,那支由他统领的,冲锋在最前面的一万铁骑,还勉强能完好站着的,已经只有寥寥两三千人。
突然降临到身周的厄运剧变,让他们不得不停止了冲锋。
那些乱七八糟横陈在前后左右的马尸、人尸,都是天然的路障。
更何况,有许多人连坐骑都已经没有了,他们便是有心,也冲锋不起来了。
一个个,只能怀着还来不及变成惊恐的错愕情绪,如“孤魂野鬼”般,看着这荒诞的现场。
下一刻,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那向他们投来“致命打击”的骑队,并没有继续攻击他们,速度甚至都不曾有丝毫减缓,便快速从他们两侧掠过,朝着他们身后另两支锋矢冲锋阵快速接近。
“怎……怎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身甲胄坑坑洼洼,模样狼狈不堪的铁骑统领,这一刻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受到的伤害不大,还能与敌大战三百回合。
可内心却又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这样的举动,不过是不识时务的徒劳挣扎。
于大局而言,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因为投枪有限,大家并不敢肆意挥霍。
在约定的第一次攻击到来之时,只有冲在最前方的万骑发动了攻击。
另外两万六千骑,都按捺住没有行动,而是继续埋头驭马疾驰。
张山有幸成为第一波展开攻击的万人之一。
当他看到万根投枪创造出的惊人战果,心中也吓了一跳。
受到集火攻击的万骑敌军,还囫囵站着的,经过这一波打击之后,居然只剩下两三千。
这打击效率,实在是太恐怖了一些。
不过,张山知道,如此惊人的战果,后面很难保持。
首先,这是己方战法的初亮相,完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其次,己方发动攻击的万骑,分成了左右两个方向。
而被攻击的目标,恰好处于两者之间,处于交叉火力的正中心。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投枪在洞穿了一个目标之后,还会对第二个目标产生不小的伤害。
让绝大多数都无法做到精确瞄准,只能区域覆盖的投枪,将杀戮的效率最大化。
这多种优势迭加在一起,这才造就出了如此惊人的战果。
果然,当从左侧分流的张山等人,在第二次将手中投枪于疾驰的马背上投出之后,规模同样是万根的投枪,在没入正处于惊愕骚乱的第二支锋矢阵型时,最终只带走了四五千人。
还有五六千人,稀稀拉拉,半死不死的散在各处。
战果锐减,张山等人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对剩余过半敌骑补上第二次攻击的意思。
因为他们一直处在告诉移动的状态中,胯下玄幽马一个个都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在小心的与敌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想要补上第二击,都没那么容易。
何况,相比于这些已经陷入“僵直”状态,分散又相对稀疏的目标,显然还有“性价比”更高的目标等待他们的收割。
而就在距离他们有着三四里之遥的另一端,另一支队伍,几乎于同一时间,创造出了与他们相差不大的惊人战果。
总共“也就”由十二万骑,组成的十二支呈锋矢状的冲锋敌骑,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处于懵懂茫然的状态下,便已有三支处于“报废”的状态。
如此出人预料的变化,将惊骇的情绪迅速朝后方暂时无恙的骑队蔓延。
不过,骑队之间,有着距离间隔。
除了最近的能真切的看到变化,更远处的骑队,只能通过远处的乱象,推测处或许发生了一些预料外的变化,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得而知,更无法直接看见。
至于等前面将消息主动递过来。
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内,遭受如此剧烈打击的情况下,这样的人还有没有活着,还能不能第一时间履行职责。
便是真有人如此做,不着铁甲,不带太多重武器,轻装上阵的“黑风军”骑队,速度也远超他们。
当他们将消息带过去时,“黑风军”骑队已经先一步抵达,并毫不犹豫的将又一波死亡投枪泼洒到密密麻麻的铁骑队伍之中。
因为吸收了第二次的教训,“黑风军”骑队在进行第三次投枪投掷之时,人数上再没有任何保留,每个人都“贡献”出了自己的那一份。
譬如张山所在的一侧,一万八千骑,投出了一万八千根投枪,朝着五六百步之外的一万铁骑覆盖而去。
几乎翻了一倍的投枪,创造出了远超上一次的战果。
即便那些被攻击的目标,做出了更多的应对。
最终,从这波“投枪雨”中活下来的,也不足两千。
这一次攻击之后,受打击的敌骑队伍,增至五支。
不过,“黑风军”的高效率收割,基本也就至此而止。
位于更后方的四支、总规模达四万的铁骑,全都亲眼目睹了惨状的发生,再加上前期的种种征兆,都有了更充足的准备。
而“黑风军”一方,却因为骑队数量的不足,不可能同时对他们展开攻击。
更何况,将战线快速推到锋矢阵型第三层的他们,也没能将当下战线清理干净。
位于外围两侧的铁骑队伍受到了数万根死亡投枪的热情“问候”,位于最中央,处于两支铁骑之间的队伍,可还完好无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