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仰头将冒着热气的温酒灌入肚中,萧玄咂了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
“翻来覆去,还是这新酿的米酒,最是喝着香甜。”
闻言,儒生浅斟一口,微笑道:“当年的你,对于本座这酒,可向来最是不屑一顾。”
“呵还不是因为那只人高马大的猴子。”
萧玄嘿然一笑,摇了摇头:“常人是一盅醉,十盅倒,可那猴子呢?”
“莫说是十盅,就是百盅千盅,怕是都灌不醉他,但凡有酒,他非得领着我去凑个热闹时间一长,想看上普通的酒都困难!”
“哦?”
儒生轻咦一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如此说来,当初你二人独闯兽域魔猿一族,为的便是夺它族中的至宝‘猿酒’不成?”
萧玄嘿嘿笑了笑,没有否认:“要不是猴子嘴馋,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为了一瓶酒,差点将性命送葬么.”
儒生眉头挑了挑,也跟着笑了笑,“倒还真符合他当初的性子。”
听得此话,魂若若倒还能勉强保持淡定,一旁的萧炎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要知道,这可是九星斗圣的过往,放眼整个斗气大陆,除开斗帝遗迹外,就没有比它更为隐秘,更为讳莫如深的事情!
而事到如今,他却是有幸旁听.
说实话,萧炎已是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后怕了。
毕竟,以老丈人跟老祖宗那古怪的性子,真要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他可是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啊!
脑海中思绪飞转,萧炎深吸了口气,竟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听伯父的话,貌似对先祖与古元族长的事很清楚?”
“嗯?”
果不其然,听得萧炎突然开口,儒生的眉头顿时微微一挑,有些讶然。
他刚欲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萧玄抢先一步,淡笑着道:“当初的我二人之所以能从那魔猿一族的手中逃脱,便是这贼.你那伯父出的手。”
“什么?!”
闻言,不仅是萧炎,就连魂若若,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也就是说,当初魂天帝与萧玄二人相识,竟然是因为救命之恩?!
“古元那家伙,性格最为刚直,侥幸捡回一条命,非要嚷嚷着什么‘救命之恩,自当以命相抵’,把那视作性命的猿酒分给了这贼人,任凭他如何拒绝都不为所动。”
言罢,萧玄眼底闪过一丝揶揄,幸灾乐祸的道:“只可惜,未等饮下半口,那后来的魂族族长,大陆第一天灾,便因不胜酒力,弄了个面红耳赤!”
“这”
听得这堪称黑历史般的讲述,萧炎面色隐隐有些精彩,身躯都变得僵硬了不少。
而魂若若则更是将小脸绷至板正,飞快的眨着眼:“父亲,萧玄前辈所说的,应该不是真的吧?”
儒生面色不变,坦然承认道:“猿酒甚烈,烧心,更灼魂,本座自然不喜。”
说罢,他端起酒盅,不再一口一抿,反而将之一饮而尽。
“烧心,更灼魂.”
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萧炎心中不禁有些向往。
虽说他不喜饮酒,但这能让三位巅峰强者结缘的神异酒水,倒还真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好奇。
“不过,既然这酒如此浓烈,为何古元族长却不再喝了呢?”
沉默了半晌后,萧炎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话落,原本的酒桌之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见萧炎突然开口,身旁的魂若若心中顿时一紧,刚要小声阻止,却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一丝坚定。
“这家伙”
魂若若瞳孔微缩,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原本伸出的手也随之缓缓放了下来。
“晚辈与古元族长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他的性格,貌似与您二位所说的截然相反,就连薰儿也曾说过,她的父亲,从不饮酒,甚至特地禁掉了宴席上的所有酒水。”
萧炎眉头紧皱,沉声道:“不知伯父,可否为小子一解心中困惑?”
自从来到古族之后,他便已是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用于庆祝的酒水,以及招待客人的各种佳酿,皆是被替换成了普通的果饮,甚至就连嗜酒如命的雷族之人,都没有携带任何含有酒精的物品,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说到这里,萧玄饮酒意味全无,面色阴冷,而儒生却依旧安然坐于席位,无悲无喜。
“小友,当真想要知道?”他淡淡道。
“薰儿毕竟与他从小长大,论及关系,同样也算是我的半个妹妹。”
魂若若忽然缓缓起身,轻声道:“更何况,倘若她得知此事,想要完成目标,倒是也轻松了不少。”
听得‘目标’二字,儒生眼神微凝,眼底罕见生出了一丝赞许:“成为少族长后,你的进步,为父很满意。”
他放下酒盅,凝望着那燃起的水雾,半晌后,轻声低念道:“猿酒烧心,更灼魂.而当心无可烧,魂无可灼时,魔猿酿制的烈酒,便会化作开启炼狱的钥匙。”
“不是不饮,而是不敢。”
萧炎的瞳孔不断收缩,有些茫然的自语:“不是不饮,而是不敢?”
以古元的修为,何人能让他万念俱陨,心魂皆灼?
萧玄?薰儿?
不,都不是.
真正能让对方彻底心死,甚至堕落至此的,唯有薰儿的娘亲,当初的族老会会长!
“魂天帝!”
萧玄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时隔千年,为何还要再提此事,还嫌当初那个欣欣向荣的族老会被你毁的不够惨么?!”
“天上宫阙,终究是回不去了。”
魂天帝笑笑,眼神中却写满了尽兴,温和的让人发寒,“古族发展的过快,当初的你,不同样也感到焦虑心急么?”
萧玄眼神冰寒:“所以,这就是你设计逼死秀衣的事实?!”
秀衣!
霎时间,魂若若双拳攥紧,面色已是凝重到了极致。
原因无他,对方所说的古秀衣,赫然便是古元之妻,也是先代族老会的会长!
“不错。”
魂天帝轻轻颔首。
见状,萧炎终于再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忿,急声道:“伯父.您!”
“站住!”
魂若若忽的厉声喝退萧炎。
她转过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一字一句的传音道:“现在的你,还没有与父亲争辩的资格。”
‘嗡’的一声,萧炎的大脑顿时化作一片空白,仿佛有一盆冷水自头上浇下,瞬间让他恢复了大半的清明。
“若若.”
“好好听着他的想法倘若心有不平,便以自身的实力,向他证明!”
望着少女眼中同样闪烁的寒芒,萧炎怔了片刻,旋即眼神逐渐化为冷冽,悄然攥紧了拳。
“嗯。”
酒桌上,萧玄赫然已经起身离席,而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已是来到了最为紧张的时刻。
“当初秀衣意外身陨之事,我本就觉得蹊跷无比,只是碍于那猴子那视友如命又认死理的性子,这才终究未曾选择将这猜测说出口。”
萧玄面色冷漠,语气冰寒:“如今看来,果然是你在背后操控啊”
魂天帝眼眶微垂:“你既知他视友如命,又性子刚直,又如何能不知道,对于他而言,自身的性命,从来不是最珍贵的东西?”
“你说.什么?!”
“他太刚直,又太莽撞,倘若当初你我二族开战,为了心中的道义,他自然不可能选择支持于本座.如此一来,我族要面对的敌人,便是你萧古二族。”
说到这里,魂天帝顿了顿,轻叹一声:“为了我族计划的成功,本座却是不得不动手了。”
萧玄的嗓音几乎如同从牙缝蹦出:“所以,这就是你害他颓废千年的原因?!”
魂天帝没有反驳,轻声道:“他不惜命,却视他人如生命,既如此,本座便也只好夺了他人的性命至于留他一命,就权当回馈他当年的那半口猿酒罢。”
“老友,我族的发展,容不下当年那个刚直不阿的猴子。”
话语虽轻,却是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似乎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魄力。
“这便是大族间的博弈么?”
萧炎隐隐有些失神,就连心脏都不禁疯狂的跳动起来。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在感知到对方手心那细密的汗珠时,忍不住露出一抹讶然。
“若若竟然也出汗了.”
那看似处变不惊,状似完美的魂族少主,原来也会感到紧张啊.
不知不觉间,二人的手,逐渐攥的更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萧玄忽的长吐了口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继而平静道:“知道么,老子真想把你这贱人宰了。”
“成王败寇,老友,莫要自贬。”魂天帝皱了皱眉,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萧玄没有否认,淡淡问道:“说说吧,你来这天墓,究竟是为了什么?”
“倘若是为了我那萧族血脉,那你现在便可以请回了,老子纵使拼上这道残魂,也注定会将这份血脉送入古元的手中。”
以魂天帝的实力,既然附着在萧炎的身上,就不可能不知晓萧族血脉的事。
正因如此,此刻的萧玄也并未选择隐瞒,因为隐瞒在对方面前,无疑是件极为可笑的行为。
“这么自信?”魂天帝似笑非笑。
“你可以试试。”萧玄面无表情。
“试试便免了,本座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当初救你二人一命的恩情,你二人也已经用性命还了,自然不必再多做支付。”
魂天帝轻哂一声,漫不经心道:“更何况,凭你萧族那点微末血脉,想要凑出一个后天神品都做不到,还配不上被本座惦记。”
“不要神品?”
听得此话,萧玄顿时一怔,旋即面色隐隐变得有些难看。
此话虽是伤人,但却毫无疑问是事实。
毕竟,凭借魂族如今的实力,光是神品血脉,便足足有两人,而作为少主的魂若若,则更是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始源神品。
在这种情况下,以魂天帝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为了区区一道神品血脉,专程分出一具化身前来天墓。
“既然不是为了神品而来,那这天墓之中,难道还有能入你眼的东西不成?”萧玄皱眉道。
“呵呵.”
魂天帝轻笑道:“本座久闻天墓未逢明主,连你这巅峰强者都受制于那无形意志,迟迟不曾展露峥嵘。”
“何意?”萧玄面色愈发凝重。
魂天帝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彼可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顿引石破天惊!!
“你说.什么?!!”
发烧还没好,原本打算写两章保底,但是不知不觉写嗨了,晚了点时间。
Ps:这段剧情,也算是解释了古元为什么明明被人称为刚正不阿,但是却始终表现得像个听之任之的颓废中年;以及魂天帝攻击萧族时丝毫不怕古族偷袭吧。
毕竟,猿酒烧心,更灼魂,心和魂都没了,自然是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