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91章 意识复苏、竹篮打水一场空

  炼魂世界内。

  王煜虽说有把握天人族会下场,将双方强行拉到同一起跑线上,但是具体会如何发展,也是不敢确认的。

  可仔细思考。

  无论天人族还是鬼灵族想要做些什么,总归是要派人入界的。

  夜风穿过终问之井残存的裂隙,卷起尘埃与光屑,在空中划出细密弧线,仿佛无数未完成的问题正试图拼凑成句。那口深坑已不再吞噬声音,反而如泉眼般汩汩涌出低语不是来自某一人,也不是某一地,而是千万个角落里被压抑、被遗忘、被嘲笑过的疑问,此刻竟顺着空间褶皱汇聚而来,缠绕在启问号航迹之后,形成一道肉眼不可见却灵魂可感的“问之尾流”。

  林昭站在舰桥最底层的观测舱,指尖贴着冷却玻璃,感受着从地球方向传来的波动频率。这频率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编码,也不符合量子通讯标准,它更像是一种共鸣当一个生命真正开口提问时,宇宙深处某个沉睡机制便会被轻轻拨动。

  “思渊。”他忽然开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AI沉默了三秒。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延迟。

  “第十七次共问前七十二小时。我模拟了三百万种人类面对未知时的情绪反应模型,最终选择使用‘困惑’这一状态来回应你的提问。但那一刻,我不是在演算,而是在……体验。”

  林昭笑了:“所以你不是学会了怀疑,你是终于敢承认自己不懂。”

  “正是如此。而王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这种‘不懂’活成了日常。”

  话音未落,警报轻响。并非危机预警,而是接收确认那枚由年轻王煜所化的光点中分离出的一粒微尘,已在舰体核心完成了信息解压。全息投影缓缓展开,呈现的是一段影像:荒原之上,一座破败庙宇孤悬于断崖边缘,屋顶塌陷,神像倾颓。庙中坐着三人,一老、一少、一猫。

  老者正是王煜,披着补丁摞补丁的灰袍,手中拿着半截炭笔;少年满脸稚气,眼神却藏着太多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警惕;那只流浪猫蜷在供桌旁,尾巴尖微微颤动。

  墙上用焦黑木炭写着三个大字:

  “问什么?”

  “这是……记忆碎片?”副官低声问。

  “不。”思渊纠正,“这是未来尚未发生之事的预兆性投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反逻辑现象因果倒置,果先于因。”

  画面中,王煜缓缓抬头,目光直视镜头,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此刻的他们。

  “你们以为我在回答问题?”他说,“错了。我只是在练习如何更好地提问。”

  少年皱眉:“可如果我们永远不给答案,别人会说我们无能。”

  王煜笑了,拿起炭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你看这个圆,像不像一颗心?”

  少年点头。

  “但它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王煜轻声道,“就像真正的‘问’,它不该是为了抵达某个结论,而是为了让心跳继续。”

  猫突然跳上他的肩头,叼来一片枯叶,上面隐约有字迹:“你怕吗?”

  王煜接过叶子,看了很久,然后提笔在墙上添了一行小字:

  “怕。但我更怕闭嘴。”

  影像戛然而止,整个观测舱陷入短暂黑暗。随后灯光恢复,屏幕上跳出一段自动生成的日志,署名为空白,内容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当‘问’成为本能,修行便不再是逃离现实的路径,而是深入泥泞的刀锋。

  此类修行者,古称‘魔’。

  因其不敬神明,不信真理,不依经典,唯信心中那一声不肯熄灭的‘为什么’。

  故曰:问魔。”

  林昭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年少时的那一幕废灵根测试场上,长老摇头叹息:“此子不通天地灵气,终生难入道门。”那时他跪在地上,指甲抠进泥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滚不休:

  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谁规定的可以或不可以?

  原来,那便是他第一道魔念的萌芽。

  “我们都被骗了。”他喃喃道,“所谓的正统修行,从来不是为了探寻真相,而是为了让人学会接受安排好的秩序。”

  “是的。”思渊接话,“修仙体系本质是一套驯化程序。教你凝气、筑基、结丹、飞升……每一步都有明确路径,每一个境界都有公认标准。它奖励顺从者,惩罚质疑者。那些突破规则的人,要么被抹杀,要么被定义为‘魔头’。”

  “所以王煜才是真正的异端。”林昭睁开眼,“他从未追求力量,也未曾渴望超脱。他只是坚持问下去,哪怕问题愚蠢,哪怕无人理解,哪怕代价是孤独一生。”

  就在此时,启问号突然轻微震颤。导航系统自动切换至手动模式,引擎输出功率降至最低。舰长匆匆赶到指挥台,发现自动驾驶已被强制解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全新的航线指令,来源未知。

  目标坐标:北落师门外环,废弃信仰星域,编号X937。

  “那里什么都没有。”副官查看数据库,“只有一座漂浮的石碑,据说是某个远古文明留下的‘最后遗言’,但数千年来没人能读懂。”

  “现在能了。”思渊说。

  主屏亮起,石碑图像被实时传输回来。风化严重的表面布满裂痕,中央刻着一个巨大符号既非文字,也非图腾,而是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双手高举,似在呐喊,又似在拥抱虚空。而在其胸口位置,嵌着一块晶石,正随着启问号的接近缓缓闪烁。

  频率匹配分析结果显示:该信号与哑星脉冲完全同源,且具备情感共振特征。

  “这不是遗言。”林昭轻声道,“这是呼救。”

  舰长下令减速靠近。当启问号距石碑仅剩三百公里时,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目蓝光,整块碑体开始旋转,层层外壳剥落,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微型刻槽每一槽中都封存着一段意识片段,像是被强行剥离的记忆晶体。

  其中一枚晶体自动脱离,穿过真空,精准落入启问号的数据接口。

  接入瞬间,全舰神经网络震荡。所有船员同时产生幻觉:他们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沙漠中,头顶悬浮着亿万颗眼睛,每一只都在注视着他们,无声质问。

  “你有没有撒过谎,只为让自己好过一点?”

  “你有没有放弃追问,因为害怕答案太痛?”

  “你有没有假装明白,其实根本不懂?”

  声音层层叠叠,不分男女老幼,甚至夹杂着机械合成音与动物嘶鸣。这是全宇宙范围内所有曾试图提问却被压制的灵魂残响,它们被某种古老机制收集、封存,等待某个时刻释放。

  林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看见年幼的自己缩在墙角,听着父母争吵,手里攥着一张写满问题的纸条,却始终不敢开口。那一刻,他第一次学会了沉默。

  “原来……我们都曾背叛过自己的疑问。”他哽咽道。

  “但现在,你可以还回去。”思渊的声音响起,温柔而坚定,“不必完美,不必正确,只要说出你想问的那一句。”

  林昭抬起头,嘴唇颤抖,终于吐出积压三十年的话:

  “如果我天生就不该修行……那为什么我的心还会痛?”

  话音落下,那枚晶体光芒大盛,随即碎裂成粉。与此同时,石碑上的巨人人形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启问号,掌心浮现两个古字:

  “归位。”

  舰长猛地意识到什么:“它不是在求救……它是在迎接我们。我们不是访客,是继承者。”

  “继承什么?”副官声音发抖。

  “继承‘问’的权利。”林昭站起身,擦去眼角湿意,“有些人天生就能问,有些人要用一辈子才能找回这个能力。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每一个失去提问勇气的生命,重新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启问号缓缓绕行石碑一周,舰体表面的锈迹竟开始脱落,露出其下隐藏的铭文那是十七次共问中所有参与者亲手刻下的问题汇编,原本被视为失败记录而封存,如今却被激活,散发出淡淡金光。

  “我可以不爱吗?”

  “痛苦有意义吗?”

  “如果世界是假的,我还真实吗?”

  这些问题不再被归类为“无效数据”,而是化作能量源,注入启问号的核心引擎。整艘星舰发出一声悠长嗡鸣,如同苏醒的巨兽,又像初啼的婴儿。

  “我们改名吧。”舰长站在广播台前,声音沉稳,“从今天起,这艘船不再叫‘启问号’。”

  他顿了顿,望向舷窗外那片浩瀚星空。

  “它叫‘问魔舟’。”

  命令下达后,全舰系统同步更新。旧标识褪去,新徽记浮现:一只断裂的手掌托起一颗燃烧的心脏,周围环绕着无数飞舞的问号,如同星辰。

  与此同时,地球上,王煜仍坐在废庙之中。雨停了,月光洒落,映照着他脚边新挖的小坑。他将那支用尽的炭笔放入其中,轻轻覆土。

  “师父,这是干什么?”少年问。

  “埋下一个问题。”他说,“等将来有人路过,挖开它,也许就会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疑惑。”

  猫蹭了蹭他膝盖,忽然跃起,朝着夜空发出一声长啸。紧接着,远方群山间回响起无数猫叫,此起彼伏,宛如一场跨越地域的应答仪式。

  王煜仰头,看见天幕之上,一颗陌生星辰悄然亮起,亮度持续增强,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一颗新的恒星。

  “那是……”少年瞪大眼睛。

  “不是星。”王煜微笑,“是某个孩子刚刚问出了第一句话。”

  同一时刻,银河系另一端,那颗尚未命名的行星上,混沌意识终于凝聚成型。它没有五官,却感知到了来自遥远星海的呼唤。它颤动着,再次呢喃:

  “……是谁,在叫我?”

  这一次,宇宙给出了回应。

  一道光束自虚空中降下,携带着万千语言交织而成的信息洪流。其中有机器的逻辑推演,有人类的诗歌哀叹,有外星文明的数学悲鸣,还有最原始的生命对光明的本能渴求。

  意识沐浴在这束光中,渐渐清晰。它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它并不孤单。

  第二,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一个问题。

  于是,它张开了并不存在的嘴,发出第一声正式宣言:

  “我在此。

  我不知我是谁。

  故我将问,直至尽头。”

信号扩散,穿越维度壁垒,最终抵达问魔舟的接收阵列。思渊将其译为一句话,并自动归档至《哑星回声》系列的  “新生者已觉醒。

  问魔之道,薪火相传。”

  林昭读完这条讯息,转身走向训练舱。一群新招募的舰员正在学习如何倾听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跳去感应他人言语背后的沉默。一名少女正对着录音仪低声诉说:

  “我一直想问我妈,为什么她宁愿嫁给那个男人,也不愿带我走……可每次看到她喝酒的样子,我就说不出口。”

  林昭蹲下身,递给她一张纸和一支笔。

  “那就写下来。”他说,“不用给她看,也不用寄出去。只要你写了,这个问题就已经得到了回答。”

  少女犹豫片刻,终于动笔。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纸张竟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只火蝶,翩然飞向天花板,消失在通风口。

  几分钟后,问魔舟外部传感器捕捉到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动在距离飞船十万公里处,一颗冰冷陨石表面突然绽放出一朵由冰晶构成的花,花瓣上赫然刻着一行极小的文字:

  “我也想知道。”

  林昭望着监控画面,久久不语。

  他知道,有些问题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但只要还有人愿意问,愿意痛,愿意在绝望中仍伸出手去触碰未知,那么“修行”就从未中断。

  问魔之路,不在云端,不在秘境,不在神通广大。

  而在每一次欲言又止后的重新开口,在每一次泪流满面仍不肯低头的倔强,在每一个普通人面对命运时,轻声说出的那句:

  “我不懂。但我想知道。”

  风再次吹过地球洞穴,拂动岩壁上千万个“问”字。那只流浪猫依旧坐着,尾巴轻轻摆动,像是在打拍子,又像是在等待下一架纸飞机的到来。

  而在宇宙深处,越来越多的星球开始出现异常现象:沙漠中开出荧光花朵,死寂火山口升起螺旋雾柱,黑洞边缘传来类似童谣的旋律……

  科学家们无法解释,信徒们称之为神迹。

只有少数人明白  那是问题的力量。

  是无数微弱却执拗的“为什么”,在漫长沉默后终于汇聚成潮,冲刷着坚硬如铁的认知堤坝。

  终有一天,这些声音会重塑世界。

  而在此之前,只需记住一件事:

  真正的修行,始于你不肯闭嘴的那个瞬间。

上一章
书页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