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悦见山外 这番康大宝返程时候未带虎泉真人的储物戒指,只将内中珍物尽都收进几个储物袋中,便就将这件殊为罕见的三阶芥子法宝藏在一僻静地方。
悦见山那头还有慧明禅师落脚,这位能忍得寂寞、在山南道这等边鄙地方蛰伏百年,自不是个好相与的真人。
此时康大掌门身上没得把握十足的掩藏手段,自是不会冒险去赌慧明禅师眼力若何、还是小心为上。
又是停停走走了几日工夫,途中倒是遇得了几拨出来寻他的宗门晚辈,却悉数被康大宝刻意避过。
直待得康大掌门踉跄着返还悦见山过后,入目便就是一副缟素景象。
康大宝长舒口气、感慨许多,眼前这四阶仙山似是遭人刷了一层白漆,需得下细去看,方才能寻得些微杂色出来。
身为始作俑者的康大掌门自是晓得这境况是因何而起,不过却也没得半点惭愧留在心头。
他若是对有心夺舍自己的元婴真人还能生出来半分怜悯之心,却就是名副其实的在世圣人了。
只是在康大宝落脚时候,将蕴在腹中那口恶血吐了出来。
见得掌门师兄回来,重明宗蒋三爷哪能落得人后,踩着飞剑疾奔过来,扶起来正立足不稳的前者,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大师兄,怎伤得如此之重?!”
袁二与叶正文要比蒋青慢了半拍,不过此时看得康大宝这神色,却是不约而同在心头暗自赞过之后、方才各在眉宇间挤出来大把忧色。
这二位自年轻时候便就没少见得过康大掌门这做戏的本事,多少要比蒋三爷看得更加真切。
且二人既是晓得康大宝这门本事、当然也晓得如何与其来做遮掩。
有蒋青的一片真心融进这场大戏里头做了调剂,自这九真一假的剧目当真感人,直带着整个重明盟队伍中好些修士都是泪眼婆娑。
动静这般大,其余上修自也闻得消息。
费南応抢在悦见山众修面前行到康大宝面前,估过后者伤势又瞥过一旁面无表情的由龙子过后,这才心下一定、轻声责备:
“回来便回来了,怎弄得这般大的动静?!却扰了仙山清净。”
康大宝自也见得悦见山众修面色不好,是以在听过费南応话后,却是顺势接道:
“小子还未还山,却就在中途闻得了虎泉真人薨逝消一时却是难得自以,连带着辖下儿郎们复又触动十分。
期间确不是在慢待前辈丧礼,还望伯岳与诸位道友恕罪。”
纵然晓得康大掌门这话未必能信,然以由龙子为首的悦见山众修却也面色稍霁。
倏然,山中又有一身蕴佛光的伙以一老鸟驾云而来。
明明这二者落地时候都还一言不发,却就已经再次了悦见山众修,好让其晓得了这处四阶仙山的主人已经不止他们一方。
费天勤这老鸟目力不差,自是看得出来康大掌门伤势未得危及性命,即就定下心来,笑骂一声:
“不错,能得从云孚手头安然走脱。于今之后,遍数仙朝上修之中,你小子却还能算得个人物。”
一旁的慧明禅师亦是面生赞赏之色,不过褪去了不色伪装过后,他这禅师自是矜持许多。便就只是微笑颔首、未做发言。
只在心头轻呼费南応这眼光当真不差,无怪能被定为颍州费家下任家主。
这二位都是如此表现,更莫说在场其余修士。
由龙子一系修士面生惊诧,似是闻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蒋青、袁晋等人与有荣焉之际,却在自己心头生出来几分鞭策之心。
此时同是丹成中品的费南応身为伯岳却还立在远处,将与从前模样变化不大的康大宝看过又看,心中竟破天荒地对着匡琉亭涌出来一汪感激之情。
康大掌门本来不想出这风头,他都好些年头未被这么多大人物围在中间引人注目,确是想尽早摆脱。
康大宝被蒋青扶着,故意晃了晃身子,咳嗽着将嘴角血迹擦去,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小子却无甚本事,那日才与老祖和慧明前辈发了信符,便被云孚的玄元真炁震伤灵脉,遁光溃散,摔在山北道的雪地里,差点被煞气吞了去。
幸得寻着个隐秘山洞,靠着几颗疗伤丹吊住性命,直到今日才勉强能动身回来,好悬才未失了身上这条性命。”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说了被云孚所伤的实情,又隐去了断石坳与虎泉的纠葛,只将失踪的缘由推给疗伤。
至于丹田深处的上品金丹,他早用灵力裹得严实,连灵光都压得只剩一缕,在外人看来,不过是重伤后灵力紊乱的普通金丹罢了。
费天勤扇了扇金翼,锐目里的审视淡了几分,反倒多了些认同:“你小子倒还算机灵,没忘了传消息!那日我与慧明禅师接了你的信符,顺着方向追了好久。
哪晓得云孚那厮竟留了后手,沿途布了好几处阴煞迷阵,把我们的追踪神识都搅乱了,最后愣是让他跑没了影!”
说到这里,老鸟语气里满是懊恼,毕竟若是能擒住云孚真人,颍州费家的功劳又能再添一笔,哪还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盯着悦见山的府库打主意。
慧明禅师也缓缓点头,补充言道:
“云孚道友的遁术本就精妙,又兼精通阴煞之术。那日追至断石坳附近,便连他的玄元气息都断了,想来是借地脉阴煞掩了踪迹。康小友能在那般危急时传讯,已是难得。”
他这话既是肯定康大宝,也是在为自己与费天勤“无功而返”找台阶。
原佛宗这显宗祖庭出来的元婴愣是连一重伤同阶的影子都难寻到,说出去多少是要坠些大宗威名,多少要做些遮掩才算妥当。
康大宝听得心头一松,却也晓得当也无人会以为是自己这微末之人收了虎泉真人,连忙露出愧疚之色:“都是小子无”
“莫做闲言,”当面这扁毛老祖照旧听不得康大掌门要言的那些恭谨套话,只是将一对金翼收起:
“我与禅师追不上那位真人遁走,总不至于还要责备到你这晚辈身上。”
老鸟话锋一转,又落回了实际利益上。比起追拿云孚真人这等艰难事情,掌控悦见山的府库才是眼下最实在的好处。
慧明禅师在费天勤所见的元婴之中,算得个宽厚性子。
加之费天勤所领这部队伍嚯也还有些威慑作用,是以这些日子数次试探之下,这老鸟却也晓得了前者未有以势压人的打算。
遂这座悦见山府库作何分配,这一人一鸟却也有了几分默契。
不过费天勤无有将悦见山数代珍藏尽数搬空的念头,虽然这元婴门户的二位真人有一伤重而走、附逆叛宗;有一身死道消、羽化登仙,但悦见山到底还有十余金丹尚留性命、万余门人星散各方。
这曾经能与的太一观相争道门魁首的存在,与周遭数道无数门户还有理不清的香火情,便算往后一时真无真人坐镇,却也不能只将其看做一般的金丹宗门处置。
如若不是颍州费家形势当真不好、大宗珍藏又当真诱人,费天勤甚至都想着要卖由龙子一个人情,好令得两家交情永固、真能共结联盟。
这老鸟目色一凝,随即又将这些杂念抛去,想起此时趁着康大掌门当众陈了自身苦劳,却是个相当适宜分赃的时候。
慧明禅师晓得费天勤心意,本来握在手中滚滑的佛珠登时一停,侧目看来,与那双锐目一对,即就定下来这件事情。
这一人一鸟定下调子,已经在悦见山众修面前正式定了暂行掌门差遣的由龙子,则早做好了成为砧板鱼肉的准备。
费天勤唤上费东古、费南応、康大宝、蒋青四人过后,即就与慧明禅师随着由龙子和那位值守悦见山府库的覃姓坤道行去。
众人随由龙子与覃姓坤道行至悦见山后山,绕过三道灵脉交织的屏障,山腹间豁然现出一座玄玉大殿。
殿门高约三丈,由整块万年暖玉雕琢而成,门楣上“藏真阁”三个古篆如活物般流转淡青灵光。
费南応这些日子没少来做巡视,越庖代俎取了枚玉符贴入门槽,真纹骤亮如流水漫过玄玉,殿门“轰隆”开启的瞬间,一股混着灵脂香、药香与金石气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不是寻常库房的滞涩,而是如活泉般流转,直让康大宝这“重伤金丹”都忍不住深吸,丹田中上品金丹竟微微颤动,似在回应这股精纯到极致的灵气。
这却是他当年才成金丹时候,在玄穹宫中才有的境遇,便连在费家颍州宝库里头时候,内中灵蕴,怕都难及此地五一之数。
踏入殿内,穹顶数十丈高,嵌着数百颗拳头大的星髓灵晶,银白灵光如碎星垂落,将殿内照得如白昼般澄澈;
地面云纹玉砖缝隙间,掺着细碎的淡青灵石,灵气顺着砖缝缓缓渗出,踩上去时,丝丝灵气顺着足底渗入经脉,似是连康大掌门碎裂经络都被滋润得舒服许多。
外间一殿又一殿的低阶灵物堪称堆积如山,便连将破妄金眸炼作圆满的康大掌门都瞧得不甚清楚。
不过费天勤与慧明禅师显然未对这些物什留恋半分,不消覃姓坤道引路,竟就寻到了内殿中间。
入目是一灵植架,数十样珍奇灵植错落排布,每一盆都衬着描金云纹玉盆,盆底垫着细碎的高阶灵石。
灵光顺着盆沿细纹往上漫,将植株养得愈发鲜活。一旁还有半亩药圃,栽着许多幼苗、未得成熟。
其中一盆三寸高的菩提幼苗更显特别,叶片呈淡金之色,叶脉间缠着若有若无的佛光,若是凑近便能闻见清雅的禅意,显然是特意为滋养佛性所种。
灵植架后是一架上陈着数百枚玉瓶灵光四溅,瓶身上头印有仙篆、铁画银钩。
再后是数十件各式法宝,能入得此处的品阶皆是不低,不是外殿中的凡品能比。
费天勤目光频闪,慧明亦是在那菩提幼苗上头注视许久。不过值此时候,这一人一鸟面上到底多少需得顾忌几分名爵体面、长辈矜持。
由龙子神色漠然、覃姓坤道双目通红,气氛眼见得便要冷了下来,费东古刚要拉着费南応开口,便就见得康大掌门踉踉跄跄迈步出来,朝着由龙子作揖拜道:
“道兄今番不顾一家私利,晓得大体,以名宗掌门之姿体恤远征义士,却是义薄云天、忠不可言。在下过后定会将道兄义举呈报公府,好让公爷晓得悦见山诸位同道是如何义胆忠心。”
由龙子听得面色稍霁,费南応亦也捡了便宜,他现下身份颇为敏感,有些话康大宝来讲,却要比他合适许多。
但见得由龙子面上冷色渐消,只与康大掌门回礼拜过,便就移步到费天勤与慧明禅师身前,恭声言道:
“此番二位前辈不辞辛苦为我悦见山拨乱发正、救我悦见山于勒马之前,悦见山不是不晓得情义之家,自该稍做报答、好全今番之谊。
今愿供各品法器三万、各品灵器千把、一、二阶灵丹万瓶,好供劳军之用。”
“善,贤侄有此心意,某便替下面儿郎们愧领了。”费天勤颔首一阵,慧明禅师孤家寡人,自不会对这些大路货起什么心思。
与这费家阵中高修们的谢礼同样不在其中,待得由龙子将这开胃前菜摆出来过后,才是戏肉。
慧明禅师未做遮掩,缓步走到灵植架前,目光落在那盆菩提幼苗上,双手合十时,指尖泛出淡金佛光,轻轻落在叶片上。佛光刚触到幼苗,叶片便微微颤动,淡金叶脉愈发清晰。
眼见得慧明禅师愈发惊喜、轻呼声佛号出来:“此苗得佛性已显,栽于原佛宗禅堂,可镇山门心魔,多谢由道友割爱。”
这老僧说话时候庄严十分,随后即就不发一言、迈出殿中,可见急切。
费天勤稍有诧异,不过此时却也未得分心。它点出一羽,从最醒目的两瓶玄宸婴蕴丹中招来一瓶,这算的在外头鲜见的结婴丹药,虽要比成婴丹低上许多,却也是万金难求。
可以说,只是此丹入手,便算费天勤帐下殒了多少外人人命,亦也值得。
这老鸟又将“金翅破邪翎”,是用三阶金翅灵禽的尾翎炼制,翎羽泛着暗金光泽,尖端缠着细碎的雷纹,靠近便能觉出一股凌厉的金灵之气。
费天勤的金翼先颤了颤,锐目直直落在“金翅破邪翎”上,金爪轻轻一勾,光链便缓缓将翎羽送到他面前。
翎羽刚靠近,老鸟周身便泛起淡金灵光,与翎羽的气息瞬间相融,他低唳一声,语气里满是满意:“这翎羽与我本源相合,却是难得。”
过后是费南応、费东古、康大宝、蒋青依次在费天勤指点下选了法宝、丹丸,这老鸟眼光毒辣,却令得一旁本来安心待宰的覃姓坤道,嘴角忍不住连连抽搐。
蒋三爷手头的三阶下品飞剑才得入手,康大掌门连名字都未问过。
此时蒋青手中那剑长三尺六寸,剑格雕着混元云纹,暗金剑身泛着冷光,剑脊处隐有穹顶状纹路起伏,似含镇御高空之意。
他指尖搭上剑柄,便觉一股厚重灵力顺着指缝漫开,混着清冽的破煞之气。
这飞剑品阶算不得太高,不过三阶中品,不过依着费天勤所言,这御昊剑与蒋青剑道真义极为契合,远比那些宝光粼粼的好用。
过后又是三宝妙会丹两瓶,这物什不止在费家宝库之中稀罕十分,便连悦见山府库中亦也不多,倒是可以紧着蒋青这些被费天勤殊为欣赏的后辈先取。
费天勤除了也给康大掌门选了三宝妙会丹两瓶之外,还与后者取了一截人马芝,是言对其伤势是有妙用。
康大宝自是不能与其讲费天勤所取这截人马芝,较之他从虎泉真人那里拾来的要差上许多,只是摆出来感激之色、躬身谢过。
至于法宝,因了河洛玄甲难得修复,自是要挑一件防御精品。
毕竟府库中无有太多四阶物什,是以被康大掌门选中的“皞镇”身为三阶极品防御法宝,却就在内中算得殊为显眼的。
康大宝伸手扶住盾柄,只觉触手微凉却不坠手。这百种灵铁熔铸、千种异火熔炼的盾身本重,却被上头“皞镇”二字古篆灵纹卸了重量。
“‘皞’取古意‘光明盛大’,合它护持时灵光沛然之相;‘镇’是稳御、镇煞之意,正配它攻防双绝的本事。”
费天勤当时只是简单言过,但对康大宝用这法宝却并不大看好,只是转念一想,后者神识之充裕、灵力之充沛,却在上修之中算得出众。
便连玉阙破秽戟都能运用纯熟,想来这皞镇便算更加难得御使些,却也正合康大宝所用。
既是那非常之人、自就要行那非常之事。
做完这些,费天勤将目光落在由龙子身上,后者确无异样,便又与携来的金丹一人选了件适用法宝。
这番便就尽数未从内殿中遴选,给足了悦见山众修颜面。
事实上由龙子心头还真无太多怨怼,或是费天勤还顾念着与其师父那点说值钱也不值钱的旧谊,比起他之前预计,这老鸟却算个宽厚长辈。
元婴丹药依着费家境况定是要取,其他珍物固然珍惜,但比起镇宗之宝,却就只算平常。
倒是慧明禅师,固然因了玄宸婴蕴丹与释修不适未取,但那菩提根苗,依着由龙子所知,可是太祖立朝时候,由悦见山先辈从外海一释修圣地取来的。
只是晓不得如何培育,这才渐渐被人漠视。
这自称不上是凡物,不过于悦见山而言确无用处,可就这么被慧明禅师取走过后,由龙子却又生出来一些莫名警觉,也是奇怪。
他催促着身旁的覃姓坤道快快收了哀色,又请众修移步到早备好的劳军灵物前头,得了费天勤几句赞赏。
如此之下,便算圆满。
两方散后不久,山北道生变、摘星楼颓势已显的消息也已传来。
费天勤与慧明禅师召集众修安排起来,独康大宝得了恩典,能得安心养伤。
而值这时候,康大掌门才有闲暇、认真检阅起自己从元婴戒指里头拾来的珍物。
(不好意思,新项目有点忙,下班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