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那头司州战事有变,且在霍州进军之事却也难称顺遂。但得了长史不色来援的康大掌门,却给蒋三爷放了长假。
盖因经由歙山堂栾供奉炼制的丹丸,近来业已送到。
这老修信上是言此前康大掌门托付与其的九枚三元果,在其炼制之下、共得二阶极品三才益元丹四十二枚。
或是为了将康大宝从前赠予彭道人炼丹手札的人情一道还清,这番栾供奉于信中将三才益元丹的炼制方法、效用言得殊为仔细。
这信笺上列得清楚:“是以三元果为君、并溶洞雪乳为臣、以星屑砂为佐使。采月华凝露化开石乳、裹星屑砂成膜包覆果肉,文火慢煨七月。直至果核自成九宫阵吸纳药力、丹丸上浮出三元丹纹,喷涌青霞时候才算成丹。”
平心而论,如是康大掌门近来未有拾得这般多的同阶储物袋,就以栾供奉信上所列的灵材,便连他这直领一州之主都要肉疼十分。
不过便连栾供奉这般三阶下品丹师,都要如此大费周章、耗用这般多的灵材方才能够炼成此丹,这三才益元丹自不能算是凡品。
上述灵材加之慢煨手段,足能令得这三才益元丹躁性尽去、丹毒锐减,这便使得筑基真修炼化过后,只消凝实灵力便好、几无后患。
依着栾供奉信中所言,这三才益元丹,却为他精研三元果药性过后、方才炼成的上乘灵丹,几能与龙虎宗出产的几样一流丹丸稍做比较。
若是服用者功法传承皆是一般、灵根资质亦也尚可、兼无瓶颈在身,那么三五枚三才益元丹炼化过后,便足能令得一后期真修修为圆满。
过后再因人而异、沉淀数年过后,这真修或就能尝试结丹。
固然栾供奉是如此言讲的,可这番康大掌门倒是又任性的乾纲独断了一把。这四十二枚三才益元丹甫一落手,康大宝便就尽都交由蒋青以其善功兑得,却连袁晋也未分得一丸。
毕竟重明宗内现下唯一能有把握结丹的,却就只有蒋三爷一人。这时候若再讲什么不能厚此薄彼、却是笑话。
莫看重明宗正是春风得意时候,不光掌门到处收集同阶储物袋、便连其门人弟子也接二连三地踏进了各家金丹门户。
明眼人却都能看得出这花团锦簇下头的脆弱十分,盖因这重明宗上下干系实则尽都扛在康大宝一人身上。
将来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这重明宗兴复一代殚精竭虑所开创出来的好大局面,说不得眨眼间就要分崩离析。
届时重明宗一众门人,自也要如当年大卫太祖失陷于上古禁地时候一般境地。
是以康大掌门登时看清了蒋青若继续留在此处,便算因了其剑道造诣不凡、能与袁不文这等丹主相提并论,却也难做到左右战局,这才专要其好生修行。
事实上,便连留驻霍州率军围攻云泽巫尊殿的段安乐、康荣泉等一众弟子,康大宝都有调其回宗的念头。
毕竟现下重明宗早已起势、自不消如当年一般窘迫,硬要逼着全宗上下都披挂上阵。
不过到底此役是以重明宗为首,真若这般,在随着康大掌门号令而来的那些修士之中未免要起些风波、太过难看,这才令得康大宝息了这念头。
而蒋青固然心头有些不安,却也难忍住修行诱惑,于是便就近在宪州鬼剑门寻了洞府,好做修行。
这仙山从前叫什么倒是无关紧要了,康大掌门斫得无剑上修性命、伐灭鬼剑门的时候,却就将这仙山换了个“阳明山”的名字。
回程路上蒋三爷轻车简从,除了背后长剑之外,便就只在肩膀上一直驾着一头通明剑猿。
这小兽能与自己相处得颇为亲昵,这却是蒋青事前未曾预料到的。
毕竟平心而论,其从前或多或少也还惦记着那常饮一百二十碗二阶通明剑猿心尖血、即可顿悟剑道的传闻。
届时若真与这小兽相处出些情谊,未免太过不美。
只是这想是如是想、做却难如是做。
现下蒋青却已彻底打消了那念头,便连要将这小予段安乐送到兽苑配种的心思都无,成日里只是耗费大把资粮养着,却要比教养徒弟何昶还要上心些。
宪州与霍州相邻,于蒋青才行了三日工夫,便就落在了阳明山上。见得了留守此地的一众同门。主持此地的叶正文早得了消息,殊为认真的安顿过蒋青修行过后,才得放心。
叶正文到底也是修行之人,若说不艳羡蒋青这般天资绝艳、却是假话。/但个人资质本就是为天授,便算宗内同门一贯友爱、康大宝也愿意私下补贴资粮。
但叶正文却也晓得,今生莫说金丹大道,便连成就假丹,于其而言也不过有五一概率。
假丹乃是捷径不假,可这正要踏上这捷径,凝丹时候却要比结丹时候还更凶险。大部修士终其一生也就只得一回可试、可过后未成者,自是非死即伤。
是以寻常筑基真修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便算凑足了资粮灵物,却也未必敢行此事。
叶正文这些年来一直与康大掌门料理冗杂事情、教养门下弟子,早就息了这念头,今日只是猛然看得蒋青进益若此,这才发些感慨。
不过感慨过后,这独目长老却也未歇多久,便就又行到鬼剑门山门库中,点检起库中资粮。
这处转运之所算得十分要害,是以是由叶正文主持全局却是不假,不过却不可能无有假丹驻守。
此番留在鬼剑门山门的假丹丹主有二,一为寒山派长老纪云生、一为康大掌门的族孙康襄宜,各引着门人、子弟在此戍卫。
纪云生一身雷法传承殊为正宗,莫看寒山派掌门许留仙较之成丹更早,了论及斗法本事,却还要差其一头,兼又与重明宗一众主事之人早有交情、自是知根知底;
而康襄宜作为丧家之犬,又难得攀附上一结丹老祖,哪里舍得不巴结、正是忠心做事时候。
是以这两户人家,较之重明宗辖内其余势力,却要令得康大掌门放心不少,叶正文区区真修,说话却也方便十分,总不消顾忌难能服众之事。
加之还有蒋青在此驻守,由已晋为二阶中品阵师的魏古,领着一众阵师将本就未损多少的鬼剑门大阵修复完全。
除非是宗内高阶修士早就捉襟见肘的云泽巫尊殿再派二三位金丹过来,不然要拿下重明宗这转运之所,却是件殊为艰难之事。
叶正文与纪、康二人问过一阵近来外间有无异样,得了二人笃定回复过后,这才安心。
今日率众看守府库的弟子,是为孙福门下的朱云生。其固然资历颇深,可毕竟资质、师承却都算不得好。
是多亏有康荣泉念着同属一系的这份情谊,这才在数年前勉强筑成道基。
按常理计,这类无望道途的弟子,向来不被许多高门大派所喜,在重明宗内反还能得些看重。
盖因这宗门到底才得兴复,资质上佳的弟子是要着重栽培、资质一般的弟子却也能分得些实惠庶务,多少挣些资粮、好做贴补,不至于被上等资质弟子落下太久。
“弟子拜见叶师伯,”
叶正文也无暇与朱云生做了寒暄,只是又轻声问道:“嗯,近来重明商盟那里,是来了哪些灵材?”
后者抄起玉简来认真答道:“回师伯,前番贺家主来,飞舟上卸了茶色谷两万石、辟谷丹三千瓶、生血丸千五百瓶、回灵丹千瓶、射星弩八百余架;
一阶各品金鼓旗号各五百余副、一阶各品甲胄一千、一阶各品矛、戈、殳、槊、棒一千、一阶各品、各式符箓十万张、其余收缴各色杂兵无算.”
叶正文眉头微微蹙起:“只这些东西?确与前番所要差了许多。且单子上所列二阶物什怎么还未上来?前头损坏、缴获的那些甲械,若只靠着随营那些百艺之人修补、维护,哪里能用得多久?
云泽巫尊殿在霍州的山门经营多年、却不是这鬼剑门能比。前方大军昨日都已传信过来,是言进展不顺、那劳什子万血幽泽阵都已吞了宗内好些弟子性命,
现下又闻司州红粉观主任无法遭黄米以三阶铜尸所伤、直令得千佛林舍心伽师也噤若寒蝉、不敢轻动。
这两家人遭吓破了胆,未必还敢继续拖着云泽巫尊殿,如若黄米带人回转,那掌门又该如何?他袁晋在云角州怎么做的事情?!!”
朱云生说是任着值守差遣,实则不过只是个点数的,兼之叶正文这诘问又牵扯袁晋、他哪来胆子能应?!
见得朱云生被喝得缩了脖颈,叶正文也才消了怒气、反应过来方才诘问前者却是不该。
只是叶正文自裴奕身殁过后,便又兼了许久的教习弟子之责。是待得野瑶玲、韩寻道等一众弟子长成过后,才能脱手。
是以其之地位,于朱云生这等资历的重明弟子而言,却是不言而喻。
也即是说,便算叶正文要婉转表些歉意,朱云生却也无有胆子来受,于是前者便就只又问道:“贺老弟人呢?”
朱云生登时答道:“贺家主刚才便来问过弟子,是言待得师伯在货物上头落了亲签过后,便就要转回云角州去。”
“你好生去请过来,”
“是,弟子这便去,”
“嗯,客气着些,莫要倨傲半点,”
“弟子不敢,”
待得贺德工上来时候,见得叶正文面色不好,却就已晓得了是为何事。不待后者发问,贺德工便就笑声言道:“叶老哥是为此番货物未曾齐备而恼?”
叶正文看过其一眼,淡声发问:“老弟也晓得?”
“大抵能猜到罢了,”贺德工老眼里头闪过一丝疲惫之色,叹过一声,方才言道:
“老哥请恕我直言,这场仗打得太久了,实是征不得太多物什上来了,袁老哥也是费尽心思,方才筹得这许多物什。”
叶正文听后面色不悦、语气中跟着蕴起怒意:“我未听错?贺老弟,这也能算得多不成?”
孰料贺德工听得叶正文之反馈,却是镇定自若,轻声答道:“叶老哥可晓得现下山南五州之地、黄陂道大部及山北道全境都在枕戈待旦?!
丹药、符箓、法器、阵盘、灵植、灵具、傀儡.哪样不紧俏?便连颍州费家入驻云角州过后都在大肆收购,我们又能够抢得多少?”
贺德工这番发言令得叶正文一时语塞,后者直到安静了几息过后、方才又自喃一阵:“.事情居然都已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见得叶正文终于变了脸色,实则在为袁晋转圜的贺德工却是又出声言道:“好叫老哥知晓,现下之所以能凑得这许多,除了康老哥独具慧眼还要多亏上宗予辖内修士教授百艺的栽培之恩。
为报此恩,云角州辖内二百三十具器鼎、九十六台丹炉都是人歇火不歇,恨不得将丹师、器师都推进去几个,这才勉强凑得这许多回来,实是算不得少了。”
其实如贺德工所言的,又哪里才止云角州辖内的修仙门户是这般模样。
而今西南三道数十州府,却少有人家不是在为其所效宗门勠力同心、负重前行。便算缴纳出最后一颗碎灵子的,也比比皆是。更有许多地方,却要比云角州还要艰苦许多。
其主家漫说法器、灵符,便连法衣都难配齐于所辖修士,更不提过后还有什么阵法编练。也不知这类队伍若上了重明宗弟子们经历过的这些战场,又哪里还剩得几条人命?!
叶正文总算了解清楚了云角州内境况,不过前头却也十分缺资粮,不可不送。于是他便告予贺德工要其记下:
“袁师弟那里还有乡兵可征,过往所发其甲叶、兵器,固然弗如军品远矣,但也可以稍稍一解燃眉之急,劳贺老弟回云之后,与袁师弟言述清楚。”
“叶老哥放心,老弟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