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斯警察厅,特务科长办公室。
朱毅亲自为宫川义夫斟满一杯大红袍,茶汤殷红,香气馥郁。
桌案的正中央,静静躺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盖着鲜红的火漆印。
“周乙马上就到。”
朱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服的兴奋,“能不能钓上这条大鱼,就看这一遭了。”
宫川义夫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转动着杯身,欣赏着茶水的色泽。
他嘴角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老弟,看来你还是没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朱毅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好奇。
“还请宫川厅长明示。”
宫川义夫放下茶杯,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很简单。
“不管周乙打不打开这份文件,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他回到哈尔滨之前,我会立刻派人,去哈尔滨的地下渠道放出风声,就说我们手上有一份红票的绝密名单。
“到时候,哈尔滨的红票组织必定会闻风而动,紧急转移。
“高彬、周乙他们再拿着这份名单去抓人,只会扑个空。
“你想想,一份绝密情报经由周乙的手传递,结果情报却提前泄露,导致抓捕失败。”
宫川义夫笑了,笑容冰冷:“且不论他到底有没有打开文件,单是情报泄露这一点,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到时候,我有充足的理由将他秘密逮捕,进行审讯,甚至……动用一切必要的手段。
“我不认为一个刚刚当上父亲,家里还有美貌娇妻的男人,能扛得住帝国宪兵队的酷刑。”
朱毅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宫川义夫比他想象的还要阴狠毒辣。
这根本不是试探,这是一道必死之题。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堆起钦佩的笑容:“宫川厅长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这倒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话锋一转,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试探着开口。
“不过,厅长,有句话我得先跟您交个底。
“这份文件,从始至终我可是一个字都没看过。
“我只是个传话的,负责执行您的计划。
“到时候真到了追查泄密源头那一步,还请厅长明察,务必得为我旁证一二啊。”
他深知这些日本人的德性,翻脸比翻书还快,吃人不吐骨头。
万一事有不协,宫川义夫为了自保,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那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必须先打好预防针,稳一手总是好的。
宫川义夫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朱毅,一副“你啊你”的亲近模样。
“你这个老朱,连我都信不过吗?”
他拍了拍朱毅的肩膀:“放心,我宫川义夫,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不过现在,正好有个小难题摆在面前。
“怎么才能让周乙更有动机,去打开这份文件呢?
“我觉得,得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不经意地透露一点名单上的信息才行。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朱毅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宫川义夫的话外之音。
这是要自己准备一个顶包的,一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以备不时之需。
他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老崔?”
宫川义夫赞许地点了点头:
“嗯,崔万年跟周乙是老相识,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起喝几杯,酒后吐露几句‘真言’,这很正常吧。
“而且,我相信以你的周密,恐怕早就安排好这一切了吧。
“我说这一嘴,都是多余的了!”
朱毅舒展眉头:“哈哈,还是厅长你懂我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指了指,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好,一切就按宫川厅长的指示办。”
宫川义夫满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
“那行,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我得回哈尔滨坐镇,等你的好消息。
“一旦抓住周乙的把柄,到时候由你亲自审讯,这份天大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不管如何,我怎么也得把你抬上省警务总厅副厅长的位置。”
朱毅大喜过望,激动地一躬到底:“那就有劳宫川厅长了!您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待宫川义夫离去,朱毅拿起他的茶杯不屑的倒进了洗手槽,然后迅速清洗了杯子,重新整理茶盘。
十几分钟后,门响了。
朱毅道:“进来。”
崔万年满脸堆笑的推开门,身后跟着神色平静的周乙。
“科长,老周来了。”崔万年道。
“朱科长,您找我。”周乙开门见山道。
朱毅满脸热情,大步迎了上去:“周乙啊,来得正好!”
他亲热地拍着周乙的胳膊。
“恭喜恭喜,喜得千金啊!
“你看我这一天到晚的,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抽出时间去看看弟妹和孩子,还请千万海涵。”
周乙微微一笑:“朱科长客气了,您的礼物,秋妍已经收下了,她让我代为转达谢意。”
朱毅哈哈一笑,拉着周乙走到办公桌前。
“咱们是老朋友了,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档案袋,脸色一正。
“哈尔滨方向,有项十万火急的秘密任务,高科长点名要你立即返回。
“这是他需要的情报,事关紧急,别人去,我和高科长都信不过。
“只能辛苦老弟你亲自跑这一趟了。”
周乙的眉头一挑,随即化作一丝无奈的苦笑:“看来,我这难得的假期,又泡汤了。”
朱毅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干这行的呢。
“事情紧急,高科长那边又催得急,他抹不开面子亲自给你下令,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了。
“老弟,辛苦了。”
周乙点了点头,恢复了正然之态,“什么时候出发?”
朱毅抬腕看了看表:“这都快十二点了,再怎么急,也得吃完午饭再走吧。”
他拿起档案袋,郑重地交到周乙手中。
“这是文件,你收好了。
“待吃过正午饭,你就去火车站,我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
周乙接过黄色档案袋,顺手放进了随身的公文包里。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朱毅:
“朱科长,恕我冒昧,请问知道这次任务具体内容的,除了高科长,还有谁?”
朱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老小子,果然够警觉。
他脸上却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摊了摊手:“哎,我也是接到厅里转来的绝密指示,让我务必转交给高科长。
“只知道事情万分紧急,具体是什么内容,我也不清楚啊。”
周乙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朱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这边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留你了。
“祝你一路顺风。”
周乙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谢谢。”
朱毅转头,对一直候在旁边的崔万年使了个眼色,“老崔,你替我送送周乙。”
崔万年立刻心领神会。
“好嘞!”
走出佳木斯警察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周乙停下脚步:“老崔,别送了,我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就得走了。”
崔万年一把拉住他,满脸堆笑。
“哎,用不着这么急嘛。
“这都到饭点了,咱们兄弟俩可是有些年头没在一块儿好好聚聚了。
“走走走,这附近有一家铜锅涮,那羊肉简直绝了!
“正好给你践行,叙叙旧。
“你老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周乙看着他热情的笑脸,沉默了片刻,也笑了。
“也行。
“早就听说佳木斯这边的羊肉不错,那今天,我就沾老兄你的光了。”
崔万年笑得更开心了:“你看,又见外了不是?走!”
两人走进街角一家名为“老金涮肉”的馆子。
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两人要了个清净的单间。
紫铜火锅里,炭火正旺。
一盘盘切得薄如蝉翼的鲜羊肉片迅速被端上桌。
崔万年大手一挥,又让店家上了一壶最好的白酒。
周乙皱眉一笑:“老崔,我待会儿还得赶火车,喝酒怕是不太好吧。”
崔万年不由分说地给他满上一杯。
“有肉无酒,人生憾事!
“放心,少喝点,误不了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朱毅让他来,就是让他想办法把情报“透露”给周乙,刺激周乙的好奇心,引诱他去窃取情报。
这酒,就是最好的道具。
再者,万一将来出了什么差池,他完全可以借着酒后失言,胡言乱语来搪塞过去。
周乙推辞不过,只得端起酒杯,“那行吧,就少喝点。”
两人推杯换盏,天南地北地聊着过去的旧事。
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经见了底。
这酒初入口时绵甜,后劲却极大,十分上头。
周乙放下酒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神开始有些迷离:“不行了,老崔,有段时间没这么喝,头晕得慌。”
他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我得缓一缓。”
崔万年又夹了几筷子羊肉,殷勤地放进周乙碗里。
“老弟,不急,先吃点肉垫垫,咱们慢慢喝。”
他眯着眼,审视周乙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涣散的眼神,心里却在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装。
不过,这并不重要。
他要的是把话透出去。
周乙定了定神,夹起肉片在麻酱小料里滚了一圈,含糊不清地咀嚼吐槽:
“这年头,咱们这差事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带着几分酒意抱怨起来。
“就省警务总厅,短短一年换了三届厅长。
“现在我们警察厅的白厅长也要退了,未来还不知道这厅长是谁呢。”
崔万年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那还用说?
“肯定是刘振文厅长扶正,副厅长嘛,自然是你家高科长。”
他顿了顿,用筷子指了指周乙。
“到时候,你老弟,肯定就是特务科科长。”
周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那……那不大可能。
“我,我就是个小小的三等警正,特务科科长……那位置,我够不着。”
崔万年嘿嘿一笑,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谁说的?
“你老弟这次回去,跟高科长把这一票干成了,妥妥的晋升二等警正。
“到时候,特务科科长还不是你囊中之物?”
周乙像是没听懂,“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崔万年见时机差不多了,借着话头,状似谨慎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
“老弟,你也知道,现在日本人和皇帝陛下最怕的不是军统那帮废物。
“他们最害怕的,是红票那一套。
“你看现在的大学,盯得多紧,就怕那些学生被洗了脑子。
“信仰这东西可比美国人送给老蒋的飞机大炮还厉害。
“你知道这次的绝密任务是什么吗?”
周乙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吓到了:
“老兄,这,这是能说的吗?
“有纪律!
“你老兄别喝多了胡说八道!”
崔万年不以为意地笑了:“你喝多了,我可没多。
“我也就是听到点风声,红票满洲工委里边,出了个叛徒,级别不低。
“他供出了一大票的人。”
他目光落在周乙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上,意有所指。
“这里边的文件,就是哈尔滨方向的红票名单。
“据说人不少,这要是一窝子给端了,你老弟那就是惊天大功啊!
“到时候,还怕升不了官吗?”
周乙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老哥,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这要是让高科长和日本人知道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崔万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那么夸张。
“哎呀,我是真羡慕你老兄啊。
“这时候谁要是得到这份名单,那是一抓一个准,这不是老天爷抢着往你嘴里喂饭吗?
“还有,听说这次的名单里,还有一些连哈尔滨交通站负责人都不知道的隐藏人物。
“据说是单线和满洲工委直接联系的。
“这就说明啥?
“哪怕是有人提前放风,哈尔滨交通站得到风声跑了。
“那些单线联系的重要红票,依旧是难逃一劫。
“换句话说,你老弟,横竖都能捞着一功!
“这科长一职,还不是铁板钉钉的事?”
周乙眼神里满是震惊:“老兄,你这人脉、耳目够厉害的啊,这可是绝密信息。”
崔万年得意地摆了摆手:“嗨,闲言碎语罢了,当不得真。
“老弟啊,你到时候升了官,可别忘了请我喝酒。”
周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老兄放心,到时候要真抓了大鱼,肯定请你喝酒!
“不行,这酒太冲,不能再喝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我去上趟洗手间,该准备回去了。”
周乙刚要走,身体却猛地晃了一下,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他手下意识地在桌上一扫,正好扫翻了桌角的杯盏。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餐馆的伙计。
一个伙计搭着毛巾快步走了进来。
“先生,您没事吧?”
周乙摆了摆手:“没,没事,麻烦你清扫一下。”
崔万年立刻起身:“我扶你去吧。”
周乙却推开了他,“不用,你这光陪我说话了,也没吃几口。”
他转头对那伙计说:“伙计,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吧。”
伙计领命,搀着摇摇晃晃的周乙走了出去。
单间里,崔万年看着周乙落在座椅上的公文包,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笑意。
“周乙啊周乙,我就不信,这还吊不起你的胃口?”
他很清楚刚刚透露的情报分量有多重。
别说周乙本身就有红票的嫌疑,就凭哈尔滨地下黑市对情报的热度,周乙只要把这名单瞅上一眼,随便透露一丝风声出去,少说也得五根金条起步。
他没道理不上钩。
崔万年自认还是了解周乙的。
这小子虽然平时看着端正,但私下里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的圣人,该吃的回扣一样会吃。
要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能娶顾家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想到这,老崔鸡贼的小人本性又犯了。
他伸出手,想打开周乙的公文包,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包的金属锁扣时,动作猛然停住。
锁扣的缝隙旁,扑着一层极薄的女人敷面粉底。
在那粉底之上,还横着一根头发丝。
“妈拉个巴子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悻悻收回了手。
这周乙,心思比针尖还细。
片刻之后,周乙从厕所里放了泡热尿,脚步踉跄地走了回来。
“老崔,不好意思,我这酒量实在是……”
崔万年连忙起身,“没事没事,赶紧吃点东西垫垫,我送你去火车站。”
周乙胡乱吃了几筷子,拿起公文包,“走吧,要不火车该误点了。”
吃完饭,崔万年一路将周乙送到了佳木斯火车站。
站门口,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男人正蹲在墙角磕着瓜子,正是春三。
他打从收了菜摊子,就一直在这儿蹲着等信儿。
很快,他看到了崔万年身边的周乙。
春三一拍手,把剩下的瓜子揣进兜里,压低帽檐,快步走向售票口。
“给我打一张去珠河的票。”
“今儿这趟车人多,没票了,站票行吗?”
“得,要的就是站票。”
八号车厢。
周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向乘务员要了张报纸,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片刻,一个人影晃到了他身边。
“先生,这报纸能给我看下吗?”
正是春三。
周乙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吧,我还没看完。”
春三撇了撇嘴,也不离开,就挤在狭窄的过道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火车开动,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飞驰。
周乙站起身,走进了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反锁好了门。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纸档案袋,没有丝毫犹豫,用小刀轻轻挑开火漆封口。
这也是他与洪智有计划中的一环。
他抽出文件,目光飞快地在名单上扫过。
很快,他将文件放回档案袋,小心地处理好封口,让它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
然后,他在一张小纸条上迅速写下了两个名字和地址,折好,塞进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座位上。
春三还在那儿磕着瓜子。
“嗯,报纸给你。”
周乙把报纸递给了春三。
在报纸交接的一瞬间,那张小纸条也被不动声色地塞进了春三的手心。
春三接过报纸,若无其事地道了声谢。
片刻之后,他也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春三不怎么识字,他把纸条塞进一个用桐油浸润过的小铜管里,拧紧盖子。
然后,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咬了咬牙,将那冰凉的小铜管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火车在铁轨上飞驰着。
很快,两个穿着便衣的警察走了过来,拍了拍春三的肩膀。
“有人怀疑你偷了他的钱包,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春三立刻慌张起来:
“长官,这,这算哪门子事?我在这儿待得好好的啊!
“少废话,跟我们走!”
两个警察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春三,把他押向了后面的仓库。
周乙看了一眼,眼睑又垂了下去。
他没有急着出手。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春三若是半个钟头没出来,他就要亮出身份去救人了。
他很清楚,这节车厢里,有朱毅的密探在死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行事要尽量小心一些。
春三被带进了颠簸的货物车厢。
一个穿着长衫、面容精瘦的中年人摆了摆手,立即有警员上前,把春三手里的报纸抢了过来。
中年人将报纸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又用显影药水、烤灯一一检验,最终确定,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报纸。
上边没有任何情报。
“扒了!”
中年人冷声下令。
春三的衣服被粗暴地扒光,从里到外,连鞋底都没放过,被仔细检查了一番。
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春三光着身子,抱着胳膊又怕又气地大叫起来:“各位长官,我表哥是哈尔滨国兵二十六团三营营长郝贵方!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一个马脸警察凑到中年人身边,低声问:“方股长,检查完了,没东西,咋办?”
中年人拍完照,沉声吩咐:“还能干嘛?没听见他是郝贵方的亲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人吧。
“等火车开到珠河、哈尔滨地界,咱们来是容易,事情闹大了,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呢。”
马脸警察有些犹豫:“可崔队长那边……”
方股长脸色一沉,不高兴了:“行,你本事大,那等到了珠河,你把他拷了带回去。”
作为佳木斯特务科的股长,他才不想给老崔那个小人白白做嫁衣,意思一下,交个差就得了。
马脸警察见他动了气,只能点头。
“行吧,放人。”
火车在珠河站短暂停靠。
春三混在人群中,溜下了火车。
出了站,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蹲了好一会儿,才脸色发白地站起来,取出了那个小铜管。
他捂着鼻子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该死。
春三暗骂了一句,他不识字啊。
还是之前周乙教的老规矩。
春三打了辆黄包车,去了附近的国小。
熬到放学,春三拉住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生,指着纸条,问上面写的啥。
待小学生一字一句地念完,他又让孩子重复了几遍,确认自己一字不差的记清楚了,才径直去了一个电话亭,拨通了洪智有的号码。
“喂,是我……”
哈尔滨特别市,松花江公园。
老魏戴着草帽,坐在江边钓鱼,鱼漂半天没动一下。
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下,“你挺闲啊。”
老魏笑了笑:
“我老给你们永升魁送皮子,但这还是咱们正儿八经第一次见面吧。”
他侧头看着洪智有:
“按照组织纪律,我是不能见你的。
“只是,老周连暗号都告诉你了,你又是我们交通站的大恩人,我不能不来见你。”
“好吧,我的荣幸。”洪智有语气轻松道。
老魏这人虽然很冲动,想问题简单了点,但骨子里还是讲义气的,有很忠诚的信仰。
洪智有言简意赅,把情报快速透给了老魏。
老魏脸色铁青:“该死,老周不会有暴露的危险吧?”
“当然,这就是针对他的圈套,不过也不用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即把人都撤走。
“记住越干净越好,尤其是那两个单线跟工委联系的人。”
洪智有吩咐。
“明白,我现在就给工委领导打电话,看能不能要到接头暗号,赶紧营救他们。”老魏点了点头。
洪智有看了眼表:“周队长的火车已经到了珠河,你最多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把人撤走。
“记住,能撤走几个算几个,关键是那两个单线的人。
“他们事关周队长回头翻身反击,万万不可大意。”
老魏点了点头:“洪股长,谢了。”
“不用客气,我只希望哪天你被捕了,别卖我就行。”洪智有笑道。
老魏笑了笑:“我向党旗发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只会见到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