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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绝地天通天师陨灭

  人间万事西风过,惟有沧江日夜流。

  奔腾的珠湖水曾经见证过这一脉的伟大与传奇,也曾经为这一脉的落幕与葬灭悲鸣呜咽。

  那一夜,赤血染潮湖,白骨葬丘山。

  三十多年过去了,又有谁还记得那一脉曾经的辉煌?

  残留的幸存者也不过是行走在人间夹缝中的幽魂,再见故人,华发已生,岁月早已夺走了灿灿韶华,那苍老的身躯中只剩下这一脉的血与恨,杀与伐。

  张天养,当这个名字从北张天师口中道出,回荡在幽长废弃的老街之上,天地一片死寂,时光都仿佛于此瞬间定格。

  袁天都苍眉竖起,丘上清面色难看。

  两大天师,一个来自白鹤观,一个来自纯阳丘家,他们都参与了三十多年前那场屠杀,自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张丘八,你也老了,天师大境,已是绝巅,还能走多远,活多久……何故赶尽杀绝。”

  张天养喃喃轻语,他步履缓慢,身形渐顿,像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枯守着这片早已化为废墟的旧地。

  “张天养,你的命还真大啊,那场大劫,你居然没死?”张惊神声音沉重,眸子里涌起复杂的神色。

  龙虎张家,虽有南北之分,可是在一段岁月之中却也相处和睦,尊南望北,二代弟子之间多有往来,彼此交流频繁,许多人知悉根底,也多有交情。

  像张天生,张天养便是南张一脉的二代弟子。

  张惊神则是北张一脉的二代弟子。

  他们年少时,也曾共聚一堂,把酒言欢,切磋道法,精进修行。

  那是龙虎张家最后的和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上天眷顾弱小,不喜强大,兄弟之中,属我最不争气,所以活了下来。”张天养低声道。

  “是了……”张惊神略一沉默,眼皮轻抬,似有深意道。

  “你们兄弟三人,张天弃最为厉害,张天生最为聪颖,至于你最为低调……”

  “低调才能活得长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他们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南张的大旗终究要人来抗,有人走在阳光下,就要有人活在影子里。”

  “所以,你像老鼠一样,躲在阴影里,苟延残喘到今天?”张惊神冷笑道。

  “是啊,我老了,守在这里,也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张天养苍老的脸上不起半分波澜,他喃喃轻语,好似在向岁月倾诉,在向天地感怀。

  “南张的人都死绝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报仇雪恨?”张惊神冷然摇头。

  “一朝嗔念起,百万障门开……只此一念,便入绝地啊。”

  “张天养,你果然是越活越回头了。”

  此言一出,众人漠然,清冷的街道上没有半点回响。

  修行者,切忌妄念,情欲躁动,思绪纷飞,便是大劫不远。

  张惊神言下之意,便是南张已灭,若是还想要报仇雪恨,那便是犯了修行者的忌讳……

  生来不入龙虎门,死后不在张家门。

  “是啊,南张的人早已经死绝了,天地茫茫,也只剩下我这一孤身飘零……”

  张天养喃喃轻语,身形越发落寞。

  他是那个时代的余音,南张最后的守墓人,他见证过这一脉的辉煌,也经历过这一脉的落幕。

  他是真正的南张弟子,最后的纯正血裔,天地茫茫,再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孤独。

  “我老了,也快死了,能否留那一线生机?”张天养感叹道。

  他好似一位垂垂老矣的暮者,在向天地乞求最后的光阴。

  张惊神面色冷然,摇了摇头:“南张的人不该活着……”

  “念在昔日香火之情,我可以给你体面,留你等全尸。”

  张惊神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同不容违逆的天宪,回荡在清冷的街道上。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与恩典了。

  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投落在张天养的身上,无情冷冽,似在目送这位南张一脉的幸存者离去。

  张天养目光低垂,他动了,向前缓缓踏出一步,那一步仿佛隔着三十年的岁月光阴,他的身形又苍老了几分。

  “一朝嗔念起,百万障门开,门开就地埋尸骸……”

  忽然,张天养喃喃轻语,他一手探出,指尖却有流光涌动。

  “那便都死吧!”

  突然,一阵骇然惊神的气息冲天而起,云霄震裂,穹天悚然,苍月失色,大星无光。

  悠长古旧的老街在震动,两边的房屋在崩塌,一道道裂痕沿着地面向着周围蔓延。

  天地间,一股诡异的气象昂然升腾。

  那是一道卦象。

  “这是……”

  “上乾下坤!?”

  元神观照,便见那诡异卦象仿佛镌刻在了天地之间,烙印在了乾坤之内,将整条老街都笼罩在了里面。

  “绝地天通!”张天养喃喃轻语。

  这一刻,他嘴角微微扬起,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一抹冷冽残酷,却又兴奋激扬的笑容。

  “神卦!?”张惊神面色骤变,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说,总有一日,这片废墟之上,还会有人死,只不过不该再是南张的人……”

  “所以,他留下来这道卦象。”

  张天养漠然道,其口中的他指的自然便是张天生。

  “这道卦象,我画了三十年……”

  言语至此,张天养看向三大天师,神色越发漠然。

  “三十年,再多的人命也要填进去。”

  话音落下,天地间的两重卦象渐渐相合,上乾下坤,那便是否卦。

  否卦,乃是大凶之卦,天地不交,万物闭塞,四时不通,五气不行,万物肃杀,尽入空空。

  “杀!”

  张惊神一声厉吼,终于动了,然而他仅仅踏出一步,便察觉出了异样。

  堂堂天师大境的高手,天人合一,人心即天心。

  可是此时,他却仿佛被隔断了与天地之间的联系,甚至于元神禁锢,困于灵台,竟也无法驱动。

  这种感觉比起入大夜不亮更加凶险,更加不可思议。

  “你……”

  丘上清,袁天都亦察觉到了不对,他们神色凝重,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即便身为天师,面对超出认知之外的事情,亦无法保持一念不生。

  “这道卦象,乃是最凶之卦……”

  张天养神色漠然道。

  在华国的神话传说之中,绝地天通乃是最为神秘,也最为重要的大事件之一。

  绝地天通,人神相分,神不降地,人不升天,从此天人永隔,仙凡有别。

  否卦,上乾下坤,苍天上升,大地下沉,乃是上下截断,正应绝地天通之象。

  老街所在的那片区域,天地似在轰鸣,乾坤恍若震荡,空间妙处,一切仿佛化为粒子,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震荡。

  这种震荡的频率能够将一切靠近的元神湮灭为尘。

  砰砰砰……

  刹那间,许许多多元神窥伺的高手都在此刻陨灭,形神俱消,只剩下一具残骸。

  嗡……

  张凡元神归窍,不敢窥伺半分,他目光所见,只看得老街的上空,隐隐有着雾气朦胧,横绝八方,不以元神观,便再也见不到其中真实玄妙。

  “大恐怖……大恐怖……那片天地变了……”楼鹤川眸光大跳,惊然失语。

  这一刻,那条老街仿佛成了修行绝地,比起大夜不亮,恐怖何止千百倍。

  “元神不出,便如上天仙人贬斥凡尘……”

  张惊神言语冷冽,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森然狰狞之色。

  在此大凶卦象之中,他们便如同被贬斥凡尘的仙人,沦为平凡,再无神通。

  “绝地天通,仙凡有别……只要在这红尘之中,你们也不过只是凡人而已。”

  张天养漠然道,他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仿佛在他眼中,这三大天师与蝼蚁无异。

  老街的地面彻底崩裂,惨白的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一方黑天大幕。

  此时此刻,张惊神,丘上清,还有袁天都都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周身被那一抹晕白所笼罩。

  “天生天养,你们兄弟俩……”

  张惊神咬着牙,他伸出手来,似要穿过这茫茫白光,染指近在眼前的那道残影。

  “张丘八,当年你踏足南张故地,手中染血时,可曾想过今天会死在我们兄弟俩手里?”

  “这多活的三十多年,算是你白赚的。”

  张天养嘴角微微扬起,漠然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笑意,冷冽之中仿佛藏着无尽的疯狂。

  “尽灭!”

  他画了三十多年的卦象,却在今天定格成为最美丽的画面,茫茫晕白在天地间化开,照亮了苍苍夜色。

  阴阳不交!

  天地绝杀!

  秦古小镇,许多普通人都被惊动,纷纷从睡梦中醒来,探出身子,看着窗外,看着那晕白侵染的黑夜苍天。

  砰砰砰……

  破旧的老街已然化为一片废墟,眼前尽白,张惊神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中,然而他身形,他的血肉……尽都消散,只剩下苍苍白骨。

  丘上清,袁天都亦是形神俱灭。

  三大天师,就这般死了,如同凡人一般,死在了人间……

  死在了红尘!

  死在了长生的路上!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昏暗的后街,葛双休坐在路边,赤裸着上身,浑身汗液蒸腾,化为白雾散去。

  葛长风,丘晚眠,还有王奇早就倒在了他的脚下,距离他不到十米。

  这些人生机断绝,没有半点气息。

  然而,葛双休看都不看,他抬手头,望着那白茫茫的一片,只感到了无边的恐惧。

  这种力量能斩天师,仿佛不该为人间所有。

  “天塌了!”

  楼鹤川看着冲天的白光,看着那照亮的黑夜,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出大事了。

  天师陨落,非同小可,必有异象横生,黑夜如白昼,日月乾坤倒……

  他担心的不是如何堵住公众的口,毕竟,这是有例可循的,天然气泄露,管道爆炸,气象异常等等,这些原因顺手就可以拿来用,连预备的稿子都有十几版。

  此时,楼鹤川担心的是如何向上面交代,如何面对接下来的轩然大波。

  毕竟,天师死了!

  这一刻,张凡心中的震撼同样难以言喻。

  他曾经见过天师级别的斗法,那日崂山掌教李乘歌与绛宫之主明神寿的大战,至今印象深刻。

  还有为了争夺天地灵胎,三大天师之间的混战,更是激烈非常。

  那种玄妙,即便以张凡的修为,也只能观其形,难以见其真。

  即便如此,两场大战,也没有天师陨灭。

  毕竟,那是站在修行巅峰的存在,每一位都堪称无敌……

  每一位都是超脱了世俗理解范畴内的生命。

  这种存在,彼此之间,或有差距,但同为超脱的生命,他们是无敌的,也应该是不死的。

  这是所有修行者默认的道理。

  可是今天,三大天师陨灭,就陨灭在眼前。

  这般生死,超越了普通人的生死,试问张凡又岂能不震撼。

  他也没有想到,这场为了猎杀辰龙而形成的局中局,竟会有这般结果收场。

  三大天师饮恨折戟,白鹤观,纯阳丘家,还有北张一脉俱都成了输家,损失惨重。

  毕竟,一位天师,那可是绝顶战力,堪比核武般的存在,就这样死了,对于一宗一族而言,不仅仅是实力的折损,更是气运的陨落,底蕴的破灭,甚至能够影响香火传承,宗法命脉。

  就像丘家,总共也只有两位天师而已,丘上清死了,丘家的实力便折损了一半。

  呼……

  老街之上,白茫茫的光晕缓缓消散,尘土飞扬,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平静。

  张天养抬眼望去,一阵夜风吹过,便将那三具屹立在夜色中的白骨吹散,化为尘埃四落。

  “老了,自然就该死了。”

  张天养悠悠轻叹,他一步踏出,便消失在了原地。

  张家祖宅内,幽静的院子里,楼鹤川的身躯猛然一震,他眼睛一花,便见身前竟是多了一个人。

  “你……”

  张凡眸光凝起,也猛地醒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画画大爷,又或者说是看着自己的三爷爷,百感交集。

  就在刚刚,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可是杀了三位天师!

  “三……三当家……”楼鹤川看着张天养,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道。

  张天养闻言,眼皮轻抬,漠然地扫了一眼楼鹤川。

  “哦,是小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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