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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青帝

第390章青帝  戈壁深处的烈日如同熔融的金汞,将连绵沙丘浇铸成流动的金属浪涛。

  徐青立于月牙状沙丘的顶端,道袍下摆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残破却威严的战旗。

  内衬的太极图绣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先天八卦的丝线随衣袂翻卷,似在推演着天地间的玄机。

  他指尖轻捻半截青铜鬼面碎片,锈迹如凝血般暗红,在热浪中渗出细密水珠,落地瞬间化作缕缕黑烟,在空中勾勒出无数张扭曲的鬼脸,仿佛是被封印千年的怨魂在挣扎哀嚎。

  “坎宫戊己土移位,离卦真火反克水……”徐青轻声低语,掌心的卦象被沙粒磨出细密裂痕。

  自踏入西域以来,他已在孔雀河、塔里木河等三十六处水系枢纽布下太阴炼形阵。每次以精神力催动幻化的月桂枝条刺入地脉,识海总会泛起血色涟漪,如同整个西域的地下都流淌着被诅咒的血脉,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甚至能穿透灵识,令人不寒而栗。

  正午时分,蜃气在远方凝成一片湖泊假象。

  徐青瞳孔骤缩——湖中央浮现的并非水波,而是半座青铜佛殿,飞檐斗拱间悬挂着九十九颗人头骨风铃。那些头骨泛着青灰色的幽光,眼窝处嵌着暗红色的宝石,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世间的不公。

  他足尖轻点沙地,施展缩地成寸之术,风沙在身后扯出三丈长的青白气浪,如同一道划破沙海的闪电。然而,当他触及佛殿的刹那,所有幻象如镜中倒影般碎裂,露出黑岩上密密麻麻的梵文诅咒:“凡窥破真相者,永堕阿鼻地狱。”

  那些梵文在阳光下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如同新鲜的血液,令人不寒而栗。

  第七次经过高昌故城时,徐青终于锁定了一队神秘商团。为首骆驼的驼铃每七声为一节,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货箱堆叠成金字塔形,最顶层木箱的缝隙中露出半幅唐卡,画中手持苏鲁锭的成吉思汗与活佛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默契。

  徐青佯装不知,任商队跟随至交河驿馆,月光爬上窗棂时,他早已料到的刺杀终于来临。

  三支狼毒箭破空而来,箭头淬着的蓝色毒液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徐青指尖轻弹,月桂枝条如活物般窜出窗外,枝条末端凝结的月露滴在箭簇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三名刺客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枝条缠成茧状,钉在胡杨树上。他们腰间的金狼符刻着察合台汗国的金鹰徽记,符身遍布牙印,显然是用活人指骨磨制而成。

  看着这残忍的标记,徐青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夜不收的惯用手段。”在西域与徐青汇合的月奴踢开符牌,俏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继续说道:

  “三个月前,伊儿汗国的旭烈兀汗曾用上千战俘血祭,只为在星象仪中看到您的命盘。

  他们怕您怕得发疯,甚至传出您是拖雷转世的谣言。”

  徐青接过龙脉图时,指尖触到卷角处的血迹,那血迹已经干涸,却依然能感受到临终前的挣扎与绝望。

  月奴低声道:“这是于阗王子的血,他被察合台人剥了皮挂在城墙上,临终前用血写下蒙古军的屯兵点。主人可知,他们为何如此惧怕您?因为您在大都做的事,已经让四大汗国的金帐活佛们夜不能寐——”她顿了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他们私下里说您是青帝降世,要断了藏密佛教的天命。”

  徐青沉默片刻,望向窗外的沙海,淡淡说道:“既然他们这么说,咱们最好这样做。”

  月奴神情一震,随即拱手:“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她这话心甘情愿。在她看来,主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即使与整个世界为敌,也不会有半分畏惧。

  撒马尔罕金帐内,窝阔台汗正用羊骨占卜。

  火盆中密报烧出的灰烬突然聚成剑形,他惊得摔碎骨签,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帐中白袍老者却盯着沙盘上的碧玉小蛇,蛇身正渗出金粉,在沙面上勾勒出天山祭坛的轮廓。

  “长春真人丘处机当年西觐成吉思汗,曾在龟兹石窟留下《青天歌》残卷。”老者拨弄着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被腰斩的汉人面孔,显得格外阴森。“其中有云:‘青帝东来日观上,放出毫光透碧霄’。如今碧霄已破,正是圣器出世之兆。”

  “可苏鲁锭在成吉思汗陵寝,除非……”窝阔台汗突然攥紧腰间玉佩,那是用最好的昆山玉打造的护身符,“你是说,需要用纯阳之血打开祭坛?”

  老者点头,袖中蛇群突然咬住自己尾巴,形成一个血色圆环:“徐青是道家仙人,身上的鲜血至阳至刚,正是打开天山龙脉的钥匙。大汗若能取其血祭旗,不仅能唤醒苏鲁锭,更能借龙脉之力让黄金家族重现荣光。”

  窝阔台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握苏鲁锭,君临天下的场景。

  而在千里之外的沙海之上,徐青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他望着漫天黄沙,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知道接下来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热浪再次袭来,却无法动摇徐青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远方。

  心中有种不可言喻的热血澎湃。

  喀什噶尔的巴扎浸在黏稠如蜜的暮色里,铜制灯笼将街道染成流动的琥珀色。

  龟兹舞姬赤足踏过滚烫的石板,腰间青铜铃铛碰撞出三长两短的节奏,暗合神秘的韵律。

  她们眼尾的丹蔻在火光中明灭,唱词里藏着蒙古军粮草辎重的移动轨迹,每句颤音都像是沙漠深处传来的密语。波斯商人头戴的白方巾裹着细链,随着分发泥板的动作轻晃,板上徐青的画像被凿刻得棱角分明,光阴剑剑脊上的太极图泛着冷光,粟特文“救星已至,准备起义“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仿佛预言即将刺破夜幕。

  且末河的浊浪裹挟着千年砂砾奔涌,徐青立在龟裂的河岸,靴底传来地脉跳动的震颤。

  袖中青铜碎片突然灼烫如炭,顺着他的腕骨烙下暗红色的印记。对岸蜃气翻涌,精绝古城的残垣从热浪中浮现,斑驳的城墙裂缝渗出暗红黏液,在沙地上蜿蜒成不断蠕动的六芒星阵。

  那些黏液所过之处,沙粒凝结成骷髅形状,空洞的眼窝正死死盯着他。他足尖轻点河面,惊起的水花在半空凝固成冰棱,每根冰柱都倒映着古城深处封印的符文,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窥探他。

  封印破碎的瞬间,地底传来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十二万片甲骨如黑色暴雨倾泻,每片残片上的甲骨文都化作狰狞的厉鬼虚影。

  有殷商的巫祝戴着青铜面具,举着滴血的鼎器跳起诡异的血祭之舞;盛唐的玄奘袈裟浸透佛血,背着破损的经卷在沙暴中蹒跚;蒙元的铁骑践踏着堆积如山的儒生尸骸,马蹄扬起的不是尘土,而是破碎的典籍残页。

  徐青踏着漂浮的甲骨前行,靴底每触碰一片,便有冤魂的哭喊声钻进耳膜,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撕裂。鼎炉内壁的佛骨血字扭曲成毒蛇形状,《大日经》经文渗出墨汁,将“见如来”三字染成“堕阿鼻”,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鼎中苦海翻涌着浓稠如沥青的执念,浪尖托起的幻象如同最残酷的现实。

  窝阔台汗身披用人皮缝制的法衣,在天山祭坛上挥刀斩落儒生头颅,鲜血顺着刻满梵文的祭坛沟壑,汇成流向苏鲁锭的血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察合台的铁骑踏碎曲阜孔庙的飞檐,马蹄下的儒家典籍燃起幽蓝鬼火,火焰中隐约可见孔子的面容在哭泣;伊儿汗国的国师将基督教修士钉在十字架上,用银刀剜取仍在跳动的心脏,放入镶嵌着《古兰经》经文的丹炉,炉中升腾的烟雾幻化成各种狰狞的面孔。

  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玉佛的狰狞面孔,它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的念珠竟是由孩童指骨串成,每颗指骨上都刻着绝望的泪痕。

  徐青振臂挥剑,剑光如光阴凝聚而成,青红光焰如银河倒卷,撕开苦海的刹那,无数锁链从鼎底暴起。

  锁链上篆刻的梵文灼烧着他的皮肤,每道勒痕都渗出金红色的血液,剧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玉佛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二十四只手臂同时挥动,金刚杵裹挟着雷霆,新月弯刀卷着风沙,十字架滴着圣水,算盘珠子碰撞出地狱的声响,不同文明的杀戮气息交织成窒息的罗网。

  徐青双掌结印,十二品莲台虚影在头顶绽放,莲瓣坠落化作青鸾火凤,与玉佛的魔兵轰然相撞。当剑刃劈开玉佛持佛珠的手臂时,喷涌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浓稠的黑色怨念,瞬间在鼎内凝成万千魔影。

  这些魔影皆是被偏执吞噬的灵魂:蒙古萨满因诅咒汉人而浑身长满鳞片,却仍在疯狂地念动咒语;波斯学者因诋毁异教被剜去双目,却还在执着地诵读经文;汉地方士为炼制长生丹而吞噬婴儿魂魄,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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