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太师定天啥意思?”
话说出口,小羽自己都愣住了。
但也只愣了一瞬,她脑子里立即恢复了两个异常清晰的念头:第一个念头,我莫不是夹脑风?我可是天师,不是太师,也不能当太师;第二个清醒的念头,这是一条谶语!
若非小羽心里对“太师”太抗拒,太敏感,此时她脑子将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羽太师定天”是谶语,我说出了一个关于自己的谶语。
“不,我不当太师!”
小羽连忙站起身,目光落在身前的神书上,她又愣住了。
录图神书原本写满文字的页面,此时就剩下五个大字:羽太师定天。
“原来是你在搞鬼!”
小羽抓住录图神书,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
阅读录图神书有瞌睡感,就可能从书中看到代表未来某一天命的谶语。
嬴政便是这样获得“亡秦者胡也”的谶语。
他自己领悟,感觉十分真实,内心对谶语十分相信。
小羽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哪怕她的理智十分抗拒,心里却有很强的感觉——这条谶语应该是真的。
——我大概要成为大秦太师,而羽太师将来会“定天”.可定天是啥意思?
小羽思索良久,死活想不通“定天”的含义。
嬴政悟到的谶语“亡秦者胡”、“东南有天子气”.都简单直白,非常容易理解。
事实上,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谶语本就是说给平头老百姓听的,往往都非常简练直接,不容易出现歧义。
顶多理解上出现偏差。
比如亡秦者胡的“胡”。
前世的小羽,会觉得“胡”是秦二世胡亥。是胡亥败光大秦气数。
现在她来到神州,游历过市井,来过咸阳,想法又有不同。
在嬴政时期,大秦已失去天命。
嬴政将太多精力、国力、国运,浪费在四方胡族身上。
胡人不是凭武力亡秦,而是用自己的脖子,把大秦的利剑“砍”卷口了。
大秦把自己累垮了。
就像一个人拿着刀杀猪,连着杀了五百头猪,猪还没杀完,人累死了。
所以,“亡秦者胡也”中的“胡”,小羽认为既是胡族,同时也是胡亥。
别人可以不认同她的说法,可以对“胡”有不同理解。
但这种理解上的偏差,丝毫不影响谶语的主题:“胡”要亡秦。
与之相比,羽太师定天 小羽自己都理解不了。
把“定”换成“顺”、“逆”、“胜”都可以,偏偏是个“定”。
若“定”字后面是“江山”、“九州”、“神州”、“西域”,也容易理解。
偏偏定的后面是“天”。
第二天上午,小羽揉了揉眼睛,将《录图神书》合上,彻底放弃对“定天”的研究。
研究了几个时辰,没一点头绪。
“无论‘羽太师定天’是何意,这句谶语,万万不能流传出去 幸好幸好,这是我自己悟到的谶语。
只要我闭口不谈此事,甚至将之主动遗忘,谶语便不会传开。”
这是唯一能安慰到她的地方可她也不想一想,难道嬴政是主动散播谶语?
“羽天师,你在吗?”
阁楼下方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
小羽把头探出窗外,就见一个发髻右拎的“兵马俑”,手持“卜”字长矛,身体站得笔直,在下面叫喊。
“我在,你是哪位?”
兵马俑立即单膝跪地,喊道:“南门卫士公孙雅量,拜见羽天师。”
顿了顿,他又主动解释道:“羽天师,赢高殿下已经来到章台,要拜会您。”
“皇子高”小羽环顾小阁楼,心里有些犯难。
章台宫只有一间屋,却非常高大。最高处的屋脊,距离地面超过三十米。
她现在居住的小阁楼,压根没有楼梯。
它如同一间密室,隐藏在章台宫西北角的横梁上。
在修建章台宫时,秦王压根没想过安置这么一间密室。
还是剑仙荆轲刺杀嬴政之后,新添加的。
专供保护嬴政的仙人休息,并不是合格的居所。
“看来还得在皇宫外面寻个宅子,不住人,至少能接待客人。”
小羽跳出小阁,快步来到章台宫大门口。
今天并无朝会,宫门虽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皇子高也没擅自进入宫内。
他站在门口,身边除了太监沙蛋、黑人胖磨勒,还有一个青年,一个孩童。
青年三十左右,长得和皇子高有六七分相似。
被青年抱在怀里的孩童,又和青年有几分相似。
“臣拜见高殿下!”小羽拱手朝皇子高下拜,歉意道:“我住的那个小阁,殿下也知道。不是待客之地,实在是失礼了。”
皇子高也拱手还礼,微笑道:“羽天师不必介怀。孤知道这几日天师很忙,这一趟都没多少指望能见到羽天师,现在得偿所愿,甚是欢喜。”
小羽再次下拜致歉,“劳烦殿下跑一趟,是我的错。”
站直身子后,她又表情真诚地解释道:“孟太师将我带入钦天监后,还没给我安排具体的职位。
他的意思是,等谶语案结束,再带我熟悉天皇殿的事务。
我打算确定了职务,正式开始履职,再找个空闲时间,正式到王府拜会殿下。”
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如果没有谶语案这个意外,她今天就会去皇子高的王府。
便宜侄儿沙蛋如何安置,她还没想好,胖磨勒肯定要带走。
皇子高叹道:“羽天师尽职尽责,尚未熟悉钦天监,便废寝忘食调查谶语案,孤只会感激感慨,岂敢怪罪?”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皇子高为她介绍了身边一大一小两个世子。
青年名叫“嬴颂”,是皇子高的嫡长子。
小世子“赢瓜”今年八岁,又是赢颂的嫡长子。
小羽明显感觉到,皇子高想帮自己儿子、孙子,拉近跟她的关系。
介绍儿孙时,连他们学业都说得一清二楚,儿子读过什么书,跟了哪些老师,目前什么境界,孙子找哪位宗师启蒙,修炼了什么气功.
他说得认真,她便认真听,还时不时询问几句。
见到她认真倾听,对儿孙的情况还很关注,皇子高越发高兴,说得越发认真细致。
如此,两人绕着章台宫散步,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唠嗑了大半个时辰的家常。
最后,皇子高挥退四人,单独跟小羽说悄悄话,微胖的脸颊上难掩兴奋之色。
“羽天师,你可听说了?昨日朝会上,国尉大人举荐你接替孟真君,担任我大秦太师呢!不仅如此,他还要恢复前朝旧制。”
小羽尬笑道:“国尉大人太过抬举我,我听说后,很惶恐不安。”
——昨天的朝会上,你那么威风,太后和大臣被你挨个嘲讽了个遍,你哪里不安了?
皇子高如今也有些了解她了,知道她在说客套话。
他便不再客套,直接道:“羽天师,小王虽无多少威权,却也有些门路,可以帮羽天师拉拢一些大臣,让国尉大人在朝会上不再形单影只。”
小羽有些绷不住了。
“殿下,千万别!虽然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我未能兑现当年之约,到王府依附殿下。但别人都知道,我其实算是殿下的门客。
我自己也认可这一重情分。
上古太师位高权重,威胁相权,威胁皇权。
丞相不喜,太后也定然不悦。
殿下若帮我跑门路,会让他们误会殿下有其它心思.
无论殿下有没有其它心思,都不该让他们误会。”
皇子高愣了一下,既是欢喜,又有些惶恐。
“羽天师,孤真没其它心思,单纯认可孟太师与国尉大人的判断——羽天师能拯救大秦。”他慌忙说道。
“唉,瓜田李下,当谨小慎微啊!”小羽叹道。
皇子高纠结道:“其实,孤并未行逾矩之事。即便羽太师亲自去见诸位皇子,请他们帮忙,也是正常行为。别人也经常这样跑门路,能理解。”
小羽摆手道:“如果是正常的‘太师’,跑门路属于正常。
凌驾三公之上的太师,不正常。
我不想要那么大的权力,也不该要。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国尉大人、孟太师,都认为羽天师配得上,孤相信他们,也相信你。”皇子高道。
——国尉寮那厮,八成跟孟老头一样,也想要跑路,跑路前拉我填坑!
小羽心里怀疑,嘴上道:“我在朝会上指出来的弊政,以丞相之老辣,国尉之精明,焉能不知?他们若真有决心,不需要另设一个‘太师’。
他们若无决心,再设一个三公之上的‘太师’,依旧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讲出道理,其实最简单。
街头老百姓都能侃侃而谈。
关键是实干。
他们若愿意配合,不需要她,他们也能做好。
他们不愿配合,她能一个人逆天?
又和皇子高扯淡了一会儿朝堂之事,他才带着儿孙离开。
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胖磨勒与沙蛋。
“唉,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小羽摸了摸沙蛋的脑袋,感慨不已。
十年前分别时,蛋子还只是个敦实的孩童,三岁不到,如今长成个瘦小的少年。
一米七冒头,干巴巴的,像前世的男明星“刘星”,看起来还和十年前一样憨实。
就是不知道是真老实,还是憨面刁。
小羽估摸,便宜侄儿是个憨面刁。
在咸阳皇宫熏陶了十年,本性再憨也要变刁。
“羽姑姑”沙蛋眼眶湿润,很想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又不太敢冒犯如今如仙子般尊贵的姑姑。
其实在他眼里,羽姑姑也是变化巨大。
不仅年龄相貌,气质、身份都与当初有天壤之别若非确定身份,他都不敢认人。
毕竟当年分别,他才三岁,不怎么能记事。
“蛋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便宜侄儿已经“身残志坚”,羽姑姑看得有点心疼,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感受到姑姑眼里有些熟悉的怜爱,蛋子终于憋不住,泪目了,带着哭腔道:“姑姑,这些年我过得还行,就是心里想你。
跟你分别后,那些人就欺负我,打我,抢我馍馍。
可我一直记得姑姑的教导,只抱着脑袋,任由他们打,嘴里背诵‘为人皇效忠’。
后来他们厌烦我的口号,骂骂咧咧,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被都护府的将军吊起来抽打了一顿。
好几个人都没挺过来。
等姑姑在西蜀闯出盖世威名,神锏太保帮我跑门路,将我从马房调到了高殿下身边。
我吃得好睡得好,没人欺负我,殿下很照顾我。
我如今在王府当个‘世子詹事’。
小世子出生前,帮世子爷牵马;小世子出生后,我照顾世子生活起居、读书练武。”
这些年蛋子虽没见到羽姑姑,却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羽姑姑的庇荫。
与他一起进入神州的“异邦小潜龙”,真就是各王府内最普通、最底层的贱役。
别说跟“蛋子詹事”比,他们有很多都没活下来。
如今活下来的,甚至走门路、攀关系,只为了与蛋子詹事搭上线,求“蛋子公公”看在同乡的份上,当他们的靠山。
蛋子自己都觉得,除了割鸡这一点有些难以接受,咸阳生活比之过去,简直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咸阳太繁华了,他又住在王府,还是世子亲信心疼侄儿的羽姑姑,真该去“蛋子公公”的府邸瞧一瞧。
她现在的住处与伙食,真不如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