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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万狐相送

  利苑大厦前,游神司下,凝出了一片肃杀之意。

  数千骨老、巫女堂口的弟子,血肉、魂魄,依附金钟。

  祖树的根须已经完全刺透了每一位弟子,紧紧勾连住了钟身。

  混沌钟,于世世代代传下来古籍之中有过记载,钟成之时,会连续响起九声悲鸣的钟声,

  钟声停止,这尊数千修行之人聚合而成的大杀器,便会启动,镇压一切来犯者。

  既是悲钟,也是为来犯强敌击响的丧钟。

  悲鸣低沉的钟音已经敲响,数个弟子的血肉、魂魄已经消散,化作了团团的黑色死气,死气凝炼收拢起来,要去进行着第二次敲钟。

  死亡的云层,笼罩在了每一个弟子的心头之上,

  乐师望着西下的夕阳,余晖呈现着橙色,晦暗的色泽之中,蕴含着新的希望。

  鳞波一般的层层火烧云,如河流一般,在夕阳旁飞掠而过,余晖下的明江雪山圣洁,这一番构图,是乐师心中不舍的世间唯美。

  “继续活着,终归是好一些。”

  乐师叹着气,忍不住轻哼着唱词——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此情此景,都被歌词写得绝妙。

  “该上路了。”

  乐师等待着第二次悲钟响起,可那钟声,迟迟没有响起。

  “咦?九记悲钟,为何才响一次?”

  乐师很是奇怪,便四周张望,这一望,他却瞧见,那唯美的夕阳构图,变了。

  夕阳余晖、火烧云、明江雪山,都如刚才那般,

  但雪山之巅,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的腰间,悬挂着三副傩戏面具——说书人「毕方」、刺青异鬼「彭侯」、还有一副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老者。

  乐师的目力,并非出色,那双肉眼望不了千里之外的具体人迹,但偏偏年轻人的穿着打扮,都那么清晰的入了他的眸子。

  同样,附于金钟上的其余人,也瞧得清晰,纷纷喊道——“那是小先生!”

  “不会错,腰间悬有傩戏面具,不是小先生,又是谁?”

  “是弟弟呀。”

  周伶衣也望着雪山的方向,神情难免动容。

  袁不语原本低着头,抽着闷烟,听到议论,也慌忙回头去看,只瞧了一眼,登时大喜过望:“是我徒弟,年轻傩神气派,贵不可言。”

  “当啷,当啷,当啷!”

  清脆的碰撞声,在周玄的腰间响起,山风很大,将他腰间的傩面,吹得胡乱摆动,撞在一起,便发出了撞击之声。

  “小先生,以身入局!他这身气派,过于浑然。”

  画家望向了雪山。

  袁不语则问周伶衣:“周班主,我记得徒弟腰间的面具,只有你们周家人瞧得见吧,怎么这次,他的面具,我们所有人都瞧得见?”

  周伶衣说道:“这是傩神的战斗姿态,傩神战意无双,一旦战意催发到了极限,腰间悬挂的面具,便能显相,等战意褪去之后,面具又会藏匿,

  弟弟的面具能显相,便说明——他真的已经入了傩神大道,以后再讲他是年轻傩神,便不是夸奖,而是陈述事实。”

  她的语气,既有对弟弟的骄傲,也有周家人天生对傩神的崇高敬仰。

  袁不语又问道:“那副老者面具是谁,天穹各大神明里,好像没有这一尊。”

  “是道祖,太清道德天尊。”

  桃花祖树上,倒吊着的彭升,率先开口。

  “此话当真?”

  画家很是愕然,问道。

  “还能作假?彭家镇中,有刺青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刺青壁画,画里,便画过那尊骑牛的道祖。”

  话说到此处,商文君忽然领悟,说道:“明白了,溪谷真传两函经,想来那曾经如惊鸿一瞥的溪谷道观,便是道祖开创。

  喜山王说过,溪谷真传,需要同时将遁甲、寻龙两炷香修到顶,才能领悟溪谷真传——现在看,小先生有了道祖面具,显然是领悟了溪谷真传。”

  “无量天尊。”

  见了道祖的面具悬挂周玄腰间,金钟之上的所附魂魄们,同时口宣道号。

  而就在此时,彭升则说道:“小先生以身入局,祖树、金钟的合道,竟自动解开了。”

  画家、乐师也发觉了——祖树的根筋、须子,在他们的身上抽离,死亡的阴影也在消散,

  “祖树、金钟取消合道,难道——它们相信小先生的入局,可以胜过遮星、赵青霄?”

  画家、彭升、乐师,互相对视着……

  东市街,狐王被狐奴儿背着,三狐作前锋,数万雪山狐族如滚雪似的,簇拥着这位快要油尽灯枯的狐王,涌进了街头。

  狐王横骨已碎,自知大限将至。

  “三哥,你这是……。”

  翠姐、云子良、木华、小福子、吕明坤几人,正在街上收拾着废墟,帮着街坊们收尸,

  连成了片的狐狸齐至,街坊们还是有些怕,都往后退了退,

  翠姐则往前迎了几步,喊着喜山王。

  “云翠,你有大地法则在身,四境法则,妙不可言,若你能继承神骨,往后你便是雪山狐族之主,狐族命运,尽交付于你。”

  “我……我扛不了这么重的担子。”

  “你若不愿意为狐族之主,三哥便央求你,将神骨,送回关东府……”喜山王说到此处,便仰起头,要吐神骨,

  而就在此时,

  一阵青风吹来,抚过喜山王的眉心,他便觉得,身体内的横骨,似乎在修复。

  与遮星一战之中,遮星的白虎七宿星的剪击之威,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却击碎了他的狐族横骨。

  狐族横骨,如人族的香火,香火破碎,修行之人便活不成了,他也一样。

  但如今,横骨上的裂纹,竟然开始修复,尽管修复的速度极其的缓慢,但生机却在喜山王的身体里,重新盎然升起。

  “哪里来的生机?”

  喜山王的面色,明显活泛了一些,

  翠姐则高兴得哽咽起来,她的大地法则,也帮她感知到——这位胡三哥的生命气息,又浓烈了起来。

  “三哥,你刚吓死我了,我就说嘛,你吉人自有天相。”

  “不是天相,是玄子。”

  云子良瞧见了巍峨的大雪山巅,站着周玄,他同时也望见了周玄腰间的“道祖”面具。

  道祖面具,别人不认得,寻龙大天师,如何不认得。

  “是道祖,是道祖,玄子拿到了道祖的面具。”

  云子良激动得直拍大腿,喜山王听闻,也顾不得身子还孱弱,努力的扭头回望,这一望,他便欣喜大笑。

  “明江府小先生,果然是青天之云,狐族在他身上押下的重宝,押对了。”

  喜山王说着说着,便激动得咳嗽起来,翠姐连忙帮他拍背顺气:“三哥,先别激动,别激动……”

  “由不得我不激动,我领悟溪谷真传时,只是遥遥见过道祖背影……小先生能拿到道祖面具,便是受了道祖的认可,这不是青天之云是什么?”

  喜山王又咳嗽了两声后,

  木华却像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他望着闭目凝神的周玄,感应到周玄要说什么,在想什么,

  他感受到周玄的香火不够,需要镜中人的合体,方有对付遮星的力量,也才能够救下明江府。

  感受到了此处,木华猛的对翠姐说道:“姐姐,我要去明西的沉木天坑。”

  “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帮周大哥。”

  “你能帮得上什么忙?”翠姐又问。

  “我是周大哥的镜中人。”

  镜中人三个字出口,翠姐便清楚了,怪不得木华长得那般相像——怪不得在见到周玄之后,木华便开始模仿周玄的穿着打扮。

  周玄爱讲书,他也要学着周玄讲书。

  “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讲?”

  “周大哥不让我说的,怕你担心。”木华老实巴交的说道。

  翠姐拽过了木华,说道:“你不准去……不准去明西……”

  木华突然要去明西帮周玄,她猜也猜得出来——那是镜中人要破镜。

  她在胡门时,便听那些兄长、姐姐们讲过关于镜中人的传说——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般聪明、一般高大、互相凝望之时,两人中间便会有一面镜子,经镜子击破,两个人便合二为一。

  两个镜中人,也分主次,占据主导地位的镜中人,会吞噬掉另外一个镜中人的魂魄、肉身,

  当镜中人合一后,修行香火,速度叠加,人家修一炷香的功夫,他能修出来两炷。

  周玄、木华,双魂,谁主谁次,翠姐想也想得到。

  以前木华憨傻,周玄聪明,除了想象,并不符合镜中人同样聪明的条件,她便没有往镜中人的方向去想,现在细细琢磨来……

  “唉。”

  木华此去明西的沉木天坑,便是一去不回——

  “姐姐,我一定要去。”

  “你去做什么?救明江府?你别忘了,别人都欺负你……别说明江府了,哪怕是小小的东市街,谁没欺负过你呀,你犯不上救他们。”

  “我不为了他们,我为了周大哥,他没欺负过我,还帮过我,所以这次我要帮他……我帮了他,周大哥不会死、小福子、云爷爷也不会死,你、胡三哥、狐族,都不会死。”

  道理翠姐岂能不懂,但眼睁睁的瞧着相依为命将近二十载的弟弟去送命……翠姐怎么都放不开手。

  木华轻轻挣脱了翠姐的手,往后退了三步后,朝着翠姐磕了三个响头。

  翠姐虽然与他姐弟相称,但木华从来都将翠姐当作自己的母亲。

  三个响头磕完,翠姐已经哭成了泪人。

  喜山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强行站起,按住木华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带种!”

  “除了姐姐,我的朋友都在周家净仪铺,云爷爷、小福子、吕师兄、周大哥、崖道爷……你们都得好好活着,我死了,帮我照顾好我姐姐,小华子告辞。”

  木华学着说书人抱拳行礼的样子,朝周围的每一个人拱手,然后,毅然决然而去,边走边讲着说书人的词——马有垂缰之义,犬有施草之恩,羊羔馈乳报母恩,无义之人可恨……

  以“义”还周玄、小福子的恩惠,此时的木华恰如数日之前,受了周幸的帮忙后,努力用手指勾着自己嘴角,逼自己学会说“谢谢”的傻小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傻小子,才是明江府破局的重中之重。

  “华子,你回来。”

  木华才走出几步路,便被云子良拉扯住。

  老云质问道:“华子,明西的沉木天坑离这里有多少里地?你靠两条腿走?走到猴年马月去?”

  “那我……”木华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翠姐此时的情绪已经调整了些,她叹着气,展出了狐形,成了一只巨大的四尾狐狸,用狐尾将木华裹住,说道:“华子,我送你去明西天坑。”

  狐族奔跑如云层滚动,虽然达不到天地极速,但绝对速度也是极迅捷的。

  云子良又拦在翠姐身前,说道:“你也不能单枪匹马的去。”

  “这是为何?”

  翠姐问道。

  喜山王也不明白道理,看向了云子良。

  老云说道:“华子去明西的沉木天坑,必然是受了玄子的指引,雪山之巅,地势为明江府最高,明西沉木天坑,地势为明江府最低,而且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便是寻龙一脉之中,最为讲究的“对势”,

  两势相对,极高对极低,极东对极西,如此方位,破镜之后,玄子的香火,便能反转翻叠,短时间内,四炷香成了八炷香,他如今五炷香,一翻叠,便是九炷香之上。”

  云子良说道:“既然是对势,那玄子要在雪山之上,先踩住山眼,将势拔高,在华子入天坑洞底之前,他哪里都去不了。”

  “我送华子去明西天坑,用不着周兄弟帮忙。”翠姐又说。

  “我意思是,我能瞧得出「对势」来,赵青霄一样瞧得出来。”云子良说道:“若是赵青霄在你和华子去明西天坑的路上,截杀你们……”

  听到这儿,喜山王这才明白,云子良想得周到,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我现在道行尚未恢复,若不然,我送你们去明西,我正面打不过遮星、赵青霄,但只是一路逃亡,还是做得到的。”

  云子良则对喜山王说道:“你送不了翠姐、华子——但你的数万雪山狐族,却能送得了。”

  听到此处,喜山王忽然醒悟过来——若是有一只巨狐,用狐尾将华子裹住,而其他狐狸做掩护,也都一起奔向明西天坑。

  数万狐族分成数百条道路奔跑,遮星、赵青霄,便不知道该截杀哪只狐狸?

  “雪山狐族,送我弟弟胡木华,入雪山天坑。”喜山王下了号令。

  数万狐族同时领命,团团挤在一起,像雪层一样,掠过了木华上空,等云层飞掠完后,木华便不见了踪影。

  这数万只狐狸,也不知是哪一只,用巨尾将木华裹了,奔涌向明西天坑。

  在狐群出了东市街后,街面变得宽敞,小巷子也变得多了。

  领头的三狐——狐奴儿、狐书儿、狐丑儿,分头跑向了小路、大路、巷子,狐群分成了三股。

  待到了下一个路口时,狐群继续分裂,从三股变作了九股,

  只经过四、五个路口后,狐群便成了数百股队伍,将明江府的大街小巷染得一片白,

  而木华,便在这数百股队伍中的某一个小队里。

  狐群离去,东市街便安静了,喜山王问云子良:“这法子,能成功吗?”

  “百分之百。”

  云子良说道:“万狐傍地走,遮星、赵无崖能知哪只狐狸下面才藏着木华?”

  “哎,尽人事,知天命啦。”

  喜山王仰靠着废墟的墙壁,打起了盹。

  迷雾在扩散,

  “赵青霄,你所言当真?”

  “对势之法,是引动镜中人破境,以我算来,周玄需要自己的镜中人,在明西一代破镜,明西多天坑、洼地,分不出是哪一座天坑,所以要中途截杀那镜中人,不能让其破镜。”

  赵青霄如此说道。

  他是遁甲门人,懂寻龙的山水之势,但也仅仅是懂,真要说专业,那肯定算不上。

  因此,他只知道有“对势”一说,却不知具体山势在哪,这点上,他是完全不如云子良的。

  只知道大概是明西区的洼地、天坑,他无法精确定位,便不能在终点处截杀——他都不知道终点具体在何处。

  “比起截杀镜中人来,太麻烦了,为何我们不直接去雪山,杀了小先生?”

  遮星问。

  “小先生已经踩住了山眼,山势已起,杀他,比毁掉祖树金钟还要难上许多。”

  赵青霄喊道。

  “那便去截杀镜中人。”

  遮星隐于雾中,在雾中如电一般穿梭,可她却只见到了满城的白狐狸,

  一片连着一片,一团连着一团,以各种路径,奔向明西区。

  “到底该杀哪一只?”

  她要以雾眼,望穿镜中人所在的位置,可那些狐狸,每一条都蜷缩着一只尾巴,哪只巨尾中,都有可能裹住了镜中人。

  “我就全部杀他们一个干净。”

  如电的遮星,连番袭杀,只消几个瞬间,明江府中,便盛开了数十朵血红的小花。

  不断有白狐被斩首,

  斩首后的狐狸,却依然紧紧蜷缩着一条狐尾,只有遮星真身亲临,将那狐尾踩断,掰开,才知狐尾之中,是否藏着镜中人。

  如此一来,这些执拗的狐狸,反而让遮星寻找镜中人的速度缓慢了一分。

  哪怕只是缓慢十来秒钟,甚至是两三秒,也为承载着木华的那头巨狐,争取了短短的奔跑时间。

  “万狐相送?谁想来的鬼主意,好生狡猾。”

  遮星连续斩杀了数百只白狐,而最快的狐队,已经奔跑进了明西区,其余的狐队,也不遑多让。

  赵青霄则靠着“龟甲”,进行连番推演,推演哪只狐狸才是正主,可是连续推演七次,遮星也按着他的指示,斩杀了七只狐狸,没有一次推演得对。

  “推演不了的。”

  云子良安慰着喜山王,说道:“有句话,叫钱不入急门,同样的,卦也不入急门,赵青霄此时心焦,哪怕他是遁甲九炷香,也算不准位置,

  更何况,狐族灵性太足,本就对推演有了很大的干扰。”

  “希望如此。”

  喜山王的心,始终悬在心头——他倒是想着,赵青霄毕竟是遁甲九炷香,遁甲一门,除了布道阵之外,最擅长的便是算卦,没准真算准了呢?

  他只得跟狐族的人,发布了密信:遁甲高人出手,要算胡木华的位置,你们将灵力皆数放出,扛住遁甲神算。

  天机不如人算,双方相持,狐群却先露出了破绽,

  在一只狐队翻山之时,一抹青色的袍角,竟然没有被狐尾裹严实,露了出来。

  巨狐之身,只有茸毛,哪里会有人类衣物?

  遮星的雾眼当即便发现了踪迹。

  “遮星大人,我又卜出了一卦,这一卦,一定算得准,那位镜中人,已经跟着狐狸,奔行到了月行山,朝着沉木山跑去。”

  “月行山?”

  遮星初摸估计了位置后,见那露着袍角的狐队,正在天方木栈处奔行,与月行山,至少有数十里之隔,当即便骂道:“算你娘的鬼卦!镜中人在天方木栈。”

  她当即如电般行去,在天方木栈之前,截住了狐队。

  这只狐队,有二三十只狐狸,

  它们之中,大多数都是五炷香的狐族,自知被遮星拦了去路,也无惧生死,除了其中一只四尾狐外,其余狐狸皆化作了人形,使出道法神通,朝着遮星扑杀而去。

  悍不畏死,除了他们有喜山王的号令,要护送木华去明西的沉木天坑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狐族向道,木华是周玄的镜中人,而周玄有道祖面具在身,在它们眼中,周玄便是道祖分身。

  守护道祖,便是道门信徒的热烈渴望,在这份渴望面前,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蝼蚁一般的狐狸,也敢挡我杀阵。”

  遮星随手一挥,数十条雾虫,如迸射的利剑,与那些狐族缠斗在了一起。

  但狐族不顾身体被雾虫洞穿数个血窟窿,依旧朝着遮星合围。

  遮星足尖轻点,踩出了青龙七宿图,青龙之势,向那些狐狸浩浩荡荡奔去,将它们的狐躯撞得粉碎。

  而那缠着镜中人,露出了袍角的白狐,见势不妙,转头逃去,同时驱动了大地法则,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大地之中。

  遮星有雾,雾中有虫,虫贴地而行,便能感悟到狐狸的行踪。

  “遮星大人,那是四境狐狸,哦,明白了,那四境狐狸有个弟弟,与周玄长得一般相像,想来,那人便是镜中人。”

  “你莫要伤了四境狐狸性命,那是我要带回给青天道交差的。”

  赵青霄连连喊道。

  他带着青天道上百弟子入了明江府,若是他只身回去,又没有擒住活着的四境狐狸,那该如何向老祖宗交差?

  “顾不了那么多了,镜中人一旦破镜,以周玄的香火翻叠,我们俩必死无疑。”

  遮星再次于雾中电闪,右手如爪,深入地面,抓住了翠姐的脊背,将她擒了出来。

  “往哪里跑。”

  她边说,左手便去抓狐尾,结果,刚要动手,数根红丝缠绕住了她,紧接着,画家撕裂了空间,一手持道焱火,朝着遮星轰去。

  乐师弹动了琴音,以乐声干扰着遮星心神,

  连番的抢攻,只是惹得遮星稍稍松手,但也足够了。

  画家启动空间法则,以极速将翠姐背住,甩到了十丈之外。

  翠姐继续隐遁于大地之中,要继续狂奔。

  “游神司,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遮星当即便踩出白虎七宿星,将画家、乐师、商文君等人逼散后,再次抓住了逃出不远的狐狸。

  她猛的拧断了翠姐那条蜷曲的尾巴,狠狠一抖,在巨尾中抖出了一个年轻的半大小伙子。

  她揪住了小伙的衣领,提了起来,仔细一瞧,当即傻眼了。

  “你是小先生的店伙计?”

  遮星在还是歌伶白光的时候,和周玄交道打得不少,自然也见过那个叫小福子的店伙计。

  “怎么是你?”

  “呸。”小福子朝着遮星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没有三斤脑子,怎么跟我少爷混?”

  遮星当即便想明白了,那狐狸露出来的袍角,是小福子故意露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遮星的注意力。

  而她遮星还真就上了当,空空耽误了许多时间。

  就这一耽误,那真正的镜中人木华,此时怕是已经跑到离“对势之处”不远了……

  “小福子,你不愧是跟着周兄弟学了本事的,脑子好使。”

  翠姐恨恨的看向遮星,断尾的巨痛,并没有让她哀嚎,她估摸着时间,木华应该已经到了沉木天坑了。

  在万狐队伍出发之前,其实卷走了两个人,一个是木华,一个是小福子。

  小福子特意跟翠姐耳语,让翠姐带他走。

  他没别的念想,和华子这么深的友谊,他只想在木华遭难之时,他做诱饵,为自己在东市街的唯一密友,争取一些时间。

  而在翠姐的狐队,接到了喜山王密信,九炷香遁甲道士开始发力算卦的时候,他便跟翠姐交流,要故意露出袍角,将遮星引开。

  期间,他还掰碎了一枚骨老令牌——这枚令牌是五师兄临出发前给他的,

  掰碎骨老令,便能将自己的位置,上报给骨老会,这才让画家、商文君、乐师赶来。

  “万物皆有魂,只等镜中人。”

  当遮星还在愣神之际,遥远的西边,传出了一阵“谶语”念动之声。

  而站在雪山之巅的周玄,终于睁开了眼睛,对势已成,镜中人破镜,已经是无法阻拦的趋势。

  “周玄店里一个小小的伙计,竟也有这般脑子!我……”

  遮星很是气恼,

  赵青霄则感知着谶语念响的方位,来自沉木山的天坑,他当即懊恼道:“遮星大人,你为什么不信我!刚才那一卦,我算准了,我算准了的。”

  他算到镜中人正在月行山,朝着沉木山而去——来了明江府后,赵青霄处处碰壁,囚龙井,被喜山王溪谷真传破掉,

  然后,他与遮星只能躲躲藏藏,一直藏在利苑大厦,提前布置好了二十八星宿道阵、囚龙井,方才敢与日夜游神决一死战,

  原本以为是摧枯拉朽的大胜,结果那些游神竟然拼死相搏,让祖树与金钟合道,他又只能与遮星暂避锋芒。

  现在,好容易他一雪前耻,在“急门”之中,算到了极重要的一卦,却被一个小小的店铺伙计,以障眼法扰了心神。

  “遮星大人,我们完了。”

  “完什么完,我先宰了这个伙计,再去会会小先生……”

  遮星五指要勾入小福子的面门,小福子血气冲过了头后,到底还是有些怕死,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不敢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在此时,一片菩提叶,飘落而下,悬在了遮星眼前。

  这片菩提叶,便是七叶尊者飘来的。

  见到叶片,遮星便想起了七叶,这是七叶求他不杀,她想着七叶离开他时说的那番“情话”,终究是有些心软,没有驳掉曾经爱人的面子,

  她没有动手,只是骂道:“一个没有修道的凡人,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她将小福子贯在了地上,也不管身后的画家、乐师、商文君,只对赵青霄说道:“我遮星,自认天神级之下无敌,人间中除了傩神,时空界中除了香火道士,光阴界之中除了四大道君,其余人皆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我要与那小先生一战,你够胆就跟着我,不够胆,自己留在这里等死。”

  遮星当即便隐于雾中,主动去找周玄,

  赵青霄踟蹰了许久,终于还是觉得,与遮星联手,或有胜算,若不与遮星联手,便是坐以待毙,只得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周玄站立于雪山之巅,感应到了遮星、赵青霄在朝他疾行而来,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明江府两条祖龙级便游动了起来,

  明江祖龙,游向了沉木天坑,

  东市龙神,游向了明江雪山,

  周玄单足蹬踏,身形飘然飞起,站于龙神龙首之上,缓缓笑道:“遮星、赵青霄,且听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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