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虞脸上那怨毒的表情渐渐被一种扭曲的畅快所取代,她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带着神经质的笑声:
“所以,欢儿,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王新发要是脑子还没被怒火烧糊,他非但不敢动我们一根汗毛。
相反,他恐怕会变成这世上最害怕我们母子出半点‘意外’的人!
他不光不敢杀我们,还得想方设法的保护好我们,毕竟,咱们母子俩离风暴太近了,而你的议员爸爸又离咱俩太近了啊。
哈哈哈——,这就是命运也在眷顾我们母子啊,冥冥中的命运站在了我们这边。”
钱欢在营养液中激动地活动着脖子,使劲地眨眼,但还是不放心道:
“但议员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李涵虞收敛笑容,沉声道:
“没错,王新发肯定会做些什么,他肯定会暗暗埋下杀招,故而咱们母子俩也不能闲着。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咱们母子俩最危险的时间段,但同时也是咱们母子俩最强大的时间段。
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能做的都做了,不仅要做,还要大做特做,要跟王新发抢时间,把事情都做成了。
如此等风暴过后,咱们母子才有机会握住新的筹码,让王新发继续投鼠忌器,把气都咽回肚子里,继续在外人面前给你扮演好爸爸。”
钱欢恨不得生啖王新发的肉,但若是能逮着机会,多叫王新发一阵“爸爸”,那他也是非常乐意的。
钱欢非常喜欢母亲的那句——“我们现在越危险,我们就越强。”
这种仿佛踩在云端顶上走钢丝的感觉,对他一个浑身泡在“鱼缸”里,只有脑袋能动的人而言,真的是太刺激啦。
钱欢深吸口气,沉声道:
“妈,我明白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第一步,便是让我回到二监,坐回监狱长该坐的位置。
只有坐回那张椅子上,继续推行《八角笼计划》,我才能让别人看见,我继续活下去的资格和价值。”
李涵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点点头道:
“没错,二监现在跟《八角笼计划》绑定在了一起,已经不是王新发能够叫停的了。
只要你能尽快回到二监,想继续施行计划,谁都别想绕开你。”
但随即,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回眼前冰冷巨大的鱼缸,语气转为凝重与无奈:
“只是,短期内你还无法脱离鱼缸,身体的休养和下一个手术,都需要时间。
所以,等回到二监,你要多多倚重冯睦,并且倚重他建立的内察部,你今天也看见来,内察部的这两人看你时眼睛里有光,那种忠诚是演不出来的。
冯睦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是你最忠实的心腹,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妈也替你一遍遍考验过他了。”
李涵虞停顿一下,总结道:
“他对你的忠诚毋庸置疑,简直就像磐石一样,从未动摇过一丝一毫。
回到二监后,你可以将权力一步步都放给他,让他替代你暂时无能行动的四肢,成为你的手脚。”
一提到“冯睦”两个字,钱欢的脸色就微妙地变了。
这段时间,他被同一个梦境反反复复的纠缠不休。
梦里的场景清晰得如同亲历,醒来后,残留的触感与声响还未散尽。
搞得他现在一想到冯睦,心底便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既想亲近又带着隐隐畏惧的怪异情绪。
李涵虞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脸色的异样,狐疑地眯起眼睛:
“怎么?你信不过冯睦?”
钱欢摇摇头,终究没把那离奇的梦境说出口,而是回答道:
“倒不是不相信,只是…..妈,你从小不就教导我吗?
人心隔肚皮,权力场上,不能对任何人付予绝对的信任,要时时刻刻保有提防和怀疑,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冯睦他权力太大,会不会……”
李涵虞听着儿子的顾虑,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无奈,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欢儿,妈之前教你的道理没有错,但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你就算回到二监,也是泡在鱼缸里,妈也不可能替你去二监坐镇。
眼下,咱们能绝对信任的只有冯睦了,那么这段时间,你必须像信任自己的手脚一样信任冯睦。
你的安危就在系在冯睦身上,你越无条件信任他,他才能越用命保护你,你才越安全啊。”
李涵虞看着儿子脸上的犹疑,知道必须把话说透:
“欢儿,你听清楚——回去之后,你只需做那‘名片’上的监狱长,当作幕后的监狱长,而让冯睦去做二监实际上的监狱长。
冯睦是值得信任的,也可以驾驭。
关键他资历浅薄,在外没有根基,你就算把整个二监都交给他,他也依旧是你的狗。
忠诚和信任就是我们死死拴住他的狗链子,攥紧了这条链子,他就永远是你的狗,明白了吗?”
钱欢思索片刻,牢牢的记住了母亲的话,回答道: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像信任自己延伸出去的手脚一样,把冯睦推到最前面。
他就是我的盾牌,为我挡下明枪暗箭;他就是我的利剑,替我扫清障碍。”
看到儿子终于领悟,李涵虞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
然而,那丝缓和尚未抵达眼底,她似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再次阴沉,声音也压得更低,透出阴森的寒意,又道:
“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提防一个人,但记住,在明面上,你要对他表现出最大的信任和善意。
要像对待冯睦一样,甚至比对冯睦还要‘亲近’地去对待他,让他感觉,你对他毫无保留!”
钱欢被母亲这陡转的阴森语气和截然不同的指示弄得猝不及防,瞳孔猛地一缩,满眼都是惊疑:
“妈?你说的是……谁?”
李涵虞的牙关咬紧,从齿缝间冷冷挤出一个名字——“王聪”。
她盯着儿子震惊的脸,继续补充道:
“欢儿,有件事,妈之前忘了告诉你。
就在你爆炸昏迷后不到一个小时,妈还守在手术室外六神无主的时候,你一手提拔起来,视作心腹的王聪,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了鲁晨嘉的脚下。
摇着尾巴,涎着脸,去讨他新主子赏赐的骨头去了。
此人野心勃勃,绝不甘于屈居人下,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啊。”
钱欢脸色黑沉如墨,亏他之前那般信任王聪,还想着把王聪推到台前,他就是这般报答自己的?
果然啊,当初就不该信任王聪。
王聪这人当初就背叛过冯睦,如今,自然又会背叛自己。
二者相比一下,冯睦就是一以贯之的忠诚,而王聪就是有一就有二的背叛。
钱欢这回不需要母亲提点了,他明白了李涵虞的意思,说道:
“妈,我明白了,我会装作不知道的,继续信任王聪的。”
李涵虞见儿子听明白自己的话了,沉声道:
“委屈我儿了,现在这个时间,信任王聪就是信任鲁总,王聪虽然可恨,但这个仇以后再报不迟。
当务之急还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来共同帮助我们来对付王新发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钱欢眼中戾气一闪,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猛地一低头,狠狠灌下一口腥咸浑浊的鱼缸液体,仿佛要将翻腾的恨意一同咽下。
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混着水渍,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亲热”:
“妈,麻烦您,现在就打电话把王聪给我叫来!他可是我‘最倚重’的心腹啊!我这刚睁眼,一堆火烧眉毛的事儿,可都指望着他呢。”
李涵虞看着儿子瞬间入戏的模样,眉梢眼角立刻堆迭起欣慰的笑意。
她这些年来,一个人还是把儿子还是教育的很成功的。
“好,妈这就帮你把王聪叫来。”
她一边应着,一边利落地掏出手机拨号。
电话几乎在拨出的瞬间就被接通,仿佛那头的人早已屏息等待。
王聪过分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谄媚颤抖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夫人!您找我?我正想给您打电话汇报呢!听说狱长醒了?天大的喜事啊!我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油门都快踩进油箱里了,马上到,马上就到!”
电话里的语气非常热切,就仿佛他从未背叛过,依旧是钱欢忠诚的看门狗似的。
李涵虞握着手机,指尖冰冷,心中却是一片刺骨的讥诮,声音则透出虚伪的感动道:
““是啊,欢儿刚醒,人还虚弱着呢,可嘴里第一个念叨的名字就是你,说有要紧的事要交代你。
快来吧…..路上,可千万‘注意安全。”
这通电话,并没有出乎李涵虞的意外,王聪虽是小人嘴脸,但那份见风使舵的厚脸皮和随机应变的本事,倒也算“不俗”。
李涵虞面无表情地掐断通话,朝鱼缸里的儿子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紧接着从口袋中掏出另一个小巧的备用手机,手指灵巧地抠开后盖,取出里面的SIM卡,看也不看,直接“啪”的一声,用指甲狠狠掰断,又她飞快地换上了一张全新的不记名电话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数秒,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牢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是打给娄断的。
眼下这死局,她急需把娄断也拉下水…..啊不,是必须向这位“盟友”再次表达“深切谢意”,并“推心置腹”地探讨一下,接下来该如何继续“同生共死”。
一丝冰冷的算计浮上李涵虞眼底。
既然上次那“推心置腹、同生共死”的戏码能奏效,让娄断心甘情愿地蹚了进来……
那么,再灌他一碗同样的毒酒,想必也依旧能让他饮鸩止渴,甘之如饴吧?!!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书桌周围的一小片黑暗,却将娄断的身影拉长映照在身后的书架上,如同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罪人。
娄断枯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里,他没有睡,也毫无睡意。
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纹,不时转向电脑屏幕,屏幕的光冰冷地涂抹在他长期熬夜的脸上,勾勒出浓浓的疲惫和憔悴。
这段时间他的压力真的是太大了,只希望今夜过后,能暂时让他喘几口气吧。
电脑屏幕中央,一个造型奇特的图标静静悬浮——那是一个抽象化的,左右托盘微微倾斜的天秤图案。
而此刻,就在这诡异天秤图标的右下角,一个微小的绿色对勾标记,正清晰而冰冷地闪烁着。
点开标记,一行简洁的后台提示跃然眼前:
关于网站的信誉,娄断没有丝毫怀疑。
这不仅源于网站过往展现出的惊人能量,更因为就在几小时前,李涵虞那通试探意味十足的电话。
尽管李涵虞的在电话里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就她旁敲侧击的那些问题,娄断岂能听不明白。
他当时就明白,这通电话,是左白借李涵虞之口发出的质询,左白当时必定就在李涵虞身侧。
娄断心中清楚,左白去李涵虞家里做客,肯定不是自愿的,绝对是被网站给请去的。
而网站,经过几次事情,现在已经逐渐升级成娄断最大的底牌了。
他自然不可能向任何人泄露自己的老底,三言两语便挂断了电话。
当时,娄断心情是非常亢奋的,如同高纯度的醒神液直接注入了他的血管里。
他尽管对网站很有信心,但当左白真的被像货物般送到李涵虞身边时,他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太疯狂了!
要知道,他之前几次的任务,都是杀人,而且杀人前都给了近乎详尽的情报。
网站只需要去他指定的地点,大概率就能把人杀了。
可这次,则完全不同,他对左白的资料几乎全部来源于网络公开信息的碎片拼凑,可谓贫瘠的可怜。
他根本不知道左白本人究竟躲藏在哪里,可就这,网站依旧准时准点的完成了任务。
这背后透漏出的信息,足以证明网站的深不可测,不仅仅在杀人上,在其他方方面面也同样深不可测。
或许,杀人只是网站最简单,也是最浪费的用法,它应该运用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