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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三件事

  杜长乐猛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肥肉都跟着剧烈哆嗦了一下。

  他太清楚议员口中的“鬣狗”指的是哪些人了。

  明面上,张德明议员及其身后派系,便是最大的鬣狗群,随时随刻都想上来嘶咬一口。

  鲁晨嘉和光明集团或许也算半只,资本逐利的特性,让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调转犬牙咬过来。

  而暗地里的则是执政府那些看似温顺无害的小派系或墙头草,平日里或许低眉顺眼,可一旦风中飘来一丝血腥,嗅到分一杯羹的机会,便立刻会疯了似的扑咬过来。

  他们是饿久了,太想吃肉了……

  王新发位高权重,根基深厚,那些鬣狗纵然贪婪,也心存忌惮,轻易不敢直接扑上去撕咬。

  即便真敢下口,也未必咬的动他。

  但如果……如果受伤流血、露出破绽的是他杜长乐呢?

  如果调查过程中出了纰漏,让那些鬣狗嗅到了他杜长乐身上的“血腥味”呢?

  他可不敢想象他这身肥肉能撑几个回合啊。

  最可怕的是,风雨欲来,这个时候,谁要是出了岔子了,你猜议员是保他呢,还是不保他呢?

  杜长乐几乎不假思索,答案如同冰冷的铁块沉在心底。

  他咬咬牙,腮帮子上的肥肉都绷紧了:

  “明白,议员放心,属下会把小心做事的,不给那些鬣狗们机会。”

  王新发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唔”声,算是听到了。

  车再次陷入沉寂,杜长乐的心跳并未因表完决心而平复,反而更加剧烈。

  见议员久久不说话,杜长乐深吸了几口气,终究还是鼓起胆子又问了一句道:

  “议员,长乐还是有一事不明白,斗胆想请议员解惑。”

  王新发靠在椅背上,眼皮微掀,斜睨过来,算是默许。

  杜长乐如同得到了许可,语速加快问道:

  “李夫人既然如此舍不得二监,而钱欢又醒了,议员为何不顺水推舟,就遂了李夫人的愿?

  如此,李夫人和钱欢必定会继续对议员感恩戴德……”

  这个问题,杜长乐必须搞明白,只有通过这个问题,他才能搞明白议员对李涵虞母子最真实的态度。

  而这个态度,极大决定了他做事的尺度。

  这个态度不搞清楚,他就算去查,也不知道该查到什么程度,能用多狠的手段。

  毕竟,钱欢都叫议员“爸爸”了啊。

  这年头,做点事真的太难了,比在刀尖上跳舞都难。

  要想做成,就必须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不然事没做好必死无疑,事做的太“好”,可能…..更要死。

  想做事,还想做完事活着往上爬,就一定一定得揣摩清楚大人物的心思,错一点都是万丈深渊。

  王新发承认杜长乐的提议,表面上看,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如果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是鲁晨嘉,九成九会采纳这个看似“双赢”的建议。

  商人阶级的软弱性决定了他们身段都很柔软,可以随时随地的妥协,可以用长远的利益来交换暂时的退让。

  资本的可传承性让他们不需要争一时的朝夕,他们有的是时间等待和布局。

  但,他王新发不是鲁晨嘉,他是执政府的实权议员,是距离首席位置仅一步之遥的顶级议员。

  他软不了一点。

  他争的,就是朝夕,就是此时此刻,就是眼下这瞬息万变,稍纵即逝的权力格局!

  他但凡软一点,少争一点,下任首席的位置都会从他眼前飞走。

  而以他现在的高度,他一旦失败落选,从云端跌落…..这九区权力场的万丈深渊之下,可还有他王新发的半分活路?

  所以,他退不得,一步也退不得!

  对外,他不能向张德明之流示弱;对内,他更不能向李涵虞这种试图用“情义”来绑架他、挑战他绝对掌控权的行为妥协。

  他现在的所处的高度,意味着他表现出的姿态,必须只能进,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开始!

  但这个残酷的道理,不坐到这个位置,是不可能真正懂的。

  就算告诉你,你也只是想象,不可能真的理解,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在明处在暗处在时时刻刻拿放大镜照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但凡表现出一点软弱,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引来鬣狗们的狂欢。

  王新发自然不可能,也不屑于向脚边的一条狗去解释这种深奥的道理。

  “哦?”

  他只是冷笑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

  “那照你的意思,我要是不同意,李涵虞和钱欢是不是就要对我心生记恨了。嗯?”

  杜长乐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如坠冰窟。

  议员的心思,远远比他想象的更霸道,也更…..刻薄啊。

  明明让议员对李涵虞生厌,是最符合他杜长乐利益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反而心里一阵凉飕飕的。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议员冷声道: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

  主人赏的骨头,才是你的;主人不给,你就得把涎水咽回肚里,连觊觎的念头都不能有!”

  王新发的声音陡然转厉:

  “李涵虞……她这是胆敢生出异心了!”

  杜长乐低下头冷汗涔涔,他心里有鬼,总觉得议员这话不止是在说李涵虞,也是在警告敲打自己。

  杜长乐他喉头痉挛般滚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议员教训的是,长乐一定将您的教诲牢牢记在心里。”

  王新发没有继续再敲打杜长乐,趁着车辆行驶在路上的空闲,转而问道: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查?”

  杜长乐脑筋飞速转动,回答道:

  “议员,属下初步考虑,准备从三个方面入手,齐头并进!”

  他竖起一根短粗的,带着金戒指的手指,说道:

  “第一,调查别墅内的医疗团队。

  钱欢的身体状况,治疗方案、用药记录、生命体征监控数据……这些信息,全掌握在这几个医生手里。

  他们是最了解钱欢身体情况的人,如果,钱欢的苏醒,真有外力介入,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甚至……他们本身就可能参与了其中。”

  紧接着,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深挖昨晚出现在别墅里的那三个‘特殊工作服务者’。

  她们的出现太蹊跷了,非常可疑。”

  最后,杜长乐又竖起第三根手指,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洞察般的阴冷:

  “第三,我想查一下冯睦。

  据属下所知,冯睦此人深得李涵虞和钱欢的信任,而且昨夜,李涵虞还特意把他叫到别墅里,这本身就耐人寻味。

  所以,属下觉得,无论李涵虞之前偷偷做了什么,或者她接下来又打算做些什么,很大概率都会交代冯睦去办。”

  王新发没有看杜长乐,而是看向了窗外,落在漆黑幽邃的夜色里,仿佛里面藏着无尽的秘密。

  半晌,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并未对杜长乐的具体方案做出评价,只是从薄唇中吐出三个字:

  “去办吧。”

  冯睦跟着侯文栋去找寻他爸爸冯矩了,临走前“贴心”地将刘易和宋平安留了下来。

  这份“体贴”,落在李涵虞眼中,自然又是冯睦对她们母子安危的重视,是忠臣的拳拳之心。

  李涵虞未多言,只向刘易和宋平安微微颔首,便引着二人步入卧室,反手将厚重的房门带上。

  “咔哒”。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轻响,门锁啮合,彻底隔绝了门外走廊里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与窃听耳语。

  当众逼迫王新发认子这步险棋已落,李涵虞心中紧绷的弦,似乎也报复性的反弹松弛了几分。

  她不再如履薄冰般时刻顾忌保镖的目光,这份因“成功”而滋生的微弱的掌控感,给了她下一步行动的底气。

  她步履从容地走进内室,径直停驻在儿子钱欢静卧的巨大鱼缸旁。

  柔和的顶灯光晕下,淡绿色的维生液体微微荡漾,将缸内钱欢苍白的面容映照得有些失真。

  钱欢漂浮在鱼缸里,目光在刘易和宋平安身上短暂停留。

  钱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他对这两人有印象,但不多。

  只记得是冯睦建立内察部后提拔起来的狱警,似乎是叫……刘什么和宋什么,具体的名字实在是记不大清了。

  钱欢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脸上浮出昏迷前的威严,就仿佛他不是在家里,而是已经回到了二监,回到了他的监狱长办公室里。

  正在习惯性的用目光丈量着眼前这两二人的忠诚、能力以及……可利用的价值。

  李涵虞则面带微笑,眼神柔和的问出了那个他曾经问过冯睦的问题:

  “我和我儿,能相信你们俩吗?”

  刘易和宋平安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宋平安素来笨嘴拙舌,此刻更显局促,刘易则相对机敏,尤其这段时间跟着宫奇耳濡目染,他当即微微躬身:

  “回夫人,冯部长一直教导我们,身为二监之人,当用全部身心效忠钱狱长,所以,请夫人和钱狱长像相信部长一般,相信我二人。”

  一旁的宋平安,脑袋低垂,闷闷附和道:

  “他说的对,我也是。”

  两人的回答,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既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誓,也没有激动得热泪盈眶的表态。

  两人脸上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死板,仿佛戴着一副冻住了的面具。

  毕竟,刘易和宋平安也不是什么演技派,这会儿也没法把“钱欢”代入成冯睦,来模拟情绪变化了。

  然而,这番笨拙的反应,落入李涵虞眼中,却恰恰成了金子般的“真实”,反而比那些口若悬河,恨不得剖心沥胆以表忠心的“聪明人”更加真实可靠。

  结合之前在走廊上目睹二人那番“真情流露”,李涵虞心中愈发笃定——此二人头脑简单,性情耿直,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她早已经信了二人的忠诚,跟冯睦一样,属于是小一号的忠犬。

  此刻再问一遍,不过是循例走个过场,是为了更好的打开接下来的话头。

  鱼缸里的钱欢,自然没看到走廊上关键性的一幕。

  他对刘易和宋平安此刻略显平淡的回应,内心其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效忠表态,太过稀松平常,缺乏应有的力度和热度。

  但,他对自己的母亲有着无条件的绝对信任,母亲既然认可他们,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微微板着脸,继续保持着他狱长的威严姿态,静待下文。

  李涵虞脸上绽放出迷人的满意笑容,这笑容仿佛带着温度,驱散了房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消毒水味儿,她轻轻颔首道:

  “很好,那么,倘若我需要二位替我们母子,去处理一些……稍显棘手的事务呢?”

  刘易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身体下意识地挺得更直,回答道:

  宋平安也立刻跟上,如同最忠诚的复读机,声音沉闷却坚决:

  李涵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没有立刻说出任务,而是又追加了一句:

  “这些事情不光涉及在二监内,还涉及到监狱外边,或许……会遇到一些预料之外的危险或者血光。

  你们……当真想清楚了吗?”

  刘易依旧是之前的表情,纹丝未动。

  这在表演上叫缺乏情感的递进,是演技欠缺火候的败笔,但在李涵虞这种老戏骨眼里,这种“木讷”和“不变”,恰恰是最难以伪装的赤诚本色。

  刘易的回答,甚至连语调都未曾改变,还是那几个字:

  宋平安亦如回声般,朗声复读: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没有赘述的漂亮话,自始至终就五个字,简洁,有力!!!

  “好!”

  李涵虞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再继续试探,而是在二人注视下,缓缓抬手,三根涂着暗红色蔻丹的手指,在空气中清晰竖立:

  “一共三件事,需劳烦二位为我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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